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婚禮(二)
這可新鮮,別人娶妻都是傧相們把新娘子給吵出來, 慕容定是直接帶着傧相沖進門, 這會沖進門不算,還要在屋子裏頭翻箱倒櫃, 這可實在難見。
傧相們你看我我看你,慕容定一馬當先沖在前面, 其他人頗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和他一樣那麽放肆, 也不翻動那些褥子等物, 束手束腳的站在那兒,幾十個人一同沖進來, 就把門口給堵的水洩不通。
慕容定上爬下竄, 和只猴兒似得, 半點都不消停。他看了一圈, 眼睛瞅瞅屋梁,然後順着屋子裏的那些櫃子轉悠了一圈。他半點沒等, 直接沖過去将翻看櫃子,鼓搗了一圈,慕容定一無所獲,他對着屏風眨眨眼。
慕容烈湊近他耳邊, “怎麽辦,快到吉時了,這女家的地方,兄弟們也不好跟着你一塊翻。”
慕容定眯了眯眼, “你們先出去。”
此言正中慕容烈下懷,傧相們呆在新娘子房間裏,不像個話,一開始腦子發熱跟着慕容定沖上來,呆了一會束手束腳的。傧相們都是十八、九的大小夥子,家裏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不是外頭那些鄉野村夫,才不會想着要看新婦出醜,和新郎做些猥瑣不堪的事才心滿意足。
慕容烈手一揮,那些跑進來的傧相們,如同潮水一樣,向門外湧去。不一會兒,室內的傧相走了個幹淨。
慕容定繞過屏風,就見到坐在床上的清漪。清漪面前垂挂着紗帳,內外盈盈的燈光,将裏頭的人的身影映照在紗帳上。
“出來吧。”慕容定笑盈盈的,“我人都上來了,你要是不出來,我就可真的抱你下去了。”
說着,他真的伸手去撥開她面前的紗帳,紗帳一撥開,清漪坐在裏頭如同寺廟裏的菩薩,渾身上下光芒閃動,兩鬓生輝。
世家女們盛裝除了出嫁就是獲得封號的時候了。
清漪坐在那裏,仰頭看慕容定都覺得脖子痛。
慕容定借着燈光瞧見她坐的那張大床下的洞裏有什麽東西,立刻彎腰去掏,還真的被他掏出一雙錦制的雲頭履來。
他手裏拎着那雙雲頭履,看向清漪的目光似笑非笑,“怪不得你叫我找呢,原來是吃準了叫我找不到。”
“那麽多人在,找女子的鞋履,虧得你說得出口,既然是要找,當然你來,別的男人若是找着你,你願意?”清漪脖頸微動,目光從慕容定的臉上移開。他的那些小心思,她也看的出來。
慕容定粲然一笑,“說的也是。”
說着,他把手裏的雲頭履放在床下,“走吧。”
左右侍女立即過來服侍清漪将鞋履套在她腳上,她起來的時候,侍女在後面将長長的裙擺擡起來,免得新娘子不慎踩到自己的裙角摔倒。
這會還是夫妻真正相見的時候,清漪下了樓,就被迎到堂屋裏頭,寬敞的堂屋裏燈火通明,兩面沒有遮擋的牆壁,幾乎和亭子也差不了太多了,裏頭防止這好幾面屏風和行障,幾面屏風圍城的小空間裏,放置着一具馬鞍,清漪到屏風內坐在馬鞍上。
慕容定照着規矩正坐在她對面,然後滿臉正氣,目不斜視的對着她彎腰拜下去。
清漪彎腰回禮。
然後兩人拜別楊蕪和王氏。
楊蕪看着慕容定和清漪到面前領訓,心緒複雜,他這段時間躲了這麽久,最後還是要和這個白虜見面。
他目光在慕容定臉盤子上轉了一圈,心裏冷哼一聲:也就還剩下一張臉勉強能看了。
“你在慕容家,要小心謹慎,多多忍耐,遇事多想想兩家的不同,阿叔是幫不了你。”
慕容定一聽,白眼都快要翻出來了。這老家夥把他家裏當獅虎窩還是蠕蠕人的帳子了?開口就是小心謹慎,多多忍耐,還什麽阿叔幫不了。說的他家好像龍潭虎穴,個個都是妖精,只要人進了他們家就出不來似得。
坐在一旁的王氏聞言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丈夫,表面上面色如常,可心下卻一陣陣犯嘀咕。當着新婿的面說這些話,可不應該,畢竟新婿只能算的上半個自家人。尤其這位還是鮮卑,那麽半個自家人都不是了。這個侄女嫁出去,家裏人誰不說,誰也不提,可是心裏頭清楚,六娘差不多是被楊家放棄,是好是歹都靠她自己的造化,可話當着別人的面也不該這麽說。
這不是火上澆油麽?
