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溫泉池
收徒、收義子的儀式流程全由方小貴和方白安排。
當天,宋墨打扮隆重:內穿一件黑錦長袍,外披鴉羽大氅,雲紋銀帶束腰,腰配魚符,背負“臧劍”刀,腳蹬墨緞銀絲踏雲履,頭戴魚浪冠。
宋墨看着鏡中那個寬衣博帶,宛如畫中仙人的自己,有剎那的晃神——這是我麽?
“姓宋的,還不快出來,在裏面墨跡什麽呢?收徒儀式快開始了!”沫蘿很不高興做個傳話人,她鼓着腮幫子說。
宋墨應了一聲,開門,只見沫蘿也盛裝打扮過。
沫蘿看到宋墨以後,面露驚豔之色,忍不住贊道:“畫中人如墨,唯你世無雙!”此話由“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改編。
宋墨不接話,只是朝滄瀾宗祭祖祠堂走去。
沫蘿跟了上去,捂着臉喃喃道:“上天為何要給他這樣好的皮囊,再給他一個糟糕的性格呢……”
宋墨走到祠堂,只見裏面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兩旁燃着嬰兒手臂大小的紅燭,滄瀾宗裏所有人都站在兩旁,做這場儀式的見證人。
祠堂內陳列着列代宗主的牌位。最上面的牆上有一幅斑駁泛黃的古畫,古畫上畫的正是開宗之祖年輕時的模樣。古畫下是一條“訓誡鞭”——當日宋墨用來打方白的那條蛇骨魚鱗鞭。鞭子下,依次擺放着必要的貢品和兩張蒲團。
方白和方小貴也隆重打扮過:方白頭戴玉冠,眼戴金絲眼鏡,一身月白,就如雲端上月亮一樣皎潔;方小貴穿着一身燦爛的金色,胖墩墩的身軀活像一顆大元寶。
宋墨環顧四周,不見秦遠,問:“秦遠在哪?”
這時,門外傳來秦遠的聲音:“師父,我在這!”
宋墨回頭,見秦遠披頭散發,一身雪白,像只白色小貓一樣跑了過來。跑到宋墨跟前,秦遠氣喘籲籲道:“那個……昨晚上一直睡不着,今天…一不小心睡過頭了……”他低着頭,神情不安。
宋墨沒有批評秦遠,說道:“儀式快開始了。”就走到蒲團前磕頭跪拜,念收徒宣言,“請列祖列宗做個見證,今滄瀾宗現任宗主,宋墨,收秦遠為徒。墨雖修為卑微,但定會以身作則、嚴加管教,絕不誤人子弟,敗壞滄瀾宗名聲!”說罷,他轉頭對秦遠道,“過來!”
秦遠哦了一聲,跑過去,站在宋墨身邊。
宋墨叫秦遠磕頭,秦遠磕了三個響頭。宋墨在宗譜上提筆添上了秦遠的名字。
秦遠磕完頭,呆呆地望着宋墨。
宋墨将開宗宗主的昔年佩劍,銀劍贈予秦遠,道:“以此為信物,你從今往後便是我宋墨的徒弟。我若在世一天,便管教你一天。若有違此諾,将來不得好死!”
秦遠顫抖着接過銀劍,他應是,喊了一聲“師父”。
宋墨颔首,道:“你可知這古畫上畫的是誰?”
秦遠搖頭說不知。
宋墨道:“滄瀾宗開宗之祖,他是滄瀾宗第一任宗主——謝無情。”
畫上的人一身藍衣,容貌英朗,氣質潇灑,身配銀劍,有股豪俠之氣。
秦遠問:“為什麽師祖的武器是劍,而師父你的武器是刀?”
宋墨說:“滄瀾宗本是北部的一個宗門,自從遷徙來這裏以後,每一任宗主的武器都由劍變成了刀。”
秦遠啊了一聲:“我的武器是劍,那可怎麽是好?”
宋墨道:“為師不需要你将來繼承滄瀾宗。”
秦遠不明白宋墨這話的意思,他問:“師父的意思是?”
宋墨彈了彈秦遠手上那把銀劍,“你總有一日會回到你真正的親人身邊去。而為師在死前,必定會将接位之人安排好,這些都無需你操心。”
秦遠握緊了手中的劍,說:“師父,我不會走的,你也不會死的!”
