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家都是什麽動物
“我看你挺在乎你師父,想必他也一樣在乎你吧!”那蛇妖扭動着身軀,緩緩來到秦遠面前,舔舔嘴唇,“要不我讓你們師徒兩個來我肚子團聚?”
秦遠聞言,徹底喪失了鬥志。他原本懷抱要殺死蛇妖的想法,就算不能殺死蛇妖,死也要剜下對方一塊肉來。然而親耳聽到宋墨的死訊,他覺得無法接受,甚至覺得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值得他留戀的東西了——活着還不如死了。
就在蛇妖奸計得逞,準備殺了秦遠的時候,秦遠手中那把刻有“不思量自難忘”小字的銀劍飛了起來,頗有靈性的擋在秦遠面前。
蛇妖眼角一抽,心想:“那家夥有一把鋒芒外露、不可近身的黑刀,沒想到他徒弟竟也有如此秀雅飄逸、通靈知心的銀劍,到底是師徒……”她正想之際,還未來及動身出手,一道金光打來,直接在她胸口穿了個洞。
蛇妖驚叫一聲:“啊!”她目眦欲裂,捂着胸口的傷,環顧四周,只見一個踩着金蓮的孩子出現。那人穿着金色的袈裟,脖子上黑色檀木佛珠顆顆圓潤,小腦瓜上燙了戒疤,寶象莊嚴,猶如一尊幼佛。
“你說,你把他吃了?”無果開口,尤稚嫩的聲音充滿超脫世外之感。
蛇妖看見那小孩子,只覺得驚恐。她粗喘着氣,身軀止不住顫抖,說:“那…那其實是假話。”她咽了口唾沫,“那個男人被我抓回去…不知什麽時候醒來,兀自逃走了。”
無果哦了一聲,走到蛇妖面前,五指呈爪壓下,“你這蛇妖,今生害人無數,業障深重,貧僧今日便為你消除業障。”他的手肉鼓鼓的,看起來很好捏的樣子,壓下去卻帶着宛如天災般的威力。那蛇妖瞬間便化作了齑粉,消失無蹤。
轉身,無果換了張可愛的笑臉。他一幅長輩的态度,對秦遠說:“你是浪子的徒弟啊?”
秦遠剛得到宋墨并沒有被吃,還活着的消息,還沒從崩潰中緩過神來,就被無果這麽一問。他一臉懵地望着無果,道:“敢問…您是?”
無果摸着腦袋,說:“你師父沒跟你提起過我嗎?”
秦遠沉默片刻,似是回憶。回憶完,他說:“沒有。”接着,他補充道,“師父幾乎不怎麽跟我講關于修煉之外的事情。”其實他也很想知道宋墨其他方面的事情,可是宋墨卻從來不說,因此他只知道宋墨愛看民間雜談、愛吃魚,其他幾乎是一概不知。
無果捂着心口,一幅“紮心了”的樣子。
秦遠充滿好奇地望着無果,想從無果身上套出關于宋墨的消息。他道:“那麽您究竟是?”
無果說:“我是你師父的好朋友,無果。當然,你也可以這麽喊我。”
秦遠心裏在狂呼着,“好想知道關于師父的事情啊”,他迫不及待地問道:“那…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無果摸摸鼻子,回憶着,說:“那時候我剛從南部的富饒之地回來,結果半路花光了盤纏,正準備在咕嚕城裏找份工作,就看見浪子在尋找去西部沙海之地的向導。于是我向他自薦,我們就初步認識了。”
秦遠這才意識到無果的稱呼不對,他問道:“浪子?”
無果道:“每個修士,在金蓮修為以後都會有個外號。我的外號挺多的,比如恒沙、佛子、混子這些,你師父呢我給他取了個外號——就是浪子啦!當然,他不願意承認,自取臧劍’為號。我看臧劍這個號也未必有我取的浪子好……”
秦遠沒有接話。
無果精辟的總結說:“你師父呢,還太年輕。你別看他總是一幅冷漠刻薄的樣子,實際上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刀子嘴、豆腐心的那種。”
關于這一點,秦遠表示贊同。
秦遠和無果聊了許久,天逐漸黑了。無果将秦遠帶出這森林,外面另一片森林樹木稀疏了不少,蛇蟲之類的玩意兒也少了許多,地面不再是泥濘,而是比較幹燥的土地。無果就在樹下打坐,秦遠亦坐在樹下休息。
“你師父因為你的緣故,在幾年前突然離開西部,連聲招呼都沒跟我們打。”沉默中,無果突然開口。
秦遠道:“這個我不知道。”不知為何,聽無果的口吻,他總覺得這家夥跟宋墨不是一般的朋友關系,便忍不了的嫉妒。
無果望向秦遠,說:“你是怎麽認識你師父的?這些年他過的可好?”他似有滿腹不滿,語氣頗為哀怨,“要知道他在西部的那段時間裏,每過一段時間就給你那邊寄信。你這徒弟寄去的那些‘廢話信’他可是一張沒丢,看完後都放的好好的。然而他回去了,這幾年來,卻沒給我寄過哪怕一封信!”
