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1)
謝洵:“這裏交給我, 你放心吧,你, 小心些, 莫忘了阿十還等着你回去呢。”
想起阿十睿王眼裏溫柔一閃即逝點點頭, 轉身大步而去。
謝洵也不想這麽婆媽,可姜興實在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 萬一……不沒有萬一, 不會有萬一,而且,自己這時候也不該想這些有的沒有的, 這些狄人實在可惡, 好好的太平日子不過,非要打仗, 這一戰若不把他們打疼了,以後甭想消停。
想到此吩咐下去:“給我盯住了,待狄兵入城立刻動手。”自己卻走到前頭去看下頭的戰況,狄兵久攻不下已退了開去,火把映着雪光, 照的亮如白晝,兩軍對陣主帥交手, 勝負幹系重大,兩邊的戰鼓聲響起來,震的城樓上的積雪簌簌而落。
姜興微微眯眼看着晉兵戰陣前的一騎,打量了一遭, 不免有些疑惑,開口道:“你就是晉國大将軍王。”
睿王:“正是。”
姜興哈哈大笑了起來:“我還當大将軍王生的三頭六臂,原來是如此一個軟趴趴的書生,不過這模樣兒倒是體面,本王膝下有一公主,尚未招驸馬,睿王若有意,不若到我北狄招為驸馬,等本王攻入晉國京都,拿了你們的皇上取而代之,到時你照樣榮華富貴享用不禁,如何?”
若不是這姜興的嗓門極大,城樓子上的謝洵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忙側頭問王順:“下頭那個姜興說的什麽意思?”
王順:“姜興說他有個沒嫁人的閨女,瞧着我們主子生的俊,要招我們主子當北狄的驸馬爺。”
謝洵呸一聲:“想的美。”沖下頭喊了一句:“姜興你還真是大言不慚,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德行,就你這德行,生的閨女還不跟夜叉一樣啊,趁早藏在家裏甭出來吓人了,我們睿王殿下是什麽人,能瞧上你北狄的醜女嗎,公主算個屁啊,我們殿下不稀罕。”
“對,不稀罕。”守城的兵士聽了跟着謝洵高聲附和。把姜興給氣的一張黑臉脹的通紅,拔出自己的刀一指睿王:敢辱我北狄的公主,既然不識擡舉,今日本王就取了你的性命。”說着催馬沖了過去,跟睿王你來我往的戰在一處。
謝洵在城樓上觀望了一會兒,不禁暗暗點頭,睿王随世外高人學藝多年,一身功夫極少有人能是他的對手,就算以英勇出名的夜郎王,當日在校場之上,也輸的心服口服,而這個姜興卻能跟他打的不分上下,可見這個姜興的确不是浪得虛名,不過,想打敗自己這個妹夫,還差得遠,不對,老東西要出邪招兒。
只見姜興賣了破綻 ,帶住馬缰,身子猛然一低,從背後射出數只箭來,直奔睿王面門而去,饒是睿王躲得快,依舊中了一箭,一頭栽下馬去,謝洵忙叫鳴金,晉軍撤入城內。
姜興下令攻城,狄兵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比之剛才更加勇猛,不一會兒便攻破了城門。
謝洵雖擔心睿王傷勢,卻也知道輕重緩急,這時候得先把狄兵辦了,不然前功盡棄,見狄兵大半入城,親手把火箭射向空中,接着孔明燈冉冉升空,瞬間變點亮了整個蒲城的夜空。
