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挽滿屋子亂轉,終于被他找到了一根看起來比較結實的桌子角,然後,他緊閉雙眼,又深吸了一口氣。這是他重生後,呼吸的最後一口新鮮空氣,苦辣又酸澀,比當年世尊做的,除了雲吞面以外其他的任何食物,都要難以下咽。
然後,他毅然決然地加速起跑,向那尖尖的桌子角撞了過去。
意外,這裏的木頭好柔軟,跟逍遙山莊的木頭不一樣,記憶裏,木頭應該是很堅硬的……
“小冥兒,你這般投懷送抱,我會不好意思的。”
“誰讓你阻止我的?”江挽的頭還靠在眼前人的結實的胸膛裏。
下意識的,他覺得這個姿勢很正确。
“我不想守寡。”
“那我寫封休書給你,然後再死,你千萬不要為我守寡,一定要再找一個更好的男人嫁了……不是,呸呸呸……嫁個屁啊!你不能在這條路上走下去,還是風風光光娶一個世家清白的小姐回來,為逍遙山莊傳宗接代才是……”
“小冥兒,你果然傷好了。”江漁把懷裏的腦袋向上靠了靠,“你知道男子只有跟女子在一起才是正常,還知道,只有女子才能生兒育女,延續香火。”
江挽表示,他一直都知道……
“相公你的傷好了,就想始亂終棄嗎?”
“沒有,我沒有始,更沒有亂。”江挽認真解釋道。
然後,正當他努力地把頭從江漁手臂裏掙脫出來的時候,江漁忽而高呼一聲,“尊主要自盡了……我攔不住他……快進來幫忙……”
江挽又一次見到了,天魔靡血宮傲視天下的卓絕輕功。跟仙界白道的禦劍術不同,此功法無需借助任何法寶即可離地而行,且速度飛快。
門外的老爺爺們,已經迅速用繩子,把他的腿腳綁起來,拉成一個大字,抱到床上,一個床腳綁上一根。
看其熟練程度,他們有着豐富的處理自盡狀況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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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挽仰面朝天,難道這是老天,因為他把姬冥淵拍成白癡,而給他的報應?
他本以為,掉進茅坑,光榮就義,這樣丢人丢到家的死法,已經是最好的報應了……
他拍的可是禍害仙林的大魔頭,他自問作為仙門之主,他恪盡職守,兢兢業業,他統領逍遙山莊,家門清正,風光霁月,為仙林模範山莊。他自問對得起天地,對得起良心,上天為何要如此戲弄他,讓他的靈魂,進入了魔教尊主的身體裏?
“尊主,您餓了吧,屬下去廚房拿稀粥給您喝。”
“尊主,江公子說他要自己去沐浴,屬下是否要阻止他?等您不想自盡了,再親自為江公子沐浴……”
“尊主,您先不要亂動,會傷到手腕的。”
“尊主,屬下這就用手巾為您擦幹口水。”
“尊主,您是不是想要如廁,屬下為您去取夜壺……”
江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向着衆老頭道,“幾位前輩……我該怎麽稱呼你們?”
“尊主,您果然不記得屬下了……”
幾人抱頭痛哭,江挽想捂緊耳朵,發現手被綁着,動彈不得。
“我已經不想死了,你們能不能把繩子給我解開?”
江挽表達出目前最為迫切的願望。
抱頭痛哭的老頭們迅速搖頭。
天哪,姬冥淵是如何在他這幫屬下的荼毒下,依舊保持冰山高冷的?
然後,他看到沐浴歸來的江漁,從房門前經過。
“江漁,救命……”
江挽覺得,比之繼續聽這五個老爺爺的殺人魔音,他寧願被流氓輕薄……
不對,為什麽他會有這種驚世駭俗的想法!
