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想你。當然這話沈晚照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她一臉淡定地說着場面話:“回老師的話,學生以學習為天職,自然是想課業了。”
溫重光唇角微牽:“是嗎?”他唔了聲,裝作思考的模樣:“難道不是在想‘這人原來只是給我一個人講課的,現在別人也能聽他講課了’。”
讀心術啊我擦!沈晚照震驚地看着他:“你……”
他趁她不注意,指尖在她柔嫩的臉頰上輕輕一點:“你心裏想什麽事兒,都已經寫在臉上了。”
沈晚照嘴唇張了張,他趁機湊近了,輕聲道:“阿晚,只要你願意,我只給你一個人講課。”
這話又過于暧昧了,她耳根難得泛紅,但轉念一想,要是原來他這樣說倒也罷了,現在兩人是敵非友,這麽說是不是又存了歪心?
沈晚照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老師厚愛,學生愧不敢受。”
他頗有些無奈,按了按額角,長睫半垂下來,顯出幾分頹喪:“不受便不受吧,你在這兒侯上片刻,這題目我幫你抄撰完,拿出去分發了吧。”
她又低頭看了眼題目,這題實在是……她剛要拒絕,他就輕飄飄地道:“五十兩銀子我已經讓人去取了。”
沈家子弟未成家之前甚少給大筆銀子,就算從賬上提錢也要提前報備,想要銀子就得自己掙,也免得家裏的後輩一個個成了只知道依附家裏的蛀蟲
銀子絕對是她的軟肋,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想到才輸給沈朝的月銀,悻悻然道:“那就有勞老師了。”
他一撩袍袂坐下來,提筆飽蘸了墨水,懸腕凝神開始書寫,每個動作都如行雲流水般雅致。
沈晚照目光不由得被吸引而去,落在他白潔又線條流暢的手腕上,上頭的迦南珠子輕輕晃蕩。
他覺察到了,手上動作不停,輕笑一聲:“好看嗎?”
沈晚照還以為自己暗搓搓地偷窺沒被察覺,吓得一個激靈,嘴裏胡亂答道:“老師是天人之姿。”
他慢悠悠落下最後一筆,唇邊的笑意越深:“我問的是字,阿晚,你想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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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晚照:“……”麻個吉,好想揍人。
其實過了這麽些天,再大的火氣也該消了,她心裏火氣也确實消了不少,但對他卻沒法子像從前那般信任。
當朋友最基本的就是彼此信任,相互了解,被騙了一個多月,她自認是很難再信這人了,所以以後還是橋歸橋路歸路,該怎麽來就怎麽來,就算打算當不相幹的人待,她還有欣賞美色的權利,多看會兒美人怎麽了?
沈晚照自以為找了個很合理的理由,給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
不過被人發現也不大好意思再偷瞄,她立在石桌邊,垂眼看着他寫好的字,寫的是端正規矩的楷體,也被他寫出秀逸風流來,風格自成一脈,頗有大家之才。
她暗自比較了一下,她爹也算是門面功夫做的極好的,一手字寫的相當漂亮,但跟溫重光比還是差了不少,顯得有形而無骨,她自以為不動聲色地壓低了身子,手指在掌心一筆一劃地跟着描繪,準備偷師去人前裝逼。
他覺察到她突然的靠近,筆尖微微一頓,看似實在寫字,其實全部心思都放在她身上,略一擡眼就能瞧見一只精巧圓潤的耳朵,耳朵上挂着玉珠耳墜,竟不知耳垂和玉珠哪個更瑩潤些。
他吐息都凝滞了一瞬,落筆也心不在焉,匆匆寫完最後一張,眼睛不自覺地落在一點瑩白上,趁着站起來的這個動作,嘴唇有意無意地挨擦過去。
這是她的敏感點,被人一碰身子便是一顫,捂着耳朵臉色難看地看着他,無暇細想便沖口道:“你做什麽?”
他臉上的表情毫無破綻,五分愕然五分疑惑:“怎麽了?”
沈晚照凝視他半晌,壓下心裏的震顫,退後幾步別過臉:“沒什麽。”
她想了想,又伸出手:“我的五十兩銀子!”簡直給大佬跪了!
溫重光道:“你随我來吧。”
沈晚照用全身的力氣将臉上寫滿鄙夷:“你不是說讓人去取的嗎?”
