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慶錫伯府, 趙氏在家中來回踱步,愁眉不展。
等慶錫伯鄭執回來時, 她便急忙迎上去, 低聲問道:“老爺,怎麽樣, 聖上是怎麽說的?”
慶錫伯喝了口茶,擡眸看向了她。
“聖上說, 我家小兒一看就是個靈慧的小子,既然與珩王投緣, 那也是他的福氣了。”他說着便忿忿放下了茶杯, 道:“你都不知道聖上那語氣……表面上是誇贊我序兒,實際上那高興樣子分明就好似為那珩王殿下尋到了新鮮玩意兒一般而倍感欣慰, 我真不明白, 這個珩王殿下好端端的非要留我家序兒做客做什麽?”
“啊?”趙氏萬萬沒想到, 聖上竟然不管這樁事情。
“要不是那珩王殿下新納的妾是我妹妹家的庶女, 與我占了個舅侄的名分,只怕聖上都要讓我家序兒認珩王做幹爹了。
若是那珩王真的喜歡得很,序兒留幾日也該是無礙。”
“老爺萬萬不可!”
趙氏下意識喊出了聲。
慶錫伯目光略古怪地看向她, 道:“你這樣激動做什麽?”
趙氏頓時面露讪然, 道:“沒……沒什麽,我只怕我家序兒得罪了那位珩王殿下。”
她話憋屈在心裏,有苦難說。
若慶錫伯知道鄭序留在珩王府中是與她有關, 只怕饒不了她。
而慶錫伯則好似陷入了思慮之中, 并未留意到她的表情。
隔日, 梅幼舒醒來時,對前一天醉酒毫無印象。
倒是梨雲極為耐心地将事情說與她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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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幼舒聽罷之後,頓時怔住了。
原來那位珩王殿下竟沒有她想象中那麽壞……
他不僅不會像她父親一慣會怪她在外面惹了事情,還幫了她,甚至,還将那個熊孩子給捉回府上了。
梅幼舒想到這些,反而有些不安起來。
“他……他是個好人啊。”
她用極小的聲音說道。
梨雲卻沒聽到這話,只是思來想去,仍舊拿不定主意道:“姨娘要不要主動将鄭序送回慶錫伯府呢,這樣一來,至少還能在大夫人與那位慶錫伯夫人面前讨個好呢。”
梅幼舒輕輕搖了搖頭。
她雖理不清很多道理,但她卻能感受到趙氏見到她時,那種幾乎沁出皮囊的不屑與厭惡。
這種負面的情緒對于自幼便不受到待見的小姑娘來說便更是極為敏感。
但這對于梅幼舒來說才是常态。
可是……
可是這回不一樣了。
這回那位兇巴巴的珩王殿下竟然特意上來護着她。
偏她那時候醉了過去,什麽都不記得了。
因着梨雲過度美好的描述,以至于當下梅幼舒都想象不出那樣美好的場面。
只是梅幼舒能想到自己從前見過的可憐貓兒。
那時她也是覺得小貓兒可憐得很,心一軟就抱起了貓兒回家了。
那位珩王殿下定然也是這樣。
瞧見她落水可憐兮兮的樣子,心一軟,也就把她抱回家了。
“姨娘,我這回為了幫你,可是把大夫人和慶錫伯夫人都得罪了,姨娘可不能抛下了我。”梨雲在她身邊小聲說道。
梅幼舒垂眸掃了她一眼,道:“我自然承你的情,若是母親要欺負你,我也會幫你的。”
就像對待碧芙一樣。
不論到了什麽時候,小姑娘都很珍惜對自己好的人。
即便她自己生來膽小,但她卻也曾試圖鑽出過那蝸殼,小心翼翼地維護過自己想要維護的人。
梨雲看着她,竟有一種詭異地安心感。
“可是……”梨雲結結巴巴地,愈發覺得自己餘下的話反而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其實奴婢也想做姨娘。”她羞紅了臉,還是把話說完了。
梅幼舒聞言一怔。
梨雲見狀忙道:“不過姨娘你不願意就算了,奴婢也覺得殿下太兇了些,只怕難伺候呢。”
聽到這話梅幼舒反倒有些贊同。
“他待我也兇得很,只是若哪日他心情好了,我便向他舉薦了你。”小姑娘一點都不覺得這種要求有什麽問題。
梨雲聽了這話頓時高興壞了。
“那……那奴婢就先謝過姨娘了。”她說完這話又連連保證,等自己做上姨娘之後還是向從前一樣在海棠院伺候梅幼舒,只是自己也可以多兩個小丫鬟來伺候了。
她圖的就是錢財與名分。
梅幼舒似懂非懂地點頭好似能理解一般,二人竟十分和諧。
待晚上梨雲将自己的想法與梨月說了之後,梨月竟險些驚呆了下巴。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違背夫人的命令,轉而投靠梅姨娘?”
關鍵是那姨娘是個風一吹就倒的人物,有什麽好投靠的?
梨月愈發不滿起來。
“反正我是不管的,你往後若是還敢去梅府打小報告的話,我可饒不了你。”
梨雲說着便翻了個身睡下了。
梨月咬牙瞪着她,竟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當夜,君楚瑾坐在書房中,尚且未歇下。
微珀便上前來,遞來幾分信件。
“奴婢去往江南之地探查一番,得知梅姨娘母親乃是當地小有名氣的妓、女,在遇見梅正廷之前,她确實是個賣藝不賣身的藝妓……”
她話說到這裏,卻又戛然而止。
顯然,事情遠沒有表面這樣簡單。
君楚瑾垂眸,目光掠過那些陳舊泛黃的紙張,道:“繼續。”
微珀點了點頭,這才繼續說了下去。
“只是梅正廷回了京城之後,便丢下了王氏。
王氏心高氣傲,認定了對方會為自己負責,便不再像從前那樣曲意逢迎,而是執意要為對方守身如玉。
便是因這原因,她得罪了一些當地人。”
“老鸨初時尚且有耐心維護着她,後來見梅正廷久不歸來,便料定了又是一樁風流事跡,便收下了那些流氓地痞的錢財,放任了他們侮辱了王氏。”
是以,若是仔細盤查起來,府中那位梅姨娘恐怕連梅府的庶女都算不上,她的父親只可能是個品性下流的無賴……
君楚瑾按住了手底下的紙,冷森的目光看向了微珀。
“可知道誰是她的生父?”
微珀垂眸,道:“共計有八人,只是不論是哪一個……都是上不得臺面的下三濫……”
妓、女為母,流氓為父,生出來的,又怎麽可能是個好貨色。
那個漂亮的小姑娘,如今連出生都是這樣的不堪入目,宣揚出去旁人又會怎麽想。
誰又會相信,這樣污糟的血脈之下,會有一顆純淨若琉璃般通透的心性。
“記住了,今日之事不許讓任何人知道。”君楚瑾臉色異常陰冷。
這讓微珀忍不住揣測他到底是因為自己被欺騙了,還是因為對小姑娘失望了才生出陰郁。
待她走後,君楚瑾卻忍不住揉捏眉心。
他原先最是讨厭那些女子為了攀附而心生算計。
只是如今想來,這樣可憐的小姑娘為自己算計一些該也不算什麽過分的事情?
可他想到白日裏小姑娘的模樣,頓時又生出了遲疑。
至如今,他除了看到她會哭,卻沒有看到她其他的本事。
難道她長這麽大就全靠淌眼淚活過來的?
珩王殿下深深地陷進了這個謎題裏,一時又不太願意接受小姑娘是個毫無心機之人。
她若有些心機,日子尚且還能好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