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梅年錦醒來的時候, 只發覺自己躺在了一個幹淨的地方,身上也是異常清爽。
他爬坐起來,只擡手撫了撫下巴, 發現連自己臉上的胡子都被人清理過了。
而他當下穿着的衣服, 也是嶄新的衣料。
他皺了皺眉, 正要起身, 卻見梅幼舒走進屋來。
“大哥哥可還覺得頭疼?”梅幼舒說着便将身後丫鬟端來的醒酒湯遞遞來。
他愣愣地接過來,一時有些錯愕地看着對方。
“是你将我帶回來的?”他問道。
梅幼舒點了點頭, 又催他說:“這湯溫度是剛好的,大哥哥現在喝下去,還能暖暖胃。”
梅年錦喝了那醒酒湯後,這才重新打量了小姑娘。
如今的小姑娘與他在梅府看到的楚楚可憐的樣子很是不一樣。
她今日穿着一身煙紫地珍珠繡紗裙, 裙擺曳地,被光照的地方卻似灑了金粉一般,閃出一種極為柔和而偏粉的光來。
她原先在梅府時雖也惹人注目, 卻總缺了些什麽,叫人覺得她像個漂亮的提線木偶, 或是花瓶美人般的人物。
只是如今再瞧她, 竟覺得她像朵沾着晨露的花朵兒, 不評價美醜, 但說那周身的靈氣與水嫩勁兒,便叫人對她愈發挪不開眼了。
“大哥哥生我氣了嗎?是我自己做主将你帶回珩王府來的。”梅幼舒見他不說話, 便略有不安道。
她習慣地揪住了裙擺, 這些小動作卻叫梅年錦又尋回幾分熟悉的感覺, 這才确認了眼下這個漂亮地都能飛天的小姑娘還是自家那個三妹妹。
“咳……”他盯着她看了許久,怎麽說都有些失禮,便忙扯了話來問道:“他待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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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一問完這問題,又覺得自己是蠢的。
若是不好,能将小姑娘養得這樣水光粉嫩,還費心将那些頂好的東西給小姑娘穿戴上,只怕王府的下人都是沒有這個權利與眼界的。
除了那位珩王殿下,他還真想不出第二人。
梅幼舒點了點頭,一時又有些看着他說:“只是我瞧着大哥哥卻不那麽好,連梅府也不回去,父親與母親都不過問嗎?”
梅年錦露出苦笑,說:“你想知道?”
梅幼舒不答他,但那雙清澄的眸子盯着他瞧,意味不言而喻。
梅年錦本不欲将這事情對外人說去,只是小姑娘純粹的關心,又叫他實在生不出防備心來。
他只猶豫了片刻便同她說:“實則我與他們很早就已經鬧翻了。”
“五年前尚且還年輕的梅年錦如許多寒窗苦讀的學子一般,只是他向來文采出色,在參加科舉時心裏也一直都自信他必然能名列前三。
只是在發榜日莫要說前三前十,便是最後一名都看過了,裏頭也沒有一個他。
梅幼舒聽得甚是玄幻。
這事情就發生在她來到梅府的第二年,那時候她對梅年錦的印象不深,她只當他是尋常落榜,卻不曾想他竟遭受過這樣大的打擊。
“可是……”她遲疑着,“大哥哥為何要離開京城?”
“年輕氣盛罷了。”他說:“彼時我不論怎麽求父親,他都不準許我去翻查此事,生怕是一場誤會,叫人平白笑話了梅府,說白了,他根本不信我能考中。”
事實上為了這事情,梅正廷還将他按着打了一頓,只說他自己沒本事。
他當時只問,若是有那麽一絲可能是有人從中作梗又如何?
當時梅父的答案也僅是一句“那算你自己倒黴,有本事明年再來”。
鄭氏私下裏也勸他不要丢人現眼,只說他若是個有真本事的,明年必然不會差的。
他當時一顆心都冷到了極點。
若是他第二年中不了,豈不是連自己的臉也一起打了?
實則就算他真的是技不如人也就罷了,偏父母的态度竟是那樣篤定。
後來他得知了父母親私下談話之後他才知道他們并非是那麽篤定,只是不願意冒險。
他心念如灰,失望透頂便随友人離開京城,外出幾年這才回來。
前塵往事本不想提,豈料國公府的二公子在與薛平瑤定下親事後主動找上了他。
邵行墨向他承認,自己就是頂替了他名次的人。
那邵行墨是何許人也,五年前就好似突然得了老天眷顧般,一舉奪魁,又死了兄長,一介無名庶子一夜之間名聲大噪,連帶國公府中也只剩下他一兒子,令他成了襲爵的世子。
那邵行墨還說,五年過去了,他一直在精益求精地鑽研,而梅年錦則是逃避事實,是以如今便是将當年的事情翻出來,他二人以同樣的題目再作內容,梅年錦也絕不可能比得過他。
就連梅年錦當年喜歡的女子都成了人家的妻子。
梅年錦心境如何,可想而知。
可他回去梅府想要和他們再提及五年前的事情,得到了待遇和五年前并無任何差異。
“大哥哥……”梅幼舒的聲音忽然多了一絲顫意,“你不知道……我、我曾救過那位二公子。”
梅年錦聽她說了來龍去脈,也并不在乎,道:“他那樣的人只怕不會輕易死,你不必覺得你能影響他什麽。”
“只是……他背後的人深不可測,勢力範圍只怕比珩王只大不小,你離他遠一些。”他閉了閉眼,道:“能在五年後通過這種手段來打擊我,只怕他的心性也不是個正常之人該有的。”
梅幼舒又想起自己在廂房裏看到那人,心下又是一顫。
是很不正常。
若邵行墨并不想娶梅幼岚,她甚至都想不明白他後來為什麽還要娶對方。
他若是願意娶,為何還要出現在她面前,對她說那些奇怪的話。
“那四妹妹怎麽辦?”
