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爹一雙銳利的目光如貓見鼠,在我身上轉悠片刻,只看得我冷汗直冒,才嘿然道:“回來了?這些年可有些長進?”
我垂着兩手在身側,規規矩矩地笑道:“爹,您還不清楚我師父的作風?便是孩兒不争氣,在他身邊這幾年,焉能沒點長進?孩兒每一天都讀書識字,學武練藝。”
老爹唔了一聲,點頭道:“說的也是。”
景止安靜地立在旁,瞅準時機,微微一笑:“徐伯父,我聽尊府老太君說,嘉魚在回京途中,救了恭海王家的小王爺,如此路見不平,大有伯父之風。想來嘉魚在天鏡山學到的,不僅是文才武功,更有見義拔刀的氣骨,此番義舉,便稱他一個‘少年英雄’也不為過。”
一番話說得老爹眉花眼笑,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慈祥之意。
本少爺更是心花怒放,暗暗沖他一眨眼,以示謝意,景止唇邊的笑意便如春水流月,重重疊疊地蕩漾開來。
正說話間,老太太派了人來請我和景止去吃飯,說飯菜都擺好了,就等我二人,吩咐老爹不得阻攔。
我知老太太是怕老爹刁難我,心下得意,望一望亮堂的天色,道:“平時老太太不等天亮便用早膳,今日是為了等我?”
老爹一愣,忽的目湧怒色,景止一把挽住我的手,搶着道:“嘉魚,咱們快去用午膳罷,休讓老太君等急了。”
我這才知道自己一覺睡到午時,見老爹臉色不好,暗叫糟糕,忙在老爹發作之前,和景止快步走出花廳,轉過廊下。
四望無人,我拉着他左瞧右瞧,十分歡喜:“好景止,你越長越好看啦!”
景止慢慢放開我的手:“當初你說幾個月後便歸。”
我一怔笑道:“當時我不知道我爹是要送我去天鏡山學藝,随口說數月便歸,你別惱,這些年來,我也時時想着你,要不是師父規矩嚴,我早溜下山來找你啦!”
他才現出微微的喜色來,颔首道:“嗯。”
我見他還如從前那麽好哄,更是歡喜,從袖子裏掏摸出一串虎牙雕琢而成的鏈子,放在他手心:“喏,我不是說要給你帶新奇的玩意兒回來麽?這是我跟師父學武後,打的第一頭老虎的牙齒,我在溪邊将它們磨好了串起來,費了不少心思。你看每一顆都光潤晶瑩,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景止雙眼一亮,接過瞧了一會兒,羨慕道:“原來你練了這麽高的武功,還能打虎,可惜我每天都只讀書,半點武功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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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他誇我武功高,禁不住洋洋得意,見他又現出小時候那種又是歆羨又是矜持的神色,便安慰他道:“其實學武功比讀書簡單得多,等過兩天閑了,你喜歡什麽武功,我都教你。”
他笑着點頭,将那串虎牙妥妥帖帖地裝在一個小荷包裏,放入懷中。
我們并肩來到老太太的屋子裏,席上團團坐了數人,斯幽和風荷赫然在座,見我進來,都點頭示意。
老太太一見了我,便招手道:“魚兒,快來吃飯,你爹可難為你沒有?”
我笑嘻嘻:“老太太您放心,我爹待我很和氣。”
老太太放下心來,又向景止招手:“維兒也快來坐着,不要拘禮,大家一起吃飯。”
飯桌上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子的佳肴,異香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本少爺知道老太太一向喜歡後輩,又愛熱鬧,當下拉着景止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給他盛了碗湯,便顧不得別人了,一頓風卷殘雲,吃得勇猛。
老太太慈愛地瞧着我:“慢些吃,廚房裏還有的是菜。”
我吃得有七八分飽,又挑一個螃蟹餡兒的餃子吃了,見那三個孩子都吃得矜持,便給他們一一夾了不少菜,笑道:“到我家裏,不要這麽見外。”
斯幽目光灼灼,且不吃菜,只是凝望着景止,唇邊似笑非笑,帶一抹深長的意味:“在下洛斯幽,不敢請教公子高姓大名?”
景止向他颔首示意,微笑道:“在下葉維,花葉葳蕤之葉,維摩诘經之維。”
斯幽一挑眉,黑亮的眼珠子裏揉了淺淡的金:“可是葉丞相之子?”
景止拱手溫聲道:“正是,見過小王爺。”
斯幽忙還禮:“葉公子千萬別這麽客氣,我從前僻處海域,坐井觀天,今日見到了葉公子,才知世上人物,風采竟然一至于斯。”
景止含笑道:“小王爺當真言重了,王爺仙儀,在下豈及萬一?”
他兩個一遞一句,仿佛說得入港,休說老太太聽不懂他們文绉绉的對話,便是本少爺聽了,也只覺氣悶,遂停筷道:“兩位公子,你們早上吃了很多?”
兩位公子都是一怔,齊齊含笑舉筷,就此不說了。
風荷噗嗤一笑,取笑道:“表哥,難得有人能管住你。”
你別說,這丫頭年紀雖小,笑起來真如春花怒放,美得很,看得本少爺一陣神魂颠倒,可惜小小年紀,便同斯幽訂了親,當真可惜了。
用罷午膳,景止說有事要先回去,我送他出了府門,見他沒個小厮跟随,不放心道:“幹脆我送你到家。”
他笑着沖我擺了擺手:“這次我是瞞着父親來瞧你的,所以沒人跟着,若你送我回府,父親定然重責。”
我撇了撇嘴:“葉相還是對我那麽有偏見?哼,士別三日,便需刮目相看,我早就不是從前的小纨绔啦。”
這話剛說了不到三日,景止便在京城第一青樓——藏月館見到了衣履潇灑、俊雅風流的本少爺。
那日斯幽進宮拜見了皇帝,皇上見了他就很喜歡,說這孩子生得好,特特命人新造一座府邸給他居住,又說在府邸未完工前,讓他繼續在鎮國公府住着。斯幽回來同我說了這事,我便叫人打掃出兩間幹淨開闊的屋子來,供他和風荷居住。
剛回徐府的忙亂已過,尊師重道的本少爺想起師父的吩咐來,遂喚過家裏一個小厮來問他:“藏月館裏的花魁是誰?”
那小厮尚不知本少爺已不是幼年的小纨绔,忙殷勤道:“回少爺,要說如今藏月館裏的花魁,除了樊紅淚還能有誰?那模樣,啧啧,真是瞧上一眼,全身都要酥了。”
據說魏文帝所愛的美人離開父母時,傷感不已,淚下沾襟,以玉唾壺盛之,壺中淚凝如血。這位樊姑娘以“紅淚”為名,想來必是個出色的美人。
本少爺一敲桌子,拍板定音:“成,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