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回航
衆人坐上了回航的船。
在船上,方白與董卿說明了事情的始末,董卿聽完後,嘆息道:“沒想到事情竟是如此,當真是造化弄人。”他沉吟片刻道,“取貝貝為妻後,你有什麽打算?”
方白說:“只怕珠兒清醒過來,成了貝貝,反倒不願嫁于我為妻。”雖然口中說着“怕”,可他的神情非但瞧不出一丁點兒怕,嘴角甚至還噙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兩人聊了許久,董卿剛露出想要将方白收為己用的意思,方白就立即順水推舟,表示願為董卿效力分憂。于是,在兩人心照不宣下,董卿給了方白一個離滄瀾宗近的府主的位置做。
兩人身份相差巨大,又沒有什麽共同愛好,談完了那些方白就說了個借口,離開了。
方白出去後,去見了林雪兒。林雪兒的房間裏有一個邋裏邋遢的男人,正是以往總是跟在泰岚身後的李想。他道:“抱歉,打擾到你們了。”說着就要出去。
李想道:“沒有。你進來吧,陪我喝兩杯酒!”他身上有一股熏人的酒臭。
方白進來了,他坐在李想對面,用白玉杯喝酒。李想喝的酒呈琥珀色,酒香馥郁。兩人相對無言,喝了許久。最後,還是林雪兒開口:“你們兩個大男人,還要在我的屋子裏喝多久?”
李想說:“不久不久,只要喝到醉為止。”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舌頭都已經大了。
方白說:“林姑娘以為方白為何要在神君面前保你?”林雪兒說不出話來。
李想道:“誰知道這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家夥竟然也是個酒鬼?我與他相識後成了酒友。我現在又是個無依無靠的散修,他就問我肯不肯加入滄瀾宗,我說…只要他保下你,我就肯。”
方白嗤笑道:“不,你說的是‘取到林雪兒’,怎麽,現在改變注意了?只要見到她還活着,就行了麽?”
李想悶頭喝酒,一言不發。
林雪兒道:“你們的恩情我會銘記在心,将來必定償還。至于嫁給他,那是不可能的。除非……”
李想猛地站起身,問:“除非什麽?”
林雪兒道:“除非他已有妻室!”這個他,不用說李想也知道是誰,可是要讓那家夥娶妻,他感覺這比讓自己娶到林雪兒還不可能,于是他眼裏的光一下就滅了下去。
“好。”方白答應了下來。
“你……”李想滿眼不可思議地望着方白,不明白這個一向聰明的家夥怎麽會答應林雪兒那幾乎不可能完成的要求。
方白道:“酒我就不喝了,咱們改天再聚。希望到時候能喝你們二位的喜酒。”他起身離開屋子,鹹濕的海風吹淡了他身上的酒味。
……
宋墨站在甲板上望着風景:
被雲霞包裹的太陽紅的仿佛即将落地的熟果,海風帶起海面上一層層銀色的鱗紋,湛藍的海面上冒着白色泡沫。海鷗純白,它們的啼鳴聲和陸地上的鳥兒很不一樣,有種極為有力的曠遠的悲涼。
“宗主。”
方白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宋墨放空的思緒。
“有什麽事?”
宋墨沒有回頭。
方白走到宋墨身邊,說:“方白有事一件要告訴您,有一件事想拜托您。不知您想先聽哪個?”他側頭望着宋墨,明明喝過酒,眼神卻不見半分混濁,甚至清明的能夠照亮黑夜。
“随便。”
方白語氣謙恭,道:“請您懇求皺眉大人,找一個配得上他的女子,成婚。”
聞言,宋墨的視線瞬間從遠處的景物上轉移,一下子就鎖定在方白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他沉默片刻,道:“給我理由。如果理由充分,我會在他面前提這件事。”
“太懶真人的朋友,李想,本是玲珑閣的天才煉器師,卻因為多次冒犯掌門被掌門逐出玲珑閣。滄瀾宗的武器如果去外面買,會多出許多不值當的花費,所以我想拉攏此人為滄瀾宗所用。”
“那這跟皺眉找人成婚又有什麽關系?”
“李想喜歡的人是玲珑閣前任掌門、也就是煉器術第一的女子林雪兒。他想娶其為妻。雖然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但現在有一個機會——可以将他們一齊拉入滄瀾宗。”
“什麽機會?”
