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部手機忽然掉在了孫倩的腳邊
“快報警呀!”一名女生焦急的聲音從身邊傳來。
孫倩如夢初醒,趕緊撿起了那只手機。她沒看到說話的女生,只聞到了一陣仿佛桃花開時的暖香。
————
夜間八點。
顧淮之安排好捐贈的事情後,看到了擺在書架上出售的速寫本。他學了幾年美術,水彩學得如同色盲,素描人像上調子後秒變黑鬼,只有速寫非常不錯,當年省內美術聯考考到了98分。
可惜其餘兩科都沒過50,總分更尴尬地連及格線都沒過。
顧淮之拿起速寫本看了眼價格,給趙素衣的賬戶轉了二十,拆開它的包裝。他找了根鉛筆簡單地勾出福利院的輪廓,在中央位置畫出一個抱着髒兮兮小熊玩偶的女孩,女孩咧着嘴笑,樣子十分的傻氣。
顧淮之看了一會兒,女孩呆板的表情讓他心裏有些不舒服。于是找了塊橡皮擦掉了女孩僵硬的臉,擦掉玩偶熊上的污漬,重新給女孩畫了張微笑的臉,以及補全了小熊缺失的半邊耳朵。他想了想,又在女孩的左右兩邊分別畫了一位年輕的女教師和一位長裙子的少女。
女教師有條金項鏈,少女左手上戴了條小發繩。
她們挽着女孩子的手,一起站在溫暖的陽光下。
顧淮之這才覺得畫面順眼了些。
他合上速寫本,把它放在櫃臺下方的抽屜裏。順便給王向前的身體蓋上了件衣服。
這時候,王向前提着紙燈籠來到了書店裏,回到自己的身體,站起來活動幾下手腳。
顧淮之擡頭看了王向前一眼,發現紙燈籠旁邊貼的一圈鳳凰羽毛都不見了:“路上有東西來搶返魂香?”
“沒有。”王向前解釋,“我遇見了個朋友,我和她出去辦了點事情,為了方便,她就先待在了燈籠裏面。有那圈羽毛在,她進不去。”
顧淮之明白王向前所說的朋友不是活人,鬼類在陽間行事多有不便,找個東西寄身也是常有的事情。他好奇地問:“你們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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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懲惡揚善去來着。”王向前說,“我那位朋友之前是被人販子拐賣到山裏的一個女生。她記得那些人販子們的長相和他們藏身、交易的幾個地方,我們去找那些人販子了。”
“找到之後呢?”
“先打了一頓,然後讓一個小姑娘報了警。”王向前語氣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這是我那位朋友的意思。她說,把他們都抓起來,最好是被判無期,一輩子關在監獄裏面才好。死對他們而言太痛快了,她不想讓他們痛快。他們是人,她是鬼,那麽就用人的方式來讓他們得到懲罰。人販子把那麽多女孩子當賺錢的工具,毀了那麽多家庭,必須付出代價!”
“別說,揍那些個壞胚的感覺還真爽。先鎖門,再上手,他們還看不見我們,打得他們嗷嗷叫。”
顧淮之頭一次聽到如此“理智複仇”的鬼,心下動容:“你的朋友在哪?”
“在燈籠裏面。”王向前輕輕拍了下紙燈籠,“出來吧,我們到了,安全啦。”
沒有回應。
“咦?不應該啊?我跟她說先來這裏坐坐了。”王向前大覺奇怪,他稍微掀開紙燈籠,向裏面看。
哪有什麽女生的魂魄,紙燈籠裏面只有一個粉紅色的發繩。
☆、一個約定(7)
王向前一時間愣在了原地,他明明記得女生附在了燈籠上,為什麽就剩下了條小發繩呢?
難道剛才的經歷都是夢?