狄人哪裏見過這麽多孔明燈,紛紛擡頭:“這是什麽?”話未落地,就見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箭雨落了下來,慘叫聲不絕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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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興方知中計,忙吩咐撤兵,卻聽屬下道:“大王,城門關了,外頭都是晉兵,堵住了城門。”姜興頓時明白過來,一時不慎竟中了晉兵的誘敵之策 。“想起蒲城的布防圖下令:“去城西。”烏壓壓的狄兵往城西沖去。
剛到城西便有人發現馬蹄子打滑,低頭一瞧姜興的心都涼了,竟是油,忙下令往別處撤,哪裏還來得及,四周火箭齊發,燒了起來,謝洵讓兵士把擡上城樓的烈酒倒了下去 ,頓時整個蒲城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就算狄兵長了翅膀,這滔天大火之中也休想逃出升天。
天亮了,雪光之中半個蒲城都化為一片焦土,晉兵正在搜檢城內北狄的殘兵,謝洵終于喘了口氣,忽見趙勇踉踉跄跄的跑了過來:“九少爺,我們家王爺不見了。”趙勇是睿王府的親衛頭兒,一直跟在睿王前後。
謝洵一驚:“怎會不見了。”
趙勇跪在地上:“主子在陣前中了那姜興的暗箭,栽下馬,我等上前扶了主子撤回城,卻見主子口唇發黑,昏迷不醒,疑心那暗箭上含有劇毒,小的心急,忙去尋軍醫,待回來卻發現,兄弟們竟都倒在地上,像是中了迷藥,主子卻不見了。”
謝洵心涼了半截:“雖大火燒了一宿,卻至今都未發現姜興的屍首,能從一個出身卑微處境艱難的王子,最後登上王位統一狄族,這樣的人怎會輕易燒死,落到如今境地,唯一的機會就是挾持睿王,方有希望脫身,睿王失蹤必除了他,還真想不出別人。
若睿王并未中毒,謝洵一點兒都不擔心,就算再來幾個姜興,也挾持不了睿王,可如今睿王身中劇毒,昏迷不醒,若是有個閃失,自己怎麽跟阿十交代啊。
不,不能着急,讓他仔細想想,如今蒲城外都是晉軍,進了蒲城的狄兵不是燒死就是被俘虜,沒有一個逃出去的,城外狄營之中留守的狄兵,如今已連夜後撤三十裏,估計是等着姜興的消息呢。
姜興的生死左右着狄軍進退,姜興若挾持了睿王會逃往何處呢?必是蒲城有北狄人的落腳之處,姜興這人未雨綢缪城府極深,既陳兵蒲城,必然在蒲城內安置了內線做內應。
這蒲城之內大都是做生意的外鄉人,各族都有,魚龍混雜,也極好隐藏,不過北狄能做的買賣說穿了就兩種,一種是販賣皮毛,一種是酒。
酒?謝洵想起酒叫了知縣過來問:這蒲城中可有酒坊?”
那知縣忙道:“蒲城地處北疆,一年裏有大半年都是冰天雪地的,酒能暖身,萬萬少不得,尤其狄人的烈酒,先頭沒打仗的時候,倒是有兩家酒坊,都是狄人開的,一個在城西,一個在城東,後來北狄的大王下了令,禁止把他們酒外賣,那兩個酒坊的老板沒了生意,就關門走了 。”
謝洵點了點頭,城西已燒成了焦土,所以不可能是城西,那麽必是城東了,想到此,忙吩咐知縣帶路,去城東的酒坊。
城西雖燒的沒剩下什麽,城東倒還算完好,據蒲城的知縣說這酒坊前面是門面,釀酒的作坊跟酒窖都在後頭。
謝洵一到,就看見酒坊已被兵将團團圍住,十幾個北狄的殘兵敗将守在酒坊門口,與兵士對峙,酒坊的門開着,能看見姜興正坐在裏面,手裏的提着酒囊,像是正等什麽人來。
兵士過來道:“殿下在他們手上,我等不敢輕舉妄動。”
謝洵點點頭開口道:“姜興,你一個北狄大王,先是暗箭傷人後又做出挾持之事,如此卑劣行徑實非英雄所為。”
姜興走了出來,身上的盔甲燒亂七八糟,頭發燒焦了一片,臉上黑的都看不見本色了,跟昨晚在城下叫戰的時候判若兩人,只不過那雙眼依舊陰沉狠辣。
打量了謝洵一遭:“你是什麽人?”
