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千茶從未想過, 貍帝将她關在霍山數年後, 将她帶出山的人, 是考淡。
這個曾看她看得十分緊,雞毛大的小事都要報告貍帝的梨花池看管。
但她顧不得多想其他,考淡說完那話她應了之後, 便十分着急的樣子拉着她飛出了霍山。
荷姚給的迷榖, 這幾年一直藏在她的袖中,所以這次來昆侖山也十分輕易,考淡飛得極快,比她跑的要快多了, 才不到一盞茶的功夫, 她便被帶到了昆侖山腳。
千茶沒有絲毫猶豫地将袖中的迷榖遞給考淡, 考淡接了之後, 又從昆侖山腳帶她飛到了那塊雲霧所在之地。
考淡放下千茶後,客客氣氣地立馬退後兩步,他恭敬地将迷榖還給千茶, 恭敬道:“我便不随七殿下進去了,青鳥大神此刻大概在人界等着殷殷,七殿下見了旋離, 見了阿圖,務必探聽妖骨如何回原身之事。”
考淡說完這話,恭恭敬敬地給千茶作了個揖。
千茶點頭:“好。”
說完這話,她便踏了進去。
許久沒來,千茶踏進後, 見着這熟悉的竹林,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這幾年,她夜裏想旋離睡不着沒有落淚,聽荷姚說旋離的那些事沒能落淚,看着殷殷的字條沒能落淚,現下,快要見着旋離,卻落下了淚。
她覺着自己不能哭,這事她應該高興才對。
這幾年,在霍山待久了,旋離的故事聽久了,養得她的性子也穩重了許多,若是從前,她定已然從這兒跑過去,同旋離說話,同旋離訴苦。
但現在她卻一步步踏實地走着,從前一直沒能好好看這竹林,她現在細看,才覺着這兒的竹子長得很好,腳下的石子路也很幹淨。
玄圃還是從前的模樣,就好似她昨日才來過,荷花池是荷花池,池上的小橋仍是如此,屋子邊的扶桑花,仍舊開的盛。
而旋離,同從前一般,端端坐在亭子中,低頭寫着字。
她方才為了憋住眼淚,多看了幾處風景,現下見着這旋離玄色衣裳,熟悉的背影,她眼圈又紅了。
這下,她真的哭了,豆大的淚珠挂不住眼眶,随着她一個眨眼,落了下來,滑過她的臉頰,挂在她的下巴上,接着晃了兩下,滴在了地上。
“旋離。”她小聲地喚了一聲。
前頭的旋離聽聞這聲音,頓時擡頭,手中的筆沒穩住,重重地在紙上畫了一道。
她似乎有些不相信,卻又不敢回頭确認,這幾年她聽過許多聲這樣的聲音,但每次回頭,竹林深處,都空空如也。
“旋離。”
那聲音又近了一些,還帶着濃濃的鼻音。
旋離手微微抖了抖,她低眸呆呆看着方才被毀掉的一塊墨水,片刻後,才緩緩地轉頭,朝竹林那處望去。
這一望,她手中的筆險些滑落在桌上,一顆懸着的心,也咚咚狂跳起來。
“千茶。”她輕聲道,不知是在喚她,還是說與自己聽。
那頭的千茶此刻也緩緩走了過來,旋離從凳子上站起身過去,兩人隔着亭子的三階臺階,相望着。
千茶眼中還挂着淚水,方才還想着要同旋離說許多事,可這會兒,她呆呆望着旋離,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思念許久的人,如今就站在眼前,真切,又不真切。
旋離低頭看旋離,見她嘴唇微啓,接着一顆豆大的淚水,在眼中滾了一會兒後,終于落了下來,旋離見着心裏酸了酸,又覺着好笑,緩緩地走上前去。
“千茶。”旋離輕聲喚她。
千茶聽後将嘴巴合上,歪歪癟癟,十分委屈:“我們好久不見了。”
旋離溫柔地對千茶一笑,舉起手放在她的腦袋上,頓了片刻,最終還是輕輕地拍了兩下。
千茶情難自禁,上前一步,抱住了她的腰,将滿是淚水的下巴擱在了她的肩上:“旋離,我好想你。”
旋離心裏又是一酸,聽着千茶一聲一聲的哽咽,她心仿佛也一抽一抽地緊。
千茶又問:“旋離,你有沒有想我?”像是怕旋離說沒有,她又補了句:“一點點就好?”
