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牛啊……孩子他爹……”遠遠聽見有人哭泣聲,拐過土屋,見一大嬸坐在地上哭泣,“孩子他爹,孩子他爹啊……”
“這位大嬸,您剛才說您家丢了……相公?”姬冥淵連忙撥開圍觀的人群,上前詢問。
“哎,這不是隔壁巷子頭上住的那姬傻子麽?難道你家的俊公子也……”
一傻誤終生,斷不斷袖,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天魔靡血宮自百年前,鳳凰山大戰過後,尊主姬冥淵大敗投降,癡傻不知人事,靡血宮解散,挂靠在魔宮名下的九大魔潭之主的大魔修們,也各起門戶,魔宮總舵鳳凰山從此落魄。之後,魔宮僅餘五大鐵杆長老,堅定不移的守護着癡傻的尊主。
欲要摘掉扣在頭頂百年腦殘的帽子,路漫漫其修遠兮……
姬冥淵雖然很不認同前半句話,但如今不是斤斤計較的時候。
江漁非離家買油條,可能是丢了。
他昨日與江漁糾纏時候,就發現江漁與他一般,功法全無,別說結丹築基,就連一絲仙氣都沒有,真遇上賊人,自保的能力,還不如他。
想起昨日聽到賊人入室的爬窗聲,難道他不是來偷錢財的,而是來偷人的?
大嬸抱着籃子大哭,忽然,一個紮着麻花辮的小姑娘匆匆而來,撲倒在大嬸的懷裏,“錢大嬸,我家大楊也不見了。”
跟在小姑娘身後,抱着孩子的年輕母親,披頭散發跑過來,哭道,“我家朱哥哥也,也被靈魅捉了去,嗚嗚嗚……”
圍觀人有人說:“靈魅!一定是靈魅!”
“我們村子的供奉,已經給足了啊,為什麽,靈魅還會來捉咱們村子的男人啊。”衆人紛紛議論,皆是滿目憂色與惶恐。
“還好,我家男人樣貌醜陋,左臉有個疤,靈魅看不上他。”
“我家相公腿腳殘疾,靈魅捉去了無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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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裏,兩個女子竊竊私語,暗自慶幸。
“姬傻子,你家那小公子長得俊俏,我早就說過,靈魅饒不過他。”有人安慰姬冥淵。
“可惜了那麽好看的孩子。嫁個傻子就罷了,還死無全屍……”
姬冥淵瘋跑回家,五個護法正添着各自碗底兒僅剩的幾粒米。
“東方,你知道靈魅,是什麽東西嗎?”姬冥淵平複氣息,“我在街口聽說,他們家裏丢了男人,說是被靈魅捉走,我懷疑,江漁不是買油條去了,是被人擄去了。”
五人齊齊搖頭。
“昨夜你們沒有聽見有人潛入內屋的腳步聲?”姬冥淵問。
五人還是搖頭。
“尊主,您還記得屬下是誰嗎?”
“東方。”
“那屬下……”
姬冥淵迅速指認:“從右向左,東方,西方,南方,北方,中方。”
“尊主!!!”衆人大喜。
“我好了,”姬冥淵指了指腦袋,“不傻了。江漁可能是被人擄走的。那人的能避過你們的耳目,潛進院子來擄人,絕對是個仙家高手。外人都說靈魅作亂,還說什麽供奉,究竟是怎麽回事?”
“東方……你确定尊主不傻了?”
“他記得我們是誰……”
“他認得回家的路。”
“可是,尊主當年正常的時候,強勢霸氣,傲慢冷淡,若寒山冰泉……”
姬冥淵扶額,“那是百年前。難道百年過去,我就不能有點兒變化嗎?”
這是一點兒變化麽?
簡直是蒼天巨變啊!!!
五長老繼續疑惑。
一炷香過後,五人高興的抱成一團。
“現在,誰能告訴我,靈魅是何物?”姬冥淵抽搐嘴角。
江漁這個大活人失蹤了半個晌午,眼前五個老爺爺,此時候,你們應該露出如此熱淚盈眶的表情嗎?