“林雪兒喜歡皺眉大人,如果皺眉大人不娶妻,她就不死心。所以為了讓她死心……”方白笑了笑,勾起的唇瓣仿佛泡酒杯中綻開的紅梅,透着醉人的紅豔和芬芳,“接下來的事,還是得有勞宗主了。”
宋墨思考片刻,覺得這件事既能讓皺眉找個女人傳宗接代,又能為滄瀾宗招攬李想、林雪兒這樣的煉器好手,是件穩賺不賠的買賣,于是沒怎麽猶豫就同意了,“好。”
“宗主盡力就好。”
“你還有什麽事?”
“嗯……”方白沉吟片刻,“宗主,方白并非不願繼續追随您,只是想冒險走個捷徑,還望您能體諒。”他雖然說的并不明顯,但已足夠讓宋墨明白。
宋墨笑了,他道:“俗話說的好,良禽擇木而栖。其實在我知道石光死的消息後,就知道你遲早要離開。滄瀾宗這棵小樹、這片小池塘是留不住你的。”他的語氣中沒有惋惜和挽留,有的只是一種釋然和灑脫。
“宗主。”方白的手在袖中攥緊,他眉頭一皺,“這麽說,您倒是希望我離開?”
“不”,宋墨被方白這麽一問,下意識地連忙否認,“我只是說滄瀾宗留不住你,可從未說過要趕你的話。如果,你想要留下來……”
“那麽,您希望我留下來嗎?”
“當然。”宋墨回答的肯定。
方白松了口氣,道:“那就好。”他遙望着化作黑點的星海宿,“宗主,自從決定跟随您以後,我就再也沒想過要離開。如果滄瀾宗現在只是一棵小樹、一片池塘,那麽過不了多久它就會變成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一條可通江海的池塘。”他的視線從遠處收回,落到宋墨身上,“請您相信我。”
宋墨很誠懇地說:“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方白心頭閃過一絲閃電般迅猛、不可捕捉的溫暖。他說:“我決不會辜負您的信任、讓您失望的。”
兩人又繼續談了點別的,在談到在星海宿的收獲時,宋墨将在虛幻之境得到的“年華”贈給了方白:“你一直沒有武器,這把年華你拿着吧。”
方白接過年華,“多謝。”他将青蓮镖放到宋墨手上,“這是回禮。”
有那麽一瞬,宋墨忽然感覺他和方白不是主仆、被追随者和追随者的關系,只是一對關系融洽的朋友。然而,他收起青蓮镖的同時也收起了那不切實際的錯覺,“他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容易相處、值得信任罷了,實際上誰又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呢?”
兩人站在一起看風景,終于,太陽消失在海平面上,月亮于雲層中悄然隐現,海水在月光下更為深沉和通透,時候已經不早了。
宋墨問:“你一直待在這裏,是在陪我嗎?”
方白說:“跟宗主待在一起,我整個人都會自然而然的放松和寧靜下來,這是我一人的時候難以辦到的。所以,我呆在您身邊,這并不光是為了陪您。”他看向宋墨,眼神裏流露出複雜的情緒,“況且我們像這樣獨處的時間并不多。”
宋墨垂下眼簾,心冒出些古怪的念頭:“他這麽說,仿佛是在故意否認陪我這個事實似的。還有,他最後那句話是在暗示什麽……”
“宗主?”方白問,“您在想什麽?”
宋墨的視線落到方白身上,茫然的“啊?”了一聲。
方白道:“就在剛才,您的身軀微微側偏了一下。”他說的一臉認真,弄得宋墨一臉尴尬。
宋墨沒有實話實說,他扯了個之前沒想通的問題,道:“我在想,你要娶的那個女孩兒是誰?”