溫重光眨了眨眼,一點淚痣顯出別樣冶豔:“我騙阿晚的,想讓你留下來多陪我一會兒。”
沈晚照:“……”這個人比解明還槽多無口,真不知道這些才子都是什麽毛病。
她嘴唇抿緊了,臉上滿是不悅:“老師還是按着規矩來吧,叫學生阿晚,學生實在擔待不起。”
他卻笑了:“那叫你四娃嗎?”他認真地想了想:“或者蛇精?”
沈晚照:“……”Σ(°△°|||)︴
為什麽他會知道葫蘆娃!難道首輔也是穿越的?她滿臉驚恐,在原地消化了半晌,才小心試探唱道:“葫蘆娃,葫蘆娃,一棵藤上七朵花……後半段你唱來聽聽?”
溫重光:“……”
他在原地默了一時,沈晚照才知道自己腦補過度了,呵呵幹笑兩聲,自己給自己圓話:“我娘小時候常唱給我的。”
他含笑道:“很好聽。”
沈晚照把五十兩銀子都抛到腦後去了,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道:“你是怎麽知道四娃和蛇精的?”
溫重光先一步跨進門檻:“自然是你說的。”
沈晚照立即否認:“不可能。”
他勾頭看她一眼:“有一回你喝醉了……”
他後面顯然有未盡之言,沈晚照想到自己确實被沈明喜灌醉過一回,聽他說的心驚膽戰,緊張地抿起唇:“除了說這個,我還幹什麽了?”
他适時地露出幾分無奈,好似難以啓齒,摸着自己的嘴唇不言語,過了半晌才道:“沒什麽……”
這話顯然就是在說有什麽,沈晚照看了看他水潤的唇瓣,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驚悚的念頭……應該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他突然把話頭拉了回來,目光在她嬌嫩的面龐上兜轉,忽的輕笑道:“既然你不喜歡阿晚,那就叫嬌嬌兒吧。”
沈晚照怔了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嘴角耷拉下來:“老師,你自重點吧。”
溫重光卻不言語了,轉身不知道從哪裏捧出個沉甸甸的錦盒來,傾下身遞給她:“小心,這有些沉。”
他彎腰的時候一條絡子從懷裏掉了出來,她下意識地低頭一瞧,竟然是她上回送他的那條錦鯉,她見他一直沒戴,還以為是他嫌樣式不好,沒想到竟是在懷裏放着。
她神情難免有些古怪,他淺笑解釋道:“哈哈老喜歡抓它玩,我不能露在外面讓它瞧見,只好放到懷裏了。”
沈晚照聽完了,想到他當初也幫過自己不少,還當了一回鏟屎官,心裏的惱恨淡了些,随口問道:“哈哈最近如何了?”
他垂眼一笑:“近來很喜歡鬧騰,倒是不像尋常貓兒一樣懶吃懶睡。”
沈晚照笑道:“嘿嘿也是這樣。”
她冷不丁瞥見他桌上放着一幅畫兒,用犀角的鎮紙壓着,離得遠了倒也瞧不清畫的是什麽,只能隐約看見只畫了半幅。
他見她看過去,笑了笑道:“是打算送給你的,權作借了你銀子這麽些天的利息了。”
她守財奴似的抱着匣子,嘆了口氣道:“聽說您的丹青價值千金,學生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溫重光送她出門,直到到了夾道的盡頭,眼看她走的看不見影兒了才轉身回去。
沈晚照抱着匣子回了學生,韓梅梅先呀了一聲,站起身就要撲過來:“什麽好吃的?”
她抱着匣子側身躲開:“什麽吃的,是正兒八經的銀子,我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攢下來的積蓄。”
韓梅梅無趣地撇了撇嘴。
她想到題目還沒貼,于是給自己學舍留了一份,找人要了漿糊貼在學舍的牆上,特意貼在不顯眼的角落,韓梅梅跟在她身後幫忙,念道:“甲不慎騙乙足一月……何解?這是什麽鬼題目?”
沈晚照一把捂住她的嘴:“你管呢,寫你的作業去。”
她說完就拎着一小桶漿糊往男子學舍那邊走,迎面就見兩人走過來,其中一個是殷懷儉,另一個曾經老跟在餘二身邊那個娘裏娘氣打扮陰柔的少年,如今正黏在殷懷儉的身邊。
殷懷儉秀氣的眉毛緊擰,冷冷道:“……滾開,礙事。”
那人把嘴巴一撅:“儉哥,你有什麽事兒,這書院裏我熟,沒準我能幫上你呢。”
殷懷儉漠然瞧着他:“想打人,你能幫我嗎?”
