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待家裏三個姑娘入了正廳,便瞧見在正廳首座上坐着一個身穿金線玄服的男子。
那男子比她們想的都要年輕許多,可臉上沒有一絲的笑意,周身氣質也不同于其他的年輕人那樣,反倒自帶着一種老成的氣質,讓你覺得不論是身份還是城府,他都與你隔了天塹般遠。
他的五官深邃,面若冷玉,一雙眸子隐隐透着一股審視的意味,目光絲毫不避諱地從她們身上掠過,卻沒有半點讓人感覺冒犯。
只會覺得……她們自己就是一塊尋常的豬肉,還生怕自己這塊豬肉不夠精純,不夠新鮮,入不得眼。
“這是珩王殿下,你們快些過來見過。”
梅幼盈、梅幼舒和梅幼岚便規規矩矩地上前來行了禮,随即又拘謹地立在了一旁。
“我今日來貴府叨擾,又派下人從貴府借走了些梅花,這些薄禮贈給你家姑娘,還請你家姑娘莫要嫌棄。”他的聲線低沉,說話看似客套,可卻不會讓人當真,反倒令人覺得受寵若驚。
梅正廷忙表示出謙虛的态度來,便瞧見他身邊的一個老嬷嬷上前來,令跟随來的丫鬟每人手中都傳了一個刻金托盤,而那托盤裏又整齊的放着兩樣物件,想來一樣是皇後所贈,一樣是珩王所贈。
那嬷嬷遞來一個,梅家姑娘便按着次序來領。
梅幼盈領來的是一只雕镂百福的金镯,還有一個則是一塊通體無暇尚未打造的方玉,得了去,既可以雕佩,也可以做簪,那玉質地不凡,她自是歡喜收下。
而梅幼舒想上前去的時候,梅幼岚則很不客氣的越過她去。
那老嬷嬷見狀掀了掀眼皮也不多言,便直接從第三個對應着梅幼岚的丫鬟那裏遞來了托盤。
梅幼岚則得到了一只金玉鑲嵌的蓮花步搖,以及一塊同先前一樣質地不凡的方玉……
這樣一來,她們便頓時明白了,想來這玉就是珩王贈的了。
等梅幼舒最後一個上前去時,那嬷嬷便也拿來了第二個托盤。
梅幼舒正要伸手去接,卻見裏頭一樣是個有櫻桃般大的紫色珍珠頸鏈,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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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一本藍皮黑字的《女誡》。
梅幼舒下意識地擡眸朝那人看去,卻發現那人也正看着她。
對方的漆眸恍若深不可測,卻隐隐帶着幾分莫名的意味,令她一時有些怔愣。
她的耳邊便立馬想起一句極是熟悉的話語。
“我念在你年紀輕輕的份上便不與你計較這一次,往後你若再犯在了我的手裏,我必然會叫你受到應得的懲罰。”
她登時便想起了對方是何人。
原來……這人就是那個珩王殿下。
“咳,舒兒不可無禮。”
梅正廷在一旁提示,梅幼舒這才回過神來,伸手将那女誡接過,朝對方輕輕一福,便也退到了姐妹的身後,她垂着腦袋,旁的人便再看不到她面上的表情了。
待一家子的人将君楚瑾恭敬送走,旁人紛紛都将目光投向了梅幼舒身上。
“為何珩王殿下偏偏送了你一本書,好生奇怪。”梅幼岚嘀咕道。
“舒兒從前可曾見過那位殿下?”梅正廷問了一句。
梅幼舒知道那日的事情不能說出,便搖了搖頭。
梅正廷想了想也是,比起其他兩個姑娘,這個姑娘其實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基本都只呆在府裏,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得到外人。
“想來因為二姑娘與四姑娘都是嫡女,這才得了上乘的東西了。”旁邊史嬷嬷說了一句。
旁的人聞言便也就不再多問了,畢竟也就只有這一條是能解釋得通了。
待梅幼舒回去以後,将那書仔細打量着,心中卻很是不解。
然而當她翻開了書頁的時候,她頓時變了臉色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而那書也因她的動作而落在了地上,連帶裏面一張帕子也掉了出來。
梅幼舒猶如見鬼一般看着那帕子,伸出手去往袖口裏掏了掏,卻發覺自己的帕子竟不在袖中。
她明明記得這帕子一直都好好的收在了身上,莫不是沒有收得好,自己也半點都沒察覺?