清漪低垂着眉眼,動也不動。甚至臉上半絲觸動都沒有,慕容定只管接人,楊蕪那些話,尤其是底下的深意,從左耳進從右耳出,半絲都留不下痕跡。慕容定自幼和韓氏寄居在慕容諧家裏的時候,賀樓氏嫉恨母子倆,當着慕容諧面不說什麽,但是私底下對母子兩人話說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似乎母子兩人完全靠她的嫁妝過日子似得,楊蕪這點文绉绉的功底,慕容定完全不放在心裏。
慕容定等楊蕪一通又臭又長的話說完,伸手攙扶起清漪,她渾身上下都是珠寶首飾,動一動環佩叮當,必須有人攙扶。
王氏見到慕容定伸手扶清漪,眸光動了動,而後,心裏又是一聲嘆息。
清漪被慕容定攙扶着走下堂屋,她微微側過頭去,背後的堂屋燈火輝煌。她在這裏住了不過短短半個月,可是多少還是有那麽點親人的感覺。
慕容定察覺到清漪回頭看,攥緊了她的手,“走吧。”
傧相們已經在門外等着了,這些少年郎們,滿臉笑容,個個拍手作節,大呼出聲,“新婦子催出來,新婦子催出來!”
這聲音震耳欲聾,清漪出門的時候,擡頭看了一眼,看見面前的陣仗,吓了一跳。眼前這些傧相們個個豪服錦衣,騎高頭大馬。年輕的傧相身後卻是而是來個身着官服的官吏。官吏左右是手持羽扇等物的年輕侍從,這長長的隊伍,在夜色裏都看不到盡頭。
她一出門,分列兩旁的鼓樂手,頓時吹奏喜樂。
洛陽裏的婚禮都極其奢侈,但凡有些臉面的人家,在昏禮上必定會一擲千金,盡其奢靡之最。這和先秦時候的昏禮等同喪禮完全不同了。婚禮不僅半點肅穆也沒,反而鑼鼓沖天喜慶洋洋。
馬上的傧相們知道慕容定這回娶的是個大美人,個個在馬上伸長了脖子去看,恨不得一觑這位新婦的美貌,可惜這位新婦手裏拿着一把團扇,嚴嚴實實把臉遮住,只是露出豐美的發鬓。
清漪頭上步搖在燈光中金光閃閃,她步履端方,寬大的袍袖落下,服帖的垂在身側。兒郎們看見的就是新婦那精致的高髻還有首飾,不過看不到反而更加引起了他們的興趣,比直接看到臉還要興奮。個個在馬上伸長了脖子,和有人在後頭倒提着脖子似得。
狼崽子們的目光一溜兒掃到清漪身上,慕容定半笑不笑的回看過去,那目光和他們一相撞上,頓時天雷地火一頓亂炸,火星四濺。
慕容弘和慕容烈最先不好意思轉過頭去,他們見過新婦的貌美,看過之後就難忘了。再次見到,總忍不住多見幾眼。
但是剩下來的那些年輕兒郎們可沒那麽容易打發了,他們熱情期盼的目光盯在清漪身上,生生讓人坐在車內,都熱出一身汗來。這些男人的目光和探照燈似得,她就算想要忽略都不行,坐在那裏,渾身上下都不對勁。
慕容定瞧着人已經上車,他令車輛立刻往前行,然後翻身上馬,走在隊伍最前面。
慕容定性情很不錯,火光下眸子熠熠生輝。妖冶的讓人移不開眼,這得意的小模樣,看的人真是羨慕嫉妒恨。
慕容弘踢了踢馬腹,行到他後頭,“待會小心障路的那些小子。”
迎婦的路上常常會有些魑魅魍魉,有些只是想要讨個好彩頭的無聊纨绔,有些橫在路上想要些錢財,還有些就是沖着新婦來的,想要把新婦搶回去做娘子。最後面這種人不少,畢竟鮮卑人搶婚本來就是習俗,什麽婚約都比不過兩個男人最原始的争鬥,用拳頭用力量去搶,只有弱者和強者的區別。
慕容定眸光冷了冷,“要錢要彩頭都好說,對我的人打主意,我送他下黃泉去找他祖宗聊聊。”
殺氣撲面而來。
慕容弘愣了愣,而後蹙起眉頭,“好好的大好日子,別喊打喊殺,你也不怕吓着她。漢家娘子和我們鮮卑人不一樣,吓着她了,看你怎麽辦!”
