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信心花舍文/
紋身室裏沒有空調,只有幾扇排氣片揮舞着胳膊旋轉着,這點似乎和紋身這個"時髦"行當不相稱。
在世俗人眼裏,紋身總是和地痞流氓、煙酒欲望聯系在一起。可曹師傅從小被父親教養,即使是為了革新而去國外專修美術,那些傳統的、近乎刻板的念頭仍然在他腦子裏紮根。
他仔細擦拭着電動針,身姿挺拔,動作熟練,如同許多年來的每一個夜晚父親認真檢閱自己的家夥一樣。他想念父親在七月夜晚打赤膊畫圖時眼睛上的汗和手邊的啤酒。
白朱的視線定在挂有艾草葉的牆壁上。Z城蚊蟲猖狂,在長久的生物進化裏保持着惱人的優勢,是"見縫插針"的行家。有小顆小顆的汗珠,墜在白朱圓潤挺翹的鼻尖上,她指着那朵線條簡單的桔梗花,近乎嘆息地說:"就這個吧。"
老曹聞言點點頭,正對着小姑娘有些落寞的側臉,他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解釋道:"熏艾草是妻子治蚊蟲的法子,房間裏蒸的香薰用的也是苦艾。"
白朱點點頭,鼻翼輕輕動了動,甘苦的味道舒緩神經。她從曹師傅說話時就轉過了身,正對着他,可思維還沒有從回憶裏抽離出來,表情呆呆的,對着師傅又點了點頭,說:"謝謝您。"
一句告謝說得沒頭沒尾的,不知是謝師傅關于艾草的解釋,還是謝師傅将要進行的紋身。
曹師傅也不在意,用特殊的筆在白朱的腳踝上定形。真正把圖案紋上皮膚的過程其實很快,電子針觸碰腳部時像螞蟻咬了一下,她大松了口氣的同時,覺得陽光又爬上了她的背部,伸出溫暖的觸角拖着她回溯回溯。
她又站在了A中之巅,站在風也豐盛,光線也豐盛的天幕中央。而她的視線穩穩地落在寧襲的溫柔的側臉上。
是的。溫柔。
白朱平複着呼吸,更是平複着嘭嘭亂了節奏的心跳,她踮着腳向前走,像一個頂級的舞者站在耀目的舞臺中央,優雅地把翅膀搭在鐵欄上。
她在自己的王國行走,卻迷失在臣民的目光,她幾乎是瞬間抖落翅膀,在凡塵停息。
白朱也不知道自為什麽第一瞬間冒出的形容詞是溫柔,莫不是光線偏折太厲害,讓她視力5.0的雙眼自動過濾掉少年堅硬的身骨,只剩下模糊的、攝人魂魄的風骨。
她從十二歲就跟這個人糾葛在一起,一起走了很遠的路,後來各自奔天涯,見過他溫柔、冷酷、失落等情緒的所有表征,卻走不出一個愛戀的怪圈。
英語老師正預備着一場口語考試,寧襲和同學們于是都來到教室外的走廊上背書。他側身依靠着欄杆,寡淡的眼珠輕輕落在游弋于書頁的陽光上。
今天的陽光似乎格外溫存,變幻着形态捉弄着書上的方塊字。他不擔心考試,思維難免渙散。同桌趙思迪看見他氣定神閑的模樣恨得牙癢癢,撞了撞寧襲的肩膀:
"哎!快看!那不是小白仙兒嗎?"
寧襲聽見這個名字後散漫的目光凝成實質,他擡頭,順着興致勃勃的好友的手指看過去,隔着一整棟教學樓,恰恰撞上女孩兒由上而下睥睨的視線。他瞳孔不受控制的一縮,嘴角的肌肉有片刻的緊繃,喉嚨裏低低哼出一聲:"嗯。"
"她!唉…她怎麽停了啊。我還沒有看夠呢…"趙思迪小圓臉鋤在胳膊上,意猶未盡地嘀咕,
"不知道今年聖誕節仙女兒會不會上臺表演啊?"
寧襲自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事實上他的思緒還停留在剛剛驚鴻一瞥間女孩旋轉的細腰和綻放的裙擺,以及那高傲到淡漠的一眼,和四年前初識時的眼神重疊起來。
他心念一動,想:她本應該就是這麽纖塵不染的,不過來人間巡視一遭。夢醒了,她也就走了。
小白仙兒,白仙兒,這個名字還在初中時他就知道了。那她又是為什麽…突然轉去學文呢?從一個理科實驗班
他瞥了眼教室,很快将疑問抛到腦後,率先進了教室。趙思迪哀嚎一聲,期期艾艾地跟着進去了。
那天午休結束的時候,照例有人用多媒體點了一首歌,将打算和周公再喝一壺茶的同學叫醒。寧襲枕在一座書山裏,坐在教室最後排,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繼續睡。可大腦卻奇藝地接受到了音頻信息,約摸是陳奕迅的歌。
歌中唱:
"沒有花園後山,可給你游覽。放棄做巨人,做插花之男…未計價牡丹…愛令我永恒如山,睡蓮在天山。為你,摘一朵好襯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