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取外號‘臧劍’
突然,黑暗中有一處地方亮了起來。
宋墨朝那有光的地方邁去。他将臧劍刀充做拐杖,走之前總要先敲敲腳下的路。就這樣磕磕絆絆走了一段路程,他發現四周已沒有進路,當即止步。
突然,寂靜的空氣中響起一聲“诶呦”的叫喚。
宋墨認出這聲音的主人是無果,但是他沒有聞聲辨位的本事,所以只清楚無果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卻不清楚無果究竟在哪。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刻鐘或許是一個時辰,宋墨再聽不到一點聲響,他終于按耐不住了,開口道:“無果?”
無果立即回答道:“哦!我沒事!”說着,撚訣飛了過來。
宋墨看見無果光溜溜的腦袋像個燈泡似的放着光,小小的腳踩着一朵蒲團大小的金色蓮花座飛了過來,不由得心想:“《西游記》裏的唐三藏,小時候估計也就長這樣了!”
無果飛了過來,第一句話就是:“你沒事吧!”
宋墨表示自己沒事。他借着光,看清自己踩在一個黃褐色的地方,往之前走的路看去,在可見範圍內,那段路崎岖不平,黃白交錯,有的地方還黏有惡心的液體。他問:“這是怎麽回事?”
無果一臉憂心,說:“現在,咱們恐怕落到‘海市蜃樓’的嘴裏了。”他從金蓮上跳下,落到宋墨身邊,跺了跺腳,“這僅僅是它的一顆牙齒,卻已經有一座山峰那麽高了,真不知道它本體究竟有多大!”
宋墨表示:“我對這個不敢興趣。”
無果扯了扯宋墨粘呼呼的頭發,“你身上的粘液,估計就是那家夥的唾液了,據說它的唾液不但有致幻作用,還可以被一些研究邪門歪道的家夥制成焚香……”他擡眼,卻發現宋墨不為所動,不由奇怪,“想想之前我們竟然被包裹在唾液裏,你難道不覺得惡心麽?”
宋墨沉着臉,“我确實覺得很惡心!”
無果的“那你……”還沒說完,就聽宋墨說,“但還能忍受。”他扯回自己的頭發,“這些唾液,出去後再處理,不急于一時。現在,我想知道我們為什會進入‘海市蜃樓’嘴裏,以及怎麽出去……”
無果聳了聳肩,“你別以為我無所不知,我可不知道我們是怎麽進來的。”他無奈的攤開手,“更別說知道怎麽出去了。”
沉默半晌,宋墨說:“我聽到有水流動的聲音……”
無果噗嗤一笑,“水?”他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眼淚都擠出來了,好像快斷氣似的。
宋墨眯起眼睛,問:“你笑夠了沒有?”
聞言,無果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小雞仔,笑聲突然停止。他幹咳幾聲,摸着腦袋說:“你生氣起來還真是吓人。”
宋墨語調平靜地說:“我并沒有生氣。”
無果心有餘悸說:“但我總感覺你剛才的眼神很可怕,好像兩把小小的剔骨刀,能把人一片兒片兒淩遲了似的。”
宋墨心想:“有嗎?”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無果解釋說:“其實你剛才聽到的水聲,是‘海市蜃樓’的口水流動的聲音。”接着,他吸溜一聲,“就像這樣!”
宋墨淡淡道:“這也沒什麽可笑的。”
無果撇撇嘴道:“我笑點低,不行啊?”
宋墨沒有回答,空氣驟然安靜了下來。
無果覺得這寂靜讓人很不舒服,就轉移了話題,提議道:“既然現在出不去,不如我們看看還有什麽人被困在裏面?”
宋墨點頭。
之後,無果和宋墨看了一下,被困在“唾液”裏的獵物多到數不過來,男女老少均有,修士、妖獸、魔修、鬼修等等不計其數。可見無論差別,只要有生命、有思想、有感情的東西,內心總有弱點。不然他們也不會無一例外的被“海市蜃樓”的幻象所困。
宋墨有些不耐煩地問:“這些家夥中,到底有沒有你要接的那四個人?”