她頓時颦眉,臉色都白了幾分。
那帕子只在暗香園的觀梅木屋裏頭拿出來過,可她分明記得那小屋裏沒有旁人,是以她那時候還解開了領子,露出了脖子擦汗,若是、若是那時候就有個人在,那……
梅幼舒想到那人的表情,心底愈發不安起來。
這時碧芙進來,見她東西掉在地上,便替她撿起,又問道:“姑娘怎麽了,書和帕子都掉在了地上,怎麽都不知道撿起來。”
梅幼舒擡眸,柔柔的聲音裏帶着幾分惶恐,低聲問道:“你說,為什麽會有人贈我一本女誡?”
碧芙低頭看去,才發現那書果真是女誡。
她遲疑地想了想道:“想來贈人東西通常都是旁人喜歡什麽就送什麽,或是旁人缺了什麽,就送什麽,難道那人是姑娘的死對頭?不然他怎會覺得姑娘喜歡女誡這東西,或是……或是覺得姑娘缺少女誡上的管教?”
梅幼舒聞言,眉頭便蹙得更深,将袖子捏地死緊。
“我是不是得罪了人了?”
她這時又想到那人的目光,竟感到那般的窮兇極惡,他當時定時用一種十分厭惡的目光看着自己。
“姑娘得罪了誰,要不要緊啊?”碧芙也跟着她一道緊張了起來。
梅幼舒委屈地搖了搖頭,道:“不要緊的,我與他也不熟……”
有了今日這一遭事情,便是往後再遇見了那人,那也定然是要躲得遠遠的。
她對那人産生了固有的印象,便将他先前所有的神情都帶入着想了一遍,越想便愈發覺得那人是個十分兇狠的人,那時候分明還很兇地警告了她一邊,可她卻遲鈍的一點都沒有反應過來。
她想到這些,心裏都忍不住微微發顫。
幸好……幸好她與他都是不熟的。
這廂梅幼舒好不容易明白了君楚瑾傳遞給她的滿滿惡意,而君楚瑾卻在休憩中忽然驚醒,周身的冷氣愈發得重了起來。
老嬷嬷擡了擡頭,便隔着轎子低聲問道:“王爺可有事情要吩咐老奴?”
君楚瑾沒有應聲,這才發覺自己方才小憩這片刻,竟還做了一個夢。
夢裏仍舊是那梅府的梅花林子,他便在那個木屋裏觀景,忽然有個姑娘推開了門跌到了他的懷裏,用一雙怯生生淚汪汪的杏眸盯着自己,他閉了閉眼,仿佛指尖都還能感受到那樣軟綿的觸感……
“微珀。”
外頭嬷嬷聽見他的聲音,便應道:“老奴在。”
“你說那些慣喜歡以皮相來換得富貴的女子,是不是大都貪得無厭?”他垂眸,目光又落在了自己的指尖上。
老嬷嬷道:“若是為求安穩,自然回見好就收,若是貪得無厭,必然是得一想二。”
君楚瑾聽了這話,便覺得他今日待那個小姑娘還是太過客氣了。
單是警告,又算得了什麽。
那麽,只能盼着小姑娘不要再有第三次了。
“殿下,今日為何要送那小姑娘《女誡》?”微珀說道。
君楚瑾唇線緊繃,随即道:“她一而再的落入我眼中,被我抓住把柄,我頭次便已經放過了她,第二次加以警告,恐怕并不過分。”
“是……”老嬷嬷含糊的應下,心裏卻并不含糊。
這天底下不規矩的人多了去,難道王爺每一樁事情都要去管?
只能說,這小姑娘倒黴,不僅投了一衆男子的喜好,還投中了他們王爺的惡感,令君楚瑾竟能當面給她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