慕容定臉上頓時有些遲疑,不過很快,遲疑退去,“她可不是一般的漢人,你沒見過她打人的模樣,親手打,把一個比她高大強壯有力的男人給打的滿頭滿脖子都是血。”慕容定說着,嘴角不自覺彎起來。
洛陽郊外,那幾個意圖對她不軌的士兵,有個就是臉上被她撓開了花,賀突拓那個死鬼更是臉上脖子上血糊糊一片。
真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不會只躲在一旁哭哭啼啼,也不會躺平了任由哪個男人來随意侮辱。
他堅信,哪怕她看到了肆意流淌的鮮血,看到了死人,也不會吓得連連尖叫。
一行人在大道上經過,這麽一行看上去非富即貴,有些小孩子跑過來要錢,慕容定令人給了他們事先準備好的錢袋,錢袋裏頭錢不多,不過夠這些小孩子歡歡喜喜抱着錢袋走了。
一路上順順當當的,結果慕容定和衆多傧相頓了頓,他們擡起頭去,過了好會,前面響起了越來越多的馬蹄聲,慕容定轉頭向後高呼,“給我一把刀!”
有個傧相利索的解開自己的環首刀,一把抛給他,慕容定伸手穩穩接住。
慕容弘安撫了下胯~下有些不安分的馬,“有兄弟們在,絕對叫對方讨不了便宜!”
“我先把他頭砍下來當球踢。”慕容定笑笑。
慕容弘見到他那清冷的笑容,就知道他這話絕對不是在說笑,這家夥是真做得出把人腦袋砍下來當球踢的事。
能将人活活喂老虎,砍頭踢球都算不上什麽了。
慕容弘等人心下暗暗戒備,不多時,一個相貌粗犷的男人帶着身後大片的随從到了慕容定面前。
慕容弘見到領頭的那個男人,驚訝的低喝出聲,“是他?!”
來人正是段蘭,段蘭是段秀的兒子,段秀生的白皙俊美,可是這個兒子相貌卻不知道是随了誰的,長得五大十粗,半點都不像段秀。若不是段秀妻子沒有過半點桃色傳聞,恐怕人人都懷疑段蘭不是段秀親生的。
慕容定驅馬向前,“你怎麽來了?莫不是向我來要個彩頭?”
段蘭滿臉冷笑,“去你的彩頭,六藏,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家夥,我也不和你廢話,我問你,朱娥哪裏對不住你,你說把人丢開就丢開,說娶了漢女就娶了漢女,我阿爺之前想要把朱娥嫁給你,你不識好歹,還娶了漢女?”
慕容定不為所動,甚至連半個眼色都懶得賞他的,“我娶妻娶誰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又有甚麽關系?朱娥上回闖進了我家裏,打傷了我的親兵,這件事我都放到一邊去,沒算了。朱娥你愛寵着就寵着,和我沒有半點關系。你難道還能把朱娥拖到我家裏去?再說了,我可從來沒給朱娥說過一句誓言,理都沒理她一句。反而她到我家撒潑鬧事,你這個哥哥替她抱屈,也抱得太奇怪了些!”
“比不上你娶個搶回來的女人強!”段蘭氣的滿臉紫漲,抽出腰間的刀來。
這一拔刀,事件頓時升級,他一拔刀,慕容定身後的傧相們頓時眼中綻放出了野狼的綠光,他們蠢蠢欲動,躍躍欲試。屬于年輕男人嗜血的沖動在驅使着他們,哪怕眼前的這個人是大丞相的公子。
慕容定來了點興趣,“怎麽,還管上我娶誰了,我愛娶哪個女人,和哪個女人睡覺生孩子,這都和你毫無關系,你要彩頭,我給你,你要打架,我也奉陪。”
段蘭紅了眼睛,作為男人的自尊,他不會退後一步,頓時大喝一聲,沖向慕容定。
“他阿娘的,就這麽沖過來啊,簡直不把我們放在眼裏,快快快,誰帶馬槊了,快幫六藏一把!”
