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單說那珩王會送她一本《女誡》,你們竟真的就覺得他們之間會是一點關聯都沒有的?”
鄭氏轉身緩緩坐在了羅漢床上,原先高興的心情微微沉澱,心思也沉重了幾分。
這場宴席辦的成功,她自然是高興。
但庶女竟在自己神不知鬼不覺中有了小動作,這令她頗是煩躁。
“母親,你覺得她能同珩王殿下沾上什麽關系,且不說她有沒有這本事,就是有這本事的女子,我都想象不出來是什麽樣的。”梅幼盈笑着說。
鄭氏見她并不當回事,只瞪了她一眼,道:“你自己是個心大的,我聽聞你近來還對她多有照顧,又是何故?”
梅幼盈聽了這問話便默了幾分。
“盈兒,我是你的母親,就算你再聰慧,可卻沒有我的經驗多,你說與我聽罷,若你有道理,我自然不會駁你。”鄭氏循循誘導,知道這個女兒是個聰明且有主意的。
梅幼盈見鄭氏多半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便輕輕嘆了口氣,對鄭氏道:“母親,我想帶着三妹妹一起嫁人。”
鄭氏眉頭一跳,有些驚愕。
“你這是想要她嫁過去做你家的貴妾?”
梅幼盈神情頗有些不自然,卻仍舊點了點頭。
“你……”鄭氏氣得立馬站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着梅幼盈。
梅幼盈忙拉住她的手,在她發火之前道:“母親先聽我說,三妹妹是個迷昧無知的,我打出生便沒有見過哪個男人是只有妻子一人的,哪怕是父親,他也是在外面有人的,我真的不想往後為了這樣的事情而操碎了心。
若是可以,有三妹妹在,我們姐妹兩個必然能把持住一個丈夫。”
鄭氏越看梅幼盈,便越像是在看個怪物一樣。
Advertisement
“我的盈兒,你怎麽這般心大?你可知,她未來會瓜分去你一半的夫婿?”
“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母親,你告訴我,若是日後我嫁人了,我的夫君可會一心一意不納妾?”
“你新嫁之時絕對不會。”鄭氏說道。
“那往後呢,我懷孕生子呢,我再能生,能生幾個?若我生三個,夫君三年之內與我無緣,是否能為我守身,婆婆是否就滿足家中只有三個孩子?連父親這樣的人,也是因為母親只生下了一個兒子,才一直都對母親寡淡的,不是嗎?”
梅幼盈一個又一個問話抛出,砸得鄭氏頭昏腦漲。
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但她沒想過,自己平日裏所作所為,在梅幼盈的眼裏,那都成了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了。
“三妹妹最難得的便是她不懂,她單純,但以她的外貌,何愁不能留住這世上任何一個男兒?
而且她還是個好掌控的,哪怕日後生了兒子,我過到自己名下,帶在自己身邊,她又豈敢有二話?
就算她到了最後開了竅,生出了私心,那時候也都晚了,況且她是真正柔弱的女子,她沒有那個本事與家世與我來争。”
與鄭氏的震驚相比較,梅幼盈是十分淡定的。
這一切早就翻來覆去在她心中推算過了。
這于她而言都是再有利不過。
鄭氏想明白她的話後,竟隐隐覺得她是對的。
“可是……可是于你而言,難道一點都不期待丈夫對你一人的寵愛麽?”鄭氏問道。
梅幼盈笑了笑,說:“如何才算寵愛,我只要能嫁給我喜歡的人,讓我日日都能看得到他,我待他好,他又為何會厭倦我,至少他這輩子都是我的,我也不阻撓他去旁的女子那裏消遣尋樂,他便終究還是會敬我愛我,是我一個人的。”
鄭氏頓時啞然。
“我原以為只有岚兒那個姑娘是我讓操碎心的,可我沒想到你竟這樣懂事過了頭,還将自己未來都謀劃好了,你要我這個母親還有何用?”
梅幼盈又安撫着她坐下,道:“母親,我告訴你這些便是不想叫你再為我操心,有時候,早些明白就不會撞的頭破血流才回頭對不對?”
鄭氏抿着唇,終是搖了搖頭,“你聽着,我不管你有什麽想法,總之,那個庶女必是要防備着她的,往後家中府外再有什麽聚會,還是将她留于家中,哪裏都別叫她去了,照如今看來,我寧可背着一個不善待她的名聲,也不想再給她機會去勾搭一些不該勾搭的人了。”
梅幼盈聽了這話也不置可否,但顯然也是有些認可。
與鄭氏的出發點不同,她自然更想留着梅幼舒,利用對方擅于迷惑男人的外貌以及柔弱好掌控的性子為自己所用。
母女倆交談了這些話後,都有些沉默。
然而便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刻意而明顯的咳嗽聲,母女倆擡起頭往那門口看去,卻發覺門口立着一道身影一動也不動,也不知待了多久,又聽了多少話去。
鄭氏眉心一沉,待那門推開,她便瞧見長子立在門口,而那特意咳嗽提醒她們的人正是從外面回來的史嬷嬷。
“年錦,你站在門外做什麽?”鄭氏皺着眉道。
梅年錦不答,唇角卻噙着一抹笑意,目光沉沉地看着鄭氏與梅幼盈。
“往日在外的時候我都以為自己已經是大開眼界了,今日聽得母親和妹妹的對話,才讓我明白自己不過是個井底之蛙。
都是一個母親生的,我竟都不如妹妹這樣聰明,知道為自己謀劃,還拿一個活生生的人來為自己鋪路做棋子。”
梅幼盈眉頭微蹙,“哥哥說的什麽話,我這也是為了三妹妹好。”
“你與他解釋做什麽,這個不孝子恐怕早就忘記了誰才是他親娘和親妹妹了。”鄭氏冷聲說道。
梅年錦道:“母親,若這世上一切都只按‘親不親’來為人處世,以此來換種說法,我若不是你的親兒子,恐怕你也早就對我不屑一顧了吧?”
