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想法
楊隐之萬萬沒有想到慕容定想到的竟然會是這個,他睫毛微微一抖, 很快就沒了動靜, “那會人多,擁擠不堪, 姐姐就算想要使勁,恐怕也不容易。”他垂下眼去, 濃密的睫毛遮擋了他略有些慌亂的眸光。
“你阿姐的那個性子,”慕容定聞言瞥了一眼楊隐之, 手放在身旁的案幾上, 拇指不停的摩挲着食指的指節,“性情剛烈, 就是我也用了不少的力氣, 這事的确有些奇怪。”
慕容定說着站起來, 看向那幾個侍女, “你們還記得她被人拉走的時候掙紮過麽,或者說神情慌亂不慌亂?”
侍女們面面相觑, 她們仔細想了想,才有個長臉侍女不确定說,“那會火光被人擋住了,婢子看的也不真切, 婢子看到的,好像楊娘子就是被拖着走。也許人太多了,楊娘子想要掙紮也掙紮不開。”侍女說着,聲音越來越小, 在楊隐之的目光中垂下頭來。
“……”慕容定瞥了楊隐之一眼,“讓她說下去,說得越多,你姐姐找回來的可能就越大。”
“那為何當時不說,偏偏到現在才講?”楊隐之說完,頓時覺得有些不妙,這話顯得自己有幾分可疑似得,他扭過頭不做聲了。
慕容定盯着那個侍女,目光如炬,看的侍女癱坐在地,不敢動半分。
“你說,你再仔仔細細将那夜的事說出來,哪怕一絲一點都不要放過。”慕容定喝道。
那些侍女們七嘴八舌的把自己還有印象的事一股腦全說出來,也不管對慕容定有沒有用,能想起來的都說了,其中還夾雜了不少她們自己後來想象上去的東西。楊隐之在一旁聽得想笑,這些女子說的,基本上沒有多少有用的東西,有些更是臆想出來的。
慕容定一字不落全部聽完,聽完之後他揮手讓那些侍女退下,侍女們腿都軟了,幾乎站不起來,還是幾個互相攙扶着,抖抖索索走了出去。
“将軍,這……”李濤看向慕容定。
“繼續找,我還不信,那人能把她藏一輩子,只要她沒出這個洛陽,就逃不出我的手心。”慕容定手掌攤開,根根手指攥緊。
楊隐之下意識瞥了慕容定一眼,慕容定面色陰狠,那眼中洩出的光,讓他心頭悸。楊隐之指甲刺破了掌心,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站在那裏露出了憂慮。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慕容定揮了揮手,房中的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室內就剩下他一人。慕容定雙眼直直的盯着承塵上精致娟秀的秀紋,秀紋成茱萸鳳凰,延綿無盡。
這蘊含着吉祥如意的秀紋看在慕容定眼裏,覺得越發諷刺。
他抄起手邊的茶水轱辘一下就砸在了上面,水濺出來,将承塵上的布料和他身上的袍子濺的一片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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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吉祥如意,慕容定心中怒怼。這才多久,她就被人給帶走了。
慕容定深深吸了口氣,靠坐在那裏。室內安靜的半點聲響都沒有,他張開嘴,呼哧呼哧的喘氣,原本清明的眼,漸漸染上了一片血色。
難受,真是難受。
他閉上了雙眼,過了會,門外傳開小心的叩門聲。
“我都說了,誰也不準進來!”慕容定起身怒喝。
外頭立刻響起親兵小心翼翼的聲音,“将軍,夫人回來了……是護軍将軍親自送夫人回來的。”
“阿叔?”慕容定一下愣住,他一骨碌從床上跳起來,就往外面走。
韓氏此刻是被慕容諧護着回來的,她面上無悲無喜,由侍女攙扶着下車來,慕容諧站在一旁,想要上前,被韓氏瞄了眼,就站在那裏不敢輕易有動作。
慕容諧跟着她進了門,這會慕容諧哪裏還有幾分在外面的沉穩,臉上讪讪的,幾次想要跟上去,又停了下來,欲言又止。
見着韓氏快要頭也不回的上堂屋,慕容諧也顧不上周圍還有那麽多雙眼睛看着,徑自拉住了她的袖子,“你別生氣,她就是那個爆炭性子,這次我知道她做的過分,我另外購置一座府邸,日後我們見面就到那裏去。”
韓氏背脊挺得筆直,聽到這話,頭動了動,“好将軍,這話你還是回去和你的娘子說吧,上回拔刀,這次想要射死我,下回還不知道還要鬧出甚麽來,我命只有一條,哪裏經得起她那樣折騰,去你家少不了先去拜見她,回回來這麽幾次,還要命不要?”韓氏說着,眼睛轉過來,眼神裏含着絲絲幽怨,“當初你帶着六藏出去了,整整一年未歸,我到了洛陽,連續幾日,不想別的,就想來見你,結果呢。”
說着話語哽咽,眼中的淚水就要掉下來了。
慕容諧手足無措,他擡手就要給韓氏擦拭眼淚,結果被她躲開,這時慕容定走出來,就見着兩人拉拉扯扯。慕容定咳嗽了聲,慕容諧站在韓氏身旁,看着他,“六藏來了?”