梅年錦擺了擺手,唇角透出一抹嘲意道:“我并非是個只顧自己的人,只是她們卻生怕我攪合了她們的好事,只顧着她們眼前的利益,我又有什麽辦法。”
若非是自家親娘親妹,他又豈能願意去枉做小人。
只他說出了那位二公子的半點不是,她們便全然當做了诋毀與污蔑看待。
他這些日子渾渾噩噩的,多半也是從家裏遭受了不小的打擊。
梅幼舒見他仍舊疲憊得很,只讓他再多休息,便回了海棠院去。
等君楚瑾過來時,她卻坐在窗子下做了雙鞋。
那鞋子雖是男子的式樣,但大小一看便知道不是做給君楚瑾的。
君楚瑾在她身旁坐下,便看着她認真的樣子,也不打擾她。
“殿下,我大哥哥近日有些不太好。”梅幼舒嘀咕了一句。
君楚瑾道:“你倒是關心他,還給他做鞋子……”
在他看來,梅幼舒應該是與那梅家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關系了。
偏她對這個大哥哥就要另眼看待,叫他有些不得滋味。
梅幼舒說:“您不知道,我從前在梅家的時候,就大哥哥對我最好,他每回遇見我有不好的事情都不會袖手旁觀。”
她說着便停下來,擡眸看向對方:“您說,對我好的人,您也會對他好的,是麽?”
君楚瑾擡手将她耳旁碎發順到耳後,又捏了捏她臉頰,口中應道:“是。”
尤其是所有人都對她不好的時候,能在那個時候願意對她好的人,他自然也都會放在心上。
梅幼舒臉上便多了幾分笑意,又低下頭去一面擺弄針線,一面将梅年錦的事情說與對方聽。
“也不知能有個什麽法子叫大哥哥恢複過來。”她能看出來,梅年錦心裏一直都存着這個坎,想必他也煎熬得很。
“這也不難。”君楚瑾道:“過兩日我要去一趟穰州,當地災情大半年都未能妥善解決,當地的官員卻仍能穩坐泰山,都想來這中間也必然藏了不可見人的貓膩。”
“你要帶上我大哥哥嗎?”梅幼舒問他。
他說:“你既然說他有心結,那便叫他自己瞧瞧,他的心結與那民生比起來,孰輕孰重,他親眼見過便知道了。”
梅幼舒微微颔首,心裏卻想,這天底下好似就沒有眼前這位辦不到的事情似的。
君楚瑾見自己說完,她就這般平淡的反應,略有不滿。
“你難道不打算做些什麽東西給我當做獎勵嗎?”他的聲音裏暗含幾分不滿。
梅幼舒聽了他這話扭過身子去忍不住偷笑,卻也不肯應他。
待行程定下,佩紫便指使小丫鬟将各色物件都準備好,又對君楚瑾道:“您去路颠簸,只怕身邊還得有個知冷知熱的丫鬟伺候才好,我想叫青袖陪您上路……”
“不必了。”君楚瑾淡聲打斷,“這些事情自有微珀來安排,府中事宜你一向管得很好,我外出時,府中不可生事。”
佩紫被他一口回絕,餘光瞧見那些個丫頭都在偷偷看着自己,一時覺得難堪,又是辛酸,只覺得她在這府裏的地位竟一日不如一日了。
待青袖與她走出門去,她才聽青袖說:“姑姑為我好,我也是知道,但海棠院那位都快成王爺的心肝了,這個時候咱們湊上去也是自讨沒趣。”
這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在熱戀期的時候,只怕恨不得叫他把心剜出來也是使得的。
也唯有等對方時日長久後淡下來,旁人才能有機可乘。
佩紫則是冷笑了兩聲,“你說的那些都是主子也就罷了,可那個老婦憑什麽,只會一個勁巴結海棠院那位,我當初救王妃的時候,那些子還不知道在哪裏呢,現在反倒都成了個人物了。”
她說着便将身上一個荷包拿下來,對青袖說:“你去将這袋錢拿給老李。”
青袖瞧了她一眼,卻不肯伸手。
“姑姑,我是個沒什麽野心的人,只想一心一意地伺候殿下,做個尋常奴婢就好。”
“少啰嗦。”佩紫只不耐地将那碎銀丢到了對方懷裏,轉身走了。
青袖拿着那錢,轉身便瞧着門裏的人露出詫異的神情。
“青蓮,你都看見了啊?”
青蓮的神情略是微妙,點了點頭,卻也沒有多嘴。出錯了,請刷新重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