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部手機忽然掉在了孫倩的腳邊
報了仇,變成了惡鬼。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周琮哥哥,只是聽說他死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 520終于過去了,單身狗舒了一口氣
☆、一個約定(10)
周琮安安靜靜地聽完了宣宣的話,他從秋千上跳下來,說:“我們回去吧,阿宣姐姐,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你要送我什麽?還真能送我一架秋千不成?”宣宣微一挑眉,“小孩子不能亂說謊話,說謊話鼻子會變長,就像那個木偶人匹諾曹一樣。”
周琮聽到這句話,手指輕擦了下鼻子,擡起頭來問:“阿宣姐姐也說謊了,你的鼻子也沒有變長啊。”
“我說什麽謊了?”宣宣眨眨眼。
周琮微微垂下眼睛,抿抿嘴。這一刻他似乎是回憶起了一件令人生氣的事情,臉色憋得漲紅,大聲說:“後天我過生日,我六歲了。那天我不會再看到你,你今天來是看我最後一面的。”
“是啊,這不是早就和你講明白了的事情嗎?”宣宣咯咯地笑,伸手摸了摸周琮的頭,“但是我沒說我不去你的生日啊,禮物我都給你準備好了,只是你見不到我了而已。”
周琮惴惴不安地看着宣宣:“阿宣姐姐,那以後呢?”
“以後?以後你更要好好的。萬一有人欺負你了,打不還口、罵不還手,那是孬種。惡鬼怕惡人,拳頭才是天下最硬的道理,該教訓的人就要教訓,但不要下死手,記住了嗎?”
周琮欲言又止:“記住了,可是......”
宣宣知道周琮想說什麽,直接打斷了他:“可是什麽呀,以後我還要上班,不會一直跟着你。”
“上班?”
“對,上班。”宣宣笑,“我還是個黃泉公務員,響當當的鐵飯碗。”
周琮來了興致:“我聽大人們說選公務員都是要考試的,阿宣姐姐,你們那邊是不是也要考試?什麽時候,我可以參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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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考試。”宣宣說起謊話來從不打草稿,張口就來,“只要你足夠優秀,死後自會被提拔成公務員。你看我,生前是個皇親國戚,龍子龍孫特殊照顧,死後直接升職了。現在不興封建迷信這一套了,你要想成為黃泉的公務員,生前要特別優秀才行,這個過程大概需要七八十年。”
周琮認真地問:“我怎麽樣才算優秀?”
“嗯——”宣宣思考了片刻,“最起碼尊老愛幼,不禍害社會吧。”她又對周琮笑,“反正還有七八十年,不着急。你不是說要送我禮物,那我們先回去吧。”
周琮跟在宣宣身旁回到福利院中,畫在牆上的門自動消失,鐘表的分針和秒針依然停在原地一動不動。他悄悄回到自己床位邊,打開了床頭的小夜燈,從櫃子裏摸出一套蠟筆和一張白紙。
周琮坐在燈下,畫起了畫。他畫得很快,落筆幾乎沒有思考。随着時間推移,整幅畫也顯出雛形。
是一架搭在海棠樹下的秋千,褐色的繩子帶動秋千座稍向上揚,似乎有風的樣子。
周琮又加深了些海棠花的顏色,粉撲撲地藏在綠葉子裏,像少女含羞的臉頰。他将完成了的畫遞給宣宣:“阿宣姐姐,你看,現在海棠樹是你的,秋千架也是你的。”
宣宣拿着那幅筆觸稚嫩的蠟筆畫,嘴角翹起,想讓自己露出一個笑,但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只得長嘆了聲:“謝謝。”她的一雙眼睛注視周琮,張張嘴,又重複一遍,“你生日那天,我會來看你。”
周琮點了下頭:“我們拉過勾的。”
宣宣慢慢折起周琮送給她的海棠和小秋千,一點點朝後退:“對,拉過勾,我不來就是小狗......我要走了,周琮,晚安。”
“晚安。”
女孩身影消失的一瞬間,鐘表的分針和秒針恢複正常。窗外萬籁靜寂,星漢西流。
宣宣離開了福利院,獨自走在空寂的街道上。道邊路燈的燈罩裏積了不少灰塵,一些不知名的小蟲在昏暗的光下胡亂飛舞。
她揣着周琮送的畫,越走腳步越慢,最後靠着一面水泥牆坐到了地上。水泥牆很髒,上頭用粉筆寫了很多“XX到此一游”,歪七扭八,看着應該是附近的熊孩子們留下的。
宣宣展開了畫,輕撫平上面的折痕,她回想起周琮畫畫的樣子,覺得可愛,忍不住笑了。可在一看畫上的秋千架和海棠樹,心裏像是被刀子剜掉了一塊,難過得想哭。
這一刻,宣宣想起很多人。她的阿爹、阿娘、兩位兄長,以及同她有婚約的周琮哥哥。
可惜他們就像她要的海棠樹和秋千架一樣,都不在了。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老板,那只名叫趙素衣的鳳凰。她在黃泉遇到趙素衣的時候,他正在找一個人。
宣宣當時還不知道趙素衣是誰,只當是哪來的妖怪,心裏好奇,就問:“你要找誰,叫什麽名?我說不定可以幫你,我鬼友挺多的。”
趙素衣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叫什麽。”
宣宣皺眉:“不知道叫什麽,長什麽樣子應該知道吧?”
