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連母從昏睡中醒來,得知了魯大海的請求,她不管不顧的來到陶然居,沖到蘇氏的面前。可是一到蘇氏面前,見她那一副平淡的樣子,她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突然,連母跪在地上,她淚流滿面的看着蘇氏,磕了一個響頭,連青平和賈氏見狀趕忙上前去扶她起來,可是連母就是不起來,她就跪着對蘇氏說:“我知道,是連家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可是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兒子,他已經受傷了,現在生死不明,不能在關在那樣的地方,我求求你可憐一下我這個做母親的行嗎?”說着就要磕,連青平和賈氏趕忙攔着,連青涵小兩口也從雲然居趕到了陶然居,見狀也是趕忙扶着連母起來。
連母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她已經哭得快沒有力氣了,可是蘇氏還是冷着一張臉,冷臉旁觀的看着在她面前慌亂的連家人,白氏已經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說了一句,“讓你婆婆對你下跪磕頭,你也幹得出來,更何況還是這麽一大把年紀的人了。”連青涵拉了拉她,讓她別說話。
蘇氏這時候站起來,冷冷地說了一句,“身為一個母親,你可憐你的兒子,可是又有誰來可憐可憐我。”說完又深深嘆了口氣,充滿了無奈。“算了,我答應你就是。反正我也只是一條賤命。”
這話給剛剛好來到蘇氏房門口的桑君惠聽到,她知道要救魯大海必須蘇氏親自出面,可她實在無法去救蘇氏救連青垚,因為連青垚也不會希望別人犧牲自己來救她,可她最終還是來了,正好又聽到蘇氏說了這番話。
連青平等人攙扶着連母走出陶然居,蘇氏也沒一會兒從房內出來了。桑君惠跟着她一路來到後院的,現在是6月份滿荷塘的荷花露出了花苞,即将盛開。蘇氏就站在荷塘前,望着、看着,桑君惠就站在她的不遠處,蘇氏說道:“你這跟了我一路了,有什麽話你直說吧!”
桑君惠走到她的身邊,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支支吾吾了半天,也就說了一個“我……”
“你也是來求我救青垚的。”蘇氏說道,“你剛剛也聽見了,我說了我會去救他的。”
桑君惠說道:“我很抱歉,我是很想你去救她,可是我卻又不想犧牲你,在來找你之前,我反複掙紮,也在腦子中不斷給自己催眠,告訴自己能夠昧着良心來求你,救救我的丈夫,我連怎麽跟你說,我都想好了,可是一到了你的房門口,我卻是一句話也說不來。”
“我是一條賤命,從來沒有人把真真正正的把我放在眼裏,放在心裏。”
“這個世人沒有任何人都是賤命,別人在怎麽輕賤你,你也不能輕賤你自己。”
蘇氏望向桑君惠,在蘇氏眼眸中桑君惠又看到了曾經看到的那股哀傷,“從前有人也跟你說過一樣的話,可是他所做的一切卻讓我覺得這個世界虛假透了。”從蘇氏的話語中,桑君惠知道了她的身世,原本蘇氏是蘇州人士,在沒沒落之前也算是大戶人家書生的小姐。蘇家書香門第世家,蘇氏接受的教育自然是與衆不同的,這也是為何桑君惠第一眼見到蘇氏的時候覺得她的氣質不像一般家庭出來的小姐。
蘇氏長在深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也有深愛的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住在善城內的表哥,雖然這位表哥家境不怎麽樣,但是蘇氏的一顆心都撲在了他的身上,蘇家人怎麽能夠容忍自己的女兒嫁給這麽一個寒門,蘇氏曾經有一過幾次逃走,想到逃到善城來找表哥,想跟他遠走高飛,可是沒想到蘇家沒落了,蘇家人被趕出蘇宅,而蘇氏的父母也都在不久之後雙雙身亡,無依無靠的蘇氏只好到善城來投靠她的心愛之人。“表哥原本很驚訝見到我,一開始我以為我的突然出現把他給吓到了,可是最後我沒想到,他既然把我賣給了連家,做青平的小妾。他收了那些錢財就離開了善城。”
再次回想起這段往事,蘇氏心中不再有恨,這麽多年下來她早已經學會看得開,學會将自己鎖起來,不再對任何人打開心扉。這也是為什麽在連家看來蘇氏的舉止非常的怪異,因為沒有哪一位小妾會像她這樣不争不搶不鬧的。
“好在,連青平對我沒興趣,沒興趣最好,這樣一來我在連府過的日子就更加的舒坦。”蘇氏說道,“我一個人過着,我不參與連府家中的任何事情,不參與到賈氏和連青平之間,我就一個人安安穩穩的過着,直到老死。這樣也蠻好的。”
“可是沒有哪一位女人不希望有一個人來疼愛自己的。”
蘇氏不說話,桑君惠這下在反應過來,蘇氏最想要疼愛她的那個人已經無情的将她抛棄了,現在的她已經不再相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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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氏再次開口說話,“我有的時候真的很羨慕賈氏,因為她有一個很愛她的人疼愛她,而這個男人雖然為了遵從家裏的意見娶了小妾,可對她的疼愛是一點也沒有減少。”轉身又對着桑君惠說道:“其實你也很好,看得出來青垚把你看得很重,這次我去救他,也算是我報答這麽多年來連家給予我的一切吧!”
