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憲明并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或者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比真正的女孩子更了解這種纨绔子弟的心态。有錢的大少爺想要什麽女人沒有,所以打扮得濃妝豔抹主動投懷送抱只限定于一些特殊場合。
蘑菇頭那天順手查了一下富二代的行蹤,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這人去會所只是偶爾。相比于晦暗燈光下的狩獵,他更傾向于有品位、有格調的地方。所以林憲明特意挑了家他時常光顧的咖啡廳,趕在高良達也前腳剛踏進來時跟了上去。
“啊,請問您幾位?”
服務商恰到好處迎上來,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附近的幾個人聽到。
“一個人。”
金發青年調整了聲線,語氣中透露着一些少女特有的拘謹與溫婉。
“那您這邊請。”
服務生微笑着上前引路,“少女”始終用餘光瞄着幾步之外的目标,男人果然在聽到自己答話後下意識側過臉,但就在他目光轉過來的頃刻,林憲明不經意轉身,只留給那人一抹發梢的金色、鼻端若有若無的香氣以及更加充滿遐想的背影。
金發青年在服務生的引導下落座,客客氣氣道了聲謝。他的左手邊是打理得一塵不染的窗子,面前精致的小桌上擺着一只早上剛摘下來的花。目标是這裏的常客,自然不會和普通客人一樣随便坐在外面。一個明顯服裝都和一般服務生不一樣的漂亮女人早已将他引向更裏面的區域。不過男人沒走幾步就對身邊的女人說了些什麽,女人當即會意,笑着拉開身邊的一把椅子。
高良達也坐的地方離他不算近,但角度微妙,恰好能看到他的半張側臉。林憲明心裏冷笑,這大少爺也太明目張膽了,明面上卻什麽也沒表現出來。服務生恭恭敬敬将菜單拿上來,金發青年接過來點頭致意,似是不經意地将垂落在眼前的頭發撥到耳朵後面。手指微微翹起一個弧度,露出耳間不誇張卻足夠惹眼的耳環以及修長漂亮的頸部曲線。他穿着淺色系的V領毛衣,V字處有一道蕾絲勾出的邊,衣服輕薄卻因為加了兔毛成分而顯得毛絨絨的,更襯得皮膚細膩。林憲明自诩長得足夠好看,這時又故意調整了角度,露出最引以為傲的側臉。他這一系列動作做得自然而熟稔,等确認目标在偷偷盯着自己看以後,才暗暗自得地将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菜單上。
靠,怎麽這麽貴。
5萬塊一條的情報頃刻間顯得十分劃算。不過都走到這一步了,說什麽也得掏錢。他喊來服務生,點了一杯最受女孩子歡迎的咖啡。這家的咖啡确實很不錯,只不過在林憲明看來,大概和便利店一百多一杯的差不多。他味同嚼蠟地喝着,不一會兒就喝了小半杯。守在一旁的服務生小姑娘這時走過來,輕輕在他手邊放上來一只小蛋糕。金發青年擡頭,灰褐色的眼睛裏流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服務生躬身輕聲說:“是那邊的那位先生點的。”
林憲明有些茫然地回過頭,自然沒有忘記時刻調整角度和表情。這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打量目标,嗯,和監控錄像裏沒什麽區別。
高良達也舉起盛了半透明液體的高腳杯,滿意地看到女孩比想象中更漂亮的正臉以及眼睛裏的緊張、慌亂和感謝。女孩似乎比想象中還要內向一些,朝他輕輕點了點頭,就飛快地轉過身,這下連側臉都看不到了。
林憲明将一套欲擒故縱表演得相當到位。他一面在心裏将這種纨绔子弟罵了個狗血淋頭,一面淑女且矜持地用小叉子戳起一小塊蛋糕。蛋糕放入嘴裏的瞬間,他飛快地眨了眨眼。
咖啡喝不出來怎麽樣,蛋糕确實是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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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場至此進行得相當順利的喬裝任務因為一只蛋糕而變得不那麽枯燥了一些。金發青年又戳起一小塊,等着那人主動走過來搭讪。卻沒有注意到就在他背過身的同一時間,一個身材高大、帶着鴨舌帽的黑衣男人從陰影中走出來,大少爺沖他勾了勾手指,目光玩味且深邃:
“盯着這個人。”
“沒有?”