謝洵:“在下謝洵。”
姜興:“謝,你是謝家人呢,定國公是你什麽人?”
謝洵心說,自己老爹雖不理軍務多年,這名聲還是蠻大的:“正是家父。”
姜興挑了挑眉:“都說謝家世代将門,以前聽人說過當年定國公在北疆何等威猛,本王不曾領教,一直引以為憾事。不知老國公如今可還康健?。”
這真是貓哭耗子假慈悲,謝洵:“勞大王惦記了,家父雖如今不能帶兵出征,身子骨還算康健,我這臨出來之前,還跟我提起你們北狄呢。”
姜興頗有興致:“哦,國公爺提起北狄,可說了什麽?”
謝洵:“家父言道,你們北狄人只認拳頭不認其他,誰拳頭硬誰老大,這一仗既然打了,就得打疼了,疼了你們這些狄人才能記住教訓。”
姜興:“老國公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将軍,這話說得霸氣,本王佩服,不過,剛你說本王此番并非英雄所為,那本王倒想問問,你們使詐誘本王進城,一把火,我北狄的十萬大軍燒死大半,如此又算什麽英雄?”
謝洵:“你北狄屢次犯我大晉北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如今更是兵臨城下,我大晉本是禮儀之邦,我大晉天子深憂百姓疾苦,本不想興兵,可北狄卻狼子野心,想取我大晉的錦繡河山,被逼無奈只得應戰,至于誘敵深入,聚而殲之,這是兵法韬略,跟你暗箭傷人怎可同日而語。”
姜興聽了哈哈笑了起來:“沒想到謝家人竟還能如此巧言善變,不過,即便你再能說,今日也別想救回你們的睿王,本王的性子你大約不知,就算死也得尋個伴兒。”
謝洵一驚:“你想做什麽?”
姜興:“不做什麽,就是讓你大晉的大将軍王與本王陪葬。”話音一落,手中酒囊從頭兜下,懷中掏出火折子來,一晃轉身撲進酒坊之中,轟一聲,頓時火光沖天……
91、九十一章 …
阿十從夢中驚醒, 蹭的坐了起來,冬兒聽見動靜忙進來, 掌亮床前的犀角琉璃燈, 攏起帳子, 就着燈亮見阿十滿頭的汗,吓了一跳:“小姐這是怎麽了, 莫不是病了, 怎出了這麽多汗,你這就去尋七少爺?”
阿十一把抓住她:“不妨事,只是做了個夢, 你去給我倒盞茶過來。”
冬兒點點頭:“去那邊兒把桌上暖套子裏溫着的茶壺提了出來, 倒了一小盞遞給阿十吃了,接過空盞擱在一邊兒:“小姐是做了怎樣的夢, 吓成這般,臉色都變了。”
阿十不覺想起剛才的夢,沖天的火光,仿佛要把一切都焚毀 ,然後她看見了睿王, 他沖自己揮了揮手,自己剛要跟他說話, 不想他卻轉身投入大火之中,她着急沖了過去,卻發現她跟那些火仿佛隔着一層,她根本過不去。
這樣的夢讓她有些怕, 是不是北疆蒲城那邊兒出了什麽事兒,她已經有半個月未收到蒲城的信了,自己去了榮昌號幾趟,劉喜兒吱吱嗚嗚閃閃躲躲,說蒲城一戰咱們大晉勝了,兩邊如今正善良和談之事,想必忙的很,故此近日并無信件送回來。
這個理由實在有些牽強,自大軍開拔,每十天便會有信送到自己手上,便大軍到了蒲城也是一樣,如今卻已過了半個月,甚至大晉勝了的消息,自己竟也是從八嫂嘴裏聽來的。
不是自己疑神疑鬼,而是她真切的感覺到所有人仿佛有意瞞着她什麽,他們瞞她的能是什麽,無非就是睿王,難道他真的出事了,剛才那個夢就是征兆。
想到此,把茶盞往冬兒手裏一塞,跳下床榻就要往外走,冬兒吓了一跳忙攔住她:“這會兒天還沒亮呢,小姐這是要做什麽?”