無果說“有”,指給宋墨看。他指向一個身穿淺藍色道袍,腰配長劍,一派仙風道骨的男子,“這位就是禦劍門門主,有着‘白鶴真君’之稱的風京玉。”
無果接着指向一個穿着鵝黃短裙,身材嬌小,相貌可愛的女孩子,“她就是玲珑閣閣主林靈兒,不僅會煉器,還彈得一手好琴,人稱‘妙音仙子’。”
無果指向一個穿着深藍衣服,身材健碩,眉目英俊的男人,“他是禦獸門門主,王霸天,人稱‘歸天真君’。因為名字的關系,他還有個渾稱,‘王八’。當然,除了這次跟他一起來的那三位,一般每人敢當着他面提這兩個字。”
(這個世界雖然不興盛禦獸師,卻也不是沒有。禦獸門就是一個專門捕捉、馴養、出售坐騎戰獸的門派)
宋墨說:“看樣子,他們都有外號。”
無果說:“是的。最後一位,就是玉女派掌門,雲水清,號‘雲夢仙子’。”那女子穿着碧色長裙,身形窈窕,面容清新脫俗。
宋墨瞥了眼無果,“你有外號麽?”
無果清咳一聲,“有。”
宋墨有幾分好奇,問:“是什麽?”
無果說:“一個人的名字可能會起錯,但外號卻絕對不會。”他朝宋墨行一匝佛禮,周身籠罩着祥雲瑞氣,“貧僧法號‘恒沙’,自诩‘無果’,人送外號‘佛子’!”還有一個不怎麽好聽的外號,他沒說——混子。
宋墨思忖片刻,問:“你覺得我的外號叫什麽比較好?”
無果說:“你才白蓮境界,外號這東西最起碼要到金蓮境界才可能有,你是不是想的太早了?”
宋墨卻道:“不早。”
無果想了想,很不負責說:“幹脆叫你‘浪子’好了?”他無視宋墨甩來的刀子眼,自顧自辯解着,“你看,貧僧人稱‘佛子’,你叫‘浪子’,多般配啊!而且我覺得你這人太嚴肅刻板了,要是叫‘浪子’的話,那得多有趣兒啊!”
宋墨呵了一聲,冷冷道:“想都別想!”
左思右想之下,宋墨看到了背後的刀,忽然道:“等我達到金蓮境界後,我就取外號‘臧劍’好了。”
無果哦了一聲,問:“是因為這把刀?”
宋墨說:“我是一個末流小宗的宗主。本來,歷代宗主都是用劍的,但是後來因為一件秘辛之事不再用劍,而且那位宗主還特地下令——‘本宗宗主絕不可佩劍’。所以我想借着這把刀的名字,紀念這件事。”
兩人正說話間,一人醒來。
無果探出腦袋,金光照在那人身上,照出了一個美的不可方物的男子:他一頭長發如直綢般順滑地垂下,在金光下蕩漾出紫金色的流光。蒼白的肌膚像一塊冰冷的瓷器,鍍上一層薄薄的金光,有幾分晃眼。他回頭,濃卷的眼睫毛下是一對不含任何感情,卻熠熠生輝的紫色眼瞳。金光照射進他的眼眸,他微微眯眼,眸中似有無數萬花筒在轉。
無果對美色視若無睹,指着那個人對宋墨說:“這家夥迷眼的動作跟你剛才簡直一模一樣!”
宋墨心想:“怎麽可能?”
那人看了眼無果和宋墨,問:“你們是誰?”沙啞低沉的嗓音,悅耳到一開口便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渾身酥軟無力。
無果道:“阿彌陀佛,施主,貧僧法號無果,是位地道老實的出家人。”
宋墨幾乎是下意識地問道:“我叫宋墨,你呢?”
“皺眉。”那人說。
宋墨道:“這是你的外號?”
皺眉,這名字一聽就讓人想皺起眉頭。
皺眉嗯了一聲。
無果扯扯宋墨的頭發,對宋墨小聲咕哝道:“我本來以為你就夠高冷的了,沒想到還有人比你還高冷!”
宋墨再次扯回自己的頭發,說:“我并不高冷。”
無果繼續對宋墨低聲說:“我本以為你長的已經夠好看的了,沒這家夥比你還好看!”
宋墨蹙眉,不語。
無果又要講話,宋墨當即在無果開口喝道:“閉嘴!”吓得無果咬到了舌頭,不敢再多嘴。
皺眉環顧四周,發現了血女的存在。他挂在腰間的彎刀飛旋而出,将一個女人救了出來。然而,那女人的臉卻已經融化了,在金光中好似一個披着美人身軀的無臉怪,看着要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無果終歸是個忍不住的,開口問:“施主,你懷裏的這位女施主是?”
“我徒弟。”皺眉的聲音很平靜。
無果見此,啊了一聲:“要是咱們出來晚了,估計也就這個下場!”他拉着宋墨,“快去救人!”