馬場剛拆開一盒明太子,就接到重松的電話。泡面的液體料包壓在蓋子上,旁邊的倒數計時器還剩40秒。他用肩膀夾着老式翻蓋手機,掀開泡面桶的蓋子,拆開一次性筷子,攪了兩下又蓋回去。
“至少在我們的卷宗裏查不到這個野島和夫的相關信息。怎麽,這人是誰?你懷疑他手裏有案子?”
“也不能說是懷疑吧,”馬場拿起手機,晃到窗邊,抓了抓本就毛躁的頭發,“這兩天我們接到一個委托,就是這個野島和夫的女兒不見了。和他聊了幾句,怎麽說呢,他故意透露給我們一些信息,看似對案件非常有幫助,也很合理,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太合理。其中最明顯的一處就是他十分抵觸警方,所以我就想着會不會和你們有點關系。至于其他的,我讓榎田也幫忙查了一下。”
“情報專家都查不到什麽有價值的信息?”
“不能說是查不到,而是這個人基本沒什麽信息,”一只胖嘟嘟的鴿子落在偵探事務所的牌子上,歪着小腦袋和窗邊的馬場大眼瞪小眼,“沒有手機,不接觸互聯網,SNS那種更不用說,能查到的最近信息是他在南郊租了個房子,每天去附近的魚類加工廠上班。”
“那沒準人家真是個普通人,是你想多了,”電話那頭傳出男人的笑,重松似乎在翻什麽資料,一邊翻一邊問,“話說回來,你最近是很閑嗎?怎麽什麽委托都接。”
胖鴿子好奇地揮揮翅膀跳到更近一些的地方,馬場隔着玻璃逗它:“不是我接的,是林林接的。”
對面翻紙頁的聲響登時止住,老警官的語氣多了點心照不宣:“哦,明白了。”
“林林看到那個女孩就想到他妹妹。”電話這頭有人一本正經地解釋。
“我不好奇林為什麽會接受委托,只是好奇你為什麽這麽上心。”電話那頭有人繼續揶揄。
馬場将一根手指抵在玻璃窗上,小胖鳥艱難地伸出脖子,用尖尖的小嘴啄了一口。男人沒有收回手指,沒有做出過多解釋,卻也沒有否認。他深棕色的眼睛微微不自覺彎起一個弧度,不明顯,卻足夠溫柔。重松隔了一會兒才又開口,聲音好笑又無奈:“行吧,你把那女孩的照片也發給我,我也幫你一起找找。”
馬場早就将視頻監控裏的截圖傳了郵箱附件,正等着老警官這句話,當即按下發送鍵。那道淺淺的弧度這才徹底彎下去,男人笑得露出一排白牙。
“報酬下次一起給,順便請你吃飯。”
林憲明跟着男人從電影院走出來的時候,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饒是他喜歡戀愛主題的電視劇,但這種文藝小清新的片子也太矯情了。他看了十分鐘就開始犯困,中途半睡半醒根本不知道大屏幕上講了些什麽。好不容易熬到了電影結束,又強打起精神扮演他的清純美少女。
剛才在咖啡廳,他剛吃完那塊小蛋糕,這人就時機正好跑來搭話。纨绔子弟大多不學無術,滿腦子只有女人和錢。相比而言,他的目标要好一些。雖然已經暗示得相當明顯,但表面上還是裝出一個聊藝術聊文學的儒雅青年。林憲明适時表現出驚訝與贊嘆,充分滿足了男人的自尊心。于是這人沒聊兩句就随口說最近有一個新電影,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金發青年輕輕搖頭,眼睛裏就差直接寫上一行字——帶我去看吧。
從電影院出來時天色已經開始發黑,不過距離大灰狼露出獠牙還為時尚早。高良達也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只包裝精美的小盒子,林憲明眼尖,瞄到牌子就覺得今天那杯咖啡買得一點也不虧。