東方長老抽着鼻涕搶答道,“靈魅是住在春葉城祭壇底下的怨靈,據說是春葉城建立的時候,被當時的城主鎮壓在祭壇地底下的妖魔。每個村子,每家每戶,每年都出銀錢與牛羊糧食等供奉,獻上祭壇。”
“男子失蹤與靈魅又有何關系?”姬冥淵問。
西方長老答,“據傳,靈魅吸取男子陽氣,尤其是容貌姣美的男子。春葉城與城郊的村子,這百年來,每年都會有十幾個年輕俊美的男子無緣無故的失蹤。年年如此,所以,百姓就将這怪癖之事,與傳說聯系在一起。”
姬冥淵在記憶力搜尋春葉城三個字,他當年在仙林大會上,似乎對那個年輕城主有點印象。正想着他是否跟那人說過話,只聽院門打開,有人的腳步聲。
“小冥兒。”門前傳來熟悉的聲音,“我聽村裏的大嬸說靈魅來咱們村子了,這幾天你不要四處亂走……”
姬冥淵如同剛從冷水裏撈出來,又被人架在火爐上轉着圈烤。本以為被擄走的江漁,又回來了,他下意識的聲音擡高了八度,“你這孩子出門,不知道先跟人打聲招呼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長那麽俊萬一被靈魅擄走了呢怎麽辦?你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怎麽去跟玉狐貍交待……”
“我……我……”江漁委屈,手上還提着油紙包的油條,小冥兒昨夜不肯跟他睡,他想買小冥兒最喜歡的油條讨好小冥兒,于是早早起床去排隊。
可是他剛回來,小冥兒就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江漁提着油條站在門口,不敢往前走,他勉強從委屈的秀氣小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對不起,下次我出門,一定知會你一聲。”
姬冥淵是急的,又不是真生氣,江漁低着頭溫順認錯地樣子,讓他心裏莫名的一抽。好像他反應過度了,明明幾個長老告訴過他江漁去買油條。下意識的,他走過去,摸摸江漁的烏發,軟軟的,真舒服。
他當年哄自家徒弟們的時候,用這一招,百試百靈。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手落之時,江漁的身體像是要往後傾。但那只是一瞬間,江漁很乖順的任他摸着頭發,臉頰透着微微的紅潤。
江漁借着姬冥淵的輕撫,忽然靠到姬冥淵的肩上,姬冥淵如同遭了雷劫,僵直不知道怎麽辦。他心中竟然生出要把這人摟住的想法。他連忙打住,真心後悔把眼前人當成從前的弟子,雖然同樣出自逍遙山莊,可當年他江挽哄徒弟的時候,人人都站成一根筆直的旗杆,誰敢彎腰往他懷裏鑽啊!
江漁見好就收,蹭了一會兒,就抱着油條跑去桌子,把油條分給兩眼放金光的幾大長老,分好之後,又向着姬冥淵搖着一根油條,招呼他過來說,“小冥兒,剛剛炸好的,又脆又香,快來趁熱吃吧。”
“我不餓。”姬冥淵說。說完,他的肚子咕咕叫了兩聲。
想他堂堂仙君,竟然為了一根油條折腰……
江漁撲哧笑出來,姬冥淵捶捶腦袋,無奈走過去,嘆氣道,“我吃。”
圍坐桌子前,江漁用勺子,把把碗裏的米粒,都挑到姬冥淵碗裏,姬冥淵拒絕了無數次都宣告無效,自家長老竟然還勸他,“尊主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些米多吃些米!”
姬冥淵修魔道,早已突破十重天境,自創的獨門心法長生訣,更是出神入化,論年齡,大概有三千歲多了,雖然容他的貌形同二十歲的少年,但長身體的時候早就過去了好不!再說修道最講求辟谷食寒,修魔道與修仙道同樣得遵從,若是這般一日三餐頓頓米粥,他真心懷疑,魔尊當年那麽高的修為,究竟是怎麽修成功的!
姬冥淵終于放棄拒絕,任江漁把碗裏的米都挑給他,他幾口就把粥喝完,忽然想起剛剛村口的事,問,“那靈魅作惡百年,就沒有仙家來管?”