宋墨和無果原本還猶豫着貿然将裏面的人帶出來會不會有什麽問題,現在見到血女的樣子,也顧不了那麽多了。他們割裂強力膠似的唾液,将裏面的人拖出來。
皺眉說:“你們能幫我把她帶出去麽?”
無果連連點頭,說:“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宋墨沒有回答。他皺起眉頭,問:“如果我們幫你把你徒弟帶出去,那你呢?你去幹什麽?”
皺眉說:“我?”望着手中的刀,望着被繃帶纏住的那雙手,毋庸置疑道,“我要留下來,讓‘它’付出點代價!”
宋墨遲疑地望了皺眉一眼,說:“不值得。”在他看來,為了一個女人找死,是件很愚蠢的事。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并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皺眉沒有說什麽,而是朝海市蜃樓更深出走去,以行動代替回答。
宋墨見此,沒有再勸。
皺眉離開後一刻鐘,空氣驟然急促起來,伴随着一陣穿透耳膜的尖嘯聲,海市蜃樓的嘴巴一下子打開,充足的光線從外面恣意照了進來。宋墨喝道:“就是現在!走!”
無果不用宋墨提醒,已經做好了準備。他背着雲水清,宋墨背着林靈兒,兩人踩着金蓮,順風出了海市蜃樓的嘴。出來後,他們呼吸着新鮮幹燥的空氣,都有種活過來的感覺。
無果提醒宋墨,說:“接下來把剩下兩個人背出來,最後再把皺眉的徒弟背出來——如果背不出來,就讓他們師徒都葬在海市蜃樓裏做個伴吧!”
接着,兩人逆風回去再将風京玉和王霸天背了出來。這時候,兩人身心俱疲。眼看着海市蜃樓的嘴漸漸合上,無果很不負責地說:“這次他們救了我們得命,回去後我求我師父給他們念一段往生咒,給超度一下,以報救命之恩吧。”
宋墨不語。
無果望向宋墨,似乎看透了宋墨那點想法。他懶洋洋地問道:“別人的命,哪有自己金貴?”他一幅過來人的樣子,拍拍宋墨的肩,“貧僧勸你不要犯傻。”
宋墨卻不聽人勸,道:“我要再進去一趟。”
無果立即跳了起來,“你瘋了?”
宋墨一如既往地否認,“并沒有。”
無果見此,嘆了口氣,摸着自己的腦袋改變了之前那套說辭:“料想我要是跟那女的一樣了,我師父估計也會像皺眉那麽幹吧。”他召出金蓮,踏了上去,“你才白蓮境界,進去就是一必死的結局。”他朝宋墨伸出肉嘟嘟的小手,“上來吧,我載你!”
宋墨鄭重地說:“謝謝你。”
無果噗嗤一笑,道:“不用說謝。”
兩人進入海市蜃樓的嘴裏,發現這次血腥味格外濃烈。宋墨抱起血女,無果将金蓮的速度催發到極致,但海市蜃樓的嘴還是在他們出去之前閉上了。
這海市蜃樓的嘴巴閉合的時間簡直趕巧的過分!
宋墨望着出口處最後一絲光消失,臉色不太好看。
無果握緊拳頭,咬牙,不甘道:“是我……太慢了。”
“無妨。”皺眉的聲音像□□般突然響起。
無果吓了一跳,回頭一看,發現皺眉身上全是血。
皺眉望了眼宋墨懷裏的血女,“看來你們還算守信用。”他手中的彎刀甩出一道優美的半弧,無聲無息削斷了眼前的阻礙。他舉手一擡,将海市蜃樓的嘴撬開,“愣着幹什麽?難不成你們還想繼續留在裏面麽!”
無果吓得一哆嗦,連忙載着宋墨和血女出去。
無果一幅大驚小怪的樣子,用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口吻對宋墨說:“這家夥看着比你還小白臉,沒想到這麽有本事!”宋墨對此置之不理。
要是沫蘿在這裏,估計會問上一句:“小和尚,你怎麽老是明着暗着誇我師弟長的好看啊!你說,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大家出來後,皺眉接過血女的身體,将腰間的“眉”字香囊解開,從裏面拿出一株星華草,扯下一片葉子放在血女臉上,再将手覆在葉片上,以法力催化。那星華草葉子随着皺眉輸出的法力,化作點點神曦,融進血女體內。
無果叫道:“這可是星華草啊,這家夥這麽用,也太……”但是東西不是他的,他也不好評說皺眉此舉太過暴殄天物。
星華草葉片消失後,皺眉拿開手。此時血女的臉已經恢複如初,身上的傷口也修複好了。他将星華草重新放回香囊,将香囊系在腰間。
血女眼睫毛顫動,微微睜開眼睛,模糊中看到了皺眉的身影。她從喉嚨裏發出含糊的呼喚:“師父……”
無果從未想過“師父”這兩個稀松平常的字,竟然也能被人喊的如此酥麻!這聲音,簡直比青樓楚館裏那些小妖精嬌滴滴喊人“官人”、“壞蛋”還要勾人。
宋墨本來就身心疲憊,聽到血女的聲音,酥的腳下一軟。若不是恰好被無果扶住,就要一頭栽倒在地了。
血女睜開眼睛,發現皺眉确實站在自己身邊,她立即從地上爬起來,跪在皺眉面前,紅着眼眶說:“師父,師祖真不是我殺的,林雪兒那個賤女人說的話,都是騙您的,您千萬別信!”
