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海市蜃樓
黑夜寂靜,皎月如燈,荒涼的大漠一望無垠。
一位穿着紅紗裙的女子跟着一個紫衣男子朝着東方走。
女子問:“師父,你說舉辦‘星海宿’的意義何在?”
男子說:“我從來不思考這樣的問題。”
女子笑了笑,美豔的面容恰似一朵帶刺的玫瑰花。她道:“我以為,這世上的願力珠有限,但投身修行的人卻日增不減,修士壽命悠長無限,這樣的情況如果持續下去,那些統治者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所以我鬥膽猜,這‘星海宿’,就是統治者打着歷練探寶的旗號,來消減人數的。”
女子的手指繞着鬓邊的碎發,兀自喃喃道:“不過也真奇怪,這本是四方神君的事,星海宿那些宿主為何肯讓四方神君的人來他們的地盤厮殺?而且,這事每三百年舉行一次,現在距離上次星海宿才多久,就又開始準備了!”
男子卻說:“這些不是你該考慮的。”
突然,男子發現周圍的環境變了,他停下腳步,戒備起來。他發現:
眼前是湛藍的天、平靜的海。
一道光柱從天上射下,落到海中一座島上。
男子望着那座島,瞳孔一縮:“我明明已經來到了西部沙海之地了,怎麽會又回到貝殼島?”
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從光柱中走出,他整個人耀眼的好似落下凡間的星辰,令人不敢直視。
“宋星,你慢點!”一道柔麗的女聲從光柱中傳出。
一個相貌端莊,氣質娴靜的女子從光柱中走出。她淺笑着,懷裏抱着一個熟睡的嬰兒。
宋星攙扶着女子,柔聲說:“是!娘子,已經到了。”
男子正覺得奇怪,“這兩個人是誰?”場景就突然轉變了。
天邊出現無數天兵天将,他們穿着銀色铠甲、手握□□,殺氣騰騰,在一個面容模糊的男子的指揮下攻擊着貝殼島。不,準确的說應該是貝殼島上那對形貌不凡的夫婦。
男子沖過去,想阻止天上落下的星火,卻無能為力。他看着那些星火穿過自己,落到海面上,激起千層海浪。海水被死者的血染紅,魚蝦蟹鼈等動物的屍體漂浮在海面上,俨然形成了一座島。貝殼島上,哀嚎慘叫聲連成一片,已經成了煉獄,無邊絕望圍繞在整座道上,揮之不去。
一個身穿藍衣,手執銀劍的男子說:“莫娘,你帶着孩子先走!我和宋兄弟斷後!”
那抱着孩子的女人,名叫莫語。她哭着說:“不!”
宋星喝道:“不要任性!”
莫語嗚嗚哽咽着,搖頭:“我死也不離開你!”
宋星眯起了眼睛,問:“那孩子呢?剛出生沒多久,就要陪着我們一起死麽?”
莫語啞然無言,怔怔望着神情冷峻的丈夫。
男子跑向那對夫婦,卻發現場景再次轉變。
莫語回頭望了一眼那滿是瘡痍的貝殼島,眼神中寫滿了痛苦和絕望。她喃喃道:“宋郎死了,滄瀾宗宗主謝無情也死了,孩子也死了……只有我還活着……為什麽、為什麽我還活在這個世上?”
一個穿着水藍色長裙,面容精致的女子以一己之力揮動大洋之水,傾覆那些天兵天将。
男子站在貝殼島上,看着天兵天将被那女子打得卷旗而歸,握緊了拳頭。他心想:“北部神君貝貝竟也在……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不久之後,一個臉上滿是疤痕的男人來到淪為廢墟和死人島的貝殼島。他在死人堆裏找到了一個孩子。他抱着這個孩子,驚奇地說:“沒想到還有一個小生命活着,這孩子的生命力還真是頑強!”
男子驚訝的望着宋墨那個男人,追了上去:“師父?您還活着?”他看着那個滿臉刀疤的男人穿過自己,愣了愣,情景就再次發生轉變。
刀疤男問眼前瓷娃娃般的小男孩:“皺眉,你知道‘飄影’镖局的信條是什麽嗎?”