宋墨呵呵一笑,“天真。”
秦遠仿佛沒聽到宋墨的話一般,只是執着的重複那句話。
另一邊,方白和方小貴的儀式已經進行至末尾。
日頭西沉,黃昏。天地間一切事物似乎都渲染成迷人的橘色。那光暖暖的照耀在秦遠身上,勾勒出他稚嫩的臉龐,為他鑲上一道橘紅色的金邊。
秦遠望着宋墨,問:“師父,您要帶我去哪兒啊?”
宋墨道:“本宗收徒儀式中最後一項就是師徒共浴。現在為師要帶你去溫泉池。”
秦遠不知想到了什麽,小臉蛋刷的一下就紅了。他拽着宋墨玉筆般的手指,嗫嚅道:“那……師父……要脫光衣服麽?”
宋墨瞥了眼秦遠,只見秦遠粉頰含怯,神情嬌羞。他挑了挑眉,“你在沐浴的時候穿着衣服?”
秦遠臉燒的更厲害了。他眨動着眼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說話間,兩人來到溫泉池。
那是溫泉池四面由假山圍繞,四季溫熱,池水因沾無數有益草藥,長泡可以強身健體,補氣養神。
宋墨問:“自己脫,還是要為師幫你?”
秦遠只覺得渾身發燙,胸口燃燒着一團熾熱的火焰。他支支吾吾半晌,沒有回答,也沒有動作。
宋墨見此,也不再為難秦遠了。他瞧着秦遠那純情可愛的模樣,忽然覺得收這麽個徒弟還挺好的。他蹲下身,将秦遠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剝下來。
秦遠也不反抗,任由宋墨擺弄。他心想:“除了娘,師父是第一個幫我洗澡的人……”
秦遠穿着一件及膝的亵褲,裸露在空氣中的身體潔白無瑕,仿佛一塊光澤瑩潤的羊脂玉。然而他怕羞,脫好衣服以後就急急跳進溫泉池裏遮掩自己。池中濺起一片水花。
宋墨動作輕緩,他趟進池中,一頭黑發如綻開的花,漂浮在水中。
秦遠見此,疑惑道:“師父,您怎麽這樣就進來了?”
宋墨解釋道:“為師修煉的功法是風、水屬性,穿着衣服進入水中,出來後身上不會沾一滴水,而你則不同——你做不到這樣。”說着,他拿起池邊的刷子和皂角,開始給秦遠清洗頭發。
看到衣衫規整的宋墨,秦遠不知為何,心中有種失落的感覺。然而,那失落的原因,他卻不敢細想。他出神地望着宋墨近在咫尺的臉,不知為何,總有種身處幻境的不真實之感。
宋墨發現秦遠在發呆,就問:“在想什麽?”
秦遠接住宋墨鬓邊垂下來的長發,說:“師父,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做夢。不然,為何您如此不真實?”
宋墨挑眉,“呵呵”輕笑一聲:“不真實?”卻并不将這話放在心上。
秦遠剛想說些什麽,就聽宋墨繼續道:“很多時候,真與假其實并無多少區別。而且這個話題對你我而言都太深奧了,暫且不論。”他将秦遠手中的頭發抽回 ,“既然你成為了我的徒弟,那麽,你踏入修士的世界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罷了。現在為師就跟你說說,你需要知道的基本常識。”
聞言,秦遠收起心中的旖念,認真聆聽。
宋墨道:“首先,先從貨幣開始說起。這個世界的貨幣多種多樣,有些東西甚至不是能以貨幣來交換的,就只能以物易物。”
秦遠好奇,問:“什麽樣的東西不能以貨幣來交換?”
宋墨道:“時間、生命,這些虛無缥缈的,還有功法和地位這樣實質的。實際上,無法用貨幣來交換的,跟可以用貨幣來交換的一樣多。”
秦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宋墨給秦遠洗完澡,二人泡在溫泉池內。
宋墨道:“東部、南部,普通人用來交易的貨幣是銅幣、銀子和金塊。西部和北部普通人交易都是用的珍珠、鑽石、水晶。”他懶洋洋地躺在溫泉池邊,“修士界,大都以願力珠為貨幣。願力珠也分品級,龍眼大小的願力珠是下品,鵝蛋大小的願力珠是中品,上品願力珠為師不曾見過……”
秦遠一臉認真地聽着,一語問出了關鍵:“那願力珠是怎麽來的呢?”