呼叫救命并沒有多大作用,因為在這個屋子裏,在這座僅生活了他們七個人的簡陋破屋中,江漁的地位不高。
先前在床上他以為江漁流氓無比,完全是他初醒驚異張慌之下的憑空猜測與主觀臆想。
江漁性格很軟,說話不夠分量,雖然一直在絮絮叨叨的懇求幾個老爺爺放了他,但是一點作用也沒有,他被綁了整整四個時辰,直到手腳酸麻四肢無力,才被老爺爺們放下來。
喝完小米粥,江挽,如今該改名為姬冥淵,也大致了解了他如今的處境:家徒四壁,一片清明。
苔痕上階綠,枯草入簾黃,蚊蟲為伴侶,屋漏滿天星。
當年財富堪比一萬個國庫的天魔靡血宮,短短百年後,為何會淪落到如此境遇。
原因很簡單,他姬冥淵,被一個叫江挽的仙君給拍傻了,這一傻,就傻了百年。
百年後的今天,那個傻了百年的姬冥淵的魂魄,不知去了哪裏,而他江挽取而代之,并繼承了他留下的全部遺産:仍然沒有背叛舍他而去的五大長老,與他三姑六聘明媒正娶的——男妻。
姬冥淵呆呆坐在院中唯一的石凳上,直到入夜。
這就是傳說中的,自作孽,不可活。
江漁依在床腳,抱着枕頭,很不情願地,看着姬冥淵拖着另一條被子,去了隔壁的屋子裏睡。
“小冥兒,地上冷。”江漁也抱着自己的被子,到了隔壁,鋪到地上,“兩個人擠比較暖和。”
姬冥淵搖頭,“我不畏寒。”說完,他打了個哆嗦。
江漁的被子又被姬冥淵抱了回去,鋪在床上。
“這幾天就先将就着,等我想到辦法,解決咱們兩人的問題……唔唔唔……我不是說過不要随便親我……”
“最後一次,我保證。”依舊是那邪邪的笑容。
姬冥淵抹着唇角,信你才怪。
地面冰涼,和衣而睡,全身都縮進被子裏,姬冥淵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他不明白,為什麽江漁要容貌有容貌,堂堂逍遙山莊第四公子,會嫁給他這個落魄尊主?而且這個尊主,在不久之前,還是個連男女都分不清楚的弱智?最最最關鍵的,是他們兩個都是男人,當年姬冥淵喜好的是……
正在思索極為重要的部分,姬冥淵聽見內屋有響動。
他雖然沒有仙基,但從靈魂裏自發而生的前世對于聲音氣味的敏感,讓他判斷,有人潛入內屋。
姬冥淵心嘆,這賊人選作案對象之前,難道沒有打聽過,他們家如今依靠小米粥度日,連青菜豆腐也吃不上,他白跑一趟,半文錢也偷不到麽?
然而他并沒有聽見有翻找東西的聲音。奇怪。大概是賊入屋內,見四壁泛着青光,比鏡子還亮,連能翻找的櫥櫃也沒有,選擇默默地離開了。
姬冥淵拉起被子蒙過頭頂。
明日一早,他要與五位長老商議,他不傻了,能做個小買賣或是外出做雇工補貼家用。總不能,一直如此貧窮下去,窮到連賊人都不屑他還鄙視他。
至于再續當年江挽江仙君的風光傳奇……
等他先把築基底子打好再徐徐圖之吧。
至于江漁……
一夜輾轉,終無良策。
姬冥淵思索冥想了一夜,還是決定寫一封休書,無論過去弱智姬冥淵與江漁之間發生過什麽,都與他無關,他不是斷袖,也不想天天睡冰冷的地磚,況且,江漁回去逍遙山莊是個少爺,而跟着他們,只能過苦日子。
他聽見有腳步聲,知道那他手下五大魔音長老做好了早飯,爬起來理了理長衫,又敲了敲內屋的門,“江漁,起床,吃早飯了。”
無人應答。
姬冥淵索性直接推開木門,之間床上被子窩成一坨,人已不在。
大清早,去哪了呢?
“尊主,您快趁熱吃。”姬冥淵剛剛洗漱完畢,靠到飯桌,北方護法就端着一盆白米稀粥上桌。
“江漁……呢?”姬冥淵見五大護法齊全,唯獨江漁還不見蹤影。
西方護法安慰道,“江公子可能去了鄰村買油條……不久就回來了。”
“我從醒來,就未見江漁,鄰村有多遠?”
南方護法補充,“出了咱們村子口,隔三座橋,走幾裏路,再繞過一個湖,就是鄰邊孫家村。”
咱們住的得有多偏僻啊?買個油條都要跑這麽遠?
東方護法習以為常,“因為尊主喜歡吃,而買油條的人又很多,江公子經常起大早去排隊買。”
姬冥淵把筷子放下,“你們先吃吧,我等江漁回來一起用。”
心裏微苦。
江漁對他越好,他越覺得虧欠。
必須趁着藤子還沒纏起來的時候,迅速斬斷。
他不想重生一世英名,毀于斷袖。
姬冥淵在院子裏轉了兩圈,向幾個護法打了聲招呼,要去外面等江漁。
推門而出,眼前是狹窄的小巷,泥濘土路,堆着幾個草垛,兩頭老黃牛拴在一根粗大樹幹上,迎着朝陽揚起驕傲的頭顱。腳下的泥土還帶着清晨露水的清甜味道,青瓦白牆層層連連,姬冥淵拐了三個彎,上了主道。
等了許久,也不見江漁歸來的身影。
失蹤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