“以殺止殺!”小男孩的聲音冰冷決絕。
刀疤男點頭:“很好。”
男子看着小時候的自己,和當年的師父,心想:“師父說他是從死人堆裏找到我的,我沒有父母,是個孤兒。”他正想之際,場景又變換起來。那些場景不斷交替,講述着他之前的人生:開始修煉、第一次殺人、師父死亡、接替師父成為‘飄影’镖局标頭、收血女為徒……一切如走馬觀花般掠過,都成了過去。
突然,場景再次改變。
面容憔悴的模莫語死了。她死在一個小屋子裏。
原來莫語肚子裏還有一個孩子,她從天兵天将手中逃離後,獨自一人在東方生活了一段時間。然而,她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并不快樂。生孩子時,她因難産而死……
皺眉望着莫語的屍體,心想:“這個人,就是我的生身母親?”他剛想替莫語收屍,小屋子的門就被人打開了。他動作一頓,看向門口,心想:“又要出現什麽變故?”
一個白胡子老頭走進來,捋着胡子說:“剛才聽有叫,沒想到竟然是一位難産婦人!”他嘆了一聲,“唉!這女人的丈夫這時候也不知在哪裏,八成是個負心漢了……可憐啊!”正嘆之際,他發現婦人雙腿間有一個小嬰兒。
皺眉心說:“不是的,我父親很愛她,他并沒有負心……他到死都在守護這個柔弱的女人!而且,若不是因我父親死了,那些天兵天将根本不會這麽輕易就罷手,被北部神君擊退!”
白胡子老頭善心大發,立即給小嬰兒做了處理,希望這幼小的生命能活下來。伴随着嬰兒的冒着氣泡的哭聲響起,老頭擦了擦腦袋上的汗,心中頗感欣慰。
老頭處理了莫語的屍體,發現莫語身上有塊魚符,上面寫着“宋”字。他抱着那小嬰兒,說:“滄仁善啊滄仁善,今日你遇到這小娃娃,正是你們之間的緣分!”就将莫語的屍體火化了。
皺眉心想:“什麽!我…還有個弟弟?”他想阻止那白胡子老頭離開,卻發現畫面再次一轉:
白胡子老頭說:“小家夥,你想叫什麽名字啊?”說着,他拍了拍身邊那個孩子的腦袋。
皺眉看見那孩子捂着腦袋,低頭時露出了脖子。那孩子脖子後有三顆連成一條直線的黑痣。
……
血女發現師父突然不見了,她面容一冷,心想:“怎麽回事?”這時,她眼前變換了場景。
依舊是明月高挂的夜晚,耳畔傳來陣陣濤聲。
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出現,那女子面容清麗絕色。血女恨恨道:“原來是你這賤人搞的鬼!”她剛要沖過去,卻發現自己穿過了她。
“皺眉。”那女子柔聲喊道。
血女罵道:“林雪兒,你表面清高、實則下作,是這世上第一不要臉、第一賤人……”
一個穿着紫衣,發際線上勒着紫色綁帶,脖子上圍着圍巾,腰間配有兩把彎刀和一個月牙形“眉”字香囊的男子走了出來。他皮膚蒼白,輪廓分明,深陷的眼睛、長長的眼睫毛為紫水晶般剔透的眼眸覆上一層淺灰色陰影。
林雪兒望着那男子,眼神深情而專注:“你冤枉我害死了你師父,所以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在查明你師父離世的真相。我發現,他其實是被你徒弟害死的!”
血女聞言,喝道:“不是我!你這賤人——再敢胡說,我撕了你的嘴!”她全身燃起火焰,伴随她馳名北方的噴花血珠兒鈴也開始“叮當”作響。
皺眉走向林雪兒,卻說:“好!我信你!”
林雪兒眼角溢出淚花,她柔情似水道:“眉郎!”
血女看着皺眉抱住林雪兒,心頭怒火大熾。她嘴裏不停地罵着“賤人”,伸臂甩出噴花血珠兒鈴,卻發現鈴铛穿過兩人的身體——這時,場景變換。
皺眉拔出腰間的一把刀,摔在血女面前,說:“念在師徒一場的份上,我不親手殺你。你用這把‘無痕’刀,自行了斷吧!”
