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飛的奶奶卧病在床半年,一周前家屬收到醫院的病危通知書,老太太有兩個兒子三個女兒,老太太兒女的孩子裏,她最疼愛白飛。
自打知道白飛結婚,老太太精神了不少,一心想到白飛家裏看看,兒女各種阻攔,說病情剛穩定點,最好不要折騰,老太太聽了這話當場發火兒,怒道:“我自己的命自己知道,活不了幾天,我死之前願意去哪就去哪,這點心願都不能滿足我嗎?”
白飛的父親白文坤是老太太的二兒子,他和兄弟姐妹們商量:“還是讓咱媽去吧,你們怕折騰着媽,我怕氣着媽,去看一眼就回醫院。”
“去吧去吧!我不管,出了事兒你負責啊!”老太太大女兒說。
“不一直是我負責麽。”白文坤說。
于是乎,白文坤用輪椅推着老太太來到方永家,在門口已經心裏一驚,進門看室內裝潢擺設又是一驚,他沒想到白飛能嫁個“土大款”!一直以為女兒喜歡的是那種身上具有陰郁氣息的文藝男,女兒上個男朋友和現在的老公截然相反兩個類型。
白文坤很少過問白飛的事,因為白飛從來不聽他的,白飛登記那天上午,他才知道女兒要嫁人了。嫁都嫁了,再想什麽都沒意義,他想。
“方永啊,這房子什麽時候買的?”白文坤眼巴巴地欣賞裝潢。
“14年。”方永泡好茶端上桌,“爸,您坐。奶奶能喝茶嗎?”
“不行不行,別給你奶奶喝茶了。”白文坤連忙阻止,“這房子挺貴呢吧?”
“現在市價七千多萬,我買的時候便宜,這個小區的開發商是我朋友,剛建那陣資金不夠,付八百萬就給一套,當時沒人敢買地基都沒挖的房子,我堵了一把。”方永邊倒茶邊說。
“年輕人膽兒大!看你長這樣就膽兒大!你有兩米不?”白文坤笑呵呵地說。
“沒有,一米九五。”方永摸.摸後腦勺。
“夠高了!”白文坤轉身對老太太說:“媽,你好好看看,這就是你孫女的家了,你孫女在路上呢,馬上就回來了!”
老太太點點頭,茫然地盯着方永,不認識了似的,“你是飛飛對象?”
“是!奶奶。”方永過去蹲到老太太面前,讓老太太認個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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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長得挺好。”老太太幹枯的手指指着樓上,“上面還有地方嗎?領我看看行嗎?”
白文坤去推老太太被方永阻止,方永推着老太太上樓下樓,把家裏轉了個遍。
老太太的眼神始終是茫然的,像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糊裏糊塗地看,糊裏糊塗地點頭說好,不時看一眼身後的方永,又不認識了似的。
方永把老太太.安置在院子裏陽光充足的地方,告訴老太太:“白飛馬上就到,就從您眼前這個大門回來。”
“哦。你覺得我們飛飛好嗎?”老太太問。
“好,我喜歡她。”
“我們飛飛是好女孩兒,她爸以前總忙不怎麽管她,我一手拉扯大的。”
“白飛特別喜歡您。”
“是,飛飛孝順,你們好好過日子,要照顧她,她上個男的就對她不好,你可不能啊!”老太太回頭給了方永一個嚴厲的眼神,仿佛警告。
白飛的車開進院裏,車上下來的人和平時簡直不是一個人,臉上挂着溫暖的笑容,聲音甜了八度叫老太太。老太太雖然記性不行了,可仍一眼就認出寶貝孫女兒,只是“外人”記不住而已。
白飛在院子裏陪老太太,方永回客廳和白文坤打聲招呼,進廚房做飯。這麽個好機會肯定得表現表現!甭管誰的好感,先争取來再說。
方永廚藝說不上精湛,至少不比飯館大廚差,日常健身維持肌肉的男人家的冰箱,除了肉還是肉,炒炒炖炖,上桌六個菜。
“人呢?”擺好碗筷,方永問白飛。
白飛說:“走了,奶奶只能出來一會兒,他們讓我跟你打聲招呼。”
“啊......”方永失望,“那咱倆吃,這是午飯,不是晚飯,你能吃吧?”