“去你阿娘的,誰出來接新婦,身上還帶着那玩意兒的,那玩意兒那麽長,拖在地上還是準備戳人喃!”
慕容定唰的一下拔出刀來,馳馬迎戰,刀鋒相接,刀口處濺出火花。
段蘭左沖右砍,刀刀用盡全力,恨不得立即将慕容定斬于馬下,慕容定揮刀抵住,他目光冰冷盯住段蘭,手腕斜上一挑,将他推開去。
之後段蘭又猛撲過來,慕容定一拉馬缰,躲開他的鋒芒。這兩人就繞着那塊空地兜起了圈子,段蘭咬牙切齒在後面緊追不舍,慕容定冷靜從容和他周旋,黑風更是和他配合的天衣無縫,慕容定和條滑不溜秋的蛇似得,不管段蘭如何用力,就是抓不到手裏。
慕容定拉過馬頭躲過他的刀鋒,眼角的餘光瞥見段蘭氣喘籲籲,額角有晶亮的水光,他故意兜圈子,雙腿一夾馬肚,黑風立刻快步跑起來。
馬跑慢了不怕,怕的是跑快了,馬匹跑的太快,若是馬背上的人駕馭不住,會一頭從馬背上栽倒下來,輕則斷骨重則喪命。
黑風還是小馬駒的時候,就被慕容定養着了,到了現在和他默契無比。四只馬蹄跑的如風一樣快,但馬背上的人穩如磐石。
段蘭原本就急火攻心,想着早早抓住慕容定,把他狠狠教訓一番,結果他反而和他兜起了圈子,他自幼被父親段秀養在軍中,馬術也算精湛,可慕容定的馬術比他只好不壞。而且他今日為了向慕容定耀武揚威,特意換了一匹西域來的寶馬,寶馬脾氣大,馴馬人拼了老命,才讓他騎上背,之前沒怎麽和他接觸過的。默契配合還不如之前他騎過的軍馬。
“你這個臭小子,有本事你就給我站住!”段秀控制着馬匹,往前頭追,額頭鬓角都是汗珠,慕容定牽着他跑了幾圈,趁着他氣喘籲籲之時,擡臂連刀帶鞘揮過去。
決定勝敗生死,只需一招,甚至一瞬間,段蘭只見到一道殘影向自己劈來,他想要擡起手來,手卻不聽使喚似得動不了。
他緊緊閉上眼,只道這條命要交代在慕容定手上了。可是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劇痛。過了好久,聽到慕容定那可惡的聲音裏還帶着笑,“段郎君,既然彩頭讨過了,也該讓我們過去了吧?我家裏還有許多賓客等着呢。”
段蘭戰戰兢兢睜開汗濕了的眼,他心有餘悸,而慕容定已經收回了刀。勝敗已分,可是段秀又不甘心。
“說起來,今日大丞相也來了,我和新婦遲遲不到,恐怕大丞相會過來查看。”慕容定看出他的不甘心,加了句。
段蘭這會完全是瞞着段秀出來的,要是知道兒子竟然瞞着自己去找得力幹将的麻煩,恐怕這事不好收場。
段蘭狠狠剮了他一眼,驅馬向後退去。慕容定見他騎的那匹棗紅馬在他手下搖頭晃腦,眉梢一揚,手指放在嘴裏吹了個唿哨。
頓時那匹棗紅馬暴躁起來,高高的揚起四蹄。段蘭一個大男人吓得和立刻抓緊了馬缰,緊緊服帖在馬背上。
“走了!”慕容定振臂一呼,身後的兒郎們群起響應。馳馬跟在他身後,馬蹄揚起的塵土将段蘭蓋了一頭一臉。
清漪人在車裏,但外頭的動靜有蘭芝來傳達。蘭芝見着前頭那個架勢,吓得說話都抖着音,生怕那個五大十粗的男人殺過來。
清漪在車內,十分平靜,慕容定那個樣子,不管誰來,哪怕是段秀本人來了,他也不會讓人在這種事上占半點便宜。這家夥看似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其實他腦子裏精的很呢。
清漪向後靠了靠,好讓自己僵痛的脖子能舒服一些。她不關心外頭慕容定怎麽樣了,這家夥皮糙肉厚,她見到他被慕容諧拿鞭子抽成那樣,過了三四天,基本上就和沒事人一樣了。