王向前想不明白,幹脆不想。他将小發繩揣進口袋,望了眼玻璃窗外的夜空,“我該回家了,太晚回去不好。我記得女孩的家在哪裏,回家也是她的心願。她家是一樓,我順手就能把小發繩放回去。”
顧淮之:“你還是給我吧,我把它送回去。明明是做好事,卻搞得像個蹲牆根的賊,你要是被路人看到,再把你送進局子裏喝茶,一時半會兒可趕不上去漁陽的車了。”
王向前想了想,将小發繩交給了顧淮之:“麻煩你了。”
“客氣。”
顧淮之送走王向前後,鎖好了書店的門,讓08號帶路去往了女生的家。九月立秋,天氣漸漸轉涼,前幾天還下過雨,夜間的風裏帶了幾絲涼氣,吹得顧淮之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顧淮之跟着青蚨徒步穿過市中心,途經了他家那棟新建成的總部大樓,玉米棒子似地杵在衆多高樓當中,還冒出了個頭,仿佛在居高臨下地說:“在座各位都是弟弟”。
不遠處就是那片被拍賣出高價的“地王”,到手還沒捂熱乎,就被考古隊暫時接管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開工。
這塊兒還真的應了當初那位出租司機的話,是個風水寶地。不過停一天的工,就要損失一天的錢,長時間的停工,就代表要長時間地倒貼。雖然他老顧家家大業大耗得起,遠不至于被拖垮,但這是由顧浣衫全權負責的第一個項目。
顧淮之點了根煙,擡頭看向被霓虹燈光照耀的“玉米棒子”,忽然想過去看一看哥哥。他記起幾年前顧浣衫放假從國外回來,顧卿給了顧浣衫三千塊,讓他自己到外面自力更生。
這事換了顧淮之,不到一天就能把三千塊花個精光,再腆着臉回家喊幾聲“爸爸”。顧卿又慣他,最多說兩句也就拉倒。
然而顧浣衫不一樣,在外面租好了房子,找到一份房地産銷售的工作。顧淮之那時候讀高一,和顧浣衫的關系并不算太好,但還是揣上錢去找顧浣衫。
顧淮之正好看見顧浣衫給一位老先生推銷房子,他在旁邊等,就看見顧浣衫和老先生說了很長時間的話,老先生也時不時點點頭,然後委婉地表示不買。
顧浣衫客客氣氣送走老先生後,顧淮之湊到顧浣衫身邊,把自己那張銀行卡塞給他,小聲說:“我偷着來的,咱爸不知道。”
顧浣衫收起銀行卡:“多少?”
“還剩九千,不多。密碼你生日,我改了。”
“可以了。”
顧淮之“嘁”了聲:“錢是糞土王八蛋,我以為你會不要。”
顧浣衫笑:“我現在的确需要錢。之前不覺得,出來之後才發現身邊的一切都是用這個王八蛋堆起來的,沒有不行。我收了你的錢,這樣,我先定一個小目标吧,發工資後還你雙倍的。”
顧淮之問:“你底薪多少?”
顧浣衫認真地看着顧淮之,對他比了兩根手指:“兩千。”
顧淮之沉默一會:“不要了。”
“淮之,我能還上。我要是這點本事都沒有,怎麽當你哥哥?”顧浣衫語氣溫和,“你放心吧,還有...謝謝你了。”
顧淮之心裏怪不好意思的,臉上卻露出不耐煩的樣子:“行吧行吧。”
有人注意到他們,問:“浣衫,那小帥哥是你弟弟嗎?”
顧浣衫摟住顧淮之的肩:“對,我弟弟,可愛吧?”
