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擲杯界
方白帶着隊伍走了三天,來到一座高聳入雲的白山前,他微微擡頭,望着那座山,說:“到了。”
沫蘿擔憂着宋墨和秦遠,跟着方白走了三天,居然是為了來到這麽一座大山前,她的臉刷的一下就拉下來了。她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方白說:“從這裏進入,能最快抵達星海宿內部。”他瞥了眼滿臉不悅的沫蘿,用一種“建議你這麽做”的口吻說,“你若是不願意跟着我,也可以離開。”
沫蘿一下子就蔫了。她扁扁嘴,不滿地咕哝道:“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方白仿佛沒聽到沫蘿的話,他繼續介紹說:“現在矗立在我們眼前的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個杯子——由天上的‘神仙’擲下的杯子。那杯子落地生根,在此處開劈了‘擲杯界’……”
“據說這杯子上雕刻着一條五爪金目白龍和一只開屏藍眼白孔雀。”
“杯子裏是另一番世界,裏面有海、有島、有花草樹木、有屋子,還有人織布耕作,是個世外仙境。由一只名叫‘阿月’的梅花鹿守在那裏……”
“不過這些都只是據說,事實究竟如何,我們只有進去了才知道。”
沫蘿望着那頂天立地的杯子,望而生畏。她憂心忡忡道:“這麽高,怎麽上去啊?不會要爬上去吧?”
方白說,“除此之外,我們別無他法。”
沫蘿忍不住道:“那這樣,我們修士跟普通人有什麽差別?”
方白說:“修士的壽命會随着修為的增長、逐層遞增。修士可以操縱一部分自然之力、可以見識到更廣闊的世界。然而,這種差別并不是我們現在這種修為可以體會的。”
蕭寒一幅深有所感的樣子,說:“我認為修士與普通人最大的區別是他們有能力,但是他們沒有因此為非作歹,而是保護着那些百姓。想當年,滄瀾宗的宗主謝無情,為保全百姓,犧牲自己,真是令人傾佩!”
方白心想:“修士們不欺壓百姓?不,他們只是不會明面上這樣做,畢竟上頭可是有四部神君定下來的規矩。然而,弱肉強食的規則,是到哪裏都不會變的!”
方白從儲物戒裏拿出一條繩子,讓每個人都纏在腰上,打上死結,準備登“杯”。
那杯子表面并不算十分平滑,但是想徒靠一雙手攀登至頂,實在是有些癡人說夢。
登杯的第一天,大家在孔雀尾巴那塊凸出的花紋上稍作休息。珠兒摸着杯子,充滿好奇地說:“天上的神仙是什麽?也是修士麽?”
方白說:“他們是修為、地位達到一定境界的修士,再用修士稱呼已經不合适了。他們,更像是普通人理解中的神仙。”
珠兒問:“那他們普遍都是什麽修為啊?”
“彩蓮。”方白語調平靜,卻是萬分篤定。
蕭寒深感不可思議,他道:“這世上真的有彩蓮境界?”據他所知,四方神君們也才金蓮境界,還沒達到彩蓮境!
修士的修為越到後來越難升,同等境界戰鬥,還要看瓣數、功法、武器、身手等等。這世上或許不只四部神君這四位達到了金蓮境界,但是在人類修士中,若論能力,無疑還是他們最強!況且,他們的修為乃是金蓮七、八、九瓣,是人類修士中四座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峰——上萬年來,無人可撼其地位!
面對蕭寒的疑問,方白給出的解釋是,“所以說,他們才是‘神仙’。而‘神君’,不過是‘金蓮境界的修士’而已。”
沫蘿吐槽道:“你現在不過是‘白蓮境界的修士’,又怎麽敢說神君是‘金蓮境界的修士而已’?”
方白沒有解釋,或許——他确實有些眼高于頂吧!
