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只等出發那日都沒等來某些人的一針一線, 君楚瑾的臉色都陰沉沉的。
知道的都保持着沉默, 不知道的, 只當他為去路而感到心情沉重。
梅年錦則是騎在馬背上, 與他道:“三妹妹的手藝愈發好了, 她做的鞋子竟比從前做的那雙還要舒服些, 也不知是不是用料不同了。”
君楚瑾敷衍地“嗯”了一聲,卻看也不看他那腳上的靴子。
心中卻想原來這不是小姑娘第一次做鞋子了。
上回小姑娘只給自己做了個荷包……被他鎖進櫃子裏去了。
當下想來,與其将它藏起來,還不如拿出來,至少還能與大舅子較量個高下。
豈料梅年錦又将腰上荷包拿下來拍了拍, 說:“旁的都好說,就是三妹妹早些時候做的荷包繡花功夫也太蹩腳了, 我當時亦不好意思打擊了她。
只能說, 她這繡花功夫只怕連我身邊的針線婆子都不如。”
他一邊笑着,一邊又将荷包挂回了原處。
君楚瑾終于忍耐不住掃了一眼,心道自己當做寶貝的東西竟還有人嫌棄,偏偏他有的人家也都有了,這叫他眉頭深地都能夾死蒼蠅了。
“只怕路途颠簸辛勞, 梅公子還是要做好心理準備。”君楚瑾沉聲道。
潛臺詞大概就是,這條路又累又長, 還颠簸得很, 看你待會兒還笑不笑得出來——
然而梅年錦卻沒能領悟他的意思, 反而笑得更是燦爛, 略自得道:“殿下可別小瞧了我, 我往年都是在外面走南闖北的,可不是那些嬌貴的公子哥。”
君楚瑾的目光掠過他的臉,仿佛在他臉上看到了“我不怕累,我還能再炫耀一會兒”這樣的字樣。
于是路上,原本炎熱的旅途仿佛都立刻降溫了十度一般,叫人後背冷森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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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等夜裏住進了驿館,随從拿來換洗衣物的時候,對君楚瑾道:“這包衣服是梅姨娘身邊的丫鬟交給我的,說是梅姨娘親手做的。”
君楚瑾淡淡地應下,叫他将東西放在桌上。
只等人出去了,他才打開了包袱,瞧見一面有一套嶄新的亵衣褲。
他終于忍不住翹起了唇角,心道這小姑娘還算是識擡舉了。
只是要怎麽在大舅子面前把這身貼身穿的衣服炫耀出去也成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君楚瑾撫着下巴,略作沉思。
只等第二日,二人重新啓程時,梅年錦知道了這事情,只說道:“你不是說路上飛沙走石容易傷衣服麽,畢竟是三妹妹頭一回做給你的,若是穿壞了怎麽辦?”
君楚瑾終于氣黑了臉,看似底氣十足,聲音也一如表面淡定道:“她可以給我做一輩子的衣服,怕什麽……”
媽的他就是要穿,他不信他就比不過別人——
這個時候的珩王殿下,在旁人心裏仍然是那個光風霁月、清雅似玉的貴公子。
至于他心眼有的時候其實可以比針眼還小的事實,就連梅幼舒都不得而知。
這廂他們一路北上,而珩王府則是冷清了許多。
梅幼舒本以為一個人睡覺多少都會覺得落寞。
只是沒想到一晚上沒有個大火爐抱着自己乘涼,也沒人硬要摟着她抱着她,竟叫她睡得十分舒服。
她這個時候才發現,這張床原來那般的大,一點也不擁擠。
每天晚上用力擠她的只是那位珩王殿下而已。
府上一旦風平浪靜久了,人便總是很容易松散下來。
便說這日,那老李又尋了微珀,甚是感謝對方。
“我本以為我自己命不久矣,多虧了嬷嬷才能活到今日,我得謝您。”老李說道。