阿十:“你別攔着我,我去找八哥,我有事問他。”
冬兒:“便再要緊的事兒,也得等天亮啊,這會兒八少爺跟八少奶奶正睡着呢,小姐去了不妥當。”
阿十:“你別管,我有十萬火急的事要尋八哥問清楚。”
冬兒見攔不住忙道:“那小姐也不能這麽去吧。”
阿十低頭看了看自己,穿着貼身的中衣,這麽出去是不大妥當,去那邊兒龍門架上取了衣裳披上:“這樣總成了吧。”撂下話,跑了出去。
八哥八嫂就在自己院子旁邊,從廊間的腰子門過去就是八哥的院子,她是知道八哥習慣的,自從娶了八嫂,除非衙門裏太忙,回不來,只要能回來,天一黑必然回屋熄燈睡覺。
這會兒已是三更天,按說八哥八嫂應該睡得正熟,卻不想只有八嫂,外頭值夜的婆子,小聲說,少奶奶在屋裏睡着呢,八少爺還在老爺屋裏說是商量什麽要緊事兒呢。”
阿十心裏咯噔了一下,這會兒八哥在爹娘屋裏做什麽,什麽要緊事兒,非得半夜三更的商議不可,莫非真是蒲城出事兒了……
想着阿十掉頭往她爹娘院子裏來了,剛拐過廊子遠遠就瞧見爹娘院門外有個人影,略走進些,方瞧出是王嬷嬷。
王嬷嬷是阿娘的陪嫁丫頭,伺候了阿娘一輩子,也是看着他們長起來的,雖是嬷嬷,可在國公府卻沒人把她當下人看待,他們兄妹更是視她如長輩。
以王嬷嬷的地位,怎會在院外守門,除非是真有大事,不想讓自己知道,阿娘不放心別人,才會遣了王嬷嬷出來瞄着自己。
阿十越發覺得不好,想來若自己從院門進去,王嬷嬷知道必回知會屋裏,便從旁邊繞過去,繞到正院後頭,從牆頭翻了過去,躲過後頭值夜的婆子,摸到了窗下。
這一到窗下,聽見裏頭的說話聲竟不止八哥,她貼着窗戶聽了聽,除了九哥不不在,其他八個哥哥都齊了,不禁哥哥們都齊了,連嫂子們也都在,整個一個謝府的家庭會議,既是家庭會議怎麽獨獨不叫自己,八嫂不來正常,八嫂跟其他的嫂子們不一樣,以八嫂的脾性,便家裏出了什麽事兒,八嫂知道了了也沒用,反倒白跟着擔心。
可自己又不是八嫂,謝家裏什麽事兒需這般防賊似的瞞着自己,正想着,忽聽裏頭五哥的聲音:“我就說阿十年紀還小,成親的事兒不着急,再等上個一兩年也不晚,怎麽也得好好選個妥當的才好,若是早聽了我的,哪會落到如此境地。”
五嫂:“你這是什麽話,怎麽連公公婆婆都怪上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阿十都十六了年紀可不小了,你看看京中世族中的姑娘,哪個不是早早就定了親事,一過了十五就成禮,阿十十六都算大的了,至于挑人,你看看睿王殿下的人品,相貌,品性,哪一樣不是咱們大晉都拔尖兒的,除了他,再想找個配得上咱家阿十的可難了。”
五哥哼了一聲:“命都沒了,再好有什麽用。”
五哥一句話阿十只覺如晴天霹靂一般,頃刻間在她頭頂爆開,整個腦子都嗡嗡直響,練武之感覺本來就較常人敏銳,如今阿十一慌頭磕在窗棂子上,發出聲響,豈會不驚動屋裏。
“誰在外頭?八”八哥頭一個跑了出來,看見窗根下,面如死灰的阿十愣了愣。
他愣神的功夫,阿十已經撲了過來抓住他的胳膊擡起頭來緊緊盯着他:“八哥,你告訴我,五哥說的不是真的,他沒事兒,他好好的在蒲城呢,你告訴我是不是?”