秦遠在知道宋墨并不像表面那樣嫌棄他,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珍視他,他心情就說不出的好,心裏的滿足多的都快溢出來了。于是,他不假思索地說:“就算師父他不給你寫信,你也可以給師父寫啊。”
無果錘了錘樹,“我寫的信都被那個叫方白的家夥攔截了。那家夥還稱我為‘閑雜人等’,要是讓我見到他,哼!”他這充滿憤恨的小拳頭砸下去,那棵樹就悲催的倒了。
說出心中的不快,無果心裏好受了些。他道:“從接下來開始,我們就一起去找浪子吧!”
秦遠先說好,然後又問:“話說你怎麽會來星海宿?”
無果很随意地說:“我是西部神君席地派來的,除了我以外,還有不少其他寺廟的和尚。因為我不喜歡那群家夥,就自己獨立出來了。”
于是,無果和秦遠結伴在星海宿裏尋找宋墨。
……
宋墨一從海裏出來,神識裏就傳來了秦遠的呼喚。他順着那呼喚聲牽引,朝星海宿內部走去,一路上因為有黑蝶開道,他本身禦風、水能力極強,速度只快不慢,不一會就到了那呼喚聲所在地。
那是一個與之前所有地方風格迥異的地方:藍藍的天空飄着悠閑的白雲,清新的空氣夾雜着甜美的花香,入眼是田園風的小花田。花田裏種了各種各樣的花,有淺粉的玫瑰、鵝黃的牡丹、水藍的蘭花、純白的康乃馨、鮮紅的山茶花、稚嫩的雛菊、可愛的向日葵……它們似乎不為花期和季節所束縛,自由自在的肆意生長着。
仔細看,還能發現花田間的草葉上滾動着細微的露珠、泥土間穿梭着一群黑螞蟻、花蕊間飛舞着粉蝶紫蜂。
“喵。”
宋墨低頭一看,一只手掌大小,渾身雪白,毛發蓬松,萌力十足,殺傷力爆表的小貓此刻正仰着腦袋,望着自己。那只貓的眼睛是少見的漆黑,濕潤明亮,宛如兩顆黑珍珠。
換在平時,宋墨不介意撿只小貓回家養,但是現在他心系秦遠,對那只萌物也就無動于衷了。他心想:“秦遠的聲音怎麽到這裏就消失了?”他往裏走,尋找着徒弟的蹤跡。
貓兒跟着宋墨,喵喵叫喚着。
就在宋墨看見一群動物的時候,那只小貓就抓着宋墨的衣服,跳到宋墨肩上,用那毛茸茸的小腦袋蹭宋墨的臉。它仿佛滿足般,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宋墨将那只貓從肩上甩了出去。他戒備地望着眼前的動物:一只金色幼獅、一只紫色幼豹、一只藍色的狼、一只白色狐貍、一條紅色蛇。
貓兒被宋墨甩出去後,被獅子接住。
宋墨心想:“看來這是一群有靈性的動物,不過…怎麽有些動物看着這樣眼熟?”其中,讓宋墨感到最眼熟的就是那只白毛狐貍。
那只狐貍的相貌并不似其他同類般奸詐猥瑣,反而優雅漂亮。它皮毛如綢緞般泛着柔滑的光澤,兩只耳朵尖尖的,顯得頗為機警。它四肢修長,尾巴軟軟的圍在身邊,看上去有幾分懶散。一雙異色的眼瞳,仿佛是摘取日月星辰嵌進眼眶般,長長的、微微上翹的鼻子上還戴着一架單眼金邊的眼鏡。
就在宋墨察覺事情不對勁的時候,一個女人出現了。那女人容貌算得上一位美人,她身材豐腴,穿着暴露的衣服,背後垂着蠍子辮,金鏈子纏着她的身軀,她身上只有胸口和雙腿間才有一點兒布料。因此,她看上去很吸引人。
“我是這裏的主人,你是誰,為何要闖進我的底盤兒?”那女人揚着下巴,眼珠子往上翻,有點目中無人的味道。
宋墨用詞客氣,道:“我只是一個過客,為尋徒弟而來,并非有意要冒犯這裏的主人。”他話音剛起,之前被他從肩上甩開的貓咪眼睛刷的一亮,仿佛不記仇似的朝他跑了過來。它用軟軟的身軀卷抱着他的腿,俨然成了個腿部挂件。
女人仿佛發現什麽有趣的事情似的,紅唇勾起一個笑,說:“我這裏沒有什麽阻礙,卻有一個小小的、不成文的規矩。”
宋墨道:“請說。”
女人道:“來這裏的人,若是為了尋人,就必須要認出他要尋找的人,否則就會變成動物留在這裏陪我——直到有人來找他,并認出他、帶走他為止。”她笑容漸盛,露出一口亮晶晶的牙齒,“一個人會變成什麽動物,全看他的本質。我也做不了主呢!”