“嗯。”白飛笑了笑,看看桌上六個菜,“你還真是挺會做飯。”
“會的多着呢!”
“謝謝你今天招待我家人,他們走的時候挺開心的。”
“我也有收獲,奶奶說你上個男人對你不好,怎麽個不好法?”方永盛上一碗飯遞給白飛,順便觀察一下白飛的面部反應。
白飛表情沒有絲毫波瀾。
白飛說:“奶奶認為我分手了就是對方對我不好,其實沒什麽。你呢?你對你前女友好嗎?”
“我都不知道過去那些算不算女友,我和人相處只求個問心無愧,她們怎麽想就不知道了。”
“什麽是算不算女友?”
“我說了怕你更煩我,別問了,反正就是幾段不正常的關系。”方永說。
“不正常的關系......”白飛兩條細眉挑了挑,低頭吃飯。
......
大床下邊,方永雙手撐着地板,一起一落,做睡前熱身——一百個俯卧撐。
房門當當被敲響。
“進來。”方永保持姿勢,扭頭往門口瞧。
“能幫我個忙嗎?”白飛将門推出一個縫隙,人站在外面說。
“行啊!為你上刀山下火海!”方永雙手離地,落下時用力一撐,整個人利落地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将門敞開,“進來吧。”
“不了,我出去一趟,一個小時後麻煩你給我打個電話,叫我回家好嗎?”
“這麽晚了,你去哪兒?”方永打量一眼白飛的穿着。
白飛淡淡的妝容,身穿一件深灰色的無袖緊身連衣裙,手彎處搭着羊絨大衣,腳下踩着一雙白色高跟鞋,上上下下一副收拾過的樣子。
“有點事。”白飛說。
“什麽事兒?我跟你去!”方永不放心,懷疑白飛去見男人。
“公司的事,我的小組員工聚會,讓我過去,之前拒絕了很多次,今天推不掉了。”說着為難地蹙蹙眉,“過一會兒你給我打電話,我就有借口回來了,好嗎?”
“行。”方永若有所思。
白飛的車開出院子,方永毛手毛腳地往黑背心上套了件T恤,拿上車鑰匙奔跑下樓,然後他悄悄跟着白飛到了一間酒吧。
看眼酒吧招牌,巧了!
這間酒吧的老板過去是方永手底下的高級保镖,外號叫皮實,皮實用當了兩年保镖掙的錢開了這間酒吧。不要小瞧保镖的收入,方永公司有兩百個保镖,分普通和高級,高級保镖每人出工的日薪是四千五百塊,一人一天頂一個白領的一個月。
方永單手遮臉,貓着腰,跟進酒吧裏,他那叫人難以忽略的身高引來不少注視......
他把身體藏在圓形大柱子後,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窺探,看着白飛走上卡座,白飛周圍男男女女七八個,他終于放心了。
“方爺!”皮實打老遠就認出方永,趴他耳朵上大叫一聲。
“操!”方永吓了一跳,心差點吐出來,緊忙往白飛那邊看看,幸好沒暴露!
“什麽毛病!”方永皺眉說。
“哈哈哈哈哈哈,跟你鬧玩呢!你怎麽大駕光臨我這兒了?”皮實說。
“不是來看你的,靠邊兒靠邊兒!”方永撥開皮實,他把白飛擋住了。
“那你看誰呢?來根煙?”皮實掏出煙盒往方永嘴裏送了一根,再給點上,“別看了!咱倆上那邊聊聊去。”皮實往角落空座揚揚下巴。
“去也行,找個隐秘的地兒,還得能看見那兒!”方永往白飛那邊揚揚下巴。
“那兒坐的誰呀?你看哪個呢?”
“廢話,最好看那個呗!那是我媳婦兒!”
“媳婦兒?你結婚啦?那我得去跟嫂子打個招呼!”皮實扭頭就去,讓身後人一把給拎了回去。
“我偷着來的,你去不就露餡兒了!”方永說。
“偷着.......”皮實像聽見一個天大的笑話,抱腹蹲下狂笑。
“別笑!”方永憤怒踢一腳皮實。
“方爺還來這套!哈哈哈哈哈哈......”
