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星海宿結束
雖然看不見,但是方白能感受自己到正在極速下墜。
“咔擦”一聲,鎖人的籠子停下來了。
一道聲音自黑暗中響起,那是個低沉的、野獸才能發出的聲音,沒有感情。他道:“你想要進去,就必須回答我三個問題。”
方白沒有讨價還價,他道:“好,請問。”
對方沉默片刻,說:“這三個問題都與‘飲食’有關。”
“第一個問題,‘珍用八物’分別是什麽?”
方白對答如流:“那是南部周國專門為他們的皇帝準備的宴飲美食的總稱,它們分別是‘淳熬’,淳熬即是‘肉醬油澆大米飯’;‘淳母’,淳母即是‘肉醬油澆黍米飯’;‘炮牂’,炮牂即是‘煨烤炸炖母羊羔’;‘搗珍’,搗珍即是‘合燒牛、羊、鹿的裏脊肉’;‘漬’,漬即是‘酒糟牛羊肉’;‘肝’,肝即是‘肉油包烤狗肝’。”
對方既沒說對,也沒說錯,只繼續問了下去。
“第二個問題,不同的季節該喝什麽茶,為什麽?”
方白聞言,眉頭一展,道,“春季,人飲花茶,可以散發冬天積存在人體內的寒邪,濃郁的茗香還可以促進人體陽氣發生;夏季,以飲綠茶為佳。綠茶性味苦寒,可以清熱、消暑、解毒、止渴、強心;秋季,以飲青茶為好。此茶不寒不熱,能消除體內餘熱,恢複津液;冬季,飲紅茶最為理想。紅茶味甘性溫,能助消化,補身體,使人體強壯。”
“第三個問題,說出你所知的酒令類別。”
方白道:“酒令有雅俗之分。雅令又分‘字令’、‘詩令’。俗令也分‘拳令’、‘骰令’、‘通令’。我所知僅如此而已,平日裏獨自喝悶酒,還未曾玩過什麽酒令。”他眸光閃爍,看樣子分明是對“酒令”來了興致。
“你可以下去了。”不知出于什麽緣故,那聲音提示道,“下面有三個比你強的家夥。”
方白拱手道:“多謝提醒。”那籠子“咔嚓”一聲,接着往下滑去,莫約過了一刻鐘後,籠子到底,裂開了。
方白走出來,發現這裏是一個巨大的岩洞。地下流動着滾燙的岩漿,空氣中的熱流肉眼可見,因岩漿的紅光,四周看起來也赤紅一片。岩漿中矗立着一座座可以容身的彩色石頭,還開着一朵朵純白色的蓮花。
方白踩在石頭上,白皙的肌膚微微沁出一點兒薄汗。他拿下眼鏡,擦了擦,再戴上,看清了與自己同處這裏的三個人,還有那朵含苞待放的彩色芙蕖。
那三個人,就是魔族的秦林和秦鬼和一個戴着鬥笠,身披白紗的女人。
見到方白,三人都露出戒備之色。秦林更是喝問道:“你是誰?”
方白道:“來拿彩色芙蕖的人,也就是你們的敵人。”面對他的口出狂言,那三人沒有動靜。
突然,鬥笠下的人開口了,是一個清越的女子聲音,她一開口就使人想到夏季的暴雨,那麽急急匆匆、轟轟烈烈,帶着濕綠的清新。她道:“如果你想跟我們做對,不妨先保住性命再說。”
方白沒有回答,只是笑了。
……
星海宿外,各路神君彙集。
東部神君,東林儒士,董卿一身青衣,手執青蓮墜玉扇,儒雅端莊。
南部神君,盛世情聖,南宮一身綠衫,腰配柳木劍,風流俊逸。但此時臉上卻再看不到往日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只剩下滿面哀愁。
西部神君,沙漠怒佛,席地一身金袍,一手化緣缽、一手棒殺棍,威風赫赫,寶象莊嚴。
四位神君中,只有北部神君沒有來。
看着星海宿的地圖,董卿率先開口,說:“現在我們四個派去的人中,活着最多的就屬席地。”
席地不無得意地說:“出家人,常以慈悲為懷,不殺生掠奪,也沒什麽人會打他們的注意。且不說圓善大師那樣的老輩對妖獸一族曾施下多少恩惠,妖獸一族不會輕易對他們出手,更何況這次我派去的那幾個,每個都不低于紫連境界,試問有幾人能動得了他們!”
南宮問:“貝貝怎麽沒來?”