宋墨哦了一聲,走到那個狐貍面前,問:“你是方白麽?”那狐貍點點頭,轉身便化作人形,果真是方白。
方白将宋墨腿上那只貓拎下來,說:“宗主即是為尋找徒弟而來,想必也該認得出這只貓是誰——”那小貓喵喵叫着,四只粉呼呼的肉爪兒揮舞着,卻還是沒能從方白手中逃脫。
宋墨愣了三秒,說:“秦遠?”語氣還有些不确定。
那只貓落地成人,化作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果真是秦遠。他眼裏含着淚光,扁着嘴,一幅難過委屈的模樣,喊道:“師父!”然後張開雙臂,等着宋墨來抱。
找到人後,宋墨不再理會。他道:“看樣子,其他人也變成了動物?”
方白說:“是的。”
宋墨問:“我師姐也在其中?”
方白道:“沫蘿姑娘變成了一只粉蝶。”他擡手,一只粉紅色的蝴蝶落在他手背。
宋墨立即認出了這是沫蘿,在喊出沫蘿名字的一瞬間,沫蘿化為人型。這時候,那女人一只手指抵在唇邊,說:“哎呀,不好意思,我忘了說了——一個人最多只能認三個呢,你的機會已經全部用掉了。”
女人手中握着一根鞭子,她手指輕柔地撫摸鞭子上的倒刺,說:“我本來以為你會認那三個實力最強的,沒想到你竟然選了實力最弱的三個。還真是叫人失望的很……”
宋墨道:“你是什麽修為?”
女人道:“紅蓮。”她自負地說,“就算你們四個一起上,也是贏不了我的。”
沫蘿弱弱地說:“那女人也是妖怪,本體是一只毒蠍。”
宋墨說:“一對一。”
女人露齒笑道:“好呀。我本想讓讓你們,可既然你這麽說,就沒必要了。”她手中的鞭子甩來,聲勢凜冽,攪得花殘葉落,“我很好奇,你會變成什麽動物。”
宋墨身法缥缈,輕易躲過女人的鞭子。女人見此,呵了一聲,“原來還有些本事。”她一甩頭發,長發如鞭,千絲萬縷,朝宋墨纏去。
宋墨手中的刀斬斷那些煩人的頭發,幾次與女人的鞭子擦出火花,令人驚奇的是女人的鞭子上的倒刺被削落,而他的刀毫無破損。女人眉毛一擰,臉色嚴肅起來,她收起鞭子,甩出的發絲化作無數個蠍尾,朝周圍橫掃式地落下。
宋墨的刀斬裂那些法力凝成的實物,他欺身上前。那女人心頭驚悚不已:“怎麽會這樣?他不過是青蓮境界的修士,怎麽能無視修為差距帶來的壓力?”
