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是騙子
“你這臭丫頭,剛把你轟出去,怎麽又進來了?”藥鋪夥計不耐煩地問。
“拜托你再好好看看,這些草藥真的都能治病,全都給你,我只要換些石斛、參片就好了。”阮阮低聲哀求。
夥計冷眼瞥她:“幾顆破草,也想糊弄人,換石斛換參片?快走,別搗亂!我這兒多的是人看病抓藥呢。”
“不是破草,麻煩讓你們大夫出來看看。我真沒騙人。”
阮阮捧着好不容易挖來的寶貝草藥,心中焦急:這都是第五家藥鋪了,怎麽就沒人相信她呢?這些其貌不揚的草,真的都是藥來着,昨夜她還用其中一種,救了個中毒瀕死的人,後來那人不見了,她猜是被人救走了,她用草藥解了他大半的毒,只要及時就醫,那人現在該無大礙了。娘親久病體虛,這些草藥只能暫時止住咳血,要根治娘親的病,必得有石斛參片這樣的滋補藥物才行。
阮阮打定主意,無論用什麽方法,就算是跪地相求,也要将藥求到手。這麽想着,她雙膝一屈,往地上跪去。
夥計攔住了她:“你別來這套啊。我和你說,大街上多的是買不起藥的窮人,我們這裏是藥鋪不是善堂,人人都學你,我們還要不要開門做生意了?”
一旁的寧覺神色不虞,看不下去了。沒錯,世道不好,是有很多可憐人連飯都吃不起,更別提買藥。可這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已經再三相求,她所求,不過是換些石斛、參片罷了。這夥計又不是大夫,怎能确定少女手中的就是破草?這般冷言冷語,有違醫者仁心,便是錯了。
他從懷中掏出銀子,正想上前為少女解圍。
“哎呦,疼死我了,藥抓好了沒啊?”旁邊的大嬸緊捂住肚子,呻|吟出聲。
“好了,總共五兩銀子。”抓藥的夥計回答。
“三副藥就要五兩,這麽貴?”大嬸掏錢的手停在了半空,“你容我想想。”
“大嬸,肚子疼?”阮阮主動上前探了探大嬸的脈,“你這是吃壞東西而已,我這兒有一種草藥叫狗苋草,你拿回去煲水喝,很快就不疼了。”
“真的?”大嬸将信将疑看着她,“這麽神奇?小姑娘沒騙我吧。”
阮阮一雙大眼睛亮閃閃的,寫滿了真誠,怎麽看都不像騙人的樣子。
大嬸從她手中接過草藥:“那我就回去試試看,真的有效的話,還能省五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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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要走,阮阮拽住了她的袖子,小聲問:“等一等。那個,你能不能給我一兩銀子,當作藥錢?”
“你這個草藥也這麽貴啊?”大嬸抱怨。
阮阮面色一紅,垂頭道:“其實沒這麽貴。可我需要錢,買藥。”
“好吧。”大嬸面露憐意,掏出一兩銀子。
“慢着!”大夫從內堂出來,攔住大嬸,“這位病患糊塗啊,藥怎麽能随便亂吃,更何況這種來路不明的路邊雜草,一看就有毒,吃下去,會要了你的性命!”
“是啊,去年我表哥就是從野郎中那裏拿了草藥回來煲,沒喝兩口,就一命嗚呼了。”旁邊有病患附和。
“什麽?”大嬸大驚失色,手一抖,草藥掉在地上,她指着阮阮罵道,“你這丫頭看着人模人樣,怎麽這般歹毒?裝可憐騙我的銀子不說,還想要我的命!”
“我沒有……”阮阮一時百口莫辯,呆立在原地。
路人們指指點點道:“又是那個小傻丫,出來坑人了。”
寧覺緊攥着手中銀子,面有愠色。他和大嬸一樣,剛剛竟偏信了一個騙子的話,還因她“楚楚可憐”的外表,對她生出了同情。最可惡的是,這個騙子不僅騙財,還不拿人命當回事。真是人不可貌相。
大嬸不依不饒地拽住阮阮:“走,你跟我去見官。你父母沒管教好你,讓官家老爺好好管管你!”
阮阮吓得面色蒼白,口中喃喃:“我不去。這是狗苋草,沒毒的。”
“你怎麽知道?”大嬸質問她。
阮阮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白胡子穿官服的老者,耐心給她講解草藥外觀和功效的場景。
“我吃過!”她語聲堅定地回答。
是的,她雖然想不起那個白胡子老者是誰,但她确确實實記得,老者和她強調過,醫藥之事,關乎人命,必須慎之又慎,老者拿出了許許多多各地采集而來的藥草,帶着她一一嘗服。她甚至還記得狗苋草的味道,苦中帶甘,是治療下利的良藥。
“你們不信,我吃給你們看。”阮阮蹲在地上,撿起跌落在地的狗苋草,就要吃給所有人看。
那狗苋草上沾滿了塵灰,見她竟要生吃毒草,圍觀的人全都面露驚訝。還有人感嘆:“哎呀,這些人何必呢,跟個傻子計較?”
“姑娘,”寧覺奪過她手中的狗苋草,扔在地上,一腳踩了上去,“你年紀輕輕,好好道個歉,改過自新罷。何必執迷不悟,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阮阮眼睜睜看着好不容易得來的狗苋草,被他一腳踩爛,淚水瞬時湧了出來。
“你怎的還哭了?”寧覺愣了愣,心中莫名不好受,可他很快意識到眼前的少女是個騙子,“別演了,這招你剛剛用過,不好用了。”
阮阮仍蹲坐在地上,默默垂淚,那眼淚不知怎的,好似一滴滴地砸在了寧覺心頭。
他煩躁地看向別處,盡力忽略心底的異樣。這都什麽事啊?一個小騙子,要吞毒草,要被送官,關他何事?是他多管閑事,是他錯還不行嗎?
走了,眼不見心不煩,他潇灑地拂袖轉身,正打算邁步離去。
突然,他仿佛被什麽擊中似的,僵立在了原地。隐隐作痛的心口提醒着他,讓他無法忽略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了,上一次這麽潇灑的轉身,還是在武帝十五年的那次簪花射禮大會上,那也是,他見玉阮公主的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