謝渲低頭看着她,小丫頭絕望中帶着希冀的目光,讓他心疼非常,猶記得這丫頭剛出生的時候,軟趴趴紅通通像個難看的小猴子,可抱在懷裏的那一刻,卻讓他覺着異常興奮,他在心裏發誓,這一生自己都會護着她,讓她不受一丁點的苦,快快活活的過一輩子,什麽風雨都有他們這些哥哥擋着。
可現在,他忽然發現自己竟如此無力,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跟她開口,這丫頭對睿王用情至深,若是自己說了實情,這丫頭哪裏受的住。
不說,更不可能,蒲城一戰睿王跟北狄大王姜興葬身火海的消息,就算他們再隐瞞,終究紙裏包不住火,謝渲在心裏嘆了口氣,伸手把阿十攬在懷裏緊緊抱着,卻不吭聲。
阿十徹底慌了,她太了解八哥,八哥不說話就等于告訴了她答案,可阿十不信,她不信,她從八哥懷裏擡起頭來:“八哥說話,你告訴我,他會回來的對不對?”
謝渲心疼的看着她,實在不忍,便想着要不還是順着她說吧,點點頭:“阿十說的是,他會回……”
八哥話未說完就被王氏夫人接了過去:“阿十,蒲城傳來消息,睿王跟北狄大王一同葬身火海,因是在北狄人開的酒窖裏,混着烈酒燒了一天,根本救不得,阿十,睿王死了,他回不來了。”
阿十呆呆看着王氏夫人,眼神直勾勾的,嘴裏喃喃的嘀咕着:“不,不,他會回來的,他會回來的,你們騙,我,你們都是騙我的,我不信,不信,死也不信,我要去找他,我現在就去找他,我會找到他的,一定會……”丢下話,從謝渲懷裏出來,轉身就走,謝渲一計手刀敲暈了她,抱了她放到屋裏炕上:“阿娘,這件事應緩些日子再說。”
王氏夫人:“那你說緩多少日子,一月一年還是十年,若睿王未死,哪怕緩上十年,也總有個念想,如今人都死了,再緩有何意義,拖得日子越長,将來知道了越痛苦,倒不如快刀斬亂麻,直接告訴她的好。”
五哥:“阿娘的話雖是,可這丫頭的樣子着實叫人心疼。”
國公爺開口道:“你們娘做的對,人死不能複生,瞞能瞞多久,早知道也好,早點兒死了心,難受過去就想開了。”
七少爺謝渂搖搖頭:“這丫頭倔的很,是一條道跑到黑的性子,又對睿王用情至深,想開只怕不易。”
國公爺看了他一會兒,忽的眼睛一亮:“老七你哪兒有沒有能讓這丫頭忘了睿王的藥,若有,幹脆拿出來給這丫頭灌下去,也免得她如此難過。”
謝渂:“這種藥有是有。”
國公爺大喜:“既然有,快拿出來。”
謝渂咳嗽了一聲:“阿爹,這種藥我沒有也不曾見過,只是聽師傅提過,好像狄族巫醫能配這種藥,卻也不是只能忘掉一個人,而是都忘了。”
國公爺一愣:“什麽叫都忘了?”