趙素衣仔細思考:“挺好看的。”
宣宣大怒:“你這雞精,來找茬的???”
“沒有,我是真的不知道。不過等我看見他的時候就能認出來了。”趙素衣說,“上輩子,他是我心上人。”
“哎呦呵,你這雞精還是個情聖。”宣宣神色稍緩,“可你都說上輩子了,萬一你哪天找到他了,他卻不是當年那個人、不喜歡你了,那你怎麽辦?”
“要是我們之間還有緣分,那我就找時間去陪陪他。要是我們之間沒有緣分了,我會給自己找些其它的事情做。他有他的幸福,我有我的快樂,不也很好嗎?”趙素衣笑,“比如說什麽黃山、華山、泰山...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那麽多好玩好吃的東西,都可以試試。”
後來,宣宣稀裏糊塗地跟了趙素衣很多年,忽然有一天晚上,他從祁州芙蓉江邊回到黃泉,興沖沖地說:“阿宣,我找到他了,他叫顧淮之,特別可愛。”
“哎呀,啧啧啧,情人眼裏出西施。”宣宣撇嘴,歪頭向他身後看,“怎麽?惦記了這麽長時間,你沒把他帶回來?”
“你湊什麽熱鬧?”趙素衣不好意思地笑,“人家今年還沒十歲,我得等一陣。”
宣宣:“噫,你等着吧。”
之後不久,趙素衣就在祁州市裏開了一家小書店。小書店慘淡經營了十幾年,支撐到了今年七月中旬。在店裏邊吃西瓜邊翻勾魂名冊的宣宣看見了一個名字,叫顧淮之,二十二歲死于車禍。
宣宣一個激靈,忙扔了西瓜,抱着名冊去找趙素衣,問他這個魂是勾還是不勾。
趙素衣交給宣宣一張印有文字的紙,在普通人眼中,這就是一份工作合同,甲方簽着趙素衣的名字。而在宣宣眼中,它并不是合同,而是一份共生的誓約。
“我本來想過幾天去忽悠淮之把這個東西簽了,現在看起來需要換一個盡善盡美的劇本了。”趙素衣說,“阿宣,到時候你把它給淮之,叫他寫上自己的名字。”
“你怎麽不自己交給他?”
“你演技好。”
“......”宣宣翻了個白眼,又問,“我聽說這個誓約都是愛侶之間定的,你把壽命和他共享了,萬一人家這輩子眼界高,瞧不上你,跟別人跑了怎麽辦?”
“随緣呗,我找他又不是逼他和我結婚。”趙素衣笑,“我這個人挺賤的。從前白龍總到昆侖找我喝酒打牌,他問我喜歡什麽樣的人,我就說反正都要涅槃,到時候什麽事情都會忘掉,不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白龍還問我有什麽願望,我回答想讓那根吉祥物天柱倒掉,離開昆侖,闖蕩江湖,我說了不止一次。不到百年時間,白龍就把吉祥物給撞了,什麽都沒給我留下。”
“他好好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沒要,人沒了我就開始後悔。哦,原來我也是喜歡他的啊。嘿——這叫什麽,這叫犯賤。我已經做過一次賤人了,這個搞對象講究兩情相悅,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顧淮之,人家不喜歡我,我還逼他和我在一起,豈不是賤上加賤了?”