方白道:“不滿您說,那正是北部神君。”
宋墨本想繃住臉,但是臉上的肌肉竟不受控制,沒有繃住。他不自然地笑了,嘴裏甚至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呵呵。本來,他看不見自己是什麽表情,但是透過方白那雙眼,他看清了:雙眉微挑,眼珠子左斜,在眼睫毛的遮掩下,眼白顯得比較多。嘴角扯出一個牽強的弧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挑釁。就他自己而言,他覺得這副表情欠揍極了。
“您不必介意。”方白這樣說,他似乎想辯解,但張了張口,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我沒有介意,只是有些意外而已。”,宋墨觀察到方白想要解釋的神情,卻裝作沒看到,說,“如果你和她舉行婚宴,到時候別忘了請我喝一杯喜酒。”
珠兒曾問過方白為什麽從不在宗主面前喝酒,方白回答說“人喝酒以後,另一個自己就會出來。有的人喝醉了會唱歌跳舞、有的人喝醉了會找人拼命聊天、有的人喝醉了會大哭、有的人喝醉了會做平時絕不敢做的事情、有的人喝醉了會呼呼大睡……我知道我的本性如何,所以我不想喝醉後在他面前露出本相。”
方白笑了笑,那笑容看不出半點牽強虛僞:“好。到時我一定親自敬您。”
……
皺眉帶着處于昏迷中的珠貝貝和血女去了北部。
無果跟着席地去了西部。
蕭寒和沫蘿決定回去後舉辦婚宴,結為道侶。
風滿見到了董卿給他挑選的侍女。那是個嘴唇豐滿,臉蛋渾圓,容貌嬌豔的女子。據說她本名叫徐冬冬,是東臨城城主的女兒。然而,他僅只看了一眼,就說:“外公,我不需要侍女,我自己就能照顧好自己了。”
董卿表示風滿年紀也不小了,這侍女不但能幫他處理日常生活,培養成心腹,還能做枕邊人……結果他話還沒說完,就遭到了風滿更強的排斥。
風滿說:“夠了!外公,枉外人稱你為東林儒士,誰知道你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不知羞恥!”
董卿表示汗顏,一時不知該怎麽說下去。
就在風滿要離開的時候,風京玉進來了。他說:“你外公自然不可能在你面前擺神君的架子,他這麽做也是為你好。”他的視線牢牢鎖在徐冬冬身上,“怎麽,這丫頭長的哪兒不好?惹得你跟你外公如此大發脾氣?連不知羞恥都用上了!”
風滿一見到風京玉就慫了,他說:“也不是哪兒不好。我都說了我不需要侍女,外公還非得給我找一個……爹,你說外公這不是沒事找事兒嗎?”他壓根不敢提“不知羞恥”這話。
風京玉坐了下來,他冷冷望着風滿,“就算如此,你也不必如此抵觸。”
風滿攥緊了拳頭,似乎在強忍着什麽。半晌後,他松開拳頭,語氣疲憊道:“父親,外公,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可你們總是為我好,卻從來不問我想要什麽。在你們身邊,我一點兒也不開心。我甚至感覺我就像一個被你們玩弄擺布的玩偶!”
董卿聞言,驚訝萬分,不禁愧疚。
風京玉不為所動,“哦,那你想要什麽?那個名叫‘宋墨’的少年嗎?你想跟他如何?”
“我”,風滿一時啞然,然而這時候他的眼睛卻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忽然,他仿佛認清自己似的,語氣篤定地說,“爹,我喜歡他。”
風京玉雖然早有預料,但聽到風滿的話,臉色還是很不好看。
“我想…我總是會止不住的想他,沒關聯的事也會扯到他身上。而且只要一想到他,我心就會跳的很快、很亂,可心情卻很寧靜美好。”
“爹,我想…和他在一塊。我想和他結成…就像你和娘、外公和外婆那樣…那樣的關系。”
風京玉勃然大怒,拍桌道:“不可能!”
風滿道:“為什麽!之前你騙我說他死了,後來又說他沒死,還說要是他能活着從星海宿回來,就答應我跟他在一塊,怎麽事到如今又反悔了?”
風京玉閉口不談自己食言的事,反道:“難道你想跟那個野小子在一塊,這事就不是不知羞恥了麽?”