慕容定看到母親眼旁尤帶淚珠,不禁愣了愣,“阿娘這是怎麽了?”
“你嬸母又做了糊塗事,回頭阿叔會給你阿娘一個交代。”慕容諧道,他看向韓氏,言語柔和,“你委屈了,這次我心裏知道,這次我也不打算慣着她。”
韓氏動也不動,過了好會嘆息一聲,“你回去吧,孩子在這裏呢。”
“六藏來的正好,”慕容諧沒動,他看向慕容定,“大将軍有意嫁女,你上回說無心娶妻,但是這回你要怎麽說?”
慕容定站在那裏,滿臉冷漠,“大将軍嫁女和我有何幹?我這回事多着呢,開年就叫人忙的喘不過氣來,恨不得多生出幾雙手來,哪裏有空閑顧這個?”
“段氏和我們慕容家素來有姻親,親上加親,也是好事。”慕容諧一陣頭痛,他手指指了指慕容定,拿他沒有辦法,“何況和大丞相結親,也有好處。”
韓氏看過來,語氣不滿“小叔這話不該和六藏說,兒子娶妻,不問過我這個阿娘,是要把我擺在哪兒?”
“這……說的是。”慕容諧轉頭對韓氏一笑,笑的幾分小心,“這次大丞相和我提了提,說是他家的朱娥看上了六藏,想要嫁給六藏為妻。和大丞相結親有益無害,對六藏的前程也頗有好處。”
韓氏聽着,眉尖微蹙,“這個段家的小娘子,我應該見過吧?”
“見過一次,就是那個兩年前春日到晉陽玩耍,臂力在姊妹裏頭出衆,和其他姐妹一塊彎弓射下大雁的那個。”慕容諧對着韓氏都帶着幾分小心。
韓氏對那個段朱娥有幾分印象,前兩年段家的幾個女孩子到晉陽來玩,慕容和段家都是親戚,自然要上門拜訪,那會正好家裏大白天的辦了個宴會,幾個段家的女孩子就當着一衆來客的面,把天上的南歸的大雁給射了下來。
“哦,是她啊。”韓氏頓時冷下臉來,“這件事依我看,先等等吧。段小娘子的性子急,喜歡六藏可能只是小姑娘一時間自相情願,”韓氏說着瞥了兒子一眼,“何況大丞相門楣,我們家高攀不起。”
“這……怎麽可能呢。”慕容諧急了,“這主要還是大丞相之女,對六藏前途有裨益!”
這時,一直在旁沉默的慕容定開口了,“靠女人得來的好處,還不如沒有。”
慕容諧頓時胸腔裏一口氣都沉了下來,韓氏笑出來了,“看,孩子都這麽說了。那就順着他的意思吧,這夫妻之前,非得兩人都願意過下去才行,不然一方蠻不講理,這日子還不非得過不下去啊,這點,小叔應該深有體會。”
韓氏笑容促狹,看着慕容諧面露尴尬,“這成不成夫妻,還是看孩子自己的意思,何況靠着女人得來的東西,終究不能長久。這道理小叔應該比我更懂才是。”
慕容諧嘆了口氣,“可是大丞相那邊……”
“這又有何難,大丞相的女兒難不成還愁嫁?”韓氏笑了,她眼波流蕩,看的慕容諧臉上一熱。
“多麻煩小叔了。”韓氏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他的雙手,“娶妻一事,關系到家中安寧,所以不能随意半點。大丞相那裏,就勞煩小叔多美言幾句了。”
她說着,輕輕對慕容諧眨眼,這少女似得俏皮動作,讓慕容諧點點頭,“好,大丞相那裏,我去提一提,大丞相胸有天下,應該不會為了這點兒女私事就遷怒六藏。”
慕容諧說着,依依不舍的看向韓氏。韓氏伸手在他背上一拍,“走吧走吧,你家裏還有人等你,你再在我這裏呆着,回頭她上門給我一箭怎麽辦!”
