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知名的恐懼使她腳步疾快,每每見到聽到李文的事,都像回到了那半年裏一樣,她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怕什麽,怕的不是李文,或者說不止怕李文,可能是由李文主宰的那一段沉重時間。
那段時間裏的一切都不堪回首,幀幀滿面瘡痍。
她來的時候西餐廳前的停車場沒有車位,她的車只好停在西餐廳旁邊拐角的小路邊上,小路路燈比馬路暗了一半,黑黢黢裏攙一星半點昏黃,勉強不會摔跤。
白飛距離車五百米左右,腳步不停,低頭包裏找車鑰匙。
找到鑰匙也到了車門前,鑰匙插.進孔洞,要開車門,車尾突然竄出一個高大、戴黑毛.線帽和黑口罩的男人,雙目黑暗中閃着刀刃上的冷亮,剛才男人蹲在車尾,利用車遮擋身體,加上光線不足,她才沒有發現他。
“方太太嗎?”
“你是?”
“你是不是方永的太太?”
白飛頓了一下,生了戒心,不直接回答,反問:“你是方永的朋友?”
“跟我走一趟!”男人粗.壯胳膊把白飛夾在腋下,大步往小路深處奔跑,力氣夠大,帶着一個活人跑得還特快。
白飛呼救兩聲,手裏緊攥着包,雖然被人夾在腋下但不影響手腳活動,胡亂.摸出包裏的手機,給方永打電話,可惜手機剛解鎖,就被男人奔跑的颠婆颠得脫落。
黑帽子男把人往夜裏藍黑不明的車裏塞時,李文追到,和黑帽子男扭打成一團。
李文不會打架,唯一優勢就是歐美人的身高,而黑帽子男身手利索,三兩下擺脫李文,再度沖着白飛去了。
白飛受驚過度,一時間大腦空白全身僵硬,放大的瞳孔裏的人影疾速擴大空間,另一個人影李文出現,從後抱住了前面的人影,前面的人影腰間拿出一種什麽武器,她無法分辨,向後面的人影的腹部連續攻擊......
李文喊了一句什麽,總之讓白飛快跑的話。
白飛這才如夢初醒,回神!
Advertisement
立馬從包裏拿出平時用的保濕噴霧,跑去往被李文死死抱住的黑帽子男的眼睛裏面噴,趁黑帽子男捂眼的良機,拉上李文跑回自己車裏,幸好鑰匙還在車門上插着。
車行駛了十分鐘,靠邊停下。
“......沒......好像沒追來......”白飛聲音顫抖,頸子擰向後方,怔怔望着後面的馬路。
李文拉上夾克拉鏈,右手不明顯又極用力地按住刀口,血使裏面穿的襯衫濕淋淋緊貼皮膚,左手把她的臉撫正,一張受了驚吓的臉比鬼還蒼白,滲着無數虛汗。
“別怕。那個人是誰?”李文問。
“想不起來......不知道......”她努力回憶剛剛的過程。
回憶起丢在那裏的手機,回憶起那個人僅露出的單眼皮雙眼,還有那個人兩次問她是不是方太太。
忽然明白了些什麽,表情籠罩的驚恐霎時被一層緊張遮蓋。
車加速開着,速度達到這輛車可以達到的極限,比逃命的速度還快。
“白飛!白飛。你緊張什麽?我們去哪裏?”
“方永!那個人想找方永!”她說。
“方永?”
“我老公!”
“我們應該先報警。”
“沒時間!我要回家!”她瘋狂擔心方永的安危,腦袋裏盡方永遇襲的念頭。她遇見一個人,方永可能遇見幾個。
然而方永此刻正叼着煙,焦躁地和金條蹲在大門口等着女人回家興師問罪。
不守約定,不接電話,一個女人到九了點半這種大半夜還不回家,事情太嚴重了。
白飛的車家門口急剎,排氣管子冒出的煙和揚起的灰塵把金條嗆得噴嚏連連,鼻頭噴出.水來,方永咳了兩聲,手掌扇一扇,和金條說:“她這車該換了。”
“方永你沒事!太好了!沒受傷吧?有人來找過你嗎?”白飛焦急下車圍着方永團團轉。
“我能有什麽事兒?你哪兒去了?!”皺眉,餘光瞟到副駕駛一張非亞洲的面孔,面孔也好奇地望着他,他臉霍然變色。
“剛才......”
“他為什麽在你車裏!把他帶回來給我看?難道你倆和好如初,一起回來通知我這個外人?!”他眼睛斜盯李文,手握緊她的肩膀,力量全使在上面,心有急情的人感受不到疼痛,否則會疼哭吧。
“少說蠢話,我問你......”
“閉嘴!”方永打斷,“白飛,你一句話不許說!人一輩子犯賤一次情有可原,第二次犯賤就是真賤!”
“......”
“我警告過你,不要見他,不許見他!說了多少次?你答應過我多少次?你!”方永忽地高擡右手,手背瞄準的是白飛臉頰,要下去,但被某種阻礙耽擱在半空不動。
“你想打我?”
“當初你為什麽讓他打你,為什麽要在他身邊忍半年?!如果我有一天像他一樣打你,你也會原諒我嗎?也能在我身邊忍上半年嗎?!”
