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眼前這三位公子都是謝翎在國子監的同學,四人平日裏關系極好,經常形影不離,拿他們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好哥們兒,不過拿外面人的說法來形容的話,就是一群狐朋狗友。
吊兒郎當的青衣公子名叫蘇瑾言,家中世代為太醫,目前其祖父為太醫院院使,其父為太醫院院判,其兩位兄長皆為太醫院禦醫,家中只他一人對學醫實在沒有天分,勉強在太醫院下的醫學院待了幾年後便被丢到了國子監混日子。
稍顯做作的白衣公子名叫周翡,刑部右侍郎的嫡次子,平日裏自诩是翩翩濁世佳公子,卻無奈顏值和氣質都跟不上打扮,而且內裏藏着一顆殘忍的心,最大的愛好竟然是研究各類酷刑。
一臉憨直的娃娃臉公子名叫季英傑,也是武将世家,祖上曾世代在奉國大将軍旗下效力,幾乎算得上是謝家的家将,不過比起謝家的沒落,季家現在混得還算不錯,其父現為京衛指揮使司的指揮同知。
“說了多少次,不準欺負蓁兒,她是本小姐在罩着的!”蘇瑾言話音剛落,腦袋便被旁邊伸來的拳頭敲了一下,是個做男裝打扮的女公子,為周翡的胞妹周玉。
周玉名字秀氣,但人卻是完全相反的存在,長得英氣不說,性子也很不拘小節,看起來比較像是季英傑的妹妹。
“嗷!”蘇瑾言腦袋被敲得偏了一下,含冤說道:“這哪算欺負?”
“本小姐說是就是!”周玉不容置疑的說道。
蘇瑾言嗤笑一聲,警告她:“周玉,你要給我小心點兒,我這可是萬年都難一遇的天才腦袋,要是敲壞了你賠得起嗎?!”
聽他這麽說,原本已經收手的周玉就又敲了他一下,嘲諷道:“你這腦袋就能當當擺設,壞了正好換個正常的。”
蘇瑾言又嗷了一聲,怒道:“你這女人怎麽這麽暴力,小心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不會啊,還有我呢,阿玉要是嫁不出去的話,我可以娶她的。”忽然,一旁的季英傑傻乎乎地插嘴。
蘇瑾言看傻子一般看他,周玉卻十分高興拍着他的肩膀,“好兄弟,講義氣!”
“呵。”輕笑出聲的是身着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的柔美女子,叫江愛蓮,是周玉的表妹加未婚妻,表面上柔柔弱弱的,實際上嘴巴尖利得很。
江愛蓮的笑聲引得周玉茫然地看過來,“表姐,你笑什麽啊?”
江愛蓮手執着繡着蘭草的團扇,掀起眼簾淡淡瞟她一眼,“你就一定要我明說你的樣子很丢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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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玉難得露出女兒态,跺着腳不滿得叫道:“表姐!我哪有?!”
……
幾人鬧鬧騰騰,而謝翎和齊蓁在做什麽?
兩人早在周玉出手的時候就停下腳步,拉着齊芳倚靠到門口的圍欄旁去了。
齊芳有些不安地瞅瞅屋內,“二姐姐,我們不過真的好麽?”怎麽說他們都是因為二姐姐才鬧起來的呀。
“不用。”齊蓁還有些怕吓着妹妹,解釋道:“他們都是在開玩笑,你直接忽略就行。”
等那邊鬧完了,謝翎才帶着齊蓁、齊芳進去落座,然後又不可避免地提起了齊蓁之前禁足的事情。
“五公主都快痊愈了,你居然才被放出來,真是可憐。”蘇家一家子太醫,蘇瑾言對五公主的情況簡直是了如指掌。
“不要提了……”想到這段時間的悲慘生活,齊蓁渾身的悲傷都要溢出來了。
“诶?好像過得很慘的樣子……”蘇瑾言立馬來了興致,“快和我們講講,快講講。”
齊蓁揮着拳頭瞪他,咬牙切齒道:“蘇瑾言,你這副幸災樂禍的樣子真的很欠揍!”