“所以啊阿宣,盡人事,聽天命,凡事随緣吧。”
宣宣坐在路燈下發了會呆,站起身繼續往前。她回到興華路,看到書店裏面還亮着燈。走進去一看,卻是龍三。
龍三抽着煙趴在櫃臺前寫工作總結,看到宣宣,擡頭跟她打了聲招呼:“你也過來加班啊?”
“不是,我想辭職了。過來寫封辭職信,等趙老板回來了給他。”
龍三吐了口煙:“怎麽你們一個個都要辭職?”
“還有誰辭職了?”
“能有誰,趙素衣呗。”龍三抽了口煙,“這鐵憨憨私自勾掉一只兔子的名字,上天挨了一頓毒打。轉眼他就遞了封辭職信上去,信不長,就一句話,‘為了黃泉長遠的發展,我鄭重決定辭職養老,不再浪費黃泉群衆一針一線’,邊上還附了張‘再您老天爺的見’猥瑣熊貓頭表情包。”
宣宣倒吸一口涼氣:“這個姓趙的沙雕,好大的口氣,他吃屁吃撐了嗎?這白主席給批?”
“批了,并備注‘老天爺再不想見到你’”龍三繼續說,“這姓趙的潇灑辭職了,正在天上美滋滋地辦理離職手續。我這個倒黴的代理老板要幫他整理這幾年的資料,還得幫他寫工作總結。這還不是最扯淡的,你知道祁州一中嗎?”
宣宣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知道,聽說是所名校,怎麽了?”
“鳳凰在興華路上的這家書店繼續作為兩界交界處,不日充公。天上有給退休下崗職工安排在人間再就業的部門,他們問趙素衣,希望在什麽地方工作。那回家養老的老瘟雞肯定說祁州,結果一查詢祁州的崗位信息,只有祁州一中缺一名政治老師。”
“高中政治你知道吧?經濟、政治、哲學、文化。就那瘟雞、就他、趙素衣...他居然要去教那些祖國花朵學經濟、政治、哲學和文化?我的老娘喲,這是什麽魔幻現實主義?靈異驚悚大片嗎?”龍三抓着自己的頭發,一臉的頭疼相,“幸虧他是個神仙,不然這課是真沒辦法上。”
龍三略一停頓:“對了,阿宣你怎麽想起要辭職?”
宣宣笑:“世界這麽大,我想去看看。”
龍三:“???”
作者有話要說: 我居然看了一晚上的華為發展歷史,眼界真的好高,把我圈粉了,坐等新系統換手機。
我們會越來越好的(≧W≦)
☆、一個約定(11)
清晨,顧淮之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他皺着眉,閉着眼睛伸手去摸手機。但他沒有摸到,随即拉起被子蒙在頭上,就當聽不到繼續睡覺。
“爺爺,孫子給您來電話了!爺爺,孫快速子......”
這鈴聲實在太響,顧淮之沒辦法再裝死,只好掀起被子,睜開眼睛拿起枕頭旁邊的手機:“喂——”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朵:“是我,我回來了。我在書店裏,現在你來接我嗎?”
顧淮之的睡意去了大半,他騰出一只手穿衣服,打算去找趙素衣,但轉念一想,又說:“沒空,你自己滴一輛順風車回來...對了,你還記得上次那家包子鋪在什麽地方嗎?”
趙素衣笑:“記得,怎麽想吃包子?”
“幫我帶三個。”顧淮之看了一眼表,整理床鋪,擺放好那些邦尼兔和各式各樣的團子,手忙腳亂地往門外跑,“它八點開門,我要三鮮餡的。”
“送到你家?”
“都行。”
“懶鬼。”
書店裏,趙素衣挂斷電話,看着坐在面前的鄭兒,拿出書店的鑰匙:“我的那些綠蘿可嬌氣了,以後都交給你了。”
“放心好啦。”鄭兒拿過鑰匙,問,“上頭通知我升職轉正的時候,我都是懵的,你怎麽會在推舉信上寫我的名字?鎮守黃泉是個肥差,什麽事情都沒有,勾魂也是手下那些大小鬼頭去做,平常吃喝玩樂就能拿高薪,我說老趙,你怎麽突然就辭職不幹了?”