接下來一路無話,衆人花了半個月時間,堅持不懈地努力,終于登杯至頂。
當衆人站在杯頂,眺望四周的時候:廣袤的天空、浮動的流雲,以前每天都能看到的東西,換了個高度看,竟是那樣新穎——仿佛擡手就能碰到頭上的天空、握住太陽漏下的光線。
衆人望着此番景象,多日來積累的一身的疲憊瞬間消失了。
沫蘿覺得之前的努力都是為了這一刻,是值得的。新奇感使她笑個不停,大聲喊叫着,心裏暢快舒坦極了。蕭寒面帶微笑,望着像個孩子一樣的沫蘿,目光中閃爍着溫柔。
臉上看不到絲毫笑容的方白打斷了沫蘿的叫喚,他說:“接下來進入擲杯界,無論發生什麽,你們都必須依我的話行事。”
珠兒自然是沒問題,而沫蘿和蕭寒則就沒那麽容易答應了。但是現在都已經走到這兒了,也由不得他們自作主張。猶豫了片刻,沫蘿将她最擔心的問題問了出來:“裏面不會有什麽危險吧?”在聽到方白模棱兩可的“正常情況下,不會”的回答後,就痛快地答應了。
沫蘿沒問“不正常”情況下會發生什麽,因為她并不像遇到那種情況。
方白從儲物戒內拿出一張黃紙金字的符紙,夾在兩指間,以法力摧之,那符紙一下子就燃成灰燼。蕭寒見方白拿出符紙,心中驚疑不已——他一個小宗門的小掌事,怎麽會擁有這種等級的符紙?
擲杯界的內部情況仿佛立體圖般展現衆人眼前:
一層薄薄的雲霧籠罩着視線,一個渾圓的月亮高懸于上空。月光撒在杯子裏,朦胧的光暈,照亮了杯心那座海中島的輪廓。
不大不小,呈現梅花形的島嶼,島上有連綿起伏的青綠色山峰、紅白相映的梅花林、錯落于山巒梅林間的農舍、蜿蜒成趣的小溪、三五成群的人……雖是凡人居住的地方,卻頗有仙家福地之感。
方白縱身一躍,因繩子的牽扯,他們眨眼睛便一同來到了那座島嶼之上。
進入擲杯界後,衆人才發現這座島從高往下看不大,但是身處其中時,卻大的離譜。
方白解開繩子,說:“今天可以先找戶人家借宿一下。”他這話在其他人聽來,美好無比,大家分分點頭附和。
說話間,一個騎着牛的小孩兒朝他們走了過來,第一句話就是:“你們是外來者吧?要不要去我家住?”一幅對此習以為常的樣子。
衆人正疑惑這其中是不是有詐,就見方白點頭,禮貌地說了句:“好的,那就打擾了。”
衆人想勸,但看方白輕松的神色,還是沒有開口。
那小孩兒讓衆人坐上牛背,他則改坐在牛頭上。那頭牛看着笨重,但蹄子踩在地上卻很輕、走路的速度也不慢。
小孩說:“我叫‘梅草’,你們呢?”他雖抛出了問題,但嘴上喋喋不休,完全不給人說話的機會。
“這裏已經很久沒有外來者啦!你們能跟我說說,外面的世界變成什麽樣子了嗎?”
“哦,忘了給你們介紹了——整個島都是我們‘梅山村’的,村子裏的人大部分姓梅。比如我最好的玩兒伴梅瑛、整天一幅不高興的樣子,卻很好說話的梅菜、胖乎乎,總是偷吃東西的梅勺……”
“我們這每隔十年左右就會有外來者。有不少人選擇留下來,在梅山村生活,還有一些……”梅草摸着沒多少毛的腦袋,回憶道,“好像想要強占這裏,後來就被阿月給消滅了!”
“阿月,是我們這兒的守護神,一頭很漂亮的梅花鹿。它性格溫順、會幫助我們,大家都很喜歡它,相信你們只要見到它,也會喜歡上它的!”
沫蘿沒坐過牛,感覺一路上颠簸的厲害,整個人左搖右晃,甚至有點想吐。好在蕭寒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摟着她,才使得她不那麽難受。
珠兒坐在方白懷裏,眼睛貪婪地環顧着四周——是新生兒看世界的那種眼神。
方白坐姿随意,他一手搭在珠兒身前,一手摁在牛背上支撐着身體,那雙異色的眼瞳宛如将溫暖的太陽、清冷的月亮各分左右、鑲在眼眶裏了似的。他打量着四周時頭顱微側斜,仿佛是在專心聽梅草講話。
不一會兒,牛走到了一個小屋前。
梅草跳下牛頭,指着那個看起來結實的木屋說:“到了。這裏就是我家!”