宋墨道:“孺子可教也。”他整理了《啓天錄》裏的說法,“俗話說‘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這願力珠就是由人們各種各樣的‘念’彙聚而成的東西。”
宋墨為了讓秦遠整理思緒的時間,停頓片刻,才繼續道:“願力珠是修行界人人都渴求的東西,如果數量足夠,可以縮短修士們修煉的時間。然而狼多肉少,大部分資源都被官家壟斷了。為師聽人說,一個城的人整整一年的願力合在一起,才能形成一顆下品願力珠。至于往上那些,就無法計數了。”
秦遠睜大眼睛,漆黑的眼珠裏似乎盛滿了星星,閃爍着細碎的光芒,似乎對宋墨說的很感興趣。
宋墨見此,也不介意多說一些:“願力珠雖好,但是也有一項不可忽視的問題。”
秦遠啊了一聲:“什麽問題?”
宋墨道:“人的‘念’多種多樣,全部彙集在一起,要是在煉化願力珠前沒有剝離那些‘念’,那輕則可能會走火入魔,重則身死道消!”
聞言,秦遠卻并不以為意。
宋墨呵呵笑道:“但是‘念’對龍鳳體的作用會比常人小很多——這也是為什麽龍鳳體适合修煉的原因。而咱們宗,就有這麽一個龍鳳體啊……”
秦遠老大不樂意,心想:“師父當真是看重那個方白,我難道會不如他?我不信!”可是當他看到宋墨那深邃的眼眸,他的心口似乎被什麽東西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師父看中的人,總不會錯,我又怎麽超的過?”這麽一想,他就覺得自己很沒用,鼻子酸酸的,想哭。
秦遠抹了抹眼睛,發現自己并沒有哭出來,只是眼角有些濕潤。他道:“師父,我知道上品願力珠是什麽樣子——我見過!”
宋墨瞥向秦遠,“哦”了一聲,那一聲尾音上揚,看樣子似乎不怎麽相信。
秦遠道:“上品願力珠,從外表看,大小和下品願力珠一樣,但是顏色卻不是奶白色,而是很漂亮的七彩色。我記得我娘給過我一顆,她說這東西在上億下品願力珠中才有幾率出現那麽一顆,很是珍貴。”
宋墨剎那間還以為自己耳朵壞掉了。等他回過神,他才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撿了個不得了的徒弟。
宋墨清咳一聲,“拿出來給為師看看。”
秦遠說:“現在不在身上。”
宋墨問:“那在哪兒?”
秦遠望着宋墨,“師父很想要?”
宋墨啞然無聲,沉默半晌後才開口:“不是。為師只是想漲漲見識罷了,看完了自然會還你——畢竟那是你娘給你的東西。”
秦遠道:“如果師父想要,拿去也沒關系。”
宋墨沒有接過秦遠的話,只是說:“泡的夠久了,出來吧。”說罷,他抱起秦遠,走出溫泉池。
宋墨身上果然不沾半滴水。
秦遠說:“師父好厲害!”
宋墨道:“為師并不厲害,甚至在衆多修士中,還處于最低等。”他說這話的神情很坦然和平靜。
秦遠摟着宋墨的脖子,道:“可我就是覺得師父厲害!”
宋墨不以為意。
秦遠道:“他們雖然有很高的修為,能輕易殺死很多人,可他們已經不像活人了。而且他們不會像師父一樣,為了滄瀾宗不辭辛勞……”
宋墨拍了拍秦遠的腦袋瓜,“為師乃是滄瀾宗宗主,不辭辛勞,不過是為師身為宗主的本分罷了。”
秦遠捂着腦袋,道:“那也很了不起!”
宋墨嘆了口氣,懶得再糾正了。
宋墨給秦遠擦幹身體,穿上衣服,低頭的時候長發散下,露出誘人的脖頸。
秦遠突然伸手戳了宋墨脖頸三下。
宋墨不悅,問:“怎麽了?”這話裏有幾分問罪的意思。
秦遠如實說:“師父,我發現您脖子後有三顆小黑痣。”
宋墨訓道:“你看見了就看見了,手別亂戳。”
秦遠應是。他掩飾般搓了搓手,卻忍不住貪戀起之前指尖碰到的,宋墨肌膚冰冷濕潤的觸感。
二人走出了溫泉池。
秦遠道:“師父,我帶您去看那顆願力珠。”
兩人來到滄瀾居。
秦遠也住滄瀾居,卧室就在宋墨隔壁。秦遠将宋墨帶到卧室,然後打開抽屜,拿出一個小盒子。盒子上有一些筆畫,秦遠将其拼湊成一個“南”字,盒子發出很輕的一聲“咔”,打開。
一只柳木筆陳列在盒子裏。那柳木筆通體呈碧色,有一只小刀大小,中間鑲嵌一顆上品願力珠,看起來珍貴異常。
宋墨不認得這筆的來頭,問:“這是?”