謝翎伸手包裹住齊蓁的拳頭,笑得溫柔又寵溺,“別打痛了你的手,我來。”
同時長腿一伸,一下子踹翻了蘇瑾言座下的椅子,蘇瑾言整個人猝不及防地栽倒在地,形象亂無。
齊蓁:“……”
我只是揮揮拳頭而已,沒說真的要打啊……
江愛蓮卻表示當初齊蓁實在是蠢,“五公主要汗血馬你就讓她管六皇子要去,看他們誰鬥得過誰?或者叫她來找謝翎也行,看她有沒有那個膽子!你說你前面倒是會擺姿态,後頭卻跟智商離家出走了一樣,像她那樣的蠢人你和她賽什麽馬,答應了豈不是顯得你比她更蠢?”
齊蓁瞬間感覺自己心口好像被插了一刀,“疼”得歪倒在謝翎的肩頭。
謝翎順勢攬住她,安撫地輕拍她的臉頰,“別擔心,我不嫌棄你蠢。”
嗷!好像又被插了一刀!
“關心”完了齊蓁,大家才把話題重新轉回到今日的龍舟競渡上,至于底下進行得如火如荼的端午詩會,衆人都表示沒有興趣。
由于先皇喜驕奢好玩樂,每年的龍舟大會自是不容錯過的盛會,所以一度使得龍舟大會成為一場全民的狂歡,場面空前盛大。直到廣安帝登基之後,改走艱苦奮鬥的路線,龍舟大會才慢慢沉寂下來。
但昔日的影響猶在。現今的龍舟大會依舊吸引得士農工商各個階層的人前來參賽或觀賽,只不過在舉辦規模和隆重程度上有所削減而已。
今次參加龍舟競渡仍有一百多支隊伍,所以上午不過是初賽而已,下午才是重頭戲。
“想不到國子監那群弱雞居然也進入決賽了。”周翡感嘆。
周玉翻了一個白眼,不得不提醒道:“哥,你們都是國子監的。”
“我們又不是弱雞。”周翡理直氣壯道。
周玉撇撇嘴,“那身強體壯的各位,你們為什麽會坐在這裏,而不是和那群弱雞一樣下水比賽呢?”分明就是連弱雞都比不過!
周翡唰的一下揮開折扇,姿态優雅地搖晃着,“那樣粗魯的活動不适合我,實在太有損我的形象了。”
“我比較适合坐在看臺上下注,只可惜現在已經不允許再賭博了。”蘇瑾言有些可惜。
謝翎把裹了紅棗的小粽子挪到齊蓁和齊芳的面前,淡聲道:“對手太弱,實在沒有興趣。”
齊蓁捏了一塊小粽子慢慢吃着,一邊想着要是謝翎去參加龍舟競渡的話,他在湖上劃舟,自己在岸上吶喊,也會是個不錯的經歷。可忽然又想到,謝翎要是下場的話,那些來觀賽的小姐們一定都會樂瘋了,立馬打消了念頭。
哼,阿翎的英姿才不給她們看!
只季英傑有些沮喪,“我不會水,娘不準我參加。”
龍舟競渡的歷史上也出過好些事故,雖然現今安全保護措施不斷在完善,到底還是具有一定的危險性,對于不會水的人來說危險更是加倍的。
正說着,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叫好聲,聲音大到隔着窗戶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齊蓁、齊芳和周玉都好奇地循着聲音扭頭過去,周翡在一邊鐵口直斷般道:“一定又是宋墨之在出風頭。”
“哎呀,宋墨之也來了,那我要瞧瞧。”周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伸手推開窗戶。
觀魚閣的格局和臨江樓是完全相反的。觀魚閣的走廊在外側,如涼亭一般的欄杆座椅樣式,為的是方便衆人有更開闊的視野觀看到雁鳴湖的風光,只有這樣才稱得上是觀魚。而包間的窗戶則是向着中央一樓的大廳的,這個就是專門為了談詩論詞之類而準備的了。
所以一推開窗戶,衆人幾乎就能夠把整個大廳都盡收眼底。
只見人群中宋墨之鶴立雞群地站在中央,一身月白錦衣,端得是芝蘭玉樹。
他剛作下一首詩——
競渡深悲千載冤,
忠魂一去讵能還?