微珀擺了擺手,道:“早些年我家人也曾有過些病症,沒救得過來,這才學了針灸和藥理,只是略懂皮毛。”
老李目光微閃,給彼此倒了酒水,又敬對方幾杯。
而微珀則好似因為被勾起了往事,心情郁悶,倒也配合,一杯接着一杯。
這酒是不同于那日在海棠院喝的果子酒,大老爺們都愛喝烈酒,到了微珀這裏,也都不拘這些,辣酒入喉,喝着也是痛快。
只等那老李将人灌醉,正要将她往床上拖去,便見她冷不丁地睜開了眼。
“你我都一把年紀了,再這麽做還合适嗎?”她面無表情道。
老李一個哆嗦,只當自己沒有聽見,心道自己錢都收了,況且酒裏下了藥,老嬷嬷這會兒只怕有再大的功夫也使不出來了。
他要再辦不成這事情就真的一點活路都沒有了。
彼時,梅幼舒已經梳洗過了正要睡下,偏這時青袖惶惶然然闖進院子裏來。
梅幼舒認出她是伺候在君楚瑾身邊的丫鬟,只問她發生了何事。
“姨娘,求姨娘救我……”她一面擦淚,一面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對方聽。
原來是那佩紫一直都不服氣微珀在府中的地位,暗生積怨,久而久之,竟成了仇,買通了老李要往微珀身上潑髒水,好趁着王爺不在家的時候将對方趕出府去。
而青袖則一直迫于對方的淫威之下為對方做事,奈何她入夜良心不安,甚是煎熬,便連忙過來向梅幼舒坦白這一切。
梅幼舒穿了衣服便往對方口中老李的下人房中走去。
彼時夜深人靜,她們一行人才走到門外,便聽見裏頭一聲慘叫。
梅幼舒忙将那門推開,待看清裏面的情形時,整個人卻怔在了原地。
“姨娘看到什麽了,快些出來叫我進去收拾……”梨雲在她後頭拉她,卻被她反手關在了門外。
梨雲與那青袖頓時一頭霧水,不解地看着那緊閉着的房門。
也不知這小姑娘是怎麽地了……
與此同時,微珀慢吞吞将自己的上衣從鋪上撿起來,順道将鋪上兩個饅頭又塞進了衣服裏去。
待她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這才擡眸,目光冷冽地看向了門口的小姑娘。
“這馍馍……”
小姑娘望着她的胸口,腦子像是短路了一般。
“叫什麽嬷嬷,你既然認了我,就是不喊娘,喊一聲爹也是使得的。”
微珀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說道。
小姑娘則是微微一抖,反手再将那門打開,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怎麽了,微珀嬷嬷是不是已經……”梨雲在外頭早就腦補了多種畫面。
指不定就是小姑娘瞧見老嬷嬷狼狽不堪的樣子,這才關上門去不想叫其他人看見。
梅幼舒搓了搓手臂,想到那老李的意圖一時又有些惡寒,只低聲對梨雲說:“還是……回去吧。”
屋裏頭老李吐了口血,指着微珀道:“若不是你,我如何會病入膏肓,連心頭血都嘔出——”
微珀冷笑望着他說:“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來,你敢說你每回吐了血之後,身體沒有大好的感覺,你吐的是淤血,這樣的症狀往後只會越來越少,再加以調養甚至就痊愈。”
“即便你真的心裏擔憂,也大可以直接問我,你之所以不問,而選擇了佩紫的錢,不過是為了将自己心裏的誤會加深,好讓自己名正言順地拿了佩紫的錢來害你的救命恩人。”
老李讷讷無言,也不知是氣得還是心虛,竟真的沒有說出下文來。
偏這時,外面又有嘈雜聲響,顯然又一批人過來。
後者不用問,自然是佩紫無疑。
這樣的情形梅幼舒自然是不能走了。
佩紫一上來卻欲蓋彌彰道:“姨娘過來,不會是為了某人的醜事做掩蓋的吧?”
