第36章
雙生子。
洞裏的兩人, 面對面地站着, 除去衣裳花紋不同, 其他幾乎沒有分別。
千茶走近一些,仔細瞧了眼,見着什麽忽然一驚, 忙握住旋離的衣裳, 道:“鼻尖的痣,旋離你看。”千茶指着虧江月對面人:“江月的姐姐,鼻尖有痣,那個畫中的女子, 鼻尖也有痣。”
千茶看着旋離道:“枳於那個神秘的洞中, 畫像上是江月的姐姐, 不是江月。”
旋離聽着稍稍揚眉, 似是意識到了什麽,但還是對千茶噓聲。
千茶這才覺着自己有些吵了,該聽不見裏頭的說話聲, 她對旋離吐舌,旋離摸她的腦袋,小聲道:“走吧, 她們在裏頭吃飯。”
虧江月的姐姐已然備好了飯菜,她一回來,姐姐便給她盛了碗湯,嘴裏又責備道:“總是不按時回來,這湯都涼了。”
虧江月啃着肉, 對着姐姐傻笑。
姐姐:“最近都去哪了?過幾日我們得表演,我還想同你多練練呢,你早出晚歸,上哪去了?”
虧江月:“沒去哪。”
她說完低眸思慮片刻,心不在焉地吃着東西,片刻後擡頭看姐姐:“挑燈舞你練會了麽?”
姐姐搖頭:“還未。”她嘆氣:“若是練會了,到時便能跳這個,加上你的琴,定能驚豔全場。”她有些失落:“只是可惜,我沒有天賦。”
虧江月試探:“若是我跳呢?”
姐姐突然蹙眉,搖頭道:“不可。”她不容商量道:“你腳傷還未痊愈,這舞對你的腳傷害大,不可胡來。”
虧江月小聲:“我沒有胡來,我從前就會跳,如今多練便可以了。”
姐姐搖頭:“不可。”她說着又突然蹙眉,壓住虧江月的手:“別告訴我,這幾日你出去,是去偷練挑燈舞。”
虧江月抿嘴不答。
姐姐:“虧江月!”
虧江月聽着也喊:“虧江年!”
她喊完又立馬軟下來,拉着虧江年的手,撒嬌道:“我很好,我今日跳了幾遍,險些成了,就是。”
虧江年蹙眉:“就是腳太疼了,是不是?”
虧江月咬唇笑。
虧江年伸手戳了一下虧江月的額頭,半跪了下去,握住她的腳,虧江月見狀立馬一縮,虧江年低聲道:“別動,我看看。”
她又摸又揉,片刻後站了起來:“腫了些。”她瞥了虧江月一眼:“一會兒給你抹些藥,明日不許出門了,陪我練舞。”
虧江月低低哦一聲。
兩人才又默不作聲地吃飯,飯後,虧江月撐着腦袋看着虧江年,幫她整理了一番額前的碎發,像是詢問,又像是自說自話,悠悠道:“我的腳能好麽?”
虧江年立刻答道:“能好。”
虧江月失落:“快五年了,也不見好。”
虧江年仍舊是那個語氣,鄭重道:“能好。”
對于琴陰來說,最重要的便是腿了,勾纏,跳轉,全離不開這腿,虧江月自小便有天賦,腳還未傷之前,甚至有許多人慕名而來,只為欣賞她的舞姿,彼時,虧江年只在她身後彈琴伴樂。
那驚豔衆人的挑燈舞,便是虧江月一人所編。
只是不料,她五年前貪玩,去上山時不甚從樹上滾下,腳崴了卻沒及時治,後來落下病根遲遲好不了。
虧江月從前調皮,腿傷是常事,所以那次傷後,她不甚在意,沒有及時醫治,等到後來疼得受不了,才尋了大夫,結果卻被告知,腿傷難愈。
那時的虧江年知道此事,哭得比虧江月還難過,雖虧江月臉上風輕雲淡不甚在意,但虧江年知曉,虧江月心裏一定是疼的。
她從小受那麽多人的愛慕與追捧,怎麽能忍受這樣的委屈。
果然虧江月不能跳舞了之後,漸漸地不被重視,虧江年這才漸漸學起妹妹的舞來,但她沒有虧江月的天賦,總是差那麽三分。
久而久之,她們姐妹二人的名聲便漸漸下去了。
虧江年将手放在虧江月的手背上,安慰道:“這幾月我觀察着,你的腿已好了許多,所以你好生休養,不要再胡鬧了,我估摸着再一兩年,你的腿便會全好,到時,你想跳什麽,姐姐都不會攔你。”
虧江月撐着腦袋,懶懶道:“知道了。”
虧江月不想同虧江年談論此事,她忽的想到今日遇見了枳於,想着那時突然的心動,扯了扯虧江年的袖子,道:“姐,你說,女子,有可能喜歡上女子麽?”
虧江年稍愣:“什麽?”
虧江月似乎只是抛出個問題,沒想讓虧江年回答,想起枳於,還有日落時發生的一切,虧江月笑道:“女子能喜歡男子,自然也能喜歡女子,沒有誰規定女子一定要同男子成婚,這樣想來,女子同女子,也沒什麽稀奇,我說的對麽姐姐?”