五長老齊刷刷搖頭。
東方長老說,“靈魅只是個傳說,也有好事的仙家來查探,但查了半天,也沒查出所以然,都這麽不了了之了。尊主,我們搬來着村子才不到半年,人生不熟,再說,他們平時除了嘲笑您就是鄙視您,壓根沒圖好心,這閑事,咱們還是不要管了。”
姬冥淵想了想,“我不知道便罷,知道了就要管到底。”
修仙集合天下清氣,為萬物所聚,萬物包括千萬的普通人,所以但凡人家有難,尤其是那些靈異神怪之事,修仙者應義不容辭,怎麽能查不出來不了了之任其發展?
姬冥淵說,“除魔降妖,為捍衛清正之道,是我等修仙之人……”
江漁閃了下眼睛,姬冥淵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咳咳,除魔降妖,為我等修魔之人的本心與大義……”姬冥淵撓撓頭,這話他自己聽的都別扭,他本身是魔尊,閑的沒事除自己幹嘛?
五大長老表情瞬間沮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果然,尊主的癡傻之症沒有好完全。雖然認得路與他們姓誰名誰,卻分不清自己本身是修魔道非仙道啊!
“我的意思是,靈魅在世,我們都很危險,若是哪一天,江漁被捉走,或者我被捉走怎麽辦?倒是不如早早查清此事,還世間太平。”姬冥淵講理說道。
然而,五位長老權當自家尊主在說傻話。
對牛彈琴……還是五頭牛……
姬冥淵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蒙起來被子化裝與世隔絕。這具沒有仙基的身體,束手束腳,放在前世,他自己早揮揮衣袖飛去春葉城了,如今卻只能窩在這裏生悶氣。
自作孽,不可活。
門有響聲,江漁跟進來,他小步挪到姬冥淵的床邊,用手指戳戳姬冥淵被子裏的肩膀。
“我信你,你不傻了。”江漁見姬冥淵不回應他,脫了鞋子坐在他床邊。
姬冥淵往裏面挪了點地方。
“你讨厭我嗎?”江漁依舊是那般溫聲細語的,“你一定在想,你怎麽會有個男人做妻子呢?你大概忘了,你去逍遙山莊向世尊提親的事兒了吧。小冥兒,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我什麽都聽你的,你不要寫休書趕我走,好不好?”
姬冥淵感覺被人從身後連人帶被抱住了。
然後他聽江漁說,“其實,三師兄繼任莊主後,去過春葉城一次,回來後就命逍遙山莊門下弟子,不得再到春葉城查探。我覺得,三師兄不管,一定是他确信,那些男子失蹤的事,與靈魅無關。每年界內,也有不少女子幼兒被拐騙失蹤,男子失蹤只是比較少見而已,定是百姓胡亂聯想的。”
三師兄?莊主?果然,江挽死後,接手逍遙山莊的,是那只玉狐貍。
江舟不管,不是确定無事,是他是懶得管!姬冥淵腹诽,卻是疑惑,世尊為何越過二師弟榮弄,直接把逍遙山莊莊主傳給了不靠譜的三師弟江舟。
江漁把被子抱得更緊,姬冥淵心想,作為剛剛告訴他一點情報的交換條件,就讓他抱一會兒吧。
他實在太困了,裹在被子裏很快就入了夢。
夢裏,逍遙山莊的竹林與瀑布,層層青雲盤繞山頭組成雲梯,散養的仙鶴飛來飛去。世尊就站在那山頂的青松下,把那把象征逍遙山莊主身份的君子劍,交到身着白衣初入元嬰期的首徒江挽手中。
幾百年過去,江挽成了擺在逍遙山莊後山祭亭裏的牌位,這個夢也只能是個夢。想世尊要是知道,他平生最得意的徒兒,成了鳳凰山主姬冥淵,還娶了他另一個徒弟為男妻,大概會氣急之下閉關到死再也沒臉見人。
江漁小心翼翼地把姬冥淵從被子裏抽出來,又給姬冥淵蓋好被子,剩下一半位置,自己鑽進去,他看見姬冥淵臉上的笑容,那張極美的臉龐,笑起來好看極了。
馬與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