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梅家的馬車幾乎是最後行駛出後巷的人家。
散場後,卻仍有那麽幾人聚在一起。
薛慎文仍舊忍不住往她們離去的方向探頭。
“今日可真是驚險,不過我終于知道你喜歡的姑娘是什麽樣子了。”王進意對薛慎文道:“只是那樣漂亮的小姑娘,你養得住嗎?”
薛慎文聽了他的話,只皺了皺眉,道:“什麽意思?”
王進意道:“你若迎她入府,只怕往後會因她美貌而動心的人不在少數,一旦那些權勢高過你的人趁你危難之際索要美妾,你換還是不換?”
薛慎文聽前半句“迎她入府”時,心肝還有些激動,但聽到後半句,臉色倒顯得有些不住。
“我為何要有危難之際,我這輩子必然平平安安,順順當當。”
王進意聽他這話頓時忍不住大笑。
“薛弟弟啊,枉你飽讀聖賢書,難道沒有聽說過紅顏禍水一詞,沒有災禍,可以制造災禍。
紅顏之所以禍水,便是因為,在一些有能力的人眼中,為了得到這樣的漂亮的女子,是可以不惜代價去為你制造些禍端的,你竟如此天真。”
薛慎文見他說得振振有詞,反倒好奇說:“你這樣說,難道你見了她竟不會動心?”
“怎麽不動心,她若是青樓楚館裏的姑娘,我必然想辦法給弄回來,便是你喜歡,我也是要争上一争的。
但她是正經人家的庶女,給這樣一個人名正言順的名分我是不願意,若她得隴望蜀,借勢攀爬,我又忍不住色令智昏,禍害了我全家怎好?”
王進意拍了拍折扇,還是搖了搖頭,道:“況且你喜歡的人,我為何要喜歡,就算她這樣的美人稀少,我大可找上十個容貌上等帶回府中充當個玩樂,待我盡興,自然是從哪裏來,送哪裏去,也不會覺得不舍,或如你這般失魂落魄。
我勸你還是收起你的心思,妖異之物,莫要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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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你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還是不與你說了。”薛慎文忿忿說罷,隐約察覺自己另一邊似乎還站着另一人,便似無意道:“你也莫要聽了這姓王的話,淨是歪理,不可取信。”
片刻,他耳邊便傳來了一道熟悉而冷冽的聲音:“本王覺得,他說得不錯。”
薛慎文下意識一抖,側過頭去,卻瞧見君楚瑾不知何時便立在了他的左側。
而此刻,對方幽深漆黑的眸子卻正向他看來。
薛慎文顫顫巍巍抱拳朝他深揖,“您、您是誤會了,她……她其實一直都是拒絕我的。”
然而一旁的王進意還嫌不夠熱鬧,忍着笑意火上添油道:“傻弟弟,你是真的傻,你想必也是沒有聽過‘欲迎還拒’了,若她全然接受了你,又不計較與你孤男寡女的來往,你還會這樣将她如珠如寶般對待嗎?
快醒醒吧,她若真得似糖一般貼了上來,只怕你還會猶疑起來。”
這番話不僅落入了薛慎文的耳中,同時還落到了君楚瑾的耳中。
這讓君楚瑾不免便想起小姑娘淚目茫茫、怯怯哀求的可憐模樣。
難道說……
“你……你說得是真的嗎?”薛慎文臉上忽然出現了可疑的紅暈,“這麽說,她其實還是喜歡我的?”