在車內過了許久,外頭傳來一聲,“請新婦下車。”
話音剛落,車前的車廉被人打起來,幾個婢女擡着厚重的毛氈鋪到她的腳下,一路直接滾到門內去。
清漪不知道這又是什麽,心下猜測應該是鮮卑人的習俗。
毛氈一路直接通往院子裏搭建起來的青廬,青廬之內床帳等物一應俱全,她坐到裏頭,立刻迎來了四面八方的打量,弄完新婿之後,還有弄新婦,弄新婦裏,賓客對着新婦丢東西罵人都是可以的,這個原本是漢人的習慣,慕容定請來的賓客絕大多數是鮮卑人,也不會真的要把清漪怎麽樣,大家就是過來看看新婦而已。
賀樓氏也在其中。
慕容定娶妻,怎麽會不請對自己情深義重的叔父來呢?慕容諧一來,賀樓氏不可能關在家裏動也不動。
賀樓氏看着床上坐着的容光逼人的女子,心下啐了一口:果然是漢女,天生生的一副勾引男人的狐媚樣貌,和韓氏那個賤婦一樣,最好以後在外面勾搭個幾個男人,給那個小賤種戴個綠頭巾。
“長得可真好看啊”
“難怪難為六藏要巴巴的搶回來,搶回來不夠還要娶過來呢”
“聽說新婦出身也很好。”
“出身好又有甚麽用,漢人家才講究的東西,依我說,娶她還不如娶朱娥,朱娥長得不差,還有個掌權的阿爺。可是新婦除了一張臉好看還有出身之外,哪樣比得過朱娥。”
“六藏阿娘還笑呵呵的,真的是不把兒子前途放在心上。”
“她不忙着和慕容将軍做那事麽,親兒子早就丢腦後去了!”
鮮卑女眷們低低私語,清漪聽不懂鮮卑話,那些女人的話聽到她耳朵裏就是馬蜂的嗡嗡嗡。
“呀,新郎來了!”她正坐着無聊,慕容定已經從外頭趕了過來,身上一股淡淡的酒味。
“我來晚了,姑嫂們莫怪!”慕容定紅光滿面,對那些女人們一拱手。
女人們見到慕容定那英俊出衆的面容,頓時眼中放出光來,“喲,六藏來了呀,來的正好,我們可都等着你呢!”說着她們哄笑着伸手推搡慕容定,她們臉上眼裏笑着,眼裏卻是晦澀不堪的欲~望和窺視。目光不僅僅掃過慕容定的臉,還掃過他高大魁梧的身軀,甚至順着強壯的身軀一路看下去的。
“你家新婦給等你許久了,還不快來安撫她一下?”說着那些女眷們嬉笑着将慕容定推搡到清漪面前。
“快點快點!”
慕容定展顏一笑,那些女人們都有些失神。還是年輕的男人好看,家裏的老頭子,年歲大滿臉褶子,脾氣也臭,哪裏比得上眼前這男子半分?
“娘子請移下團扇。”慕容定轉過頭來沖清漪笑。
清漪只覺得這青廬裏頭氣悶,人太多,空間不足夠,這麽多人一塊兒叽叽喳喳的,只覺得腦袋疼。而且方才她覺得有些不對勁,也不願意耗下去,這麽多女人在這裏,哪怕隔着一道團扇,她幾乎都能聞到她們對慕容定的目光正閃發着幽幽綠光。
清漪不愛讓這些女人繼續留在這裏,直接撤掉了面前的團扇,仰着臉看他。慕容定頓時如同撬開了烏龜殼一樣,找到了下嘴的地方。慕容定半點都沒有猶豫,直接俯身下去,吻到了她唇上。
一股淡淡的酒氣渡了過來,清漪頓時瞪他。
“喲,這麽迫不及待,就親上了!”後面女人高聲叫道。也不知道是故意起哄,還是眼紅。
“各位姑嫂,先到此為止吧。”慕容定從清漪嘴上撤離,對身後女人抱拳,“這接下來的事,就不好讓各位姑嫂看到了。”
這話說的女人們都羞紅了臉,個個唇角舌燥,口中發幹。
“真是的,還想多看看新婦呢,六藏就趕人了。”女人們半真半假的抱怨。
“對不住,對不住,下回一定賠禮道歉。”慕容定高聲道。
送走這些女人,慕容定回來噗通一下就躺在了床上。他直瞪瞪的盯着廬頂,“累死了,虧得這輩子也就這一次。”
清漪心裏突然有些微妙,她側身看他,“一次?”
