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919年,新的一年。
從今天開始,過去一年所有開心的、不開心的,高興的,不高興的都将在這新的一年裏重新開始。連青垚已經平安回府,連府上下總算松了口氣,總算是能過上一個安逸祥和的年。按照規矩,晚輩要給長輩磕頭敬茶,說幾句吉祥話表達對長輩的祝福,然後在一同守歲。只不過連家三位少爺都已經各自成家,自然是要回自己的居住所與他們的妻子一同守歲。
漫天的煙火,照耀了漆黑的夜空。桑君惠坐在柳然居的柳樹下,安然自若的看着天空上的煙火。連青垚泡了壺茶,端着幾盤小甜心,坐到她的身邊。忽然,桑君惠默默的說了一句,“這煙火就人生人生一樣,轉眼既瞬。”
連青垚了聽了笑出聲來,“什麽時候你也變得這麽傷感,大過年的何必說這些話。”
桑君惠轉頭笑着對他說,“你說的沒錯。這大過年的要說一些高興的話。”随後,兩人都紛紛的擡頭看天上的煙火。
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的煙火在他們的眼中開了又落,落了又開。
“君惠,謝謝你。”連青垚看着煙火說道。
桑君惠望向他,煙火微弱的亮光照射在連青垚的臉上。連青垚繼續說道:“謝謝你,到北京找到我。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我并沒有為你做什麽,我所做的都是我應該做的。作為你的妻子,你出事我應該要去找你,作為你的妻子,我應該要在你的困難的時候幫助你,這是為妻之道。”
“好一個為妻之道。”這四個字中規中矩,卻足足的刺痛了他。“杜若飛,沒說錯,我沒有娶錯人。”桑君惠錯愕的看着他,這話他之前杜若飛問他的時候,他回答過杜若飛。“君惠,明天我陪你回趟家吧!”
新年的第二天,連青垚陪着桑君惠回了趟家,來到桑家,簡陋別致的房子,讓連青垚有些錯愕,就跟回門的時候一樣,那些連府的下人們看到此情此景的時候也是跟連青垚此時此刻的表情一樣,作為連府三少奶奶怎麽的娘家會住在這裏。
後來,桑君惠跟他解釋說如果搬到連家給他們的買的房子裏住,會有不必要的麻煩,所幸就住在這裏不搬,而且這裏也蠻好的,環境寂靜,很少有人打擾,父母也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連青垚想來也是,就沒有再說什麽。
這是桑父、桑母第一次見到連青垚,有了上次回門那件事,桑父、桑母見到連青垚的時候十分的驚訝,相處起來也十分的尴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基本上沒有幾句話可講,連青垚不知道講什麽,桑父、桑母更加不知道,也就桑君惠時不時的會冒出一兩句話,問問父母身體怎麽樣,最近生活怎麽樣。要麽就是給連青垚夾夾菜,告訴他這是父母親手燒的菜,讓他多嘗嘗。
一頓飯下來吃得怪怪的。桑母拉着桑君惠出了屋內到外面去洗碗,屋內只剩下連青垚和桑父兩人對坐着,好一會兒桑父才說道:“我聽說前段時間你在北京出事了,怎麽樣。”
連青垚回道:“謝謝爹的關心,已經沒事了,多虧了君惠,要不是她不辭辛苦的到北京找我,我想我也不會這麽平安的回到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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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父點點頭,“桑家以前在善城也算得上是一方大戶人家,沒落寞之前,君惠也是接受大戶人家小姐的教育,那些傳統的閨中教養和為妻之道,她都接受過。你是她的丈夫,她處處為你着想也是應該的。君惠她是我和他娘的心頭肉,是桑家這一脈唯一的傳人,我和她娘都了解她,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實則骨子裏堅硬的很,我們深怕她這份堅硬會到頭來傷到她自己。”
“爹,君惠是一個非常有自己想法的女子,她的聰明才智,她的隐忍都會成為保護好她自己的堅盾,再說有我在我也會好好的照顧她,保護她。”
