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後半夜傳來噩耗,白飛的奶奶突然去世!
方永和白飛趕到醫院,從電梯出來,聽見走廊方向傳來的雜亂哭聲,白飛飛奔向老太太的病房。
病房門口的白家衆人,男的站着抹淚,女的抱腿蹲着嚎啕痛哭,完全一副孝子賢孫模樣。
白文坤看見女兒女婿,收住啜泣,“你們來晚了,你們奶奶咽氣了,進去見她最後一面吧。”
白飛眼中含|着兩顆碩大的淚珠,堅持不肯在衆人面前落下,一個人走進病房,回身把門關嚴,走到床前望一望老太太的遺容......
老太太面無表情,說不上安詳不安詳,灰暗的面色像她的生命一樣沒有絲毫生機,遍布皺紋的雙|唇兩邊唇角向下緊緊抿住,右手攥着床單不放,仿佛還有心願未了。
白飛眼淚成串往下掉落,發抖的手把床單從老太太手裏拉出來,給那只手蜷縮的手舒展幾下,她最清楚老太太如果還有心願未了,那個心願肯定是見自己最後一面。白家所有人裏,她和她感情最深。
病房外的白家衆人對方永說老太太走之前的事,今晚給老太太陪床的大女兒最先走出悲傷,話是她說的,“沒有任何征兆,血壓忽然升到300,不一會兒又降下來了,半個小時都沒挺過去人就沒了......大夫說老太太腦出|血加腎衰。”
方永沉默,盯着病房緊關的門......
老太太入殓和葬禮,白飛拒絕參加,方永認為不妥,自己去的。方永雖然沒有白家人那種悲傷,但老太太過世後的一個禮拜心情也很沉重。
他還很擔心白飛。
白飛請了長假,終日在家,很少吃東西喝水,也不怎麽哭,無精打采躺在陽臺躺椅上看書,說是看書,其實就是抱着一本書腦袋空空地發呆。
方永覺得白飛的情況非常不妙,只好不上班在家守着。
......
方永端着飯菜,敲白飛的門,“我進去喽?”
房裏人不響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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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永推門而入,把飯菜放到桌上,“你要絕食啊?不管怎麽樣也得吃飯。”
“謝謝,我不餓,胃不舒服。”白飛倦怠地瞄一眼方永。
“再不吃飯胃更不舒服!”
“餓了就吃,你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呆着。”
方永嘆口氣,又把飯菜挪到躺椅旁邊的小玻璃桌上,然後走到白飛身後,雙手抓|住躺椅兩側扶手輕松地把躺椅和白飛一起提了起來,調換方向,使白飛面向飯菜。
“現在就吃!你這是幹嘛?吃完飯和我出去轉轉。越呆着越郁悶。”方永皺起眉頭。
白天擡眸瞧眼不悅的男人,低頭翻了一頁書,繼續看......
“白飛!你別逼我!你敢不吃,我就把你嘴掰開填鴨了!我警告你,我的手碰着你下巴,你就得脫臼!”
“難纏。”白飛合上書,拿起筷子敷衍地吃了幾口,全程感受到了來自上方虎視眈眈的目光。
“搞不懂你們女人,難受哭一場不就結了,虐|待自己幹嘛?”
“搞不懂你們男人,凡事總說得那麽容易。”白飛放下筷子,繼續看書。
方永奪過白飛的書,摔在地上,“別看了,出去轉轉。”
白飛生氣地眼神瞪着方永,還沒說話就被一只充滿力量的手拽了起來,被拖到衣櫥前,她連續說了三次:“別碰我!別碰我!別碰我!”
“就碰!不能什麽都聽你的!”方永用另一只手打開衣櫥,取了件外套罩住白飛,把人整個抱起來就往樓下走。
“方永!放我下去,我要生氣了!”
“随你。”
方永把白飛塞進車裏,摔上車門,開車離開小區。
方永沒有目的地,光想着帶白飛散心,但不知道哪裏适合散心,糊裏糊塗地一路開到郊區,開上山路,在個風景不錯的地方停下,途中白飛沒吭過一聲。
“那個,下車走走吧。”方永說。
白飛沿着凹凸不平的土山路慢悠悠往高處走,眼睛從不環顧四周的風景,只望着前面的路,方永手裏拿着給她預備的礦泉水跟在後邊。
方永想說些什麽,緩和氣氛,可是轉頭做的腦袋想不出來說啥合适,在家裏抱女神那一下,會不會引發嚴重後果?他深表擔憂。
然而白飛并沒再提被抱的事,沒心情計較,走累了,在路邊的岩石上坐下來,踢了踢腳下枯黃的野草,“方永,那次你說你看上我了,看上我什麽了?”
方永思考片刻:“外表吧,我看不透你的心。”
“我的性格很讨人厭吧?”
“不讨厭,我對你一點讨厭都沒有,就是擔心你這樣下去不行。人死是自然而然的事兒,看開點兒。”
“我不是看不開,就是......你知道人的情緒并不容易掌控,很多道理知易行難,我呆幾天就好了。”白飛說。
“不懂。”
“呵呵,”白飛笑了笑,“你朋友多嗎?”