董卿道:“你最近倒是老實了很多。”扇子抵着額間,他搖了搖頭,擔憂地說,“貝貝修煉走火入魔,生死未蔔,來不了。”
南宮神情黯然,道:“為人父母,自然要成熟一些。現在,貝貝生死未蔔,我兒子也是。”他擰眉,“話說,我不是跟你說我兒子在東部了麽,你怎麽讓他也參加了星海宿?據蔔算子的消息,他現在才不過白蓮五瓣,你怎麽能讓他進入星海宿!”
董卿沒有多辯,只說:“阿滿也在那裏。”
南宮此刻顯得有些蠻不講理,“風滿是你的孫子,而阿遠可是我的兒子。這麽些年來,我只有他這麽一個兒子!這能比麽!”
饒是一向好脾氣董卿,聞言也動怒了:“南宮,話可不是這麽說的。你這是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家風滿沒有我兒子重要!”
就在一向注重儀表風度的兩人即将開戰之際,席地拉開了兩人,制止了戰争。他指着星海宿的地圖說:“皺眉和血女雖然屬于北部,但我們一向以紫色标記皺眉,以紅色标記血女。阿滿這次進去,也給标記成了紫色,他們現在都沒事,甚至在有條不紊的往芙蕖山靠近。”
董卿道:“龍鳳體呢?”除了風京玉和風滿,和其餘三位神君,他平日裏最關心的就屬龍鳳體,現在見風滿無事,自然要問問龍鳳體的情況。
三人的目光略過星海宿碩大的版圖,都沒有找到龍鳳體的蹤跡。這時候,董卿道:“龍鳳體的标記是金色,應該很顯眼,絕不會漏看才是……”說到這裏,他已經想到了一種可能。
“除非是死了,标記才會消失。”南宮道。
董卿幾乎要昏闕,他一手扶着牆,一手執扇覆額頭,說:“不可能。怎麽可能?龍鳳體怎麽會這麽輕易就死了?這些年來,我在他身上傾注了那麽多心血,甚至連青蓮镖都給他了,他……”他不愧為神君,很快就從打擊中恢複,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他問,“誰殺了他?”
一直負責看守星海宿地圖的人早料到會有此一問,他素知董卿是所有神君中最好的一個,所以也不懼怕,只是畢恭畢敬道:“那正是您派去的人之一。”說畢,他指了指芙蕖山那個代表着“董卿派去的人”的青色小點,“就是他。”
董卿顯然感到很意外,自己派去的一個無名小卒竟殺了他費心培養的龍鳳體,這事若是傳出去,贻笑大方都是輕的。他眉頭一皺,道:“此人為何要殺石光?”
那人回答道:“不知。距當時情況來看,是那人和他的兩名同夥先抵達芙蕖山邊,石光大人率領一群人追了過去。他們之間,估計有什麽私人恩怨,石光大人與其逐步靠近,不消片刻,石光大人……他連同帶來的人全部覆滅了。”畢竟只是看着一個個顏色不同的小點兒,又不是在現場,他能說出這些已經實屬不易。
董卿下令道:“給本君盯好了此人!”
那人抱拳應下,“是!”
說話間,代表着方白的那個點離開了芙蕖山,代表着秦林、秦鬼和鬥篷女人的點在其後緊追不舍。見此,董卿道:“看來彩色芙蕖被他拿到了。”
一道彩色光自芙蕖山方向亮起,直沖星鬥。
席地問:“董兄,你讓他看好了那人,是準備如何處置?”
董卿搖着扇子,道:“若是能收回己用,自然是最好不過。”
眼看着四周的小點紛紛向芙蕖山彙合,人們如同被火吸引的飛蛾般朝沖天射出一道光的地方湧去。宋墨等人,也不例外,也朝那裏趕了過去。
……
星海宿十年混戰,終于結束了。
所有活下來的修士都外登岸的地方趕,在那白色沙帶外,一艘艘巨大的帆船停靠着。三個儀容不凡的男子站在岸上,望見他們,有的人甚至哭了起來。
席地道:“大家安靜。”所有人都在那聲音之下,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威壓,皆斂聲屏息。
席地道:“魔族中人,都已滅絕,本君要好好獎賞此人!”他話音剛起,手已經指向人群中那對白衣男女,衆人順着他的手望去,在席地所指方向的人都退避三尺,只有那對白衣男女還若無其事地站在那。
董卿拿扇子敲了敲席地指人的手,說:“此人是我東部的,就不勞席弟嘉獎了。”他無視了自己孫子風滿,朝方白走去,面帶和煦笑意。
方白拱手道:“滄瀾宗小掌事,方白參見神君。”
董卿道:“不必客氣。”他上下打量着方白,在此之前他已對此人好奇許久,如今親眼所見,果真清如風、明似月,比想象的還要溫雅俊秀。他笑了笑,“你想要什麽獎賞?”
