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隔幾日, 梅正廷突然就變了口風。
“想來我前幾日也是氣壞了, 舒兒那丫頭到底還是喊了我這麽多年,我怎麽能為了她母親的事情就與她生分了呢。”梅正廷嘆息說。
鄭氏眉心突突地疼, 從榻上坐起來看他說:“老爺是怎麽了?”
梅正廷道:“還不是你說的, 勸我寬些心,善待舒兒。”
鄭氏不冷不熱說:“哦,老爺能想通最好了,就是不知道老爺最近有什麽喜事, 瞧你一直都高興的很。”
梅正廷聽她問到這個, 便立馬也爬坐起來,說:“我告訴你個事情,你可不要亂說, 彭大人前些日子同我說他下個月便要上書致仕,他想舉薦我來頂替他的位置。”
那彭大人便是大理寺卿,以梅正廷的資歷而言,原先這樣的機會是很難落到他頭上去的,然而當下卻忽然迎來了這份驚喜, 在仕途上可更進一步, 如何能不歡喜。
“那彭大人往日裏與老爺又沒什麽交情,怎麽會……”鄭氏遲疑。
最重要的是, 梅正廷雖然有那個能耐,但比他有能耐的人比比皆是, 與彭大人關系好的就更大有人在, 憑什麽有這等好事落在梅正廷頭上。
梅正廷說:“是那珩王與他提起過我, 我猜想那珩王定然也是看在了舒兒的情分上,唉,真叫人過意不去……”
他嘴裏嘆着氣,眼裏卻歡喜得很,翻了個身又睡下。
可鄭氏卻發了一身的冷汗,覺得這對于她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一個做妾的,不過比下人好一點的身份,竟也能影響珩王的言行,這分明是個嚴重的事情,偏她身旁那個男人還跟個傻子一樣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
果然,沒兩天,梅正廷便帶回來一個年輕的小姑娘,那姑娘瞧着竟不比府上的姑娘大多少,生得一副妩媚相貌,眉眼間盡是風情,楊柳腰肢走起路來活像蛇擺似的,按着那些仆婦的粗話便是這人騷得沒邊了。
要說年輕的公子哥也不一定都好這一口,但偏迷住了梅正廷這樣表面正經的中年男子,由此可見他也是壓抑久了,多少龌蹉都秘而不宣。
只等鄭氏怒氣沖沖去見了那騷、貨時,整個人都如遭了雷劈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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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蹄子不是旁人,正是她當初處心積慮送到珩王府的惠兒。
“惠兒給夫人請安。”
那惠兒扮清純扮妩媚那都是不在話下,若非功力深厚,鄭氏也絕不會将她送去珩王府。
只是沒想到,這惡果一朝竟落到了自己頭上來了。
“惠兒什麽都知道,我母親當日還留着一口氣來像您求救,只是您套了她的話後便将她丢出去讓她活活餓死在巷子裏了,您真是好狠的心,若是被老爺知道了,唉,只怕您一世賢名不保啊。”
鄭氏哪裏能忍她在自己眼面前吆五喝六,當即一個巴掌下去,史嬷嬷都沒能拉住。
“夫人,夫人……”史嬷嬷低聲說:“她是故意拿話激你的!”
