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梅幼舒的心底顫悠悠的,仿佛都懸着一塊石頭,上去不也下不來。
她本性就不是個主動之人,如今這樣主動,多少也都洩露了她的心思。
她比那些同樣生性自卑的人還要卑弱。
哪怕是梅年錦指間漏下去的幾分暖意,都令她願意鑽出龜殼,拖着自己沒有任何保護的柔軟身體,試圖走到對方面前向對方表示出自己的友好之意。
如餓人畫餅,渴人舔淚般,這個荷包便是她對親情一點點的幻想。
似陰暗縫隙裏的一株幼苗,看見光的位置,便也試圖不自量力地往上抻直了身子,想要去夠到光。
梅年錦接過那荷包,将它整個的打量了一遍,唇角又重新揚起。
“兩個妹妹每年也都送我荷包……”
梅幼舒心底那塊石頭一下子便沉了下去。
那就是說,他不缺荷包的。
更不會缺這麽醜的荷包。
她垂下腦袋,神色有些難堪。
這時她便又聽他道:“我鮮少會帶妹妹們贈的東西,但這是三妹妹你頭一次贈我的東西,我必然會好好戴在身上用的。”
梅幼舒又悄悄擡眸望他。
“你若是得了空,再給我做雙襪,做雙鞋子,都是可以的。”梅年錦又對她道。
梅幼舒忽然發現他這話極是耳熟,正是她同碧芙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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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到這些垂眸看着對方手裏那個荷包便就忍不住輕輕彎了彎唇,在她臉上便出現了一抹可愛的小梨渦。
她所渴望的陽光,便都出現在了她的臉上。
梅年錦目光淡淡地看着她,卻又猶如欣賞一朵午夜驚豔一瞬的玉色昙花一般,靜靜欣賞着小姑娘展現出來的一瞬美好。
這時車馬停下,梅年錦掀了簾子跳下馬車,便扶着梅幼舒下來。
街上人來人往,繁華熱鬧。
梅幼舒看着四周的人,忍住心裏的怯意,只當做不經意的模樣,擡頭看到了面前這樓的牌匾。
上面赫然寫着鳳鳴樓。
“你認得字?”梅年錦見她看的仔細,便問她一句。
梅幼舒這時才回過神來,輕輕搖了搖頭。
梅年錦見狀便安撫她一句道:“不認得也沒有關系,讀書認字雖是好事,但我也不喜歡京中一些貴女仗着自己腹中一星半點的文采便恨不能給自己封個女狀元的做派,你是個好的,還好也沒來得及被人帶壞。”
他說罷正要帶梅幼舒進去,卻在這時看到了俞景侯家的人。
梅幼舒見他忽然愣住,便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這便看到了薛平瑤。
“是她?”梅年錦定定地看着對方,目光頓時沉了幾分。
梅幼舒見他臉色有些不對,便低聲道:“是薛家平瑤姐姐,她今日該和二姐姐和四妹妹在一起的。”
“我知道是她。”梅年錦的臉色愈發冷了下來,“我一直有個事情想要問問她,可她卻回回都避而不見。”
梅幼舒的神情頗為錯愕。
梅年錦竟然也同薛家姑娘也有往來?
“小丫頭,我原是想帶你去見見一些人的,但當下,我還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梅年錦對她說道。
梅幼舒看着他的眼睛,隐約察覺出了他沉郁的心情。
待薛平瑤從一家店中出來,正要上馬車的時候,梅幼舒便忽然将她喚住。
她神情一怔,擡眸看向梅幼舒,頗為意外道:“你是梅家的三妹妹?”
梅幼舒輕輕“嗯”了一聲,道:“姐姐今日怎沒有同我家姐姐在一起?”