風滿為宋墨辯護道:“爹,他不是野小子,不知羞恥的也只是我一人而已。”
風京玉被氣的七竅生煙。
董卿想了想,說:“你喜歡他是不錯,可是你喜歡他哪裏?他可否喜歡你?若你們是兩廂情願,外公……”
風京玉道:“您可不能由着這小子……”
董卿道:“既然是他想要,就讓他去争取。如果能收獲辛福,自然是最好不過。如果事情不成,到時候不用我們勸,他自然就明白了……”
風京玉妥協了:“好吧。”
……
秦遠和宋墨在一條船上,但他并沒有像平時那樣粘在宋墨身邊,而是和南宮待在一塊。
在秦遠期待的眼神下,南宮艱難地開口了:“先不管你師父是個怎樣的人,他始終都是個男人。”他從沒這麽為難過,那感覺就像自己所說的每個字都不能輕易脫口而出,因為那個孩子在期待着他的話、并會為此付諸于行動。
南宮深呼吸一口氣,道:“據為父所知,男人都是視覺動物。你必須有出色的、能吸引人的外貌。”說到這裏,他開始打量起秦遠。他發現秦遠眉眼與自己很像,頭發和嘴唇和秦越玉很像,相貌氣質和身材骨架樣樣都好,無可挑剔。
秦遠用一種極為肯定的口吻說:“父親,看你和娘的樣子,我應該長的不差。”
南宮道:“嗯,不過穿着打扮略顯幼稚。俗話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你……”
秦遠道:“師父喜歡什麽類型的人呢?”
南宮道:“這個為父豈能知道?得你自己去問。”
秦遠傳念問道:“師父,你喜歡什麽樣的人?”
宋墨此時正在打坐修煉,聞言,思考片刻,反問:“你問這個做甚?”
秦遠傳念:“我希望師父喜歡我,所以我想了解師父喜歡什麽樣的人。師父喜歡什麽樣的人,我将來就要成為什麽樣的人。所以師父,你就告訴我吧!”
宋墨回複道:“為師喜歡獨立、有思想的人。其實你不必遷就為師的喜好,若是想成為什麽人,就朝那個方向努力,為師絕對只有支持,絕不阻攔。只是…你若不思進取、作惡多端,為師必當親自清理門戶!”
秦遠心想:“如果……我想成為你的妻子呢?”但這樣的話他沒勇氣問出口。
秦遠說:“師父喜歡獨立、有思想的人。”
南宮道:“既然如此,你行事得有獨特的風格,才能獨樹一幟、引人注意。穿衣也需如此。”他想了想,道,“你師父常年穿黑色,是喜歡黑色的緣故?”
于是,秦遠又傳念:“師父,你喜歡什麽顏色?”
宋墨回複:“黑色、銀色。黑色寂靜、銀色清冷,這兩種顏色都很漂亮。”
秦遠道:“師父确實喜歡黑色,因為黑色寂靜。同時,他也喜歡銀色,因為銀色清冷。以後,我要多穿戴銀色物件!”
南宮道:“這麽說,你要像那顏色一樣,成為一個清冷的人?”
秦遠茫然的“啊?”了一聲。
南宮道:“你師父身穿黑衣,為人寂靜。你若身穿銀色,卻形似神離、徒有其表,那還不如随性穿搭。”
秦遠問:“什麽樣的人能被稱作‘清冷’?”
南宮道:“真正清冷的人,為父還從未見過。因為他們要麽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要麽就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再者不過僞裝堅強的‘女人’。正真清冷的人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要清澈不虛僞,冷傲有風骨,絕不是不谙世事或外冷內熱這般。”
南宮嘆了口氣,“什麽樣的人才能有一顆清冷的心呢?恐怕得是大道至臻之人了。”
秦遠聽得似懂非懂。
“俗話說,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昔年,為父為了博取美人關注,曾苦下功夫,練就了一手好廚藝,今日就傳授與你。”
“好。”
“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還得有才藝。琴棋書畫,必得有一樣拿的出手。”
“我會彈琵琶、作曲。”
“……”
南宮心想:“像我兒子這樣好的人,宋墨怎能不動心?”
“因為師父只關心滄瀾宗的發展、修煉悟道的事。況且在他眼裏,我始終只是個孩子。雖然他沒說,但我知道他打算在我達到紅蓮境界後就放我離開。”
原來南宮不知不覺間将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南宮聽到秦遠的回答,不由明白了秦遠喜歡宋墨的原因。當然,就他本人而言,并不喜歡宋墨那類人。他喜歡溫柔款款的類型。
作者有話要說:
好希望有人評論,告訴我在看文,然後看了有什麽想法之類。你可以指正我的不足之處,如果卻是說的不錯,我會酌情改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