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青裳哭着從裏頭跑出來時, 青袖才打了一盆熱水進來。
“你怎麽了,怎麽哭着從殿下寝屋裏跑出來?”青袖見狀便忍不住問道。
青裳哽咽道:“我……我得罪了殿下, 只怕我待不下去了。”
青袖聞言旁将熱水放下,将她拉到一邊去仔細盤問, 這才得知了她早上做過的事情。
“你糊塗了嗎,佩紫姑姑早就答應了咱們, 早晚會提拔我們做殿下屋裏人的。”青袖說道。
青裳哭說:“你又怎麽會知道我的感受?
佩紫姑姑原先私下裏還同我說過, 只要年後殿下仍舊不肯娶納女子進門,便先将我開臉送到殿下屋裏伺候, 我眼見着機會就來了,偏偏那邊海棠院裏就來了一個,我怎能甘心?”
她說着便甩開對方的手,道:“現在我是倒黴了,你在殿下身邊又少了一個競争對手, 你該開心了才是。”
青袖抓着她只蹙眉道:“我們都是一起長大的,你怎能這樣看我?我自然是站在你這邊的, 你去找佩紫姑姑, 她必然也會幫你的。”
青裳聞言眉頭又漸緩, 待她想清楚後,又收斂了方才的脾氣, 軟了聲音對青袖道:“我方才是有些急糊塗了,你莫要往心裏去……”
青袖笑說:“我知道了,你快些去吧。”
待青裳去找佩紫的時候,只将這事情一說, 便直接挨了對方怒氣沖沖的一個耳光。
即便如此,便如青袖說的那樣,佩紫到底沒舍得直接将她趕走。
“你九歲便入了王府裏來,在你十三歲那年,是我親自挑選了你送到殿下身邊伺候,我可以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給你一次機會,但你記着,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佩紫冷聲說道。
青裳畏縮地捂住臉,忍着哭腔問道:“那王爺那邊……”
“殿下自然不會為了你一個小小婢女而費神,你暫且先在院子裏頭伺候,低調行事,待日子久了,殿下記得你的情分,便也會忘記這件事情,旁的到時候在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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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紫說完這話便不想再理會她,連她親手敬上的茶也是碰都不碰,便直接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青裳慢慢滑坐在了椅子上,許久都未能回過神來。
她铤而走險的時候就該想到事情的另一面了,只是沒想到君楚瑾竟會這般不顧及情面,直接逐她離開。
如今,她只能繼續抱着一絲希望等待着。
而這廂青袖端着熱水進屋去,見君楚瑾已經起身,自有其他兩個丫鬟伺候穿戴。
她想了想,便上前說道:“殿下。”
君楚瑾往日裏并未在意這些丫鬟,只是有今早上那個事例在前,他看到青袖主動來與自己說話,臉上依舊是面無表情。
“殿下,奴婢去打熱水的時候看見梅姨娘身邊的丫鬟也在那裏,想來梅姨娘這個時候也定然起了,您要不要請她一道用膳?”
這個問題實則是有些逾越的,主子想要和誰吃飯,不想和誰吃飯,至少和她們下人是完全無關的。
然而青袖的逾越與青裳的逾越卻是不同。
青袖的逾越是略帶着幾分投其所好的試探,而這樣的試探,最大的風險也不過就是被斥責兩句。
果然,君楚瑾的目光便落到了她的身上,注意到了她。
青袖只恭敬低下頭去,模樣恬靜且不卑不亢。
“也好。”君楚瑾定定地看着她,便答了這兩個字,随即便接過一塊花紋繁雜的金色腰牌自己順手系上。
青袖微微吐了口氣,便悄然退出了屋去,往那海棠院去了。
然而這個時候,梅幼舒小姑娘卻還窩在溫軟的被子裏,她蜷着身子,長發便鋪滿了枕上,睡容安靜恬然。
梨雲打來了熱水,本意也是想叫小姑娘早些起來投王爺所好。
可她叫了小姑娘三回,小姑娘都翻來覆去地起不來。
最後一回,小姑娘還睜開眼睛一副已經清醒的樣子看着她說:“你先出去,我自己穿衣服能行。”
梨雲就真的相信了,結果她出去了等了很久,再進屋時,小姑娘甚至還保持着她方才離開時候的姿态,繼續呼呼大睡。
她終于發現這個小姑娘在食物與睡覺方面的追求有多麽執着了。
然而只知道吃和睡,這和小貓小狗有什麽區別啊,作為一個人,還擁有了接近珩王殿下的後天優勢,一早上當然更應該有點野心和抱負才是。