“嗯,就一次。”慕容定說着,一條胳膊枕在頭下,他瞅着清漪,燈下美人,五官精致,描畫的長長的柳眉,眼角一抹似有非有的緋紅,眼波泠泠,流轉望來,妩媚無限。
他從榻上起身,輕撫她的臉蛋,嘴角勾起一抹笑來,“對啊,就一次。”
“說給你自己聽吧。”清漪別過臉去,高呼“蘭芝!”
蘭芝帶着人在外面等着,聽到裏頭清漪的聲音,立刻領頭入內。侍女們端上水盆等物,伺候兩人梳洗。
清漪就着水盆裏的水将臉上的妝容洗掉,臉上的妝容化的太濃,足足換了好幾盆水,才将臉上洗幹淨。
頭上的步搖假發等物逐一摘下,長發披下,換了寝衣,讓侍女梳攏一次,全部垂在身後。
兩人洗漱之後,走出屏風,就見到慕容定穿着一身米白的寝衣曲一條腿坐在榻上,手裏拈着一盆牛肉幹在吃。
“換好了?過來吃點,這麽久沒吃東西,小心肚子難受。”慕容定說着想到了什麽,皺了皺眉頭,“我以前行軍打仗的時候,甚麽時候開火完全不知道,軍情甚麽時候穩定,就甚麽時候開夥。餓的厲害了,從草上抓團雪塞嘴裏的時候也都有,這會肚子空着就難受。”
清漪坐到他身邊,“那也要食之有度,吃多了會積食,腸胃會脹氣。”
慕容定嗤之于鼻,“哼,漢人的東西,”說完,他眼珠一轉,丢開手裏的肉幹,“怎麽?你擔心我?”
“……”清漪看着他面前這得意洋洋的嘴臉,手癢了癢。她扭過頭去,不搭理他。慕容定見她轉過頭去,哈哈大笑。他揮手一把将面前的案幾揮落在地,攬住她的腰,目光沉的吓人。
“你既然不吃,那麽我可要吃你了。”
清漪勃然變色,還沒等她叫出口來,慕容定就低頭堵住她的口,舌頭強硬的抵開她的唇縫,直入那小小檀口中,追逐着那慌張不已,四處躲逃的軟舌。
牛肉幹的鹹味夾雜着漱口藥湯的清香,源源不斷的渡了過來,清漪美目半睜,脖頸如垂死的天鵝一般仰出到優雅緊繃的弧度。
不知被折騰多久,她才被精疲力竭的放過。
清漪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已經是大亮了。蘭芝跪在榻旁,看着她睜開眼,“娘子該起身了,今日還要去見夫人。”
清漪聞言,混沌不堪的腦子才勉勉強強算是轉過彎兒來,她動了動,眉頭蹙了一下,這回不僅僅是腰酸,而且還有腿疼了。
“娘子小心。”蘭芝攙扶着她起身,和其他侍女一道給她擦身換衣。她那青青紫紫的一身,都是慕容定吮的,掐的,看的幾個年少侍女都白了臉。
換上衣裳,頭發梳好。清漪推開那些步搖,随意給自己上了支玉簪就差不多了。
清漪不是自願嫁過來,也無所謂讨不讨韓氏的歡心,何況韓氏的心思從來不在這上面。
擺上早膳的時候,慕容定過來了,他從頭到腳煥然一新。他見到清漪走路有些吃力,愧疚又得意。他一把攙扶住她,“還好吧?”