王進意頓時啞然。
君楚瑾聽了這話背在身後的手頓時攥緊成拳,卻陰着一張臉沉聲對他道:“上回便警告過了你,想來今日得了空,也該與你父親好生談一談了。”
薛家能有資格和君楚瑾談話的人,自然是當今的俞景侯了。
而和他差不多大的薛慎文,在很小很小的時候都只能接受君楚瑾頂着包子臉強作正經的教訓。
如今驟然聽到這話,薛慎文臉上的表情卻比哭還要難看。
“是真的,殿下,我不騙您,她還贈了我一個香帕子……”
君楚瑾面無表情地看他随時随地就忽然掏出了一只粉帕出來。
“哦。”
這小姑娘手腕是極為了得的,勾三搭四,竟還給人留了信物下來。
一定是覺得這個呆子更容易上手才贈了信物,之所以自己沒有,必然是因為她不敢觊觎自己的。
他從鼻子裏重重哼了一聲,又想到小姑娘對自己欲迎還拒的樣子,頓時認可了王進意的話。
這小姑娘果然是想攀附自己的。
這廂梅幼舒回到家中,被碧芙扶上床榻,連鞋襪都還沒有脫下,便聽聞鄭氏令人過來請她。
梅幼舒雙膝仍舊疼痛,卻也不敢違背嫡母命令,便令碧芙再攙扶自己過去。
等到了那裏,鄭氏便一臉關切将她扶坐下,道:“我的兒,你怎麽好端端的就摔下了馬去?”
梅幼舒擡眸,這才看見梅正廷從裏屋走了出來,顯然他一早就在了。
“你根本就不會騎馬,今日為何要逞強上馬,不僅如此,你還摔到了旁人的馬蹄之下險些喪命,你可知道,你沖撞的人是誰?”梅正廷冷冷地看着她,十分惱火。
梅幼舒見他不悅,便又起身朝他一福,低聲道:“是今日蕊妹妹拜托了我去替她一下。”
“她年紀小,難道你比她還小,你既然是當姐姐的,便該明白什麽是該做的,什麽是不該做的,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難道以為你蕊妹妹會替你承擔責任?”梅正廷擡手拍着桌子,對于她這愚蠢的說辭十分不滿。
梅幼舒見他聲音大了起來,語氣也愈發兇了,眼中又忍不住模糊起來。
“你不要說她,今日也有岚兒的責任,她不知道照顧姐姐,盡是跟着起哄,我待會兒必然也要好好罰她……”
梅正廷的目光便落到了她身上,冷哼了一聲道:“還是不要待會兒了,就是現在吧,我聽聞上回岚兒罰跪的時候還暈了過去?”
鄭氏突然被他打斷了話,神情尚且還有些不自然,“是、是啊。”
“那麽這回就令她将上回的罰一并承了過去,重新給我跪上一晚上。”他說着又看向梅幼舒,道:“至于你,請個大夫回來看看,若無大礙,就閉門思過。”
梅幼舒聽了這話,只乖巧地拜別父母,被碧芙扶回了木樨閣去。
倒是屋內鄭氏對着梅正廷反倒尴尬了起來。
“你是不是有意見?”梅正廷掃了她一眼問道。
鄭氏垂眸,樣子有些失落道:“老爺是不是怪我沒有管教好女兒,覺得、覺得我心有偏袒。”
“可是……可是岚兒看似皮實,其實身子骨并不好,她那天晚上昏了過去,大夫都說她是憂傷過度,我生怕她會傷到身子根骨,我知道舒兒看起來更是羸弱。
可人又豈是都看表面的,她一晚上跪了過去,第二日還不是生龍活虎,真的不是我偏心。”
梅正廷見她淚目的樣子,便道:“我不是怪誰,也不是偏袒誰,只是你忘記了,我梅家是有家教的,岚兒是嫡女,更應該有嫡女的風範,不喜歡庶姐,也不代表她可以随意欺辱庶姐。
落在旁人眼中,這并不能彰顯她嫡女的尊貴,只會令人覺得,我梅家是個沒有教養的人家而已。”
他說罷便眼皮子也不擡便去了書房。
鄭氏在他走後漸漸就收了眼淚,臉色也凝固住般。
“夫人,這下可怎麽辦,真的要罰四姑娘不成?”史嬷嬷低聲問道。
鄭氏恨恨地擰着帕子,道:“罰,狠狠罰,這丫頭不懂得內宅手段,還盡落人把柄,到最後她親爹都不幫她。”
“可她年紀小,您不也心疼?”史嬷嬷嘆息了一聲。
鄭氏閉了閉眼,嘆息道:“是我慣着她了,先罰了她,回頭再把她提過來。
上兵伐謀,殺人誅心,她慣是單純,往日裏的那些做派全是給自己挖坑用的,往後可怎麽嫁去他府。
也是時候該教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