虧江年聞言有些失神,片刻後才支吾應了句:“是,是麽。”
第二日,虧江月果然沒偷跑出去,聽話地在後院裏陪虧江年練舞,虧江月不僅跳舞有天賦,琴藝方面也天賦異禀,這曲她只聽了一遍,便全然記了下來。
幾日後,二人應邀來到山中最大的臺子上跳舞,虧江年在前頭跳着,虧江月在身後奏曲,雖這舞不及虧江月當時的挑燈舞,但還是吸引了許多人。
一曲終了,虧江月正想收拾東西回去時,卻見臺下一抹熟悉的身影,她連忙站了起來,見下頭的枳於沖着臺上笑。
她提着裙子上去,可上了臺再尋時,枳於卻不見了蹤影。
虧江月疑惑,枳於方才到底見着她了沒有?但她分明沖着臺上笑了,定是見着她了。
果然,她那日說會再來看她,說的是真的。
這日回去後,虧江月心情大好,在家也十分聽話,偶爾姐姐不在,她無趣便去那處同枳於第一次見面的山腳,不跳舞,只精心照料她的花。
或許,還在等什麽。
終于某天,她等的人,來了。
枳於看着仍舊是路過的樣子,見到虧江月一臉欣喜,虧江月彼時正賞花,見枳於到來,低頭摘了一朵,轉頭便送上去。
“給你。”
枳於讷讷伸手,片刻揚起笑容:“謝謝。”
虧江月想到那日在這兒偷看她的枳於,開口問道:“還未來得及問你,覺着我跳舞好看麽?”
枳於點頭:“好看。”
虧江月開心,看着自己的腳,失落道:“只是腳傷沒好,不然,定能更好的。”
枳於聽着柔聲安慰:“在我眼裏是最好的,你那日跳着,我看不出你腳有傷。”枳於摸摸虧江月的頭,将手中她方才贈予她的花,別在了她的耳後:“你是我見過的,跳舞最好的。”
虧江月癡癡地望着枳於,鼻尖一酸,笑了出來。
許多人對虧江月說過這話,但她卻只信面前的這個枳於,真心,溫柔,沒有追捧。
虧江月偏頭對枳於笑:“你喜歡我的舞麽?”
枳於淺笑點頭:“喜歡。”
虧江月又大膽地問:“那,喜歡我麽?”
枳於先是一愣,接着心裏一陣歡喜,忙道:“喜歡。”
不管是欣賞,或是安慰,虧江月全然被枳於的這些話撩撥,情動九分,她望着枳於,柔聲道:“謝謝你。”
這日枳於走後,虧江月做了個夢,夢裏全是枳於,握着她的手,十分溫柔地在她耳旁道。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
醒來時,虧江月嘴角還擒着笑,她思來想去,才恍悟,還未告訴枳於她的名姓呢。
虧江月心裏偷笑,不顧腳傷,蹦跳到鏡子前,對着鏡子裏眼眸彎彎的人,輕聲道:“枳於,你還不知我叫什麽吧?”
虧江月偏頭,給自己露出了最可人的笑顏:“我叫虧江月。”
時日晃晃,品昔境又跳過了幾日,虧江月這日正悠閑地坐在洞外小憩,手邊是虧江年離開時泡的一壺茶,她閉着眼睛嘴裏哼着歌,手指輕輕摸着茶杯外的紋路。
沒多久,忽而聽聞一陣腳步聲,她擡眼看,是姐姐走了過來。
虧江年并沒有坐下,而是輕咳幾聲,有些害羞道:“姐姐要同你介紹一個人。”
虧江月聞言便坐了起來:“何人?”
虧江年抿嘴,緩緩道:“姐姐喜歡的人。”
“什麽?”虧江月大喜:“真的?”
虧江年點頭,可又道:“只是,只是。”
虧江月:“只是什麽?”
“只是,她是個女子。”虧江年似是同虧江月解釋,又像是說給自己聽:“你那日說的,我思考了許久,女子同女子,似乎也不是什麽難以啓齒之事,她又待我,很好。”
虧江月聽後驚訝片刻,接着驚喜問:“人呢?帶來了麽?”
虧江年點頭,在虧江月期待的目光下,轉頭喚了聲:“枳於,過來吧。”
虧江月聽聞這聲枳於,嘴上的笑容突然淡下,接着她見枳於從門外走了進來,瞬間變了臉色。
枳於見着虧江月也是一驚,驚後卻恍然一笑,虧江月垂眸,見枳於牽住了姐姐的手,道:“原是這樣。”
虧江年溫和道:“這是我妹妹。”
虧江月僵硬。
她開始回想同枳於見面的所有事,她自然的熟稔,她自然的關心,她摸她的腦袋,她給她別花。
她說的喜歡。
虧江月心裏突然苦澀。
原來這些,都不是給她的。
枳於也像是也恍惚意識到了什麽,她幹笑上前,眼中有歉意,話裏柔聲已然不見,全是客氣。
枳於問:“我還不知你叫什麽呢?”
虧江月藏在身後的雙手顫抖,卻還是揚起精神,将難過掩在眼睫下,開口道:“我叫虧江月。”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沒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