白飛半張着口,呆愣的表情,喉嚨裏的話堆在那裏出不來了。
“打我。”白飛揚臉。
“你以為我不敢!”
“你就是不敢!”白飛把那只頓在半空的手抱住,拉下來,狠狠咬上一口,“蠢死了!我把他帶回來因為擔心你,擔心到連放他下車的時間都沒給,為什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再發脾氣!”
“你擔......”
李文下車,開門聲把兩人争吵打斷,手依舊按着腹部刀口,血已經濕透刀口上面的面料,一大.片血跡奪目刺人。
“白飛沒有騙你,她一路上都在擔心你。”李文逞強笑道。
夫妻二人盯着同一個鮮紅的位置,轉臉看看對方,都不明白怎麽回事。白飛只顧擔心方永,回來路上一眼沒看李文,對那傷口全然不知。
“你,你怎麽......”白飛走向李文的速度先緩再快,攙扶住搖搖欲墜的他。
“什麽情況?你幹的?”方永問。
“回家的時候有一個人想抓我,他救了我......”
方永“啧”了一聲,煩躁胡撸幾把後腦勺。在白飛極力逼.迫下不情不願把人送到醫院。
手術室裏李文在做手術,白飛手術室門口範圍內來來回回走個不停,走得坐在一排椅子中|央的方永心煩意亂。
“事情經過告訴我。”方永說。
白飛不理。
“媳婦兒!”
還不理他。
“到底誰要抓你?你不告訴我我怎麽找他?”
“......不要和我說話......手術為什麽還沒結束,很久了......”
“不到十分鐘。”
“我覺得很久了......”
“別再走了,站住。”方永受不了了,起身把白飛拉到電梯前,到電梯前怎麽也拉不動了,“幹嘛?都已經把他送到醫院了,又死不了。”
白飛低頭。
“跟我回家。”
“現在不是你吃醋的時候。”
“跟吃醋沒關系,他不配你在這守着!”電梯門打開,方永左手擋住收進去的電梯門,右手往裏拽人。
“我不能回去,我待會兒就回去......”
“你不走我可走了。”
“嗯。”她用力把手抽.出,回到手術室旁的一排椅子上,緩緩坐下。
方永真的走了。
方永走到醫院門口的臺階,腳步猶豫了,原地站了幾分鐘,又回到樓上,腦袋裏出現白飛孤零零一人待在冷冰冰走廊的畫面,腿不用自主動的。
他往她旁邊的空椅子上一坐,伸手把她的頭攬過來擱到肩上。
“怎麽回來了?”
“不知道。”
“李文不會有事對不對......”
“不知道!”
李文手術做了四十分鐘,醫生護士出來先報平安,病人沒傷到內髒,只是血流得有點多,現在已經醒了。報過平安,詢問怎麽傷的?
方永說摔了一跤撲刀上了。
醫生用“你是不是拿我當白癡”的眼神難以置信地仰望大高個兒。護士說怎麽可能,全世界都沒有這樣的事。
“多幸運,全世界第一樁被你們遇上了。”方永說。
......
李文沒有力氣整理頭發,躺着的姿勢使頭發分向兩側,遮擋不了臉上的東西,對進來的一對夫妻尴尬地微笑,“不好意思,原本不想麻煩你,我以為只是小傷。”主要對白飛說的。
“受傷了都不說想死嗎,你?”白飛望着他,眼中情緒淩亂又複雜。
“死了也好,為了你死,我就能解脫了。”
“從以前到現在,你想的只是自己解脫。”
“......對不起。”
方永鼻腔冷冷哼出一聲:“中國話說得不錯。”
“謝謝。”李文唇角微微上牽,肩膀艱難蹭着床單,坐了起來,“你叫方永。白飛把我的事告訴你了?”
“不客氣。你中國話說得雖好,中國人的語氣卻聽不懂。”方永說。
李文望向白飛,習慣性的,在巴黎的時候他不懂的關于中國的東西就會向白飛詢問,自然而然。
白飛不給解答。
方永皺眉:“我提一個請求,麻煩兩位別在我面前對視。我有很多話,很多事,想分別和你倆‘聊’,強忍着呢,現在不是時候,講正事要緊。當時什麽情況?”
“那個人先問我是不是方太太,我沒直接回答他,他突然抓住我,讓我上一輛......尾號應該是751的車,好像是深藍色的,豐田,他帶着帽子和口罩,長相看不見,身高一米八五左右。”
“我看見的時候,他在強迫白飛上車,并沒看清五官。”李文說。
“身手怎麽樣?”方永問。
“挺好的。”白飛說。
“沒說別的話?提誰的名字沒有?”方永問。
“沒有。”白飛說。
“沒有。為什麽他先詢問白飛是不是你的太太,他的目的是你?”李文說。
“跟你沒關系。”方永說。
“跟白飛有關系,她處在危險裏。”
“白飛更跟你沒關系!”方永伸出手臂忽地将方太太攬入懷中,“她只跟我有關系。事情問清楚了,咱們回家。”
“......嗯。”白飛用力咬了咬唇邊,感覺不适。
走到病房門口,她回頭最後看一眼病房裏的人。
李文故作輕松地聳聳肩,雙眼努力綻放神采,擡手擺擺,沒受過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