“那必須的可愛。”高樓下的顧淮之收回目光,嘀咕一句,決定先把小發繩送回家,選個顧浣衫不太忙的時候再找他。
他抽着煙繼續和青蚨往女生家裏的方向走,在路上還定了兩杯養生檸檬紅茶的外賣給顧浣衫送過去,備注留了一句:“熬夜一時爽,頭發火葬場,你可愛的弟弟溫馨提示。”
青蚨引着顧淮之來到女生以前居住的小區,一棟單元樓前正在搭着簡易的靈堂,來幫忙的和圍觀的人很多。按理來說布置靈堂一般都會選擇在白天,呼朋喚友,這家倒有些低調得特殊了。
顧淮之看到青蚨懸停在黑布搭成的靈堂前,明白過來那個用粉色小發繩紮頭發的女孩子已經去世了。
他站在人群外圍,聽她的親朋好友和鄰居談論生前的她。
“苗苗是個好孩子。學習好,樣子也好,跳舞還得過獎。每次見到我還會對我打招呼,還會幫我拿東西,說話都帶着笑。怎麽就這樣沒了呢?”
“我之前聽說苗苗被拐到了山裏,警察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她。這不前一陣禍害她的男的松了嘴,他說苗苗不願意,自己撞牆上撞死了。那男的害怕,就把她填到了井裏。”
“那男的怎麽松了嘴?良心發現?”
“他有個屁的良心!那男的一開始不說,是不想認買人犯法的事。警方懷疑他涉嫌殺人,這才說的。”
“苗苗多乖的一個姑娘,卻遭了這麽多罪,這都是為什麽啊?”
顧淮之清楚,沒有那麽多為什麽。這世上有一些瘋子,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潤,他們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潤,他們甚至連死亡都毫不畏懼。
不管是他人的死亡還是自己的死亡,都毫不畏懼。
顧淮之望着靈堂前擺放的遺照,女生有一頭長發,眉目柔美,嘴角邊還有一顆小小的痣。她微微笑着,笑容裏似乎有明淨的月光。
她的名字叫蔡苗苗。
顧淮之拿出随身攜帶的上崗證,藏在僻靜處漸漸隐去身形。他緩步來到靈堂之中,發現裏面擺放了很多茉莉花。清淡的味道在淺白色的花瓣上四散飄飛,讓布置得幹淨整潔的靈堂裏溢滿冷香。
正中間的位置象征性地擺放了一口冰棺。蔡苗苗被發現的時候,皮肉都已腐化殆盡,只帶回了她的遺骨。
顧淮之沒敢看冰棺裏面,他把粉紅色的小發繩放到旁邊,仿佛怕吵到了那個女孩,輕聲說:“回家啦,苗苗。”
外面忽然起了風,一室茉莉簌簌。
今晚的天空很亮,銀河裏浮着數不清的星星。白亮亮的月光落在柏油路面,像落了一塊柔軟的絲綢手帕。
顧淮之離開了蔡苗苗生前居住的小區,一路踩着月光,來到了趙素衣的家。他用鑰匙打開房門,随手按亮客廳的燈。趙素衣臨走前,擺脫顧淮之有空過來給他打理一下房間,俗稱擦桌子拖地。
他先找了塊疑似抹布的毛巾洗幹淨,用它來擦桌子。顧淮之擦得很認真,一邊幹活,一邊念叨起來:“趙素衣,我有幾件事想跟你說。”
“我在福利院遇到了一個抱着小熊玩偶的女孩,五六歲的年紀,叫小琪。小琪被爸媽抛棄給了人販子,被關起來的時候,認識了個叫做蔡苗苗的女生,她管她叫姐姐。”
“小琪和蔡苗苗一起住了段時間,她們感情很好,苗苗還送了只小熊玩偶給小琪。但是後來苗苗就被帶走了,強行塞到了一輛面包車上。小琪管那輛面包車叫長條怪物。或許在她眼中,那輛車就是個會吃人的怪物吧。”
“小琪不知道苗苗去了哪裏,被救回來後,因為父母的抛棄,苗苗就成了她唯一的念想,她記得她的話,還一直抱着她送的小熊。後來苗苗也找到了,苗苗被賣到了山裏給老光棍當老婆。苗苗不願意自殺了,屍體被埋在井裏,被發現時只剩了一副骨頭。”