那半開的木屋門前長了兩株梅樹。那風骨淩然的梅樹上沒有樹葉,只有朵朵胭脂色的梅花。有的完全綻放,可以看清裏面嫩黃的花蕊、有的只舒展了一兩瓣花瓣,一幅還不怎麽放得開的樣子、有的則含苞待放,微微露出一抹嬌色,像極了兩頰生暈、嘴角含笑的小娘子……
梅花的冷香随着濕鹹的海風吹送而來,撩撥着衆人心弦——于是衆人在征得主人家的同意下,在這裏住下來了。
……
梅花村的村民不多,但他們大多都很好說話。然而,好說話并不代表他們會讓方白一行人白吃白喝。
平時,蕭寒要幫着村民們打理莊稼、種植五谷、修補房屋,以勞動換取日用。他的能幹和質樸獲得了很多人稱贊,因為那踏實可靠的形象,他甚至在不知不覺中獲取了某些姑娘的芳心!
沫蘿則跟着婦人們學習刺繡、浣紗、做飯之類。但是她刺繡總紮到手指、浣紗總會搓壞衣服、做飯更是糟糕的一塌糊塗!她似乎天生就不該碰這些……
但好在蕭寒願意養着沫蘿,沫蘿什麽也不需要做,什麽也不需要操心。如果願意,她還可以出去賞花、吹笛子、跳舞,做一切想做的事。
這裏美好的生活,讓沫蘿有定居在這裏的想法。某天,她坐在梅樹下,吃着梅花糕,感嘆地說:“真想一直留在這裏。不過我覺得,方白是不可能讓我們這樣做的,他來這裏肯定是為了某種‘不單純’的目的!”
蕭寒沒有接話。
沫蘿望着沉默的蕭寒,莫名覺得那張平凡的臉有幾分順眼和英俊。她心下一驚,不由想起了泰岚,然而回想了很久,她卻發現自己已經記不起泰岚的臉了。一個古怪而危險的念頭從她心裏冒了出來:“呀!該死的,難不成我喜歡上蕭寒了?”
蕭寒并沒有察覺沫蘿內心所想,他沉默了片刻,說:“我記得你喜歡桃花,如果…如果以後我足夠強了……我想在最後,和你一起隐居桃林。”然而,短短一句話他說的也很結巴,可以看得出他說的是真心話,且他并不擅長說這樣的話,這一句話已經耗費了他莫大的勇氣。
沫蘿在認清自己的感情後,突然聽到這句話,愣的手上的梅花糕都掉了。她“啊”了一聲,臉不由自主地燒了起來,整個人看起來就如同熟透的水蜜桃一樣甜蜜誘人。
“你要是不願意,我……”
“不!我的沒有不願意,只是…稍微有點兒吃驚。”
“什麽?”
“你的話太突然了,我還沒心理準備。”
“那……”
沫蘿看着蕭寒一幅滿頭霧水、不解其義的樣子,不禁有些好氣好笑。她說:“你不記得之前我跟你說,我已經有‘別人’了麽?”她刻意點破自己之前跟泰拉的事,想看看對方的反應。
“沒關系。那個‘別人’可以是你的,但是你,必須屬于我!”蕭寒回答的很果決,他的邏輯簡單粗暴,“我喜歡你,所以這輩子,非你不娶了!”
沫蘿發現,比起泰岚平日裏的花言巧語,蕭寒這種直白有力的話更能打動她。但是,她還是有所顧忌。于是她咬了咬唇,問:“你是喜歡以前那個我,還是現在的我?”她一開始離開蕭寒,除了有泰岚的原因,還有一個最根本的原因——她不是沫蘿,而是莫藤。
所以,沫蘿想知道,蕭寒真正喜歡的是誰。如果是原主的話……
“唔!”