鄭氏回過神來,心裏懊惱,也頓時明白這回是她跳進了別人的陷阱裏了。
“呵,不過一個妾而已,當初那個王姨娘都沒能熬下去,你以為你能?”鄭氏冷笑。
惠兒只淚光瑩瑩地跪在她面前掩住了肚子說:“怎麽不能了,我可是懷了老爺的孩子,老爺說,他就指望我給他生兒子呢。”
鄭氏氣得說不出話來,指着她顫個不停,就在史嬷嬷以為她又要發作打人的時候,她就忽然眼睛一翻昏了過去。
堂屋裏頓時亂做了一團,惠兒便坐在邊上吃吃地笑了起來。
珩王府中,大夫剛從屋裏頭出來,便對君楚瑾說道:“殿下,并非我不盡心診治,只是一連數日看下來,梅姨娘瞧着不像是個有病的樣子。”
君楚瑾聽了這話,反愈發煩躁。
什麽病症對什麽藥,便是再難,他也能想辦法去治愈對方。
可偏偏大夫說梅幼舒沒有病,這叫他竟無從下手。
他沉着臉讓人送走大夫,只掀了簾子進屋去,便瞧見梅幼舒縮在榻上,一雙眼睛紅紅的,這幾日似乎一直都沒能好過。
君楚瑾坐在榻邊,帶着幾分力道将她強行攬到懷裏,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就似哄孩子般,耐心地撫着她的後背,時不時又親吻她的額頭,想将小姑娘的恐懼驅散。
“我并非有意去那麽晚,只是想要親自處理好你的事情,你若生氣了,還像那日打我也沒關系。”他捉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想去看她的反應,卻見她終于肯正眼看他了。
“我……”小姑娘的聲音弱得像雞崽子一樣,難得發出了個聲音,君楚瑾便低下頭去溫柔地吻了吻她的唇角,也不想逼她立刻說出話來。
“你以為我不要你了嗎?”他的眼中滿是深意。
小姑娘哽咽道:“您有花姨娘了。”
君楚瑾難得愣住了。
他除了她以外,連青樓裏的粉頭也是沒有一個的。
唯一一個就是……那個他也不曾碰過,而且人家也不姓花。
“你要冤死我麽,我心裏只裝了你一個,旁的女子,我連手指都不會叫她們碰一下的。”他低聲與她說道。
梅幼舒便看着他,似乎回過幾分神來。
是了,花姨娘是梨雲說的,不是真的存在的。
可她還是難過得很,也不知道為什麽難過,總覺得眼淚不要錢似的。
這幾日哭着哭着,就會忘記些事情,再想起來的時候,那些事情又好像隔了層紙一樣,不那麽明顯了。
“您說謊……”她蹙起眉頭,倒不是有争風吃醋的心思,只是覺得他沒有他嘴上說的那樣清白。
“我哪裏說謊了?”君楚瑾自省了一番,覺得自己在這方面還是有足夠的底氣的。
梅幼舒卻擡起手指戳在他唇上說:“您肯定親過其他女孩子。”
“沒有,只親過小乖乖一個人,你這般香軟,誰能比得過你。”他親着她手指頭,說:“便是納了你之前,我都是忍不住的,還總做夢夢見你給我親的,還肯和我一起做那事情……”
梅幼舒聽了這話原本蒼白的小臉一下就浮現了兩抹淺粉,擡手捂住了他的嘴。
“別……別說這種話。”
原來他那個時候就會做那種羞恥的夢,那他白日裏看着她的時候又是什麽心情。
君楚瑾似看透她的想法,便握住她的手,貼在她耳邊說:“那時候看到你的時候我就……了。”
他越說越不像個樣子,梅幼舒便在他懷裏掙紮了起來。
好不容易脫離了他,她只坐在床邊上目光幽幽地瞧着他,好似瞧見了髒東西一樣的目光。
君楚瑾覺得這本該是閨房情話,卻被她這樣正義的目光看着,一時也有心虛。
實則比起其他男子私下裏說的下流話,他已經很“清流”了。
“你且與我說說,前幾日在梅府,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他特意柔緩了聲音,在她放松下來的時候才問起這事情。
小姑娘眼中又流露出幾分惶然,垂下了眸,不那麽想說。
“你不是答應了要與我商量的麽?”君楚瑾抵着她腦袋,甚是親昵道。
小姑娘輕輕“嗯”了一聲,過了許久才弱聲說:“我……我怕得很,想去找你,又覺得腳上有東西纏着,我跑不出來,我怕……怕它還會長出來,會跟着我。”
君楚瑾也不知道她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只垂眸瞧她那雙白嫩的小腳,半點也瞧不出她口中那種可怕的東西。
他只握住她的腳踝将她的腳擡起,在她腳背上印了個濕熱的吻,問她:“還有麽?”