謝渂:“就是什麽都不記得了,爹娘是事兒,家在哪兒,這些所有的事兒都忘了,而且對身子有一定傷害,說不準遺留個什麽症候。”
一聽對身子有傷害,國公爺忙搖頭:“傷身的就算了。”而且把爹娘都忘了怎麽行。
王氏夫人看了炕上的女兒一眼:“你們都出去吧,別擾了阿十,讓她多睡一會兒,等醒了不定怎麽難過呢。”
衆人這才散了,大嫂留了下來,在炕邊兒坐了,心疼的攏攏阿十的發鬓,嘆了口氣:“這丫頭最是重情,便是小貓小狗死了,都要難受好些日子,如今可是她的未婚夫婿,怎麽受得住哦。”
王氏夫人:“從昨兒我就想,好在未成禮,你說若是成了禮,如今睿王身喪,阿十豈不成了未亡人,這丫頭可才十七啊……”
92、九十二章 …
大嫂蘇氏點點頭:“那狄人也是, 不好好的在自己國裏頭過日子,非要起兵做亂, 如今落個死傷無數, 他們那個大王也死了, 也不知圖什麽,聽人說, 那北狄大王毒的緊, 當初為了登上王位,把自己的親爹親叔親兄弟,殺了個光, 如今一死連個繼承王位的人都沒有。”
王氏夫人:“難道這北狄王膝下沒有兒女。”
蘇氏:“倒是有一個公主一個王子, 公主跟咱們阿十一般年紀,王子更小了才七歲, 如今狄兵傷亡慘重,無力再戰,便呈了降書要跟咱們大晉和談,打的名頭是北狄新王,就是那個才七歲的王子, 但做主理事的卻是那個公主,那公主的親舅舅是北狄的大将軍, 有他壓着北狄才沒亂起來。”
這一說起和談,王氏夫人想起太子,開口問:“徹兒何時啓程?”
蘇氏:“若是睿王殿下在就省事多了,如今咱們大晉得有個主事兒的, 老九并無官職在身,幫着管管事兒還成,這兩國正經和談,就不成了,如今兩邊的軍隊都在蒲城呢,耽擱不得,皇上下了令,讓徹兒明兒一早便動身。”
王氏夫人:“別看咱們這邊兒開了春,蒲城可冷的緊,徹兒人小身子弱,又沒出過皇城,只怕禁不得北疆的寒氣,一會兒天亮了你趕緊進宮,讓蘭丫頭都收拾幾件大毛衣裳帶着,有句話叫飽帶幹糧暖帶衣,用不用得着先帶着,免得到時候凍着。”
蘇氏:“您老就放心吧,徹兒身邊兒的劉進福心細,有他跟着徹兒事事妥帖。”
王氏夫人點點頭:“劉進福雖穩妥,你也囑咐幾句,北疆如今正亂呢,那些狄人性子野,徹兒可是連京城都沒出過,讓他去跟那些狄人和談,我這心裏還是有些不放心,皇上也是,徹兒才多大的孩子,就舍得派去北疆了。”
蘇氏:“蘭丫頭說皇上也是為了徹兒好,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王氏夫人嘆了口氣,知道這話在理,自己心疼歸心疼,到底徹兒不是謝家人,是太子,是大晉的儲君,不能像她謝家的子孫一樣,由着性子長。況且,徹兒那孩子雖然年紀不大,可要是論性情,比阿十這丫頭穩妥多了。
雖心裏慶幸,兩人未成大禮,可閨女是自己生的,當娘的如何不知閨女的性子,就算沒成大禮,若這丫頭想不開,往後可怎麽好哦,想到此,王氏夫人愁的腸子都打結了。
王氏夫人發愁阿十醒了不定要怎麽折騰呢,卻未想到,這丫頭反倒改了性子,醒過來之後沒哭沒鬧,異常平靜的問:“阿娘,事到如今,他是死是活,您總的給我撂句實在話。”
王氏夫人嘆了口氣:“具體的娘也不清楚,就知道蒲城一戰,咱們大晉勝了,可是睿王跟北狄的大王卻一起葬身火海,屍骨無存。”
阿十閉了閉眼:“阿娘,我要見八哥,有些事兒我得問清楚了,我不想這麽糊裏糊塗的。”
王氏夫人剛要勸她,謝渲卻一腳邁了進來:“有什麽想知道的問吧。”
阿十盯着他:“我大晉是怎麽勝的?”