顧淮之扔了毛巾,坐在客廳裏鋪的地毯上:“我從別人嘴裏聽到了關于苗苗的一些事,她是個多才多藝的漂亮女孩,也挺冷靜理智,我想認識她,但她已經死去。我還想看到小琪能真正地開心起來,但也不太可能。”
“她們明明有更好的人生,卻都被毀掉了。這只是我知道的兩個女孩,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人,被販賣、被強迫,在陌生的地方過着原本不屬于他們的生活。”顧淮之低頭趴在了小茶幾上,“我想你啦,趙素衣,陪我說說話吧。”
顧淮之等了一會兒,也沒聽到回應。于是又拿起了毛巾,接着擦桌子。客廳裏小茶幾收拾幹淨後,他去了趙素衣的卧室。
趙素衣的卧室長年關着門,顧淮之從來沒有進去過。
這一回,顧淮之推開了卧室的門,看到了趙素衣卧室內的景象。一屋子的jellycat Bashful 邦尼兔,大大小小,各式各樣。有幾只格外醜萌的,被放在了最明顯的地方。
床上還有一堆顏文字團子,以及一對柯基抱枕和滑稽抱枕。牆上挂了一個大紅條幅,寫着:
“來了老弟?麽麽噠,你看我這房間是不是特別可愛,我收集了好久,要幫我好好打掃呀0w0”
顧淮之忽然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世上有一些瘋子,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潤,他們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潤,他們甚至連死亡都毫不畏懼。”根據馬克思《資本論》裏面一段話改的QWQ
☆、一個約定(8)
顧淮之把貼在牆上的大紅色條幅揭下來,到餐廳搬了把椅子,踩上去擦壁紙上留下的膠痕。
他很快就整理好趙素衣的卧室,随手抱起只粉紅色的害羞邦尼兔。邦尼兔不久前被收拾得很幹淨,聞着有淡淡的洗滌劑香,摸起來又軟又舒服。
顧淮之來到了趙素衣的書房,看到桌子上攤開放了本厚厚的線裝書,一旁還撂了支黑色的碳素筆。他走過去,發現這本“書”其實是趙素衣的日記本。
它還有個極其嚣張的名字,叫《鳳凰神君英明錄》。最新的一頁上寫着:“我走到漁陽之後,感覺到我們家淮之和阿宣好像在附近的火車上。估計又遇見了什麽糟心事情,我不放心,中途下去買了張票上車。阿宣這個蠢孩子,都快人被擠到門外鐵軌裏去了。”
“奇了怪了,我們家淮之向來富有,出門不是商務座就是頭等艙,要不就是自家的飛機。這次怎麽擠綠皮火車?他沒錢了,這是不是意味着我能養他了?我找到淮之,他正睡覺。我給旁邊的大媽塞了三百塊錢,坐在了他身邊。”
“綠皮火車速度不快,下午的陽光也不刺眼。我坐在他旁邊,覺得很舒服。”
“淮之遇到了鄭兒的鏡子,我潛入他的夢裏。看到他正在一座學校的辦公室裏,手裏拎着收音機和墩布,腦袋還上扣着個臉盆,造型滑稽,想笑。我逗了他兩句,遠遠跟了他一路。”
“快到漁陽的時候,我從淮之的夢裏退出來,背他出去。哎呦呵,他怎麽重了?中午這是吃了幾碗飯?前兩天我背他的時候還沒這麽沉的,莫非是他之前沒吃飽飯?這我得記下,三個包子不夠他吃,下次喂五個試試。”
“如果淮之給我點動力,就算他是180斤的我也能背動。之前看電視劇,我記住了一句話‘我的蔡根花寶貝兒’。哎呀,我的顧淮之寶貝兒,他要是親我一口,別說背着他走路,我還能變成鳥背着他飛呢。”
顧淮之:“......”
