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局
圍棋汽車拉力賽的第三日,沿318川藏線從安順場出發,前往下一站圍棋比賽的地點——昌都。
賽段很長,分四日進行。
長時間駕駛車手容易疲憊,何況這次活動宣傳為主,比賽為輔。
所以每天只有半日在競速,這其中還包括做一些沿途下車合影,抵達計時點打卡等任務。
清早,連勝坐進車內時,秦姜白扶着方向盤,目視着前方,随口道了一聲早。
可誰知道她這一聲招呼,醞釀了多久臺詞,又鉚足了多大的勁才能這樣不帶腔不帶調地說出口。
也不管對方反應如何,心裏一顆總算大石落下。
連勝拉上車門,回了一個“早”。
音還沒完全落下,人已經低頭系安全帶。
因為今日沒有圍棋比賽,也不需要出境,所以他穿得比較休閑。
秦姜白瞥了瞥他,想再說點什麽,就聽到咔一聲脆響——安全帶系好了。
她迅速收回目光,等待發車。
今天還是第四位發車。
她的食指在方向盤上彈着,內心有點躁動。
不知為何,副駕座上的人存在感特別強烈,仿佛膨脹到整個車廂都是他的氣息。
即使他什麽也沒做,什麽也沒說,光是坐在旁邊就讓她渾身不自在。
這只是過了一個晚上而已,怎麽會這樣?
完全變了。
自打她從波蘭回來,他對她明顯變冷淡了,嘴還是那麽毒,但為什麽又幫她熬夜做路書?
他到底想怎麽樣?
她完全捉摸不透這男人的心思,而她自己因為這件事給感動得一塌糊塗。
她很怕自己在自作多情。
以前她就是這樣,結果呢?
秦姜白回想起第一次心動的時候,是因為他幫她打了架。
當時梁文瑜搶她的布偶,她被推倒在地,正巧跌在連勝腳邊。
連勝抓住了來勢洶洶的梁文瑜的手,将她反推了回去。
梁文瑜被他推在地上後大哭,引來了周圍小孩。
那時候,鄰居們和她家一樣,私底下都不待見連家。
小孩子沒有大人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心思,對連家瞧不起的态度全表現在了臉上。
他們開始對連勝嘲諷,戲弄。
不知道是誰先動了手,他們打在了一起。
連勝年紀比人大兩歲,自然個頭、力量都有優勢,反手又将人推了出去。
一個、兩個都被連勝欺負了,那些孩子就幹脆群毆起他。
有個男孩趁連勝不注意,去踩他落在草坪的棋盤。
秦姜白見狀,也毫不客氣地去拉扯那男孩。
原本在地上大哭的梁文瑜也來扯她。
一時間,他們三人也打成了一團。
秦姜白小小年紀,打起架來很是兇狠,人對她只會推推搡搡時,她已經會拔人頭發,撓人臉蛋,扯人衣服……
所以,兩人打幾人,最後打贏了,只是連勝的棋盤被踩得稀巴爛。
那塊棋盤以前他從不離手,也十分愛惜。
秦姜白覺得十分愧疚,事後賠了一塊給他。
她就是從那時起自作多情,如果一個平時對你愛理不理的人突然對你好了,怎麽可能不會多想?
……
這麽思考,秦姜白就冷靜了下來。
她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至少在不确定對方想法之前。
“發什麽呆,走了啊。”連勝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秦姜白的食指停止了敲打,驀然回神,把賽車開到了發車線上。
賽車從安順場開出,往康定方向行駛。
昨日從成都到安順場是由川西平原向盆原低丘,而今天又回歸川西平原。
川西平原就是青藏高原東南邊緣,所以地勢逐漸升高,山河走勢呈南北縱向分布。
雖然曲折了些,但對秦姜白來說十分輕松。
連勝沒給她出什麽幺蛾子,把領航員當得十分稱職。
到了計時點後,他自覺下車去打卡。
打卡是領航員的任務之一。
時間卡怎麽用,怎麽計算時間,這些連勝都明白,不需要她教,但其他棋手就不一樣了。
初次使用時間卡是十分迷茫的,很可能出現計算錯誤的情況,免不了要耽誤些時間。
秦姜白在計時點看到那位跑場地賽的李豔直接高冷下車,自己打卡去了。
連勝回到車上,繼續前行。
車內太安靜了,讓她十分不習慣。
她手肘搭在車窗框上,手背撐着臉,單手打方向盤,打了個哈哈,“好安靜啊,放點歌來聽?”
賽車都是量産車經過輕量化改裝,對加速無用的零件都被拆過了,自然也包括多媒體設備。
連勝用手機放歌。
當熟悉的前奏響起時,秦姜白一怔。
居然是《 Rage Your Dream》。
她下意識低頭找手機,看到它還安靜地躺在原處松了一口氣。
差點被吓出一身冷汗,還以為他拿了她手機播放音樂呢。
鎮定之後,她咧開嘴嘲笑:“幾百年前的歌你還聽,老土。”
對方呵呵了兩聲,“你要不要換個姿勢再說這話?”