血女望着那把刀,心如刀絞,呢喃道:“師父……”
……
宋墨睡了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腦袋上懸了一把劍,而眼前的人則不停變換着:
方小貴惡狠狠地說:“你原來不是宗主,你奪舍宗主的身體,我要你償命!”這時,宋墨腦袋上的劍下沉一分。
方白笑道:“莫送,你欺瞞神君的事已經被神君知道了,你就等着死吧!”他異色的雙瞳裏閃爍着冷酷和興奮的光澤,可他的語氣又那麽溫柔,仿佛在哄人一樣。
宋墨頭頂上的劍又落下幾分。
沫蘿張牙舞爪說:“我要殺了你!”
宋墨恍惚間從沫蘿身上看到了莫藤的影子。此刻,他只覺得眼前、耳邊一片模糊:秦遠說、風滿說、董卿說、魔君說……
那些人的話交織在一起,宋墨覺得感覺頭頂的劍一分分下沉,快要粘到頭皮上了,他的心髒也随着那把劍漸漸沉了下去。
接着,宋墨望見滄瀾宗被人肆意踐踏、摧毀,滄瀾宗的牌匾碎裂、屋舍倒塌、活水斷源、高山移平,人們嚎叫着、逃竄着,醜态百出。他深感無能為力,雙腿僵硬的朝着北方跪了下去,垂着頭,仿佛認命了,頹然待死。
突然,宋墨意識到不對:“我本來是在沙海之地的,那些人又怎麽會出現?眼前又怎麽可能是滄瀾宗?”想到這裏,他渙散的雙眼漸漸有了焦點。
宋墨回神,摸向背上的臧劍刀,朝頭頂那把劍狠狠砍去。
“咔擦”一聲脆響,那把劍出現裂紋,朝上飛躲開了宋墨接下來的攻擊。接着,之前那些人又再次出現了。
方小貴道:“宗主,我方小貴一身為滄瀾宗盡心盡力……”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宋墨一刀砍死了。
方白推了推眼鏡架,說:“宗主,方白可是萬年獨一的龍鳳體——”宋墨面無表情地将其一刀劈開。
沫蘿叉腰指着宋墨,說:“你敢對我動手?”
宋墨望着沫蘿,愣了愣,握刀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最終,他還是握緊了臧劍刀,利落的将沫蘿抹了脖子。他嘆了口氣:“就算你是真貨,我也不會留情,更何況……你不過是一個幻像而已。”話雖這麽說,他心裏卻并不好受。
接着,宋墨又接連殺死了許多幻象。最後,他停在一個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面前。那人站在成為一堆廢墟的滄瀾宗上,修長的身軀,手中掂着一把黑刀,勾唇淺笑着,姿态很慵懶迷人。
那人沖宋墨一笑:“你好!”他輕撫手中的刀,仿佛在撫摸美人嬌嫩的肌膚。
宋墨察覺那人與自己容貌無二,他沒有回應,只冷冷望着那人,握緊了手中的刀。
(因為劇情的原因,為了方便區分,人物名稱稍作改變)
宋墨說:“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莫送當然認得這人是誰,她說:“別廢話!”她手中的臧劍刀嗡嗡振動着,“動手!”
宋墨搖頭嘆息道:“你還真是個粗野的丫頭!”
莫送無視了宋墨的話,只管提刀來砍。她每一刀都朝宋墨的薄弱處砍,絲毫不留情面。然而,宋墨自小練習《滄刀》,對莫送下一刀的位置、深淺都了如指掌,再配上《步驚微瀾》身法,莫送想挨着他衣角都難。
宋墨眯着狹長上挑的眼眸,道:“看樣子你很想殺我……”
莫送額間滲出了汗珠,她咬牙道:“你好像很喜歡說廢話!”說着,她刻意改變《滄刀》原有的招式,将臧劍刀脫手抛出。
聞言,宋墨哈哈大笑,将那張清俊的臉龐染上一層薄粉色。他語調嘶啞,“你越想殺我,就證明你越懼怕我!”