她将手放在千茶的背上,另一只輕緩地摸她的腦袋,道:“有。”
千茶輕笑,将旋離抱的更緊了些。
兩人再也不說話,千茶在旋離肩上嘤嘤了幾聲後也不哭了,她閉着眼睛靠了一會兒,又睜開眼睛,伸手将旋離發尾上的羽毛拿了起來,在手上把玩一會兒又放下。
在旋離放開她前,她想,這樣抱着地老天荒也不錯。
旋離從袖子裏拿出帕子,低着頭輕輕地将她臉上的淚痕擦去,柔聲道:“八百多歲了,還哭鼻子。”
千茶搖頭:“我已經很久沒有哭了。”
她擡眼看旋離:“就是太想你了,這幾年爹不讓我出霍山,我每天都在想你。”
旋離低聲笑出來。
千茶說這些話時,睫毛上還挂着淚珠,她說話間,擡眼閉眼低眸,這淚珠便随着上下擺動,旋離看久了,竟有些不舍拭去。
旋離将帕子收好,問:“今日又是偷跑出來的?”
千茶搖頭:“不是。”
她這才想起此次來尋旋離的第二個目的,想着她便想去亭子裏坐着,但才恍悟自己有些髒,踩在第一個臺階上的腳立馬縮了回來。
旋離見狀,低聲笑,拉着她的手腕,一同進了亭子:“無妨,過來坐吧。”
千茶聽後立馬上去坐好後,看着旋離将桌上的筆放好,再将廢了的紙折好放在一旁,才悠悠問:“那日,我同阿圖一齊走了後,阿圖後來回來找你了麽?”
旋離點頭:“找了兩回,一回是你們走後的那日,回來同我說了幾句保重身體的話。”旋離坐在千茶對面,又道:“第二回 ,便是昨日,她同我說,她可以幫我拿回修為。”
千茶驚訝:“果真?”
旋離點頭:“她親口同我說的,說明日便會帶我去,不過沒說去哪,她說完這些便走了。”
千茶撐着腦袋,思慮片刻,自言自語道:“果然阿圖懂得如何妖骨回原身之道。”
旋離舉起筆,重複千茶的話:“妖骨回原身?”
千茶從桌上拿了旋離的茶杯,仰頭喝下,接着道:“我猜測。”她指着旋離的額頭:“你的妖骨不在了。”
旋離一頓,提起手中的筆,看着千茶問:“那人界的殷殷,是我的妖骨?”
千茶驚訝:“你怎的也知此事?”
旋離點頭,接着笑笑:“這幾年閑來無事,便仔細想了這事。”
她接着便将自己所想全說與了千茶,千茶聽完後重重點頭:“我也是如此猜測。”
旋離忽然低聲笑了聲。
千茶:“你笑什麽?”
旋離:“這麽想來,那人界的殷殷便是我。”
千茶聽着,便從袖子裏将殷殷留給她的字條拿了出來,順道說了殷殷給她送桃花酥的事。
旋離看了後,在空着的紙上,同樣寫上殷殷的那句話,千茶将字條拿起,對比上頭的字跡:“果然一模一樣。”
旋離點頭,她又仔細想了一番,耳根子忽的紅了。
想起千茶說的,殷殷對她說的做的那些事,旋離只覺着,這事聽着像是自己醉酒後對千茶說的做的。
既然阿圖第二日會來尋旋離,而此次千茶又是考淡将她帶過來的,索性千茶便鬥膽留了下來。
“只是。”千茶站在旋離的房中,看着唯一的床,問:“我睡哪兒?”
旋離站在她身後,似乎也在思考此時。
兩人許久不見,聊了許多話,回到屋裏夜已然很深。
是,是可以睡覺的時辰了。
千茶呆呆站着,似乎在等旋離一句,你同我睡吧。
片刻後,千茶終于見旋離開口。
可她卻說:“你晚上在這兒睡,我去亭子裏抄祭天文。”
千茶嘴一歪,十分不悅,低低地哦了一聲,一個轉身便坐在了床上,還想着把腳也放上去,可想着腳髒,便忍了下來。
旋離見她這樣,笑問:“怎麽了?”