他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抱緊了粉紅色的邦尼兔,随便往前翻了幾頁,寫的是從前趙素衣沒有到黃泉之前的舊事:
“三月十三日,在昆侖和白龍喝酒。”
“三月十四日,在昆侖和白龍打牌。”
“三月十五日,在昆侖和白龍喝酒。”
“三月十六日,在昆侖和白龍打牌。”
“趙素衣啊趙素衣,你堂堂神君,怎麽能如此堕落,沉迷聲色犬馬?白龍那個天殺的混賬再來引誘,不要理他,太子爺又怎麽了?纨绔子弟,整日喝酒打牌不幹正事,還耽誤我上進,他再來就将他打出門去!”
“三月十七日,在昆侖和白龍喝酒打牌,甚是愉悅。”
“三月十八日,白龍喝醉了,編了個小花環扣在我腦袋上,還對我唱了半首人間的歪詞:‘燕燕輕盈,莺莺嬌軟,分明又向華胥見。夜長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然後天界就謠傳我跟他有超出友情的關系,北天帝君懷疑我勾引他兒子,看我的眼神都十分不善,言語間無不露出對我的不滿,吹毛求疵,噫。”
“三月十九日,繼續喝酒打牌。期間我把天界流傳我們之間謠言的事情告訴了白龍,他問我要不要澄清這件事,我說要。他點點頭,然後喝了很多酒,又喝多了。”
“五月二十日,這次我喝多了,白龍問我有沒有什麽想實現的願望。這混賬在黃泉不做正經事,整日助鬼為樂,問我這個問題估計是職業習慣。我就跟他說想去闖蕩江湖,他說他聽見我的願望了。這願望我瞎說的,因為我還要守着昆侖山上那根吉祥物,哪兒也去不了。吉祥物是天柱,聽起來很厲害,但是現在天地已經穩定,不會塌下來。它除了觀賞也沒什麽鳥用,可不是個吉祥物。我盼着它自己倒了,偏偏還挺結實的,好氣。”
“十一月十六日,白龍來昆侖找我喝酒,我有點醉。他說要送我要個禮物,還沒等我高興,這混賬玩意兒拿出一面鏡子。鏡子叫照骨,擅長制造幻境。裏面還有個叫鄭兒的小鬼,把我關進去了。我在鏡子的幻境裏蕩了會秋千,問鄭兒那小鬼怎麽出去。小鬼滿嘴謊話,我懶得聽,幹脆拿刀去劈幻境。等我劈開鏡子出去的時候,那些神仙們告訴我吉祥物被太子爺撞倒了,太子爺挨了九百道天雷,魂魄都散了。”
“吉祥物倒了,我能去闖蕩江湖了。可我又覺得沒意思,可以和我喝酒打牌的不止他白龍一個。可是沒人再能喝過我,也沒人比我牌技更差了,我就是想他。我不甘心,這混賬東西憑什麽扔下我?自作聰明,想都別想!我打算把白龍散掉的魂魄都找回來,再走個後門送他投胎去。”
......