國亡身殒今何有,
只留離騷在世間。⑴
詩當然是好詩,看似簡單,實則蘊意深遠。他表面上是在寫屈原,實際上卻是在寫大魏的現狀,同和別的競渡詩一樣帶着慷慨悲壯,意境卻更加宏闊高遠。
大魏曾經也是強盛的大國,卻在經歷兩代昏庸的君主之後變得衰敗不堪,特別是先皇時期,長久的驕奢淫逸、橫征暴斂,使得國庫空虛、國力衰弱,民間怨聲載道。廣安帝登基後,盡管全力補救,短時間內卻是積重難返。
人弱被人欺,而國弱自然被國打。
近來這三十年,大魏邊境一直受侵擾不斷,戰死的将士不計其數,丢掉的城池也有七八座,百姓都飽受着戰争之苦。
而就在京城這樣歌舞升平的時候,實際上大魏北邊仍在進行着一場抵禦外敵入侵的守衛戰,并且已經持續了近三個月。
宋墨之這首詩表達的便是對邊關逝去的忠魂的深切悲念之情,最後又悲壯道雖然國亡身殒,但那光照後人的愛國精神卻永遠不會消亡,激勵在場的衆人要繼承先烈的愛國精神誓死守護大魏。
這樣的詩句自然引得自诩愛國的公子小姐們紛紛叫好,特別有那憤世嫉俗的書生,激動得臉紅脖子粗,恨不得自己也能提刀上沙場殺敵去。
聽着底下議論紛紛,齊芳、周玉和季英傑也都有些激動,前兩個更多是感嘆“宋墨之不愧是宋墨之”,後者卻被觸動了沙場殺敵的英雄夢。
周翡卻挑着眉,很是不屑的模樣,“說得倒好聽,有本事自己上戰場去。”
立馬引得周玉怒目而視,“宋公子一介文弱書生,這樣的才情作為已是比許多人都要好了。”
齊芳不好插嘴,也在一旁默默點頭支持周玉的話。
周翡無奈地搖搖扇子,現在的小姑娘吶,實在太膚淺了,喜歡這宋墨之還不如喜歡謝翎,文才好能有什麽用,至少相貌好天天看着還能養養眼睛呢!
當然,這話他是不敢當着謝翎的面說出來的。
在京城的公子裏,或者說整個大魏的公子裏,最出名的便是宋墨之和謝翎二人,不過謝翎是以貌聞名,號稱“京城第一美男子”,宋墨之卻是以才聞名,號稱“京城第一才子”。
一貌一才,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更何況作為男子,一個貌美的名聲實在不是什麽好名聲,雖然很多小姑娘挺癡迷的,如五公主之流,實際上大家還是嘲笑不屑的居多。
不過謝翎才懶得在意那些,反正自己已經不愁娶了,而且長相這種事情他也無力左右。
“宋墨之,送墨汁,他只要圍着墨汁打轉就行了嘛。”蘇瑾言調侃道,但對于宋墨之的文采他還是很認可的。
而謝翎卻有不同意見,“從宋墨之平日所作的詩詞策論中所見,除了文采好之外他也卻有幾分能耐,若為官必定能成為一位好官。”
“好官壞官都是別人的事。”江愛蓮一臉的無聊和不耐。對于宋墨之她實在沒有興趣,此時她所感興趣的是……
她偏頭看向齊蓁,語氣肯定地詢問:“你那個大姐姐是被逼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為謀反的主力軍,小夥伴的介紹有點多。
注釋(1):蠢作者作不出好詩,此為度娘貢獻,為北宋詩人張耒的《和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