梨雲和梨月每每想到這些都恨不得将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小姑娘取而代之,自己撸起袖子來幹才好。
直到君楚瑾身邊的一名叫青袖的貼身丫鬟過來,将君楚瑾的話一傳,兩個丫鬟再不敢耽擱,硬是将梅幼舒從被窩裏挖了出來。
在梅幼舒意識模糊的時候她們便自發地替梅幼舒穿上了件銀紅色遍地繡雪梅織金錦襖,下面則是配了件淺色的挑線裙子,
待一切收拾好了,再端看着梅幼舒的臉,便覺得她穿着這樣鮮豔色彩的衣服便顯得愈發嬌豔動人。
“總覺得還少些什麽?”梨雲想了想,便拿了胭脂在小姑娘的唇上點了點,那瞬間,小姑娘那張淺淡的面容頓時也因這一點紅唇而變得更加清晰鮮妍。
“梨雲姐姐,外頭青袖姐姐催了。”門外的梨霞進來催促道。
梨雲與梨月這才将小姑娘推出了門去。
青袖暗暗打量了對方一眼,心裏頓時又不得不同情起青裳。
這女子生得雪膚花貌,姿容柔美,青裳在這個時候橫沖直撞想要勾、引珩王,自然讨不得好了。
等梅幼舒一路走來,終于清醒幾分,待她被青袖引入了偏屋去,正瞧見君楚瑾坐在桌旁,桌上碗筷俱全,但是瞧見了那半透粉餡的水晶餃子,底面煎得酥香脆黃的湯包子,便是梅幼舒再拘謹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這時君楚瑾朝她看來,她才反應過來,向對方行了禮。
君楚瑾見她今日穿得一身銀紅,忽然就怔了怔。
人靠衣裝馬靠鞍,再漂亮的人兒只要經過一番打扮,她總能給你更多的驚喜。
眼下的小姑娘和在家中做姑娘的時候極是不同。
那時候她穿戴俱是暗淡,衣料也是尋常,如今她穿着光緞錦衣,就連纖細柔弱的手腕上都被梨雲塞了個質地晶瑩的玉镯,一時之間,又令人有種嬌嬈矜貴之感。
沒有人相信她會是個庶女,也不會有人相信,她的母親只是一個自江南而來的低賤妓、女。
小姑娘不似以往那般蒼白,面色紅潤許多,自前夜之後,君楚瑾才知道,小姑娘看似嬌小,實則是個豐肉微骨的身段,觸手軟綿柔膩,将她摟在懷中那般溫軟羸弱之感,便令人恨不能用力将她嵌入骨子裏去好生疼愛。
他不經意間動了動手指,竟覺得自己有些不受控制般,便又将臉色冷了幾分。
“我等了你半個時辰,若非今日正逢休沐,只怕連早朝都要誤了。”他冷淡說道。
小姑娘本見他方才瞪着自己打量了半晌,正當她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就莫名地把臉一沉。
她的心裏便又忍不住一個咯噔。
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麽,竟叫他生氣了。
她委屈地揪着袖子坐下,待君楚瑾動了筷子,梅幼舒才悄悄夾了個湯包放在碗中,用食的舉動矜持且緩慢。
君楚瑾便垂眸不去看她,一本正經地用着早膳,氣氛嚴肅且安靜。
待他沒吃幾個便發現餃子與湯包竟都吃完了,他頓時皺了皺眉。
方才看時也沒覺得配食比往日裏少,只是今日卻這樣快就吃完了,想必是因為他往日都是一個人吃的。
他都沒有吃飽,況且小姑娘吃得那樣細嚼慢咽,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上兩個。
他想着小姑娘可憐兮兮的樣子,心底不覺一軟,便擡眸看向對方,正想借此對她軟和下态度,便瞧見她果真空着盤子安靜得坐在那裏。
只是……
小姑娘的唇上的紅色口脂都暈染到了唇外一圈,見他朝自己看來,還露出了無辜的模樣,仿佛在說她什麽壞事都沒有做。
“你方才吃了幾個包子?”君楚瑾鬼使神差地問她一句。
梅幼舒的食指在膝上摳了兩下,因不習慣說謊,便垂下腦袋低聲道:“六個。”
君楚瑾登時便又默了下來。
六個……
他才吃了四個。
她吃東西不是很慢麽,為什麽能吃掉六個?
梅幼舒見他問到這個,看到桌上的空盤終于忍不住紅了紅臉。
她……她習慣了。
從前旁的人聚在一起時候也不愛搭理她,她便只能獨自一個人吃着茶點打發時間,久而久之,她便習慣了一面維持着王姨娘對她吃相矜持的要求,一面卻又好似個偷摸的小倉鼠般,令桌上盤子轉瞬就空了下來。
只是以往小姑娘從來都不曾塗過口脂,是以也沒想過自己會因為它而暴露。
她見他臉色不太好,便猜想着他定然是沒有吃飽,才這樣責問她的。
梅幼舒有些後悔,便将桌子底下的手拿了出來,實則她手裏還捏着最後一個水晶餃子。
“殿下吃嗎?”小姑娘舉着餃子,頂着大花嘴一臉無辜的問道。
君楚瑾見她像變戲法一樣又變出來一個餃子,眉頭皺得都能夾死一只蒼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