日記本中間夾了一大堆空白的紙張,顧淮之跳過折這些空白頁,繼續往下翻,時間線的跨度很大:
“2005年7月17號,我找到他了。”
“路過祁州芙蓉江,我聽到有人許願,聽聲音應該是個小孩子。啧,熊孩子,他到底懂不懂?不要大晚上随便許願,萬一哪個閑得沒事的神仙路過聽到,會成真的。和神仙交易是件很危險的事情,還好他遇見我了。”
“我順着聲音找過去,看見距離江邊不遠的地方有一棟老房子,面積不小。好像是從前某位軍閥的豪宅,算到現在應該是個文化遺産,比別墅牛逼多了,大戶人家,大戶人家。二樓處有個露臺,露臺上有個男孩子和一條黃毛大狗。那狗發現我了,立在男孩的身前呲着牙對着我一通亂叫。我的媽,它連神仙都敢叫板。古有狗咬呂洞賓,今有鳳凰挨狂吠。這黃毛狗,實在猛犬。”
“不過我特別開心,我找到他了。他叫顧淮之,特別可愛。我聽到了他的願望,他說他媽媽不久之前去世了,這件事對爸爸打擊很大,也生病了,病得很重。顧淮之想讓他爸爸好起來,完完全全的那種。他還說,媽媽已經走了,如果老天爺非得再從家裏帶個人走,那就帶走他吧。反正他也不乖,還總是惹爸爸生氣,不如哥哥招人喜歡。這可真是小孩子說胡話。”
“但是,他的願望我聽見了。作為約定,我幫他完成願望,我就要帶他走了。可惜他現在太小,我還不會哄孩子。算啦算啦,等他長大了我再來找他...就大學畢業之後吧,再等個十幾年他就歸我了。”
顧淮之又翻過一張張“無事發生”、“我好帥”、“睡覺”等沒什麽營養的內容後,找到了這麽一頁:
“我再次見到顧淮之,是在他要上高一的時候,我心血來潮去看他。啧,越長越好看了。他爸爸把他叫到跟前,跟他說,要送他到祁州一中。他不怎麽願意,問能不能像哥哥一樣到國外去。”
“他爸爸說:‘你的那些新同學都是品學兼優的,都是用自己成績考級省重點,都有各自的優點值得學習。你這個年紀到國外去指不定野成什麽樣子,老老實實在我眼皮子底下呆着,跟你那些新同學好好相處,別整天到處張揚給我惹事。你的零花錢我也會減掉,改改你身上的臭毛病......’”
“淮之明顯的不高興,沒聽他爸說完話就走了。他上樓去了卧室,把門反鎖上,拎起床上半人高的毛絨兔子打了幾拳。我知道他為什麽不高興,無非是覺得老丈人偏心眼,委屈上了。過了一會,他把兔子丢在地上,躺床上蒙頭睡覺。我坐在床邊看着淮之,把地上的大兔子抱起來拍幹淨放到他身旁。心裏想:再過幾年我護着你。就算你什麽都不記得了也沒關系,我記得就好。”
“這老家夥什麽都不對我說,我怎麽記起來?”顧淮之看得困了,他今晚沒打算回自己家裏。合上趙素衣的日記本後,起身簡單地洗漱一下,去了趙素衣的卧室。他将床上那些白軟軟的賣萌團子撂到旁邊,躺上去睡了。
顧淮之做了一個夢,夢見了自己正要過生日的場景。因為平時顧卿太忙,沒時間回家,只準備了禮物。顧淮之請了一幫朋友到家裏玩。日落時分,老宅子裏很熱鬧。白玫瑰靠着半人高的毛絨兔子在客廳裏看電視、白秋練和慕蟾宮坐在沙發上吃薯片、阿雪在衣帽間試新買的小裙子、大黃馱着兔子從屋前的花園跑到屋後的花園、張曉在幫徐行澆花,王向前在旁邊打下手、宣宣拉着蔡苗苗和小琪玩紙牌。
期間顧淮之折騰得有些累,準備去二樓的露臺上吹風醒酒。
可等顧淮之到了二樓,卻發現露臺上站着一個人。那人樣子斯文,挺直的鼻梁上架着副金絲邊的眼鏡。身上穿一件妥帖的白襯衫,手裏抱了捧白色的玫瑰花。
夕陽裏,他靜靜地看着他,将手裏的一大捧花遞出去,嘴角微向上揚起,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我是趙素衣,生日快樂,顧淮之。”
“我記得的。”顧淮之心跳得很快,愣了會兒,伸手接過了散發着淡香的花。他見趙素衣要走,忙叫住他,“等一等。”
趙素衣回頭看他:“怎麽了?”