方白道:“據神君所言,殺一可得一賞,那三位魔族俱栽在白手上,不可否問神君要三賞?”
董卿道:“哪三賞?”
“第一,請恕我身旁這位女子私通外族的死罪。”
方白揭開女子頭上的鬥笠,鬥笠下的面容清純明麗,一口紅唇緊緊抿着,褐色的眼瞳仿佛被雨打濕的玉石。他道:“她正是玲珑閣前任掌門,林雪兒。”
董卿沉吟片刻,道:“好,本君可以免她死罪,不過她得說明勾結魔族的原因。”
林雪兒側頭望向皺眉,然後低下了頭去。她道:“我……”她察覺皺眉向自己看來,立即奪過方白手裏的鬥笠遮面,“神君賞罰分明,雪兒勾結魔族乃是死罪,豈能與此相抵?我願以死謝罪,但求神君成全!”看來她勾結魔族的原因比死還要令她不願意面對。
方白道:“既然你不肯說,那我就替你說了吧。魔族中有一種禁術,修煉可以後可以使異性臣服,你想得到這種禁術,便與他們勾結。”他拍了拍林雪兒的肩,規勸道,“你喜歡的人若會因此而愛上你,那麽,他就不值得被你喜歡了。”
“第二,請神君免我死罪。”
董卿道:“你殺了石光,是他本事不足,該有此劫。況且星海宿內生死由命,此事不用請罪。”
“請神君赦免滄瀾宗的罪。”
董卿微微蹙眉,不知方白為何總是請罪,但他還是道:“滄瀾宗何罪之有?”
“欺瞞之罪。”,方白沒有去看宋墨,“真正的龍鳳體,是我。”說着,他伏地跪下。
神君緘默,他盯着跪在地上的人許久,道:“事情的經過?”問罷,他又道,“這件事,到時再談。”
方白這才擡起頭,站起身,道:“第三,白想得彩色芙蕖。”此話一出,空氣驟然降到了冰點。
董卿并沒有一口拒絕,而是問道:“為什麽?”
方白道:“彩色芙蕖這樣的好東西,只怕是任何人都想要的。”他拿出白玉杯,将裏面的一條小魚兒放出,那魚落地成人,是一個藍裙女孩兒。他牽着女孩兒的手,道,“我想将彩色芙蕖做聘禮,娶她。”
董卿心中驚駭,“貝貝怎麽……”然而,他并沒有将這種情緒流露出來。
那女孩聲音輕盈,望着方白說:“就算沒有聘禮,我也要嫁給你。”
聞言,南宮走來,說:“小美人兒何故非君不嫁?”
珠兒說:“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
“哦?”南宮看向方白,問的卻是珠兒,“你怎麽知道他喜歡你?”
珠兒雙頰微紅,羞怯道:“他跟我說,他喜歡我,要娶我,這輩子非我不娶。”
南宮哈哈大笑道:“你怎麽就知道他說的是真的?要知道,再笨的男人,在騙女人的時候也會變得巧舌如簧。”
珠兒握緊了方白的手,“我信他。”
南宮道:“男人的話,大多數時候是不可信的。”
方白道:“您這麽說,不是故意針對我麽?”
南宮否認道:“沒有沒有,我只是希望她不要被人給騙了,到時候又傷心,找人哭訴。”
方白道:“我縱然會騙她,也不可能傷害她。這一點,請諸位神君放心。”
其餘人聽得莫名其妙,有些人暗自揣測這小女孩兒的身份,始終猜測不到。猜出的人心想,“這莫不就是“北部神君”?不然事情解釋不通。可傳說中的北海女神,竟然只是個小娃娃,倒是讓人始料未及。”
與方白交談過後,三位神君默認下這門婚事。
風滿騎着紫毛狻猊出來,道:“外公。”
董卿見到風滿,露出善意的笑容,道:“阿滿。”看着眼前眉目精致,氣勢內斂了的少年,他心中感概。
衆人來到各自神君面前,一共分了三隊人馬。
皺眉帶着血女站在東部神君那邊。
董卿道:“皺眉,就算貝貝不在,你也不該站在我這裏啊。”
皺眉道:“忘了跟各位神君介紹,這位是我弟弟,宋墨。”他的手自然的搭在宋墨肩上,兩人身高差不多,相貌也是,确實像是一對兒親兄弟。
宋墨道:“在下滄瀾宗宗主,宋墨。”
神君們颔首。
南宮說:“實不相瞞,你的徒弟,正是我兒子。”
衆人驚訝,沒想到這滄瀾宗宗主來頭竟如此大!