薛平瑤打量了她一眼,笑說:“她們姐妹二人同我表家妹妹說的真是熱鬧,我名下一間店鋪出了些問題,我特意過來解決了,正要回去。”
梅幼舒猶疑着道:“可否耽擱姐姐片刻時間,我正有話要同姐姐說。”
薛平瑤道:“妹妹同我有什麽話要說,我與妹妹并不相熟。”
梅幼舒見四下都是人,想着梅年錦托付的事情,便又厚着臉道:“并不會耽擱姐姐太多時間……”
薛平瑤見她平日裏不聲不響,今日卻有些不依不饒的架勢頗不耐煩,但是很快,她眉宇又頓時一松。
她轉身笑着對梅幼舒道:“要說事情,也不能當着這麽多人說是不是,我們到前面樓裏說……也是,我險些就忘了你是個不識字的,就是前面挂紅燈籠的樓裏,你往裏走去,就在二樓的倒數第二間,那是我慣用的房間。”
梅幼舒見她松了話頭,頓時緩了口氣。
然而薛平瑤與她說完這話就直接令馬車往前趕去。
梅幼舒見前面的酒樓也沒幾步的樣子,便也順着路邊獨自地走。
而此刻馬車內,薛平瑤卻冷笑了一聲。
“這下哥哥可滿意了?”
在她的對面,正是俞景侯世子,薛慎文。
“妹妹、妹妹肯這樣幫我,我這個做哥哥的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薛慎文笑着說道:“這梅三妹妹與我真的是極有緣分的,你都不知我與她巧遇了多少回,我……”
“哥哥想得多了,咱們京城就這麽大,來來往往也就這麽幾個,事實上你遇見梅家另外兩個姐妹比這姑娘要多的多,可你偏偏就是不記得了。”薛平瑤很是不屑他的話。
“妹妹此言差矣,總之,我今日定不能再留有遺憾了。”薛慎文心情極好道。
他們沒說兩句話的功夫車馬便已抵達。
薛慎文掀了車簾便進了酒樓去,馬車在酒樓門口停了一會兒,直到車夫瞧見梅幼舒走上前來,便對她道:“姑娘且進去吧,人就在樓上等着呢。”
梅幼舒見這酒樓異常繁華,頗為拘謹地捏着帕子,她朝那車夫點了點頭,車夫便打馬離去。
這樓裏人來人往,男女老少都是有的。
梅幼舒見時候不早,便也不敢耽擱,忙上了樓,找到薛平瑤說的那房間便推門進去。
待她進了那屋子,外面那些紛雜的聲音頓時被隔離開了。
梅幼舒擡腳往裏走去,正想叫喚薛平瑤一聲,卻見裏屋就走出來一個男子。
那男子不是旁的人,正是早一步到了的薛慎文。
梅幼舒看着他,怔了怔,整個人都未反應過來。
“你……”薛慎文見她呆住,便柔和了聲音,對她道:“你不必怕,我是平瑤的哥哥,你還記得我嗎?”
梅幼舒輕輕點了點頭,可腳下卻忍不住往後退去,她略惶恐地往其他地方看去,怯聲道:“平瑤姐姐呢?”
薛慎文卻似不經意間往門邊走去,正是擋住了門縫的動作,只對她道:“她許是待會兒就到,你不必急。”
梅幼舒看到他的舉動臉色微微發白,想要朝門邊靠去,卻又不敢朝他靠近。
“我、我想起來我還有些事情,我想改日再同姐姐說話。”她低聲說道,玉白的手指卻緊張地扭住帕子。
薛慎文見她這般害怕,這才察覺自己的舉動有些失常,忙輕咳了一聲又讓到一旁,解釋道:“你莫要誤會,我我不是那種人,我只是想同你好好說話。”
梅幼舒掃了他一眼,只垂下眸,道:“你要對我說什麽?”
薛慎文聞言頓時也有些緊張地握住手裏的折扇,頗羞赧道:“我那日頭次見到妹妹,便覺得妹妹是個與衆不同的人,我想,我想與妹妹聊一聊,讓妹妹知道我的為人。”
梅幼舒睫毛顫了顫,卻不敢再看向他,“我與平瑤姐姐不熟,與你更不熟,我……我也不想知道你的事情。”
她說着便又往門邊走去。
薛慎文見她這般急于離開,便忙将她攔住,阻了她的去路。
“妹妹別怕——”
梅幼舒被他的舉動吓得臉色都變了,連忙避開他伸過來的手,原先忍耐着的畏懼便一下子都湧了上來,叫她語氣都犯了哽咽,低聲驚懼道:“你想要做什麽?”
薛慎文見她驚慌失措,反倒愈發楚楚可憐,那顆心也忍不住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