就在女人神思恍惚的那一瞬,宋墨已經來到女人背後,用女人的頭發困住女人的雙手,并打了個死結。他一手壓在女人的手腕上,一手握刀,将刀抵在女人的脖子上。
刀刃冰涼的觸感使女人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她的頭發縛着手,她只能盡力揚起下巴,不讓自己的頭皮與頭顱分離,但這也使得血管與刀刃間那層皮更薄。背後那個人的手修長有力,背部蹭着那人的胸膛,她竟升起了一絲一樣的快感——這讓她感到不可思議和羞愧。
而那邊,之前法力凝出的蠍尾消失了,但戰鬥在這裏留下的創傷并沒有消失。其餘三人,除了方白以外,兩人都受了嚴重的傷。
“好了,既然你證明了你自己可以戰勝我,那麽你就可以帶着他們離開了。”女人有些不自然地說。
宋墨松開了壓着女人手腕的手,刀卻沒移開。
那女人道:“把你的刀移開!”她一張嘴,宋墨就塞了個東西進去,她不由自主的吞下,吞完才問,“你給我吃了什麽?”她沒看清,但卻能感覺出那是個活物。
“蝴蝶。”宋墨說着移開了刀。
女人反手解死結,問:“你給我吃那個幹什麽?我本體是蠍子,又不是蜘蛛。”
宋墨表情很正常,語氣中卻隐隐透出一絲詭異的期待,說:“那是我養的蝴蝶。你吃了它,它很快就會在你體內紮根,只要我一個念頭……你就能化為蝴蝶。”
女人以為宋墨只是恐吓她,并不當真。她心中有疑問,不免耿耿于懷。于是她一開始沒問蝴蝶的事,反問:“你修為比我低一個境界,為何能無視紅蓮境界的壓力?況且你已經贏了我,可以帶着你的人走了,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第一個問題我回答不了”,宋墨道,“至于第二個問題,理由有很多。比如說我想試試我新養的蝴蝶的能力、看場美女化蝶的景象、增加蝴蝶的數量之類……當然,還有我想帶走的不僅僅是他們三個。”他說話間,幾只銅錢大小的黑色蝴蝶落在他手背,空氣中揚起一陣忽明忽暗的銀粉。
女人解開死結後,狠狠瞪着宋墨,咬牙切齒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麽?”可是說話間她已經重新拾起鞭子,看來是覺得宋墨的話已有六分真。
宋墨有恃無恐道:“這是你自己的命,如果你不信,可以拿它來試試。”
女人臉色幾度變換,可見她內心的掙紮權衡很是激烈。忽而,她笑了,“你們進我這裏,聞到花香了吧?你可知道那花香裏有什麽麽——有毒!”
宋墨沒興趣分辨女人的話是真是假,反正他的話是真的。他念頭一動,女人的小拇指化作兩只蝴蝶飛到他身邊。女人臉上的笑容一僵,明白了宋墨沒有欺騙她。
女人捂着手指,冷笑着說:“好!你要帶走多少人盡管帶走,只要你認得出他們是誰!”
宋墨得到女人的話,收起臧劍。他回頭,見方白已經替沫蘿療好了傷,而秦遠的傷勢還沒有得到治療,就道:“方白,你去替秦遠療傷。”
秦遠道:“我要師父替我療傷。”
方白拿出星華草,用法力渡神曦,在星華草的強大療效下,秦遠的傷口迅速恢複。見此,秦遠卻并不高興。
接着,在秦遠和方白的告發下,宋墨一一認出那些動物分別是誰:紫蜂,皺眉;紅蛇,血女;金獅,無果;藍狼,蕭寒;紫豹,風滿。還有一條藍色的魚,是珠兒,但是宋墨喊出珠兒的名字,她卻沒有變成人。
女人說道:“你要帶走的人還真不少!這些人我允許你帶走,但是你必須讓那只蝴蝶從我身體裏出去。”她可不想在身體裏埋一個不定時□□。
宋墨道:“做不到!”
女人怒發沖冠,道:“你說什麽!”
宋墨道:“我說了,那是我新養的蝴蝶,我對它的能力還不熟,所以我只能讓它進入你的體內,卻拿不出來。”
女人道:“你耍我?”
就在女人剛要施法之際,她整條手臂化為蝴蝶。那場面,确實美觀:黑色的蝴蝶翩翩飛舞,銀粉如星辰碎屑。女人殘疾後,比之前看起來更吸引人了。
“如果我們沒有利益沖突,我不會對你怎樣。”宋墨道,“所以,我勸你明智一點兒。”
作者有話要說:
知人者為智,自知者為明。知人知己者,是明智之人。
我想到什麽寫什麽,所以劇情跨度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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