秦姜白微愣,才意識到自己無意識擺出的姿态,正是《頭文字D》男主開車時常見的姿态。
因為覺得很酷,就仿了。
仿久了,成習慣了。
她梗着脖子,硬氣地回道:“就不。”
連勝也不與她争,“前方700米停車拍照。”
又拍照……
這次又巧遇盛逸輝與許丹丹。
他們比秦姜白早一步到,也剛剛下車。
又能一起合影,倒是避免了兩人拍照的尴尬。
那三人站位和昨日一樣。
秦姜白想起那張被裁剪的合照,不爽地眯了眯眼,走到許丹丹與連勝面前,右手插進二人之間,輕輕拍了拍許丹丹的肩,露出和善的笑:“讓一讓,同一個車組站一起。”
許丹丹指着連勝另一側,“你可以站那邊呀。”
話剛落,連勝身後的樹枝被秦姜白踢斷一截。
折下的一半正正好落在許丹丹手指的那處。
秦姜白回過身,又歪頭沖她一笑。
似無聲地在問:“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許丹丹個頭一米六,又是那種清純嬌弱的外貌,身高氣場都遠不如秦姜白,這會兒被她這可怖惡笑容一瞪,整個人快縮成了一團鹌鹑。
她呆呆地推了推同被驚到的盛逸輝往旁挪去。
秦姜白若無其事地站到那騰出的寬敞空位上,扯了扯頭皮筋加固下盤發,朝那二人看去,“快來合影呀,你們走那麽遠怎麽拍得到嘛!”
許丹丹眼裏充滿了不甘與畏懼,縮着脖子又走回來,舉起自拍杆。
“三,二,一。”
拍照結束,許丹丹連成品都沒看一眼就拉着盛逸輝回到了車上。。
秦姜白前方那輛賽車疾馳遠去,笑地直拍方向盤,“哈哈哈哈,這樣就怕了啊?我都還沒露出我的八塊腹肌呢!”
連勝別過頭,安靜看窗外風景。
……
第三日賽段結束,他們抵達康定。
第四日剛從康定出來,就下起了雨。
七八月是這一帶的暴雨季,常有洪澇,河水漲高,幾乎與路面持平,秦姜白行駛得十分小心。
一段車程後,進入了海拔4290米的折多山,此山是傳統的藏漢分界線,山的兩側人口分布與生活狀态不一樣,連氣候也不同。
剛入山時,雨勢變大,仿佛天空破了口子,大雨傾盆,嘩啦啦嘩啦啦得打在車身上發出震響,雨刷形同虛設,根本掃不開那成片成片滾落的雨水。
雪上加霜得是,公路兩側山體陡峭高聳,這條路就像是劈開山體而鑿,因此進山後光線晦暗不明,能見度極差。
在這種視野幾乎為零的情況下,山路九曲十八彎,非常容易出事故。
不僅秦姜白變得謹慎,連勝也不再惜字如金,開口指路的次數逐漸增多。
他修改的路書就像是混沌中的引路燈,指引賽車正确行使,讓秦姜白避免在路标不明的路段發生意外。
越是這樣糟糕的情況,越能考驗車手與領航員之間的默契。
秦姜白意外地發現,二人雖是初次配合,存在着不完美的地方,但論起默契程度,竟然要高于她與車隊領航員。
這種默契不僅僅是她能夠快速明白他所表達的內容,還基于她對他提供的應對方案感到十分滿意,以至于駕駛起來得心應手,就好像對方是她的副腦一樣。
路書不僅僅是說明路況,更多得是提供行駛方案。
比賽前為什麽要勘路,為什麽要制作路書,就是為了提早研究賽段情況,提供可行的行駛策略,減少臨場應變的可能性,減低事故的發生率。
秦姜白與她的第二任領航員就是因為常常發生意見分歧而掰了。
領航員多是車手出身,所以對賽段有自己的判斷。
而每個車手都有自己的開車風格。
就像秦姜白屬于奔放狂野型,該沖的時候就沖,不能沖的時候她也想試試,所以她不能接受一位謹慎過度的車手提供的方案。
如果是比賽之前,意見不同還可以商量,但遇上突發狀況,需要随機應變時,二人意見不和将會影響車手發揮,甚至影響車手的心态。
雖然連勝沒有進行過專業訓練,判斷力與應變力不如秦姜白,但他的風格與她相近,這是讓秦姜白感到舒适的地方。
而且他也的确做得很好。
秦姜白忍不住感慨道:“你真是一個被圍棋耽誤的車手啊。”
這話是由衷的贊嘆。
這水平要經過職業培訓後,不超一年就能比她強了。
連勝一臉肅然地提醒:“別走神,前方200米90度轉彎,兩個彎道,等等……好像有情況。”
他說等等的時候,秦姜白已減速,“不好,是泥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