梅幼舒縮了縮腳,有些別扭說:“沒有,早就沒有了……”
君楚瑾卻仍舊密密地将她腳都親了個遍,又攬過她的背認真對她說:“上面有了我的氣味,就不會再有東西敢纏着你了。”
梅幼舒望着他,眼淚珠子頓時又落了下來。
“您又騙我……”她将腦袋埋在他懷裏,嗚咽道:“他們定然都覺得我有病……覺得、覺得我不正常……”
她從不敢與人說這些。
她怕得很,怕別人說她有病,怕別人私下裏竊竊私語将她當做怪物。
大夫來看她都看不好的毛病,她也不知道該尋誰說,只怕說給自己喜歡的人聽,又将他們都吓跑了。
只能一個人害怕,害怕很久很久,怕到說不出話來,也不知何時自己就忘記了那些恐懼的事情,便又能做出尋常的樣子來了。
君楚瑾雖然猜中了她的心病,但并沒有為自己猜中了而有半分高興。
相反,他将小姑娘按在懷裏安撫,在小姑娘看不見的地方,臉色卻好似覆蓋了一層冰霜般。
“若有人敢說你,我就将他們舌頭拔了。”他低聲在她耳邊哄道。
她聽了這話卻搖了搖頭。
“不要……”她的聲音悶在他衣服裏,“疼的……”
他撫着她的腦袋,愈發覺得心疼。
“都依你。”
他唇角揚起一抹微冷的弧度,心道只怕對付那些嘴碎的人,拔舌也許都太輕了些。
待這些都說開了,梅幼舒臉上對着他終于勉強又有了個笑臉。
君楚瑾便叫來丫鬟仔細地照應着她,又抽空出府去處理些事務。
等到天黑時,他從外面回來徑直去往了海棠院,屋裏的燈亮着,梨雲卻守在次間。
“姨娘她歇息下了,奴婢怕她害怕,便将燈也都點着沒滅。”
君楚瑾微微颔首,便放輕了步子往屋裏走去,卻瞧見原本應該睡下的小姑娘并未躺在床上,反而跪在床頭不知在做些什麽。
待小姑娘察覺來人,便輕呼了一聲,一下子便将手背到了身後。
君楚瑾皺起眉頭上前将她手腕捉出,便瞧見她指尖上幾處細密的劃痕。
“你在做什麽?”他沉聲問道。
小姑娘咬唇不語,他便将她身後的枕頭掀開,發現了底下藏着一把修眉刀。
“你拿這個做什麽?”君楚瑾捏着那細細刀片,頗有惱火的跡象。
他轉頭瞧她方才的位置,擡頭一看,卻發現那帳子都被她紮壞了大半。
他捏了捏額角,頗無奈說:“不喜歡就叫丫鬟換了就是,為什麽要自己拿刀子來割,你都傷着自己了,也不怕我心疼。”
梅幼舒遲疑說:“我不喜歡這帳子,我怕……”
“怕什麽?”君楚瑾看着她的眼睛,執意要她自己說出口來。
梅幼舒眼裏蓄了淚,卻抱住他脖子說:“我就是怕,怕它落下來,将我一個人關在裏面。”
君楚瑾嘆了口氣,将她抱起來,說:“你不早些與我說,不喜歡便将它拿走,往後都不挂了。”
梅幼舒躺在他懷裏,才有些困倦地眯着眼睛,又點了點頭。
“不拿也沒關系……等時間久了,我就不記得了……”
她的話似夢中呓語一般,即便是有所畏懼,也在努力地委曲求全,不敢将自己放在一個可以任意提要求的地位上。
君楚瑾摸了摸她的臉,恨不得将她變成個小玩意挂在自己腰上随身帶着。
也省的那些牛鬼蛇神不知從什麽角落裏突然竄出來吓唬她一下,叫她數日不得安寧。出錯了,請刷新重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