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文/
一出地鐵站,滂沱大雨襲來,讓白朱剛剛邁出去的右腳縮了回來。風慌亂地吹着,雨水被迫落得行人滿懷。白朱伸出手輕輕抖動裙擺,濕漉漉的,黏在一塊了。
九月的雲傾倒——呼——倒下來的雲吹口氣,把雲朵被上的水珠都吹跑——下雨了!
白朱讓開地鐵口的位置,退到一旁,開始翻雙肩包裏的錢袋,翻到一半的時候嘩嘩的手指頓住,想起地鐵站裏有7-11便利店,眼睛一亮。她一邊小跑,一邊把挂在胸口的書包拉鏈拉嚴,對着收銀臺的小姑娘一笑,匆匆進了店,挑了把明黃色的傘。
似乎很多人被困在了地鐵站,等待付款的隊伍排的長長的。白朱輕拉起長裙淋濕的裙擺,想:在下雨天,被雨水裹了一遍的人變重,就像整個地球磁場加大,被雨水拖曳着向下向下。想必時間也走得格外慢吧。
白朱安靜地等着,心安理得地放松,反正雨天的時針也被磁場拖得步履蹒跚。視線靜靜地垂落在低頭掃碼的收銀員黑色的棒球帽上。她沾了雨水的耳垂白白軟軟的,走出店門的時候皺了皺鼻子,忍不住回轉頭望過去——一個很陽光的很普通的男孩子。
她撐開傘,雨珠将傘面當成曲面滑滑梯,咻——白朱漫不經心地轉着傘柄,玉珠尖叫着抛向地面,
"小姐姐心情不好嗎QAQ救——命——啊!"
雨水沖刷着地面,順着排水口流走。白朱小心地護着腳踝,傷口沾到水感染就不妙了。她半蹲着身打算把裙擺挽個結的時候恍然醒悟,為什麽覺得那個男孩子那麽熟悉,确切的是,她對男孩身上的味道熟悉。
是葡萄柑的氣味。
高一到高二的那一年,她每次抱着數學作業去辦公室,從辦公室拎回卷子,月考後去教導處分班級考卷,都遇得到那個人,聞得到那人身上淡淡的葡萄柑香氣。
白朱快速地打結,然後直起身,撐着傘繼續往前走,最近總是頻繁地想起故人,讓她有些苦悶。她其實有寧襲的□□,是她在Z中xx級群龐大的人群裏一個個仔細辨別找到的。寧襲的頭像其實很簡單,是一攤開的書頁,陽光從斜角穿過,淡淡地灑在鉛字上,半明半暗的構圖裏,簡簡單單的幹淨。高考完那天晚上白朱一時腦熱,捏着手機躲在被窩裏,熬得通紅的雙眼看到那張照片時突然冒出了眼淚,說不清是眼睛疲勞的原因還是高興。
毫無征兆的,落下淚來。
她不敢打開房間的燈,害怕光透過門縫會被母親發現,盡管母親作息很規律,晚上一向睡得很早。她小心翼翼地把黏在頭像的視線往旁邊挪,看到備注寧襲時傻兮兮的笑了。早知道就直接檢索他的名字了,何必要用這種笨辦法。
可下一刻白朱又失落起來,她不敢發好友申請。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獨獨在對待寧襲的事情時謹慎得過分,她看着好友申請理由那一欄的空白怔怔出神,在腦中一寸寸搜尋兩人的交集,意外地也不出意料地一無所獲。
是了。
他們就像幾米筆下的人物,初中在同一所學校讀書,耳聞過對方的名字和光榮事跡,在大大小小的比賽裏交鋒過,卻一個向左走,一個向右走。
一場無關風花雪月的長達六年的陪伴。
就她一個人不甘心嗎淌不過枯寂獨自生長,挎不起虛妄的行囊,在霧氣彌漫的城市街口頻頻回望,恓惶如年少,痛斥他善忘。
白朱手裏的傘轉得很慢,最後悠悠地停了,雨珠收不住去勢,跌落在白朱卷翹的睫毛上,讓她視線模糊不清。
城市傾倒在一場大雨裏,每個人的臉孔都蒙上了一層霧氣,你不知擦肩而過的那個人面目是否熟悉,你很可能就在一場大雨裏錯過了一次重逢,錯過了一個緣分。在雨中行走,車燈虛妄,樹木孤獨,路面晦暗,每個人都夾雜着濃重的雨露水汽,又倉皇又狼狽地演戲。
明明挨着肩,比着腳走過,卻好像是海岸線另一頭的孤島島嶼。我們就被關在雨簾裏,漠然地等待黑暗垂詢。多可怕!
這樣冷漠地對待生活,平凡地度日多可怕,白朱想到這裏,那麽我是其中一個嗎?我應該讨厭自己嗎?她腦中快速閃過一些念頭,稍縱即逝,沒能抓得住。
後來她登上北上的火車,隔着模糊車窗觀看了另一場聲勢浩大的雨,久違地燃起了當時的一絲類似惱怒的熱情。
傾倒城市的大雨,也傾倒了一個乖張的自己。她想在雨夜,挎壺酒,乘飛鳥,馳荒野,追着少年的影子,把跳芭蕾的腳攤開,給他手掌。
☆、種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