秦遠道:“這是那個男人送給我娘的定情信物,是只柳木筆,也是一只上好的判官筆。那男人送筆的時候 還對我娘說‘我們之間的緣分就好比億中無一的上品願力珠,是天的恩賜’……”
宋墨思忖片刻,說:“可要是你娘不相信那個男人的鬼話,恐怕這世界上就沒有你秦遠這號人了……這樣看來,你還應該好好感謝他才是!”
聞言,秦遠覺得五雷轟頂。
宋墨将筆拿出來,鎖住了盒子。他道:“你收好這筆,這東西老放着不用就廢了。”
秦遠接過筆,心情很複雜——因為他發現自己确實應該“感謝”那個男人!
當晚,宋墨并沒有睡覺。因為他一個月以後就要去西部沙海之地,所以趁還有時間,他繼續給秦遠普及修士界的常識:
修士的修為是以額頭上的蓮花印來區分辨別,平時隐匿,只有在動用法力的時候才會浮現。随着境界變化,蓮花印的顏色也會有所變化。從低到高,分別是:白蓮、青蓮、紅蓮、紫蓮、金蓮、彩蓮、化蓮、顯聖、神魂。(這個世界的修為等級一般到彩蓮止步,神君們最高也才彩蓮境界,宋墨說的是從《啓天錄》中所得)
這些境界大劃分,又可分為四境界:一法縱橫、二法禦空、三法飛天、四法無邊。
一法縱橫說的是白蓮、青蓮這樣的低級境界。
二法禦空說的是紅蓮、紫蓮這樣可以憑借外物短暫在空中滑翔的境界。
三法飛天說的是金蓮、彩蓮這樣可以飛天遁地、移山倒海的境界。
四法禦空說的是化蓮、顯聖、神魂,《啓天錄》中男主角達到的境界。
其中,每一境界又分為九瓣。
宋墨現在就是一個白蓮三瓣修為的修士。
而功法的品階,《啓天錄》中沒有明細劃分,現在過了萬年了,仍然沒有。但是有一點規劃的比較明确——屬性。
功法的屬性大致分為七種,以彩虹七色來代替就是:紅火、黃金、藍水、綠木、青風、橙土、紫雷。
宋墨修煉的《滄瀾訣》就是主風、水雙屬性。
至于其他的,關于這個世界的主導結構,宋墨也給秦遠普及了:
這個世界的修士多種多樣,大部分人都以修煉為主,還有一些不走尋常路,以煉器為生,或堕入魔道。(注:這個世界并不流行煉藥師和禦獸師)
修士界,所謂的官方就是四方神君。進入官方,就是在四位神君麾下效力,得到他們的庇佑。
這四大神君分別是:東部神君董卿、南北神君南宮、西部神君席地、北部神君貝貝。(稱四方、四部皆可)
東部有名的四大門派就是:禦劍門、禦獸門、玉女派、玲珑閣。其他的都是不入流的小門派。
北部則是奇門異士多出之地,規矩不多。
南部是錦繡之地,只是凡人資源富饒,修士堕落。
西部是大漠,信奉佛教,凡間有皇權統治。
除此之外,妖獸也有栖息之地。那地方名為“星海宿”,由上古四大兇獸統領。
魔教則在西北,大漠、大海之間,裏面都是些殘暴兇狠之輩,由當世魔君秦盛統治。
等等,宋墨忽然發現秦遠的秦和秦盛的秦一樣。他有一個大膽的猜測:秦遠說,他母親叫秦越玉,那麽,秦遠的外公是否可能就是秦盛?
這個想法讓宋墨吓出了一身冷汗。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世界的修行體系和勢力劃分,幾乎都是沿襲《飛天》裏的,《飛天》在這裏 被我隐喻成《啓天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