“我覺得剛才電影非常有趣,如果你有時間的話,下次我們還可以一起。”
說着就将小盒子塞過來。金發青年自然先是委婉拒絕一番,心說“別下次了,最好今天就把人交出來,老子很忙的”,接着半推半就道:“今天的蛋糕是你請的,電影也是,你還要送我禮物,這怎麽好意思。”
男人只笑不說話。
“不如我請你吃晚飯吧。”
“樂意至極。”
于是等不勝酒力的女孩被男人半扶半抱着從車裏下來時,天色已徹底暗下去。車子停在高檔公寓下面,才從幾個方向慢慢走出四個人。醉眼迷茫的金發青年半靠在男人肩膀上,心裏暗自吃驚,知道他有保镖跟着,卻沒想到是四個。
同樣喝多了的高良達也在面對下屬時聲音明顯冷了不少:“沒事了,留一個在外面守着,其他人可以走了。”林憲明悄悄掃了一眼留下來的那個人,個子很高,身材消瘦,手臂的肌肉線條相當漂亮。敵在暗我在明時他其實沒有多少把握,但倘若是一對一,應該不是問題。
一身黑衣的保镖跟着他們進了公寓的電梯,電梯平緩上升,一直停到了頂樓。纨绔大少爺大概是買了兩層的公寓,內部相連,保镖在一層樓梯處止步,目送雇主摟着美人哼着小曲上了樓。
林憲明不得不感慨,有錢人就是不一樣,這間卧室有一整面落地窗,可以一眼望盡半個福岡市。夜色深沉,燈火爍爍。紙醉金迷的夜生活,自此才正式拉開序幕。屋子裏沒開燈,男人将他扔到床上,醉醺醺地扶着牆去了洗手間。金發青年在他轉身的頃刻無聲無息睜開眼睛,指尖寒光一閃,抽出了藏在大腿處的刀。
高個子保镖比想象中盡職,竟然一直守在樓梯處,目光望着門的方向,倒是方便自己行動。他想也沒想,竟然直接從二層的圍欄處跳下,保镖聽聞有動靜,駭然擡頭時已被對方用膝蓋頂在肩膀,一個人成年男人的體重加上墜落的沖擊讓他腳下一個不穩,然而手裏的槍還沒拔出來,就覺頸側一涼。利刃劃開氣管的同時,林憲明用另一只手捂住對方嘴,膝蓋微微調整方向,手臂猛地反方向用力,預料之中地聽到“咔嚓”一聲響。軀體倒下的同時,金發青年又先他一步跳下來,手臂托住背心,再是肩膀和頭,連屍體墜地的聲音都給省了。
一連串動作幹淨漂亮,他在暗夜裏擡起袖子擦了擦方才濺到臉上的血,又無聲無息地站起來,三兩下回到二樓卧室。洗漱間的水聲還在響着,隐約能聽見男人哼着跑了調的歌。年輕的殺手呼吸聲極輕,灰褐色的眼睛裏不僅沒了少女的羞赧,其他情緒也幾乎不剩幾分。
高良達也步伐不穩地從洗漱間出來,剛一擡頭就覺得有什麽東西抵在脖子上。
“野島由佳在哪裏。”
男人不知是沒聽懂還是沒搞清楚局面,搖搖晃晃又往前走了兩步,甚至目光游移着尋找床上的美人。脖子上的刀離得更近了,刀刃劃開表層皮膚,一顆血珠冒出來,在冷色調的金屬光澤裏顯得醒目而危險。大少爺這才清醒了一些,順着他的話問:“……野島由佳是誰?”
金發殺手将匕首揚起一個角度,高良達也不得不仰起頭。
“就是前幾天你從x會所帶出來的那個女孩。”
男人拖長了調子“哦”了一聲,忽然笑起來,甚至無視了鋒利的刀口,轉過身看他。他的眼睛裏是酒醉之後常有的朦胧,努力對焦卻無論如何也對不上,疼痛不斷刺激着神經,才讓他的大腦緩慢轉動起來。
“你說那個人啊,我想起來了。不過我們這個姿勢不太方便說話,不如你把刀子拿開一點啊。”
“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