“哪套?我保護自個兒媳婦兒,你樂個屁!”方永一手把皮實拎了起來,這人馬上就要令自己暴露了,他把他拽進身後不遠處的空包廂摔在沙發上。
“哎呀,不行,笑岔氣兒了,怎麽着?你把我拉這兒來,想撲倒我?”皮實說。
“你要是個女的的話。”
“說真的,那女的真是你媳婦兒?”
“是!趕緊在大廳給我找個隐秘的地兒,我有點事兒想了解了解......”
皮實把方永安排在距離白飛的卡座十米左右遠的位置,旁邊有大圓柱子遮擋不至于暴露,服務生陸陸續續端來小吃和威士忌,這些事情方永毫無察覺,入神盯着白飛呢。
皮實把酒倒上,拍拍方永的背,“方爺,喝酒!”
“不喝,開車了,改天。”方永頭也不回地說。
“你到底看什麽呢?嫂子又不是跟誰約會,那不是那麽多人呢麽!”皮實繼續勸酒工作,“少喝點兒,待會兒找人給你送回去,我這服務生會開車的多着呢!”
方永不理皮實,盯着白飛的方向,若有所思......
白飛到了之後,雖然左右都坐了人,但是這些人并不與她交談,她左邊一個小群體交頭接耳說說笑笑,右邊一個小群體玩骰子,她與他們和酒吧喧鬧的氛圍格格不入,偶爾看眼舞臺,偶爾低頭看手機。
白飛在方永眼裏成了孤單落寞的樣子。
方永自言自語:“那些人怎麽不和我媳婦兒玩呢?”
皮實望了一眼,插話說:“興許是你媳婦兒不跟別人玩呢!”
每晚在酒吧街賣藍色妖姬的小肖此刻到了這間酒吧,懷裏抱了滿懷的藍色妖姬,手裏拿着單支的包裝過的花,路過每一桌都将花遞出一遍,看是否有人需要,連續八桌人沒有需要,他瞄準了角落裏那位連坐着都顯魁梧的男士,過去拍拍那人的肩。
方永回頭,先看見了面前一朵花瓣撒着金粉的藍色妖姬,然後看到小肖和小肖懷裏滿懷的藍花,覺得莫名其妙,“什麽意思?送我呀?”
小肖用手臂把全部的花緊緊|夾在腋下,雙手忙着比劃,嘴巴咿咿呀呀半天也沒蹦出一個能聽懂的字。
旁邊的皮實看煩了,替小肖解釋:“他是聾啞人,聽不見也不會說,他那手勢的意思是問你買不買花,一百一枝。”
“不買!”方永對小肖擺擺手,扭過去繼續盯着白飛,白飛依舊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衆人中,他有點心疼了。
正苦惱,腦子裏靈光一現!
方永讓服務生把走遠的小肖領了回來,他指指小肖的花,告訴小肖自己全要了,小肖以為這位客人要的是一枝,便抽|出一支新鮮的給他,方永反複比劃手勢表達自己要全部不是單枝,但是小肖沒有領悟那亂七八糟的比劃,最後皮實出面給兩人當翻譯,結束僵持不下的局面。
小肖走到白飛的卡座,把懷裏的鮮花遞給白飛,因為客人事先有囑咐,他不肯告訴白飛花是誰送的,白飛左右兩個小群體被這狀況吸引,停止玩樂,用眼睛幫白飛尋找周圍可疑人物......
方永掐點離開酒吧,上車後給白飛打個電話,然後自己飛車先到家,脫掉T恤,裝出一副始終在家的樣子。
白飛進門,他迎上去,笑呵呵說:“回來啦,玩得開心嗎?”
白飛沒說話。
“累嗎?”
“不累。”白飛搖搖頭,笑了笑,“幸好有你的電話。”
方永摸摸後腦勺:“下回換個好聽的說法,你就說:幸好有我!”
白飛低頭一笑,脫下大衣挂在臂彎,優雅地走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