顧淮之沒說話,走近了趙素衣,望着他笑。他拿着大捧白玫瑰花的手背向後,忽然吻住了他。
餘晖中的鳳凰花開得燦爛,樹蔭裏燕燕輕盈,莺莺嬌軟。
作者有話要說: 自沔東來,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夢而作。
燕燕輕盈,莺莺嬌軟,分明又向華胥見。夜長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別後書辭,別時針線,離魂暗逐郎行遠。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姜夔《踏莎行·燕燕輕盈》
正巧是一首夢到心上人的詞,剛剛記錯名字了,尴了個大尬,改一下。
☆、一個約定(9)
安澤路福利院
夜色漸深,周琮躺在床上,假裝自己睡着了。他聽着生活老師的腳步聲漸漸遠了,慢慢睜開了眼睛。走廊裏面亮着燈,微弱的燈光通過門上的小玻璃窗子映在牆上。
牆上挂了一塊圓形的表,秒針“咔咔咔”地走着。周琮目不轉睛地看着那塊表,忽然,秒針和分針都停止下來,它們像是黏在了表盤上,時間也似乎凝固住了。
周琮眼睛中露出興奮的光芒,輕輕喊了聲:“阿宣姐姐!”
“我在這兒呢。”女孩的身影漸漸在周琮眼前顯現出來。周琮對此見怪不怪,從記事開始,宣宣時不時會在身邊出現。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直到不久之前父母因車禍意外離世,家中親眷無力撫養,将他送來這家福利院。
周琮膽子小,剛到福利院的第一天晚上總是哭,老師們怎麽哄也不聽,吵得其他小孩子也沒有辦法睡覺。
女孩就是在那時候正式出現在周琮面前的,她幫他擦了擦眼淚,皺眉道:“周琮,你別哭啦,我陪着你呢。”
周琮傻乎乎地問:“姐姐,你是誰?”
“你叫我阿宣就好。”
“阿宣姐姐,你會一直陪我嗎?”
“不會。明年吧,等你過了六歲生日,就看不到我了。”
“為什麽看不到了?”
“小孩子有陰陽眼,六歲之前容易看到一些大人見不到的東西。你現在能看到我,還因為我們上輩子有緣。等到了六歲,陰陽眼會自動閉上,我們再怎麽有緣,你都看不到我了。畢竟,我是鬼呀。”
“周琮,在你可以真正見到我的這幾個月裏,我可以每天晚上來看看你。”
此時,月光在窗臺上輾轉。周琮看着宣宣,笑着說:“阿宣姐姐,我今天從故事書上看到了一個故事。”
宣宣好奇地問:“什麽故事?”
“田螺姑娘!”周琮從床上坐起來,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很久很久以前,海邊住着一名善良的少年。他在沙灘上撿到了一個田螺,帶回家中精心喂養。第二天少年和平常一樣到外面捕魚,回家後卻發現飯菜已經做好了。他覺得很奇怪,是誰會幫他做飯呢?”
“少年特意起了個大早,假裝出門,然後偷偷躲在門外朝屋子裏看。他看到一位美麗的姑娘從水缸裏走出來,幫他收拾屋子、燒火做飯。少年覺得很驚奇,推門跑了進去,發現喂養田螺的水缸裏只剩下了只空空的田螺殼。”
“他拿起田螺殼仔仔細細地看了幾眼,走到姑娘身邊問她的來歷。姑娘就告訴他自己就是被養在水中的田螺,來報恩的。她還說,既然少年發現了她,她就要走了。”
“田螺姑娘臨走前把田螺殼留給了少年,用它來存糧食,最起碼溫飽沒有問題。幾年後,少年憑借自己的勤勞致富,還給田螺姑娘蓋了一座廟紀念她。”
周琮眨着眼睛問宣宣:“姐姐,你也是田螺姑娘嗎?我就要過生日了。”
“等你過完今年的生日,我就不來看你了。”宣宣也不隐瞞,“還有我不是田螺姑娘,我是一只鬼呢,還是會吃人的惡鬼。你啊,最好是離我遠點。”
周琮猶豫地問:“那後天姐姐還會來給我過生日嗎?”