那人身子縮了縮,做了個抛媚眼的動作:“我可以……幫你找人過來讓你打。”
語調之妩媚,就連沈晚照這個正兒八經的少女自嘆弗如,她見殷懷儉面色已經很不好看了,忙上去解圍:“表哥你在這兒啊,正要找你呢。”
殷懷儉面上的表情微緩,沖她點了點頭:“阿晚,你有什麽事兒?”
沈晚照故意看了黏在他身邊的人一眼,那人臉皮雖不薄,但到底有人在也不好意思繼續搭讪,表情有些不自在,聳了聳肩便扭身走了。
她好奇問道:“表兄,你怎麽招惹上這等人了?”
要說這人也是書院裏的一位名人,名喚蔣熾,好似與餘二有遠房親戚的關系,但因為行止娘氣,聽說還有龍陽之好,被戲稱為蔣二娘,他倒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恨不得自己沒了那樣零件,真成了個姑娘。
殷懷儉眉心蹙起:“你何時見我招惹過這等不着調的?是他自己硬要跟着我的。”
沈晚照擡眼瞧了瞧他,想他大概是因為長相女氣,容色才學又出衆,被蔣熾當成同道中人了。
她想着想着不由得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寧可長的普通點,哪怕是五大三粗呢,也比好端端一個有為青年走到街上被人當做斷袖或者妹子強啊。
殷懷儉給她看得不大自在,先問道:“你找我有什麽事兒?”
沈晚照定了定神,把手裏的題目遞給他:“表姐……咳咳,表兄,你把這個發到你們學舍吧,是首輔布置的題,寫了要交的。”
殷懷儉蹙着眉上下看了看:“怎麽這麽奇怪?”
沈晚照道:“我怎麽知道?”
殷懷儉也就不再多問了,上下打量她幾眼,忽的低聲問道:“溫首輔他……沒對你如何吧?”
沈晚照不大愛聽人問這個,只是淡淡地搖頭道:“沒什麽,只是讓我過去幫忙抄撰題目。”
殷懷儉想了想道:“若是尋常人你跟他做朋友,我自然不會置喙什麽,但這人是當朝首輔,與你們家政見不合,你不能跟他走得太近了。”
按說殷懷儉這番叮囑并沒有什麽錯,甚至還是為了她好,但這語氣實在是讓人受不了,她這個表哥沒什麽不好的,就是這點讨人厭,非得把自己認定正确的事兒讓別人也必須執行,她爹都不會這麽管着她,殷懷儉這樣讓她有一種多了個祖宗的感覺。
沈晚照還是忍住了郁悶,颔首道:“我省得了。”
這回殷懷蘭不在,沒人提點他,殷懷儉沒覺察出她臉色不對,滿意地點了點頭,上下打量她幾眼,又問道:“我給你的香包你放哪裏去了?怎麽沒見你戴上?”
沈晚照一把把題目扔他懷裏,撂下一句‘你猜!’然後頭也不回地向他揮了揮手,趕緊跑了。
回到學舍裏想起來要幫殷懷蘭收拾床鋪,于是走到五十號學舍裏,果然見幾個丫鬟在忙活,殷懷蘭見她過來,擡手打了個招呼:“阿晚。”
沈晚照咋舌的:“書院裏不讓帶仆從,除了開學,連門兒都不讓下人進,你膽子倒是不小。”
殷懷蘭笑得邪魅狂狷,目光在她衣裳前襟溜了一圈,誇大的前襟把什麽都遮擋嚴實了:“我其他的也不小。”
沈晚照:“……你收斂點!”
殷懷蘭變臉迅速,鄙夷道:“我說的是心胸,你想什麽呢?”
沈晚照:“……”
她一拍沈晚照肩膀:“說笑而已,我哥正到處找你呢,你見着他了沒?”
沈晚照點了點頭,殷懷蘭看她臉色,大概猜出來她哥又惹她生氣了,在心裏狠狠地唾棄了他一把,又斟酌探她口風:“有件事想問問你……若是我爹娘有意結一門回娘親,你是怎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