說完她就離開了,獨留下桑君惠在荷塘邊上,桑君惠覺得,剛剛蘇氏的最後一句話,大有離別之意。
把蘇氏送往魯大海的轎子實在連府的後門出發的,蘇氏送到魯大海府上後,連青垚等人也從大牢中放出來了,連青垚是被人擡着出來的,他身上的衣物都是血,連母看了直接撲到在他的身上痛哭,賈世凱說要盡快把連青垚送到醫院裏救治,一家人又急匆匆的把連青垚送到醫院裏面。動了一天一夜的手術,連青垚總算是不燒,傷口也總算是處理好了。夜晚,桑君惠守在他的身邊,她就靜靜的坐在連青垚的床邊,徹夜難眠,眼淚也一點一點的往下流,他還活着真好。
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連青垚醒了過來,他就看到桑君惠哭得紅腫的眼出來在自己的眼前,他艱難的擡起手,桑君惠知道他的意圖後,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側臉上,連青垚虛弱的說道:“你別哭了,哭得眼睛都腫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你在這樣哭下去我會心疼的。”
桑君惠頗有些責備的說他,“你是不是打算把我和娘擔心死了就高興了,你要是下次在這麽不管不顧下去,我就跟你離了,省得每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連青垚努力的扯出一個笑容,雖然他是真心想笑,可那一張蒼白的臉加上這無力的笑,一下子變成了苦笑。“你不會跟我離的,你舍不得,咱們還沒要孩子呢!”
一聽這話,桑君惠臉一紅,一把甩開他的手,頭轉向一邊,微怒道:“說什麽不正經的傻話,你這一燒是不是把腦子燒壞了。”
“我說的都是真話。”連青垚用盡全省力氣,将桑君惠拉向自己,“我沒有說假話,君惠我們做夫妻吧!真真正正的夫妻。”桑君惠一愣,真真正正的夫妻,對的,她和連青垚現在還算不上是真真正正的夫妻。連青垚望着天花板說道;“我一直以為,我是不畏懼死亡的,我也一直以為當國家讓我去死的時候,我一定會義不容辭。但是當魯大海的那一槍打中我胸膛的時候,我吓壞了,我那一刻覺得我不想死,因為我還有好多話沒有說,尤其是對你的話,我害怕再不說就來不及了。”連青垚轉過頭來深情的看着桑君惠,深情的說道:“我真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要跟你說謝謝你,對不起,還有我愛你。”
桑君惠怔住了,他說他愛她。
只聽連青垚繼續往下說道:“我不知道什麽時候你住進我的心裏的,大概是在新婚之夜對你的驚豔,大概是在報社裏你說的那些話,大概是在你帶我去啞女的時候,大概是在你到北京找我的時候,但是不管什麽時候,你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一點點的走到我的心裏去了。我很确認,我很愛你,很想跟你過一輩子,很想與你共同生育一個孩子,很想把你一輩子捆綁在我的身邊。這種感覺我從未有過。”
“那許小姐呢!”桑君惠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話。
“文茵,文茵啊!實話說,我曾經有一度認為她會是我将來妻子最好的人選,我身邊的朋友,任何一個人都這麽跟我說過,說我們是最好的一對,所以我也這麽認為她會是成為我的妻子,與她之間的相處,不知不覺中一下子就改變了很多,可我們之間在別人看起來是男女朋友的關系,但是我很清楚,文茵也很清楚,我們是朋友以上,戀人未滿。”連青垚說道:“文茵與你不一樣,文茵是一位很好的知己,但是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摯愛。”
“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也不敢告訴你,可我覺得今天既然已經把話說道這個份上,你也必須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與其讓別人告訴你,不如我親自告訴你最為穩妥。”連青垚已經下定決定,要将這件事告訴她,不管桑君惠怨他也好,罵他也罷,總歸就是一點,他是不會放她離開他的。“當初娶你是因為我繼續三千塊大洋辦報社,所以答應了爺爺,他出三千塊大洋,我娶你的條件。”
桑君惠聽到後先是一愣,随後,也就平複下來了。是啊!以青垚倔強的個性,如果不是因為什麽而妥協的話,他一定會抗争這麽婚事到底,死也不會娶她。但是他能怪連青垚什麽呢!他們之間的婚約本來就是捆綁在一起的。她笑着對連青垚說道:“原來我就值三千塊大洋。”
“你不怪我嗎?”連青垚問道。
“我能怪你什麽呢!”桑君惠笑着搖搖頭,握住連青垚的手:“你說完你的了,該聽聽我說的,怎麽樣。”
連青垚點點頭。他也很想知道桑君惠怎麽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