宋墨更是沒想到,一個姓秦,一個姓南,兩人怎麽會是父子?他低頭去看秦遠,秦遠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攥着拳頭。
宋墨說:“他既是你父親,你就跟他離開吧。”
“不!”,秦遠咬唇,抓着宋墨的手,“我不走。我不要離開師父!”
南宮語氣溫柔的近似哄騙,道:“阿遠,你不是要離開你師父,只是回去跟父親住。你師父要是想來看你了,随時都可以來山外山看你。你若是想見他了,也可以去找他嘛。”
秦遠搖頭。
宋墨雖然是秦遠的師父,但在南宮面前,卻又算是外人。他拍拍秦遠的手,意念傳音道:“為師看你對他似有恨意,如果你們之間有什麽誤會,溝通一下,也好盡早化解。”
秦遠不情不願地挪到南宮面前,“你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南宮道:“我沒有把你娘救出來。”
衆人聞言,立即做“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到”狀,免得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惹禍上身。
秦遠拉着南宮,南宮乖乖被兒子牽走,看着那個矮矮的、眉毛眼睛跟他像極了的孩子,心都化了。他問:“阿遠,你要帶為父去哪兒?”
來到船上,秦遠冷冷地說:“就在這裏談吧,我不想讓師父聽見你我之間的談話。”停頓三秒,他又道,“之前,你說那是我娘,那我娘又是你的誰呢?”
南宮道:“當然是我夫人。”
接着,兩人都沒說話,空氣驟然安靜了下來。
“你好像很喜歡你師父?”
“嗯。”
“為什麽?”
“因為我發現我離不開他,我想…為他做任何事。之前,外公抓走我娘的時候,我是很害怕、很惜命的。當時我就想,這世上沒什麽比我的命更要重要,因為我要留着這條命,救出我娘。可是遇到師父後,我的想法就變了——我這條命也什麽大不了的了。”
那句“為什麽”打開了他的話匣。
“那你就不想救你娘了?”
“我娘在外公那裏未必過得不好,我又何必救出她呢?”
“你…對你師父是哪種感情?”
“……”
“要知道,世間女子也少有這麽漂亮的。”
“不許你胡說!”
“呵,難道你不喜歡你師父的臉?”
“我,我…我不愛他絕世容顏……”
秦遠的臉很紅,眼神有些閃爍。
“你或許真的不是因為他那張臉才喜歡他的,但是要是沒有那張臉,恐怕你根本不會對他起什麽心思!”
“嗯。”秦遠沒有否認,“師父有多好看,我是知道的。”
“師父是個很矛盾的人。他內心很溫柔、想法又多又古怪,可是卻偏偏裝出一副冷漠、刻薄的樣子。他像父親那麽嚴厲教育我、又像母親那樣關懷我,對我只有純粹的師徒之宜,可是呢…我卻不想只是做他的徒弟,我想嫁給他。”
“你…你難道不知道師徒乃是禁忌之戀?況且,你們都是男子……”南宮憂心道。
“我知道。”秦遠沉默片刻,“父親,你能教我怎麽取悅男子嗎?”
這一聲“父親”喊的南宮骨軟筋麻。
“阿遠,你為何想的是嫁給他,而不是娶他?”
“因為我聽說,做那個的時候,下面的人會很痛。”
秦遠臉蛋紅的發燙的模樣可愛極了。
“為父…教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發生過的,在正文內不贅述的故事)
書房內,宋墨在看民間雜談。
秦遠說:“師父,你老是看這個,它真的有那麽好看嗎?”
“嗯。”宋墨的視線沒有從書上移開過。
過了一會。
秦遠說:“師父,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宋墨合上書,“為師記得之前看到過一則故事。”
秦遠說:“我要聽有趣兒的!”
宋墨道:“南部曾經有一個造反上位的皇帝,他的一個手下…是一位骁勇好戰的将軍。那個皇帝當了皇帝以後,将軍說以前某些人欺負過他,他要殺了那些人。”
“可是皇帝剛剛登基,将軍若是殺人,會使民心不穩。但若要将軍若不殺人,又恐将軍會心意難平。于是皇帝左思右想,決定讓将軍射箭。将軍的箭,射到哪裏,将軍就可以在那個範圍內大開殺戒。皇帝本以為将軍射技再高,也不過能射百步遠,沒想到将軍的箭射到南飛大雁身上,随着大雁飛了皇帝大半疆土。于是将軍大開殺戒,皇帝追悔莫及。”
秦遠扁扁嘴:“師父,這個故事不有趣兒!”
宋墨不理他。
秦遠道:“師父,我要聽你的故事嘛……”
“挑三揀四!”宋墨将書拍在桌子上,“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菜市場嗎?”
秦遠見此,立即做乖乖狀,道:“師父,我去給您煲魚湯。”
宋墨揮手,“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