這時微珀便走到門口,目光冷冷地瞧着她。
佩紫擡頭,從她略微松散的發髻上瞧出一絲端倪,便走到對方面前道:“微珀嬷嬷一把年紀了都還是這麽風流,只怕你想做王府的掌事人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等明天天一亮,所有人都會知道你是個什麽貨色——”
微珀擡起手臂,一個大耳刮子甩過去,愣是把方才臉上還冷嘲熱諷的佩紫打翻了。
那門前有兩層臺階,那佩紫便話也沒說完直接滾下去,摔在地上,鼻子都磕出了血。
小姑娘冷眼瞧着,本來不明白的事情也都明白了。
原先都只知道微珀是個嬷嬷,力氣大了些,到底也沒有多誇張。
只瞧對方今天這一巴掌,恐怕是把真力氣給使用出來了。
“老娘從來不打女人,你可真有能耐,硬是逼得老娘忍了你十幾年都破了功,你該不會真以為你自己是王妃娘娘了吧?”微珀冷哼道。
佩紫被身後仆婦扶着,緩了許久,這才顫顫巍巍地指着她道:“你這個老潑皮,你敢對王妃不敬,我當初救了王妃,是王妃許我這份體面的,你憑什麽,憑什麽……”
“哦。”微珀俯視着她說:“那也是王妃欠了你的,你要追債也合該抹了脖子去地下追才是,況且你也說王妃她老人家報答過你了,賞你錢賞你體面賞你宅子,都是不差的。
想來現在把你收拾了,王爺他也不會再說什麽了。”
這臺詞本該是由佩紫來說,她一直都認為是自己忍受了微珀許久。
她心想就算自己把微珀趕走,王爺念在多年的恩情上,也不會說些什麽。
然而當下她所設想的一切卻完完全全颠倒了過來。
“你不要亂來,我告訴你,我對王妃有恩!”佩紫看到對方眼中的殺意,忍不住顫抖道。
微珀冷笑:“你也知道你是對王妃有恩,王妃已經報答過你了,這又跟王爺有什麽關系。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當初沒有你,王妃還是能撐着先生下來王爺的。”
而且那王妃就算沒有受傷,在生下君楚瑾後,還是沒多久就去了。
比起那些真小人,這佩紫着實假清高地叫人作嘔,整日嘴上稱着奴婢,心裏卻一直都以恩人的身份自居。
“佩紫姑姑……”老李從屋裏爬出來,朝佩紫伸出手說:“佩紫姑姑,他……”
佩紫這才反應過來,旁叫身旁仆婦上前去,“快把她給我抓住!”
微珀只拍了拍手掌,她身後立馬便出現了兩個黑衣的侍衛。
他們身上佩刀,與這群後宅的女人們顯然都不是一個段位的。
微珀伸手将其中一人的刀抽出來,眼皮也不擡一下,便直接将那趴在門檻上的老李砍成了兩半。
這絕非是誇張的說法,便是離得最近的青袖都吓暈過去了。
而梨雲驚見了那幕立馬将小姑娘的頭死死按在了懷裏。
佩紫整個人如遭雷劈般,卻見對方如砍西瓜一般沾滿了污血的刀抵在她的臉上,印出了血痕。
“想死?”微珀揚唇。
佩紫猶如見到了地獄惡鬼般,尖叫一聲便也昏了過去。
宅鬥這事情對于內宅婦人來說往往都是綿裏藏針兵不血刃的勾當,然而她們卻錯估了微珀。
微珀覺得,假扮成一個娘們十幾年已經夠憋屈了的,還要整天被這群老娘們揪頭發算計,本質上作為一個男人,微珀以為,要麽忍,要麽狠。
然而她忍過了佩紫,卻仍舊抵不住對方終年紅眼病搞事情也越來越出格,還害得自己險些掉馬。
逼得微珀動手了,自然就不是婦人之間扯頭發罵街的事情了。
等吓癱了一衆後院女眷之後,微珀毫無心理負擔地回去睡覺散發酒中的藥性去了。
梅幼舒則是用力地在梨雲懷裏掙紮着,梨雲才反應過來。
待她瞧見小姑娘被她捂得臉通紅,便結結巴巴道:“沒……沒事兒吧?”
梅幼舒搖了搖頭,卻垂眸有些失神地瞧着對方的胸。
方才壓上去的感覺可真是……又軟又舒服。
難怪某些人偏愛女人的這個位置。
“怎麽了?”梨雲見她還在走神,便低聲問她。
梅幼舒搖了搖頭,卻還是好奇地伸手戳了戳她的胸口,語氣頗複雜道:“長得可比我大多了啊。”
梨雲霎時就紅透了臉拍開了小姑娘的手指,“姨娘又胡說,人家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