“會。”宣宣伸出小手指頭,笑意盈然的眼睛裏閃爍着星星的光彩,“你要是不信,我們就拉鈎。”
“拉鈎!”周琮來了精神,他也伸出小手指,和宣宣的勾在一起,“我們約定好了,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狗!”
他松開手,下意識地摩挲兩下小手指頭,低着頭小聲念叨:“姐姐,我們...我們說好了,你可一定要來啊。”
宣宣覺得周琮樣子可愛,忍不住笑了一聲:“跟我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玩。”
周琮畢竟是個小孩子,一聽到“玩”這個字,立馬掀開被子,蹿下床穿好衣服鞋子:“阿宣姐姐,我們去哪玩?”
宣宣拿出半根粉筆,走到牆邊,畫了扇門出來。她一只手牽住周琮,一只手拉開門把手。
一道畫在牆上的門,将世界分割成兩個部分。明媚的陽光瞬間從門中傾瀉而出,和門外的月色交融,明與暗彼此的界限不分明了。像是一滴滾熱的水落在了光滑的冰面,升起了朦胧的蒸汽。
宣宣帶着周琮走入門中的世界,周琮适應了陽光,開始觀察四周。他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大型的游樂場內,游樂場看起來是剛建成不久,設備都是九成新,場內有很多大人和小孩子,人聲鼎沸,十分熱鬧。
宣宣領着周琮繞了一圈,十分大方:“想玩什麽?我請客。”
周琮對比了下每個娛樂項目的排隊人數,雖然他有很多想要嘗試的,但時間走得太快,他不想因為排隊而浪費過多,挑了一個相對人少的:“蕩秋千吧,我想蕩秋千。”
宣宣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神色有些不自然:“蕩秋千不花錢。”
“那不是更好嗎?”說着,周琮就找到了一架沒人的秋千坐了上去,自己晃悠起來。
宣宣就在旁邊看着他。
周琮察覺了她的異常,漸漸停下來:“阿宣姐姐,你怎麽了?”
宣宣坐到周琮旁邊的秋千上:“看你蕩秋千,想起一些事情。”
周琮問:“上輩子的事情?”
宣宣笑:“對啊,上輩子你比我年長,是周琮哥哥。周琮哥哥說要送我個秋千玩。”
“阿宣姐姐,能跟我講一講你和周琮哥哥的事情嗎?”
宣宣驚訝于周琮對他自己的稱呼,随即又釋然,周琮和他上輩子算是兩個人,現在已經沒有所謂的周琮哥哥了。她想了想,說:“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講的,就是我差點就嫁給他了。我阿爹給我定的親事,他說周琮哥哥是個頂好的人,配得上我。”
“我還去周琮哥哥家裏住過一陣,他家裏有一棵很大的海棠。周琮哥哥就說,要給我在樹上做架秋千,春天開花的時候肯定好看。”
“不久後我家裏發生了變故,爺爺要殺阿爹。我阿爹很了不起的,是太子,将來要當皇帝的。偏巧有人不想叫阿爹當皇帝,就冤枉他。我那老皇帝爺爺年紀大了,腦筋不怎麽靈光,聽風就是雨,信了那些個胡言亂語,叫我阿爹去死。”
“我那時候什麽都不懂,就知道有很多人折騰了好一陣子。很快,阿爹就要離開,到其它地方去。周琮哥哥私下裏塞了些錢給我,帶我逃到城門去找阿爹。周琮哥哥囑咐我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遇見有人來追,能跑多遠跑多遠。海棠樹是我的,秋千也是我的,叫我不要挂念。”
“我答應周琮哥哥,卻沒有做到,我還是死在了逃亡的路上,沒能跑遠。我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