蕭寒突然吻上沫蘿的嘴唇,他的吻笨拙而深刻,打斷了沫蘿的思緒。
兩人吻了許久,直到雙方都沒有力氣,才分開。
天色已盡黃昏。
“我不知道。”蕭寒望着沫蘿,眼中是迷茫。然而,最終他并沒有選擇保持沉默,而是将心底的答案說了出來。
“等你把答案弄清楚了,我再決定跟不跟你歸隐。”沫蘿輕撫着蕭寒的臉說。
……
村民們說方白“一看就是個有學問的”,實際上也确實如此。因此方白平時要做的事情并不難,他只需要教村子裏的小孩識字明理,偶爾講個故事,就能獲得所有人的尊重和愛戴。
珠兒什麽也不做,白天,她常常粘着方白,看方白教書育人。偶爾深夜的時候,她會夢到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站在一座高樓上,那是一座臨海的樓,海風吹拂着,卻怎麽也吹不走女人身上的寂寞,只剩衣裙在風中飄擺着。
珠兒有一次将夢境的內容告訴方白。
而方白聽後,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珠兒脖子上那顆夜明珠,說:“那是個好夢。”說完,他溫柔地摸了摸珠兒的腦袋。
珠兒讀不懂方白看向她眼神中的深層含義。如果懂了,或許就不會那麽開心了。
某天,方白在溪邊見到了村民們口中的“守護神”。
那是一個夜色澄清的夜晚,月亮像是貓爪,星星雖然不多,但每一顆都很閃亮。
溪水邊,出現一頭白鹿。
那鹿當真是白,通體散發着瑩潤的光,好像一個可以活動的玉像。它體态優美,具備纖細優雅的氣質。它的角像梅樹的樹枝那樣交叉着,兩個角之間捧着、架着一個圓盤似的東西——像是一面發光的鏡子,又像滿月。
方白走向那鹿,他看見那鹿毫無瑕疵的皮毛、積雪般的眉毛和眼睫毛還有那月白色的眼珠子,心中不由喜愛。
那鹿低頭飲着溪水。
方白走到鹿身邊,說:“我叫方白。”鹿擡頭,一雙水潤朦胧的眼睛望着方白。
“我有一個故事,你願意聽嗎?”
看來方白決定用懷柔的手段。
鹿緩緩坐了下來,看樣子是願意聽的。
“從前……這是一個老套的開頭,但是對講故事的人來說,卻是一個合适的開端。”
“從前有一個小孩,他沒有父母,就因為一雙和普通人不一樣的眼睛而飽受欺淩。人們覺得他不祥,用腳踢他、見到了根本不拿正眼瞧,甚至會無緣無故朝他吐唾沫、痰,他們不會跟這個孩子說話,只會罵……”
“罵什麽呢?怪胎、孽種、野種、雜種這些是最常出現詞彙,還有一些無厘頭的,如‘賤人’這樣罵女人的詞有時也會用在他身上。”
“有人要挖掉他的眼睛,很多次他憑着運氣和僥幸躲過了。有一次,有人說願意花大價錢買他的眼睛,于是周圍那些人頓時化作厲鬼,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想要将手指伸進他的眼睛裏,然後再狠狠挖出來!”
“在小孩的眼睛差點被挖掉的時候,有一個從別的地方來的人販子出現了。他說‘我不要眼睛,我要那個孩子——只要活的’。然後,他花了更多的價錢從人們手中買走了那個沒父母、不屬于任何人的孩子。”
方白講述着那個孩子的經歷,其實在說他自己。實話說,他的生命并不美麗,經歷也并不美好,但和某些人比起來卻也算不上有多麽慘,只是比一般人稍微有點兒不幸而已。
“後來那個人在十九歲那年,煽動一些人跟他一起逃跑了。他們逃離了人販子的控制,獲得了自由。可猛然來到一個廣闊的世界,他們又一下子不知道該做什麽好了。”
“咳……”方白清咳一聲,”講了那麽多,才剛到正題。接下來的內容,才是我真正想說的。”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看了點國外小說,寫文敘事不自覺就這樣了。最求速度,質量可能不達标。只能說走一步看一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