慕容定眼中陰霾叢叢。
慕容諧舍不得她,一步三回頭的走了。韓氏送走了慕容定,吐出口氣來,“賀樓氏還真是個蠢貨。”
“她又對阿娘如何了?”慕容定滿臉陰霾,只要母親說個是,他就立刻出門去,砍了賀樓氏。
“罷了,一個蠢貨,鬧了這麽多年,會的也只是打打殺殺,她也就那樣了。”韓氏轉身到房裏,在床上坐下。她面露疲憊,幾個侍女上前,替她按摩腰腿,侍女按摩的手法娴熟,過了好會,韓氏終于緩了臉色,她睜眼看着站在那裏的兒子,“你的心尖尖找到沒?”
慕容定臉色更加難看,“沒有。”
“哎,再找找看吧,洛陽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韓氏想起那個一直進退有度的少女,甚是有些惋惜,“說實話,我還挺喜歡楊氏的,一開始我以為她會滿肚子世家女的傲氣,不愛見她。後來見她做事有條理,對我也甚是恭敬。能找回來的話,就找回來吧。”
“她是一定要找回來的。”慕容定抿緊了嘴唇,“她哪怕是死了,骨頭我也要撈回來。”
韓氏聞言,從床上起身看了他一眼,躺下去沒說話了。
“阿娘,以後你也別和阿叔來往。”慕容定道,“兒知道你不在乎旁人怎麽看怎麽想,只是賀樓氏那人太過陰險,誰知道她會幹出甚麽來?”
他見韓氏躺在床上半點不應,閉着雙眼,好似要入睡,立刻就急了,“阿娘,兒都已經長大了,不是那個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推入水裏的小孩子了,如今兒是四中郎将,就是阿叔的那些兒子,又有幾個能和我相比!”
韓氏嘴唇終于動了動,她睜開眼,“我和你阿叔,又不是完全因為當年的事。我初來洛陽,急着想見他,那是真的想他。至于賀樓氏,你別把那個蠢婦太當回事,她被我壓制了十年,到了這會除了喊打喊殺,其他的一概不會。另外,你也別太自得,人這輩子說短也短,說長也長,不到最後一刻,誰知道會怎麽樣。”
她一口氣說了那麽多話,見慕容定還要開口不耐煩的趕他,“去去去,去找你的心尖尖去,我不耐煩管你的事,你也別來管我。”
韓氏心下是真有幾分煩躁了,也不和之前一樣在兒子面前哭了,直接把慕容定給轟出了門。
慕容定黑着臉從母親那裏出來,這時候,天差不多已經黑透了。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空,憋着口氣,直接回自己院子裏頭去。大步走到院子口,他站定了,想到了什麽,伸手召來之前和楊隐之有過節的親兵,“你最近給我盯緊楊家小子。”
那親兵正愁沒地兒整治楊隐之,一聽慕容定這話立刻應下來,“小人一定将此事辦妥。”
“記住,別叫他看出痕跡來。”慕容定吩咐道。
他回到房間裏,房間裏頭安靜的連他自個的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這寂靜如同潮水,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将他淹沒。
要是平常,平常她在的時候,她會說什麽呢,她是不耐煩也不願意伺候他換衣裳的。最多兩人對着鬥嘴,他喜歡看她生氣的樣子,眼睛水亮水亮的,臉頰紅撲撲的好看極了。
這會她會在做什麽呢?是在用餐,還是和別的男人一塊……
慕容定心中怒火猛漲,他拔出放置在刀架上的刀來,徑直将面前的案幾劈開成兩半。
他半跪在那裏,看着面前一分為二的案幾,低低喘息。外頭守着的親兵聽到裏頭這麽大的動靜,站在外面叩門,“将軍,可有事?”
“無事!”慕容定惡聲惡氣喊了聲,他收刀回鞘,大馬金刀的坐在床上,腦子裏亂的很。
要是她真的和別的男人如何了,他就把她搶回來,不管她哭還是鬧,要了她再說!至于那個男人,他要扒了他的皮,剖開這混賬的肚子!
慕容定惡狠狠想好了如何處置那個把人從自己身邊搶走的男人,心裏終于好受了點。
她是他的,從那天他把她從污水泥潭裏頭扛回來開始,她就是他的。
清漪從睡夢中驚醒,從床榻上翻身而起,她迷蒙這雙眼坐在那裏,過了好會才反應過來,她吞了口唾沫,覺得口中幹渴,掀開被子,想要下床取水喝。動了動,感覺到後背黏濕,才發覺原來汗水已經将裏衣給打濕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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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大尾巴狼嗷的一聲:如果找到兔幾一定要吃掉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