謝渲暗暗點頭,不愧是他謝家的人,這丫頭一開口就問到了點子上:“這一仗我大晉是險勝,北狄陳兵蒲城,已做好了完全準備,正是以逸待勞,我大晉卻千裏行兵,且兵士大多不能适應北疆寒冷的天氣,無論天時地利,我大晉都不占,若跟狄兵對陣,我軍必敗 ,故此,睿王便想出了誘敵之策,把狄軍誘入蒲城聚而殲之,可北狄大王姜興為人謹慎,疑心極重,若想他中計必須下足夠份量的餌。”
阿十:“所以,他用自己做了餌。”
謝渲:“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若睿王不親自出馬,姜興必會以為城中有詐,不敢進城,而這一仗是萬萬拖不得,若是拖得日子長了,我大晉十幾萬大軍,人吃馬喂,就算把老九生吃活嚼了也變不出這麽多糧草來,因此,他故意把蒲城的布防圖洩露出去,讓姜興輕看于他,趁夜攻城,久攻不下,便下了戰書要在城下決一死戰,睿王出城迎敵,姜興這厮卻暗箭傷人,且箭上抹了劇毒。”
阿十臉色變了變:“劇毒?”
謝渲點點頭:“睿王中毒,一頭栽下馬,趙勇帶着人把睿王擡回城,去尋軍醫解毒,姜興乘勝攻入蒲城,正好中了誘敵之計,不想,姜興狡猾竟給他逃脫開去,挾持了睿王躲到了城內的酒坊之中,那酒坊本是狄人開的,藏了數十缸烈酒,姜興知道他自己必死無疑,當着老九的面兒一把火點了酒坊。”
阿十自然知道,酒性越烈越易燃,而北狄的酒比仙人醉還要烈上許多,那是沾火既燃的,更何況數十缸的烈酒,一旦着起來,神仙也救不了。
阿十:“屍首呢?”
謝渲目光閃了閃:“那酒坊一着起來,燒了一天一宿,什麽都燒成灰了,哪裏來的屍首?”
阿十:“八哥騙不過我的,七哥以前跟我說過,那些毀屍滅跡的案子都是托詞,因為便再大的火,也燒不盡人的骨頭。”
謝渲在心裏暗嗎七哥,有事兒沒事兒跟這丫頭說這些做什麽,弄得如今想騙都騙不了,人都死了,還見屍首做什麽,不用想也知道,就算沒燒成灰,也就剩下焦黑的骨頭,瞧見了,不是更傷心嗎。
見阿十直勾勾看着自己,知道瞞不過去,只得道:“如今還在蒲城呢,需阿徹過去扶靈柩回京。”
“阿徹要去蒲城?”
謝渲心道糟糕,怎麽把阿徹去蒲城的事兒說了,這丫頭若非要跟去豈不麻煩。
正想着,阿十從下炕站在了地上,對着王氏夫人跪了下去,王氏夫人忙伸手扶起她:“阿十有什麽話就跟娘說,用不着跪。”
阿十卻仍掙開她娘的手臂跪了下去:“請阿娘允阿十去蒲城。”
王氏夫人:“你去蒲城做什麽?”