宋墨還想再說什麽奚落莫送,之前莫送抛出的臧劍刀已經自上落下。他驚醒,一個轉身躲開,卻還是被刀鋒劃破了肩、背,削斷了幾捋頭發。見此,他頓收玩笑之心,捂着肩,冷冷望着莫送,“之前我不殺你,是我仁慈。既然你這樣不識擡舉,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莫送板着臉,冷冷地道:“你我本來就不能共存!這裏也沒有別人,你又何必再裝!”
宋墨見此,連說幾個“好”,“看來你雖然粗魯,卻是個明白人!”他單手舉刀,說,“在死前,我就讓你看看《滄刀》第一卷‘銀魚密雨’式!免得你就知道亂砍、亂劈——讓人小瞧了去!”
宋墨說:“這《滄刀》刀法共有十卷,每卷十招,加起來就是一百招。可惜,我也沒有全部學會……不然你還能在死前好好漲漲見識呢!”
宋墨出刀急促、其勢如雨,伴随着風被割裂的聲音。莫送用肉眼看不清宋墨的出招,無法躲避,只能笨拙地用刀抵擋着一些致命的攻擊。
不過一刻功夫,莫送身上已經傷痕累累了。
宋墨的刀似乎無處不在,宛如深海裏成群結隊的魚群,一層層将獵物包圍、困死。
莫送看不見宋墨怎樣出手,她想“既然看不見,就不要再看了”,那顆焦急浮躁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她一邊想:“這‘銀魚密雨’式……以快、密、急為主,類似于單人車輪戰……”一邊使刀護住致命處。出神之際,她的刀法使用的更加流暢自如。
宋墨見莫送出神,眸光一閃,手中的刀陡然變式,直刺向莫送心口。
莫送敏銳地察覺危險,這時候,她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她眼看着刀尖接近,眼珠子緊縮,幾乎是下意識地用左手去擋,右手手腕一轉……
血,濺了開來。
莫送的左手握住了刀,她的血沿着刀身流淌、順着刀尖滴落。這時候,她還意識不到疼。她擡頭,看見自己的臧劍刀順着順着宋墨的刀轉了一圈,然後繞着宋墨的脖子又轉了一圈。
宋墨捂着流血的脖子,怔怔地望着莫送,似乎不相信一直占據上風的自己,最終會落得這個結果。
莫送放手,刀落地的聲音很沉重。這時候,她才感覺到皮開肉綻的疼。她咬牙忍痛,立即拿出星華草療傷,不一會傷口就全部愈合了。
宋墨望着莫送,臉上的神情幾度變化。在死前他說道:“或許你真的比我适合繼續活下去!”他扯了扯唇角,笑道,“要知道,活着可比死了不易——我祝你長命千歲!”最後一個音落下,他就再也發不出一點兒聲音了。
莫送看不懂宋墨臉上的神情,她只覺得宋墨最後那句話中的“祝”字聽起來很像“咒”字。她本身也希望自己能活的久一些,不由心想:“就算活着再不容易,能長命千歲也是一件好事。”并不将這話放在心上。
(接下來,一切照舊)
那個人死後,宋墨發現眼前的一切都分崩離析了。幻境破碎,露出了原貌。他環顧四周,發現身上黏呼呼的,周圍是散發着惡臭的液體。
宋墨默念:“臧劍!”背後那把黑刀立即飛了出來,将黏糊糊的液體斬斷。然而眼前一片漆黑,他什麽也看不清。看不見,讓他心裏有幾分沒地。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
腳下的觸感很硬,質地像某種玉石、又像某種鐵器,他見識不廣,一時也猜不出自己站在那;空氣中有種血腥味和發酸的氣味,他皺起了眉頭,覺得這氣味就像什麽人吃了生肉,消化了一陣子後再吐出來那樣惡心;因為耳邊有嘩啦啦的水聲,所以他猜自己應該在一條河邊。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的宋墨是一個喜怒無常的家夥,跟素來嚴肅端正的莫送并不是一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