聽到連青垚講出這樣的話,桑父心中充滿困惑,不知他這話講得是真的還是假的。“我知道你是一個激進分子,又是留學回來的,接受的這個時代最前衛、最先進的思想,我倒不是反對這種思想的存在,本身社會是要進步的,時代也是要更替的,接受新鮮事物是必要的,所以你反對這門擁有包辦婚姻,我理解,所以回門當天你沒來我和他娘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可我要說的是,不管你願不願意,這門婚事你結了,我的女兒也嫁給你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待她。”
一說到回門的事情,連青垚的臉色就有些難堪,他向桑父解釋道:“爹,上次回門的事情确實是我不對,我在這裏道歉,是我禮數不周。您說得沒錯,我剛開始是很反對這門婚事,以至于排斥,與君惠成婚的當天還給了君惠一點臉色,讓她難看至極。我排斥這門婚事的同時也對君惠産生了意見。我一直認為她是舊時代教條的女子,我們之間不會産生默契,不會産生心理感應,更不會産生任何的感覺,但是我發現我錯了,經過差不多一年的相處,她真的跟我想象中的那種女子不一樣,每次都能說出讓我驚訝的話來。”連青垚想到了報社、想到了啞女、想到了葛萬年,還有一次次與她在柳樹下的談話,她真的總能給他帶來不同的驚喜。
“您把她教育的很好,她并沒有成為大多數閨中女子那樣的人,她在這個時代裏擁有自己的特色,并且按照自己的腳步活下去。”連青垚說道,他說得真心實意。
桑父點點頭。
連青垚與桑父交談了好長時間,桑君惠和桑母也洗了好長時間的碗,她們大概已經把家裏的碗都洗個遍。當她們進來,看見桑父和連青垚不知道了了什麽兩人正在歡笑,看樣子剛剛談得很不錯。在桑君惠回家之前,桑父、桑母帶着連青垚和桑君惠來到桑老太爺的墳前,連青垚在墳前磕了三個響頭。
桑父告訴他,這就是連老太爺的小孫子,君惠是丈夫,上次沒來見您,這次來了。您看看這小夥子長得不錯吧!跟咱家君惠還是蠻般配的。
從桑老太爺處回來後,連青垚和桑君惠就拜別了桑父、桑母,兩人回去并沒有坐馬車,而是漫步走着。桑君惠對連青垚說:“你跟我爹說的話,我都已經聽到了。”
連青垚一笑,“猜也猜了,誰洗個碗會洗那麽長時間。”
桑君惠也一笑,“是啊!不過……謝謝你,謝謝你肯說出那些話,雖然是違心的,但是只要你肯對我爹說,就很好。謝謝。”桑君惠再次表示感謝。
她的這兩聲“謝謝”,讓連青垚聽了很不舒服。“你怎麽知道,我說的都是違心的話,為什麽你不認為我說的都是實話。”
桑君惠一怔,她看着連青垚,她看到他臉上浮現出因為她剛剛說的那些話而受傷的表情。“難道不是嗎?我一直以為……”
她的話還沒說完,連青垚一把把她拉到懷裏,緊緊的抱着。
沒錯,就是這種感覺,軟軟的,香香的,就是這種感覺讓他想把她揉進他的懷裏。
桑君惠錯愕的在他的懷中,任由他抱着自己,她不知所措,這突如其來的擁抱,讓她慌了神。連青垚剛剛說,他對桑父說的那些話都是真心的,并沒有因為讨好桑父而欺騙他,可偏偏桑君惠不信,真心實意的話被她說成了“違心話”,這讓連青垚很是受傷,他又害怕從桑君惠口中說一些讓他傷得更加徹底的話語來,所以,情急之下他緊緊的抱住了桑君惠。
這種擁抱住的感覺,讓連青垚舍不得撒手。
今天的夜晚不像昨晚一樣充滿了煙火,星空照耀大地,安安靜靜的就像往常的夜晚一樣,沒有一絲吵鬧聲,沒有一絲蟲叫聲。桑君惠躺在床上翻轉難眠,她翻身的動作很小,害怕吵到睡在地上打地鋪的連青垚。自從被連老太爺逼着“圓房”後,連青垚不在到書房去睡,而是在桑君惠的房中打起了地鋪,免得別人懷疑他們是假圓房,讓老太爺知道了免不了要找他們的麻煩,或者連青涵、連青平的麻煩。
桑君惠一個側身,看到了連青垚的背影,想到今天白天被他緊緊的抱着,她覺得很神奇,為什麽這樣看上去不是特別結實的背,卻能夠将他牢牢的抱住,為什麽在他的懷裏她會如此的渺小。今天在青垚的懷裏好像聞到了一股香味,是墨香。
連青垚此時此刻翻動了身子,桑君惠慌亂的翻了身子,背影朝着連青垚,連請垚看着以為她已經睡着了。連青垚并沒有睡着,他剛剛背影對着桑君惠在想白天的事情,他覺得桑君惠是不是對他在什麽方面産生了誤解,是不是因為許文茵,是不是他新婚的時候那樣做傷了她的心,所以,她才會認為他對桑父說的那些話是“違心話”,如果真是這樣,那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了的腳,追悔莫及。
連青垚深深嘆了口氣,桑君惠也聽到了。
連青垚心想,君惠,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心意,還是你故意在裝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