皺眉說:“別跪了,起來。”
血女擡頭仰望皺眉,臉上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皺眉說:“身為镖師,若是壽終正寝才是恥辱。你師祖無論如何,都已經死了,再糾結兇手是誰也沒有意義。就算報了仇,他也不會活過來——況且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他死了不過證明他技不如人而已。”他像輕撫貓咪般撫摸着血女的腦袋,“以後若是我也死了,你不必替我報仇。”
血女抱住皺眉的腿,依偎在皺眉身邊,雙眼含淚,固執地說:“師父,你不會死的——永遠不會。”
宋墨沒想到血女這樣成熟妩媚的女子,竟然會跟皺眉說出這樣幼稚可笑的話。而且這話聽着很耳熟,是秦遠曾對他說過的。他想到這裏,忍不住覺得好笑:這兩人完全不同,怎麽會說出這樣相似的話?
關于這個問題,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宋墨才知道答案:他們雖然各方面都天差地別,卻有一點完全相同,那就是他們都深深暗戀着自己的師父,卻不敢言明。
皺眉說:“我不相信永遠。”他垂眸望着血女,“你也不該相信那種虛僞的東西。”
……
第二天,皺眉說自己還有要務在身,就帶着血女離開了。在走之前,他說:“我想讓你們幫我個忙。。”
無果說:“盡管說。”
宋墨問:“什麽事?”
皺眉不确定自己在海市蜃樓裏看到的東西是不是真的,但是他還是希望自己有親人存在世上。于是,他道:“我有個弟弟,他被一個叫‘滄仁善’的人撿回去了。如果你們有他的消息,立即聯系我。”
無果覺得匪夷所思,問:“弟弟?”
皺眉說:“嗯。他脖子後有三顆黑痣。你們可以依照這個特征來找他——如果找到了,麻煩通知我。”他留下住址,“我住在北部的貝殼島、飄影镖局裏。”并表示如果能替他找的話,兩人可以獲得豐厚的報酬。
無果不由得上心起來,問:“你弟弟今年幾歲,叫什麽?”
皺眉緘默片刻,才道:“我不知道。”
宋墨聞言,還以為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他心想:“皺眉是什麽時候才知道自己有個弟弟的呢?估計知道的不早,不然也不會直到現在還沒找到不說,就連與之相關的信息也那麽少。難不成他是受海市蜃樓誤導,才出現‘我有一個弟弟’錯覺?”
突然,宋墨想起自己的師父、滄瀾宗上任宗主就叫滄仁善,而自己脖子上似乎就有三顆黑痣。他止不住的驚訝:“難不成我就是……”但是随後,他又果斷否定了這個猜測,“不可能。以皺眉的修為,年齡最起碼好幾位數,而我這具身體才十幾歲,怎麽可能會是他弟弟?”
皺眉離開後,無果一直盯着宋墨看。
宋墨蹙眉,問:“怎麽?”
無果摸着下巴,“我發現你和皺眉長的有三分像。”
宋墨呵呵幹笑道:“你到底想表達什麽?”
無果說:“你想不想抱皺眉的大腿?”或許是覺得這個說法不太妥當,他修改了一下,“我覺得你就可以冒充他弟。”
宋墨說:“不可能。”
無果一幅此事包在他身上的樣子,拍拍胸脯,說:“你脖子上沒痣沒關系,我可以幫你點!”
宋墨也不好說“我脖子上本來有就三顆痣,不用你幫我點”,不然依照無果的性子,恐怕非得整出點事來不可。他想了想,問:“你只說痣的事,可想過我年齡方面對不上?”
無果不以為意,說:“皺眉只說自己有個弟弟,又沒說兩人是雙胞胎,年齡上跟他有出入也很正常。”
聞言,宋墨五雷轟頂!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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