“不算少吧,多是什麽标準?什麽标準也不算少。”方永把水遞給白飛,“你呢?”
白飛接過水瓶,漫不經心地擰着瓶蓋,白到透漏血管的手擰瓶蓋的動作顯得很無力,“我好像沒有朋友,幾乎沒有過。我性格不好。”
“你覺得我性格怎麽樣?”方永也在岩石上坐下,他剛坐下,白飛就往遠處挪了挪。
“挺好。”
“那就像我這麽活!何必跟自己較勁。”
“人的性格是天生的。”白飛說。
“不信那套!”方永擡頭看眼天空。
兩人沉默良久,這次沉默不像來時路上那樣尴尬。
白飛歇得差不多,起身繼續往上走,“我奶奶去你家的那天,都和你說什麽了?”
“讓我好好對你之類的話,問了我三四遍叫什麽名兒,她好像過幾分鐘就不認識我了!”
“記性不好,我小時候她就那樣了,我在她家長大的,她每次見到我班主任都要重新問一遍,你是誰?對我來說,爸、媽、家人都是她一個人。”
“你家不是那麽多人呢嗎?”
“天南地北,奶奶生病他們才回來的。”白飛說。
......
老太太身為拆遷大戶,留下八套房産,前幾年腿腳利索的時候自己到律師事務所立下遺囑,分給貧困的二女兒一套三居,其他七套全部留給白飛,這份遺囑一直在白飛手裏。
因為這份遺囑,白家除了分到房子的二女兒外的子子孫孫跑到方永家裏哭鬧。
老太太的大女兒最委屈,她邊惡狠狠啃着蘋果邊掉淚,“我對我媽最好,我們家倆兒子每年年節不是給錢就送東西,雖說我們都不在她身邊吧,哪年有病有災沒回來看她?她卧床了,誰抛家棄口的跑這照顧她?到頭來一場空啊!”指着白飛質問:“你說你奶得多偏心?全給你了!”
白飛盯着遺囑不說話。
老太太大三女兒也哭,問方永:“你能掙錢,飛飛是大設計師,你家這麽好的家境,我媽怎麽想的?窮的不給,單給富的?”
方永看一眼白飛的臉色,低頭地尴尬笑笑。
“媽這心眼子都偏到北極了!跟兒女不親,就跟孫女兒親!飛飛從小跟她那得了多少好處?我們家孩子、二妹、三妹、大哥家的孩子沒跟她那得到過一分好處!太讓人寒心了。”老太太大女兒又說。
這時候老太太的二兒子、白飛的父親白文坤說話:“現在說這些都沒用,房子已經是飛飛的了,咱媽立的遺囑有法律效應!你們跑這來撒什麽野?”
“我就哭!我就撒野!我心裏不痛快!我以後天天來!我不在乎房子,就想說說這些事兒,太讓人寒心!”老太太大女兒說。
方永冷汗直流......
“你們想怎麽樣?”白飛被吵得頭疼,“直說吧。”
“飛飛,你別說話。”白文坤捅咕兩下女兒。
“我都要被你們吵死了,你們到底想怎麽樣?讓我為奶奶偏心的事道歉還是想要房子?”白飛厭倦地說。
客廳突然鴉雀無聲。
老太太的三女兒抹掉眼淚:“你捏着遺囑呢,我們怎麽要啊?”
茲拉一聲,遺囑在白飛手裏成了兩半,衆人傻眼......
白飛說:“我只要奶奶住的那套老房子,其他的随便你們分,現在立刻離開我家!”老房子有她的童年回憶,無論如何不能讓給別人。
“飛飛,那是你的房子!你奶奶給你的!”白文坤急忙奪過白飛手裏的遺囑,把那兩半往回拼。
“我敢要嗎?”白飛說,“你看看他們的樣子,我這輩子不想安生了嗎?”
“哎呀,他們就是發洩一下嘛!”白文坤說。
“趕緊走,你們全部趕緊走,不走我就反悔了!”白飛說。
白家衆人聞言拎上包和外套,拖家帶口,呼啦啦一下子走|光了,白文坤捏着遺囑嘆了口氣,掉頭去追兄弟姐妹們。
客廳裏頓時充滿美好的寧靜,像電鑽在耳邊嗡嗡很久後猛地停止,耳膜爽透了!
白飛彎腰清理桌上白家人留下的擦淚紙、蘋果核、茶杯,邊收拾邊說:“方永,不好意思。”
“你道什麽歉?”方永拿起垃圾桶幫忙清理。
“我明天搬走,他們再來就讓他們到我那找我。”
“不能搬!不會再來了,他們明顯為房子來的。”實話實說。
“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想要什麽,我覺得他們還會來,我還是搬出去吧,不想一直給你添麻煩。”白飛收拾完垃圾,坐下,滿面愁容。
“你搬出去更給我添麻煩!你住進我這就別想走了。”方永笑說,“搬進來容易,搬出去可難,我明兒讓幾個弟兄守着大門,看誰敢給你搬家!”
“你......讓我說什麽好呢?”
“說你愛我呗!”方永笑嘻嘻地把腦袋湊過去,“最好能親我一下!”
白飛神情一僵,把方永推開,“別開玩笑了。”她拿起身旁的書,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