清漪推開他,不肯搭理他。
慕容定挑挑眉梢,到食案面前坐下,“今天我阿叔來了,所以也算是見過爺娘了。”
清漪頭擡也不擡。
慕容定說着無趣,咳嗽了聲,昨夜把她折騰的太慘,哭都哭不出來,軟綿綿的和一灘春水似得,他愛死了她那模樣,什麽冷淡疏離全都沒了,只會因為他的動作而輕顫。
随意吃了點東西,去拜見韓氏還有慕容諧。慕容諧大清早就趕了過來,昨夜慕容定娶婦,韓氏不在家裏說不過去,韓氏在家裏住了好幾天,韓氏說要他過來一起見見新婦,受新婦的禮,他大清早的就過來了。
上首慕容諧和韓氏如同真正夫妻一樣并肩而坐,清漪和慕容定上來,拜見他們。
慕容定對上頭的兩人磕頭就行了,他轉眼就見到清漪拿着一盒東西,韓氏身邊的衛氏接過來遞到韓氏那裏。
韓氏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盒子,手中漆盒髤過漆,烏黑閃亮,打開來,一股香氣鋪面而來。
這是難得的龍涎香,小小一塊就值得一大塊的金子。
韓氏迅速扣住盒子,“新婦出手大方。”
“不敢,只是獻給阿家的心意。”清漪端坐在那裏垂下眼來,從衣裳到頭發梢都挑不出一絲錯來。
“新婦頭發太素了,年輕女子還是要打扮打扮的,不為男人看,哪怕自個看了都覺得心情舒适。”
蘭芝瞠目結舌,之前她知道這位夫人從來不是個世俗人物,但也沒想到她口出驚人。平常家的婦人就算打扮,也要适可而止,過頭那就叫妖冶,不是正經家的人。而這位夫人竟然說要娘子好好打扮?
清漪怔了怔,很快反應過來,“是。”
韓氏頓時眉開眼笑,她看向慕容諧笑的甜甜的,“你說呢。”
慕容諧當着慕容定的面不好放肆,只好順着她的話說,“你說的對。”
慕容定低下頭去,當做沒看到。
氣氛頓時一陣微妙。
清漪正想說些什麽,外面有人急急忙忙進來,對着慕容諧耳語了幾句,慕容諧臉色大變。韓氏一看,頓時就明白了,“她又來了?”
慕容定一聽滿心惱火:他新婚第一天,怎麽又來無關緊要的人?
無關緊要的人如今站在大門外,臉色紫漲,“叫那兩個沒皮沒臉的人出來!”賀樓氏手都在顫,“那個沒良心的,自己只顧着和賤婦風流快活,家裏都不要了,直接在外面和賤婦成雙成對,現在她兒子娶新婦,都迫不及待的上門,慕容諧你到底要幹甚麽?!難不成這女人的兒子還是你背着你哥哥跟她厮混生的!”
賀樓氏自小習武,聲量更是極其高亢,她那個嗓子一冒出來,不說方圓一裏,臨近的幾家都聽到了,不多時就有仆役探頭探腦的從自家圍牆裏探出頭來,十有八、九是受了自家主人的命令,過來圍觀,好回去八卦的。
賀樓氏竟然敢找上門來,就不怕丢臉,何況丢臉的還是那對混賬男女!
“韓氏你出來!”賀樓氏大喝。
原本緊閉的大門,一下就從裏頭被人推開,慕容諧滿臉陰冷站在那裏,賀樓氏見到慕容諧,渾身的怒火頓時找到了發洩,她快步沖上前,眼睛左右掃視一番,“你出來了,你終于出來了,那個賤婦呢,那個賤婦呢?”
慕容諧臉色青黑,爆喝一聲,“你夠了沒有!”
賀樓氏被他那聲爆喝鎮住,呆呆站在原地,不敢言語。她看到離慕容諧幾丈的地方,站在一個女子,那女子妝容精致,梳高髻,戴着支金步搖。那個女子有些年紀了,但是保養的極其好,露出來的肌膚蔥白細嫩。
她看到那個女人望着她冷笑,那譏诮的冷笑蔓延在勾起的嘴角裏,蘊含在冷冽的眼裏。她在看她的笑話。
作者有話要說: 慕容大尾巴狼舔舔爪,舔舔兔幾的腰腿,一臉滿足:嗷,吃的好舒服~
清漪小兔幾已經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