鄭氏騰地站了起來,見那兒子還是一臉笑意模樣,氣得轉着圈找東西,最終抄起茶幾上的杯子朝對方砸過去,斥罵道:“你給我滾出去!”
那杯子滾到了梅年錦的腳旁,梅年錦見母親暴跳如雷的樣子,便斂去了笑意揚長而去。
“母親……母親往日這樣念着他,如今又對他發什麽邪火?”梅幼盈連忙拉住了鄭氏。
鄭氏道:“你都聽聽他說的什麽話,生他這一個兒子,還不如多來兩個你這樣懂事的閨女要讓我舒心。”
“母親莫要說氣話了,哥哥他只是……只是受到了刺激而已。”梅幼盈嘆息道。
鄭氏平靜下來,頓時也懶得再開口。
自打那年對方科舉落榜,性子便愈發古怪了起來,好似中了邪一般,喜怒無常,假笑成性,不見他時鄭氏也想念擔心得慌,見着他了,她也倍感發憷。
她這是生得什麽孽障玩意兒?
鄭氏氣得又摔了個茶杯,這才發了心裏那口悶氣。
待梅府宴席過後只隔了沒幾日,京中其他府邸送來的帖子便也多了起來。
便像是你來我往還人情一般,梅府大人有大人的應酬,姑娘們也有姑娘們的應酬。
但梅幼舒卻一個都沒有再跟着去了,她不提,旁人也不叫,就好似一種無形的默契一般,梅家也默認了忽視她的存在。
原就是看她本分老實才放她出來走動,只是但凡她有些動靜,家裏的人,多半還是對她存有忌憚。
梅幼舒倒也不會抱怨或是自憐自艾,于她而言生活就是這樣的,日子這樣過反倒清靜。
有些人受不了這樣的日子,可卻很适合她。
“姑娘做這荷包給誰?”
碧芙拿了糕點來,頗是好奇地看了過去。
許是王氏生前待梅幼舒其他地方都苛刻了些,導致梅幼舒外表的東西樣樣都是養眼的,但凡可以表現她內在的地方,都是一塌糊塗的。
譬如她慘不忍睹的女紅,又譬如梅幼舒雖然是認得字的,她字寫得也十分刻板,雖端正,但卻并不靈活,更沒有女子婉約的樣子,其他什麽優異的特點姑且還沒有發現過。
要說梅幼舒是個花瓶,倒也是沒有錯的。
只是這個花瓶格外脆弱了一些,碰不得,吓不得,也是欺負不得的。
梅幼舒道:“做給大哥哥。”
碧芙仔細想了想梅大少爺的樣子,撇了撇嘴,道:“姑娘做荷包給他幹什麽,若是他不領情,不收你這荷包怎麽辦?”
她看那醜醜的針腳與樣式,還真是十分擔心這個問題。
梅幼舒緩下了動作,将那半成品舉起來看了看,颦眉想了一會兒,這才低聲道:“那我便重新做雙襪子給他罷。”
碧芙忍住想要扶額的沖動,坐下對梅幼舒道:“傻姑娘,他那個人總是怪裏怪氣的,他若是不收,便是你給他做上一身的衣裳他都不會收的,到時候姑娘被拒了面子上豈不難堪?”
梅幼舒看着她便緩緩地擱下了手裏的活計,一時也有些憂愁起來。
“可是大哥哥幫我,我也想謝謝他……”
她是個沒什麽本事的人,想要感謝大哥哥也只能想到這個,碧芙提醒了她一句,她才開始想到對方未必會肯收下。
“他竟會幫姑娘?”碧芙這倒是有些驚訝,“若是如此,确實是該謝的,只是還是那個問題,要是他不收怎麽辦呀?”
梅幼舒為難地扭着帕子,思索了片刻道:“那……那就給他做雙鞋子。”
“他若是一樣都不肯收,那我就當謝過他了。”
梅幼舒看着碧芙眨了眨眼,那呆板的模樣裏似乎帶着幾分狡黠之意。
她只管做她的,收不收那都是旁人的事情,橫豎都算她謝過了不就好了?
領會到這層意思,碧芙便忍不住笑了,惹得梅幼舒也掩唇笑了起來,那樣的畫面竟是少見的。
碧芙深知姑娘笑起來的模樣是比任何時候都是好看的。
然而她也深知,那些觊觎姑娘的人,恐怕這輩子都是不能讓姑娘露出這樣開心無憂的樣子。
“若我是男子,姑娘嫁我可好?”碧芙悄聲對梅幼舒說道。
梅幼舒怔了怔,瞧了瞧她不那麽鼓的胸口,一面思索着對方是男人的可能性,一面遲疑說道:“世上會有碧芙這樣好的男子嗎?”
碧芙本是同她說笑,見她認真的模樣,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傻姑娘,我算什麽好的。”
梅幼舒卻握住她帶着薄繭的手,柔柔說道:“若是碧芙是個男子,我便嫁給碧芙,做你的媳婦兒。”
碧芙聽了這話自然是心軟不已。
這傻姑娘總是會有傻得可愛的地方,叫她每每都心疼的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