千茶指着外頭月光下的亭子,問:“你抄一夜的祭天文?”
旋離:“嗯,只一夜,我精神向來好。”
千茶咬牙,開口道:“你,你不同我一塊睡麽?”她說着心跳得便有些快,她立馬低下頭,拍拍床榻:“這床大,睡下我們兩人,足夠。”
旋離看這她的手,又順着看她拍的床,道:“我怕睡不踏實。”
千茶擺手笑:“不會的,我入睡十分快,不會不踏實。”
旋離見着也不知在想什麽,看着床上乖巧坐着的千茶,半晌,才道了句:“去洗洗腳。”
千茶自當是旋離默認了,應了聲便一溜煙跑了出去,她坐在池子邊的石子上,将腳伸進荷花池裏,不到片刻,她的腳便幹淨了。
她擡起頭,見旋離也跟了出來。
千茶:“可是,我洗淨了,再走進去,不就又髒……啊。”
話沒說話,旋離已然俯身将她抱起。
千茶先是一驚,接着鋪天蓋地的喜悅落了下來,她十分開心地将手搭在旋離的脖子上。
張公子和秦姑娘。
千茶心中十分歡喜。
旋離抱着千茶進屋,緩緩将她放在床上,千茶被方才旋離的舉動沖昏了頭腦,被放下後才恍悟已然在床上,樂地一滾,滾進了床裏。
“旋離,你躺外頭,我躺裏頭。”千茶迫不及待道。
旋離低頭嗯了聲,掀開被子,好好躺了進去。
千茶又問:“我們和衣而眠麽?”
千茶靜靜等着,若是旋離有半分要脫衣服的想法,她一定速速将衣服脫去。
但旋離卻回:“嗯。”
千茶失落,只好也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可她又有些不甘心,問:“你平日,都和衣而眠麽?”
旋離好好躺着,閉着眼睛,不知丢了什麽東西出去,屋裏頓時暗了下來。
“平日……”旋離話至此,又道:“睡罷。”
千茶失落地哦了聲,這才好好躺好。
她一個人睡時,十分不老實,小時候更甚,睡到一半掉到床下是常事,霍山不同昆侖,沒有這樣的床,只簡單的石床,她現在大了,不常掉在地上,但也時常翻滾,睡時在這頭,醒時在那頭,枕頭被子亂糟糟,搭在在手下腳下。
所以這麽着,在旋離這兒端正躺了不到一刻鐘,她施展不開,她有些難受。
方才才說入睡極快的人,怎麽也睡不着了。
“旋離。”千茶小聲地喚了聲。
沒多久,她聽旋離那頭回了句:“嗯。”
她聽聞旋離還未入睡,便動了動,朝旋離那邊挪了一些:“我有些睡不着。”
“睡吧。”
“旋離。”
“嗯。”
千茶又挪過去一些,小心道:“我想同你親密。”
旋離那邊頓時沒聲響了,千茶手握着被子,靜靜等着,她似乎聽聞有微風從窗那邊吹進來,吹得窗臺的桃花瓣左右飄着。
很久,千茶才等來旋離的一句:“嗯。”
她半阖的眼眸立馬睜了開來,忽的掀開被子,從下頭鑽過去,靠近旋離,将她壓在了身下,并靠在她的肩上。
她心咚咚跳,沒多久,便感受旋離的手也搭在了她的背上。
旋離似乎很喜愛摸她的腦袋,她這樣靠着,旋離便這樣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片刻後,她動了動,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旋離。”千茶悠悠開口:“你抄完祭天文,就嫁給我好不好?”
她這話說的十分誠懇,也帶着自信。
今日的總總,她把旋離看在眼裏,這麽久不見,旋離沒有同她生疏,待她卻比從前更親了,旋離一定也是喜歡她的,不然不會抱她,不會同她一起睡,也不會同她親密。
果然,千茶問這話後,旋離放在她腦袋上的手微微一頓,沒多久,便聽她柔聲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沒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