阿十擡起頭來:“我要去親自接他回家。”
王氏夫人一驚:“阿十你雖跟他有婚約在身,卻未成大禮,你并不是他的王妃,你以什麽身份接他的靈柩回京。”
阿十:“阿娘,在我心裏,我早就是他的王妃了,而且,我們已有了肌膚之親,無論名還是實我都是他的妻,他走的時候我不能随他去,如今我只是想接他回家,難道也不行嗎。”
大嫂聽着着急的不行:“阿十,大嫂知道你難過,可再難過也不能犯糊塗啊,無論如何你跟睿王并未成禮,就不能算是夫妻,若你扶着他的靈柩回京,勢必要頂了睿王妃的名頭,這名頭一頂,往後可還怎麽嫁人啊。”
阿十搖搖頭:“大嫂不是我糊塗,是你糊塗了,阿十已經嫁了,阿十此生此世只是他一個人的妻,至死不渝。”
大嫂還要說什麽,王氏夫人卻伸手扶起閨女,開口道:“好,娘答應你,去吧,去蒲城接睿王回京,他一人身死卻換來了我大晉北疆的安穩,換來了我大晉百姓的太平日子,他是我大晉的英雄,不該在荒涼的北疆孤零零的待着。”
阿十:“阿十謝謝阿娘。”
王氏夫人:“阿娘不用你謝,阿娘只有一句話要說,阿娘知道你與睿王情深意切,恨不能生死與共,可是阿十啊,你看看娘,娘老了,娘的頭發都白了,娘什麽都不盼着,就盼着你們能好好的順順當當的,阿娘禁不得打擊,你如今大了,想做什麽娘攔不住,也不能攔,可是你得記着,你不是孜然一身,你有垂垂老矣的爹娘,你有疼愛你的兄嫂,你眼望着你的子侄,娘等着你回來。”
阿十眼淚落了下來:“阿十記住了。”
王氏夫人給她擦了擦淚:“別哭了,哭的眼睛腫了不好看,既然要去,就會去收拾收拾吧,北邊冷,多帶些衣裳,去吧。”
阿十點點頭:“阿十去了。”轉身走了。
蘇氏忙道:“娘您怎麽就答應她了,這一去回頭真扶着睿王的靈柩回來,往後可怎麽辦。”
王氏夫人:“往後再說往後吧,這丫頭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若不讓她去,她自己也得去,回頭要是出了什麽事兒豈不更麻煩,倒不如讓她跟着阿徹走一趟,有阿徹看着她,跟她說話兒總好過她一個人偷跑了去,你別再這兒待着了,趕緊去宮裏,好好囑咐阿徹幾句,讓他看住了這丫頭,只能能安生的從蒲城回來,以後日子長了,也就淡了。”
蘇氏從心裏覺着婆婆這話有些難,莫說阿十是個死心眼,認準誰就是誰,就算這丫頭想得開,可去哪兒再找一個睿王這樣的夫婿呢。
這丫頭也不知是個什麽命,記得小時候批八字說是福壽雙全子孫滿堂的好命格,怎麽就成這樣了。
不說蘇氏暗暗嘆息,且說阿十回去收拾了衣裳,轉天一早跟着阿徹往蒲城去了。
太子放下筆,搓了搓手,已是春天,可越往北走越冷,眼瞅再走個兩三天便到蒲城了,不想竟落了雪,大雪阻了官道,得等雪停了,清出道來才能走,便在這座名叫代城的地方暫時住了下來。
代城雖小卻是個古城,據這裏的知縣說,城牆的磚有上千年了,側頭看了眼那邊兒炭爐邊兒上發愣的阿十,剛聽小太監說外頭雪小了許多,或許可以出去走走……
93、九十三章 …
想到此, 太子走過去:“我難得出宮一趟,阿十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阿十回神:“外頭下了雪冷的很, 還是在屋裏待着吧, 免得着了寒, 你可是來跟北狄和談的,若病了可怎麽辦。”
太子伸手拉起她:“哪有這麽嬌氣, 況且七叔不是說了嗎, 多在雪地裏走走對身體好,走啦,聽說這代城有上千年了, 是座古城, 我還沒見過古城牆是什麽樣兒呢。”
阿十不得已被他拖了出去,劉進福剛打起棉簾, 迎面一陣北風卷着雪粒子撲了進來,打在臉上,凍得阿十一激靈,肩上一沉,小粘糕把狐貍毛鬥篷披在她肩上, 細心的幫她系好,拉了拉頭上的風帽, 又幫她整了整領口的毛邊兒。
阿十定定看着他有些出神,小粘糕細致體貼的動作,讓她忍不住想起了睿王,只要有他在, 都會把自己照顧的異常妥帖,那個男人對這些小事樂此不疲,跟他在一起,自己的手腳都成了擺設,他那麽疼自己,怎麽舍得丢下自己走呢,直到如今她仍是不信,所以她必須來蒲城。
慕容徹見她直勾勾望着自己,目光溫柔,眼底卻是濃重的悲傷,這樣的阿十之前那麽多年他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