趙素衣從小冰箱裏取出罐肥宅快樂水,拉開拉環喝了一口:“我當初到黃泉,就是因為殿下。這一畝三分地和那些住在裏面愛搗亂的小妖小鬼,我可不得替他罩着。”
“殿下還在的時候,經常向我提起你。他說自己手下有個小姑娘,明明膽子小,每次去抓作亂人間的妖魔鬼怪卻比誰都積極。問她為什麽,她說自己怕疼,想攢點業績升官當神仙,以後就不用灰飛煙滅了。”
趙素衣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快要八點,東城區的包子鋪開了張。他拿着肥宅快樂水轉身向書店外走:“我趕時間,以後再見了。”
“等會!”鄭兒抓起撂在櫃臺上的黑色的公文包去追趙素衣,“你的東西!”
“什麽?”趙素衣接過來一看,公文包上印着一樣燙金大字:
“駐人間夕陽紅老幹部協會祝您離退快樂!”
“你的福利。”鄭兒說,“其中包括一套養老房,養老房地理位置很好,市中心黃金地段,250平米,五室兩廳兩衛,輕奢北歐裝修風格,一樓帶花園。還有就是教師資格證和其它所需要的證件,一張發退休金的銀行卡。”
鄭兒打量趙素衣幾眼,忍不住笑:“完了呀,人家好好的祖國花朵,要被你霍霍成歪脖子樹啦!”
“放屁!就我這文化水平和思想覺悟,教出來的都能去北大好嗎?”
“得了吧,你自己都考不上北大。”鄭兒說,“還有一封阿宣寫給你的信,她好像要辭職,信我沒看,放你包裏了。”
“多謝。”
鄭兒打開書店大門:“不用謝,以後我好好看場子,你好好教書。加油啊趙老師,我就不送你啦。”
別說,趙素衣還真的挺想當老師的。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看着那些熊孩子考上心儀的學校,步入社會,也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
更何況,祁州一中是顧淮之的母校。
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內,趙素衣都已經計劃好了,如果以後顧淮之願意和他在一起,他們就搬到養老房裏住。五室兩廳,其中兩間作為卧室,萬一哪天和顧淮之吵架,自己不至于睡客廳。剩下的三間分別作為衣帽間、書房和客人房,萬一哪天大舅哥和老丈人心血來潮串門,自己不至于睡客廳。
然後再種點花花草草,養條兩狗,寒暑假的時候還可以和顧淮之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如果顧淮之不願意,上述一切都是在瞎扯。那麽趙素衣将會賣掉他的房,真真正正地留在人間養老了。
近來天氣回溫,包子鋪又在城東,距離興華路比較遠,趙素衣立在樹蔭下,滴了一輛順風車。
不過,這輛滴滴車看起來有些許的眼熟。
祁B 80W08
灰色·蘭博基尼Huracan
顧師傅......
顧師傅???
趙素衣瞧着那無比眼熟的頭像,剛喝進嘴裏的肥宅快樂水差點就噴了出來。他被嗆了個半死,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他端着紅色的易拉罐,單手給顧師傅發消息:“顧淮之,你想來就直接來啊,整這些花裏胡哨。”
顧師傅:“我能賺20塊。”
趙素衣:“了不起,我以前怎麽就沒看出來你這麽會過日子?”
顧師傅:“我是個寶藏男孩,老優秀了,你可以慢慢了解。”
趙素衣:“我也是個寶藏男孩,你也可以多了解了解我嘛OWO”
顧師傅:“那我很期待和同樣是寶藏男孩的趙先生見面哦QWQ”
趙素衣捧着手機專心致志地和“顧師傅”聊天,臉上是略顯傻氣的笑。他低着頭,忽覺暖風路過身側,樹影搖動,發動機的轟鳴聲戛然而止。趙素衣看到灰色的車停在身前,一側車窗落下,露出顧淮之帶笑的臉:
“趙先生,上來!”
趙素衣看到顧淮之,恍惚覺得自己像一只透明的玻璃水杯,心裏頭那點喜悅之情藏也藏不住,都要溢出來了。
此刻,他發現周圍的風很暖,花也很香,眼中的整個世界都變得溫柔可愛。
趙素衣也不禁笑了起來,他打開車門,坐到顧淮之旁邊:“我不在的這幾天,你有沒有想我這個老板?”
“想了。”顧淮之開車往城東的方向走,“不僅想了,還夢見你了。”
“什麽夢?”趙素衣問。
“我過生日。”顧淮之回答。
趙素衣側過頭注視顧淮之:“在夢裏我送你禮物了嗎?”
“送了。”顧淮之目不斜視,注意着前方的路況,“一束花。”
趙素衣皺眉:“我這麽沒出息?怎麽才送一束花?”
顧淮之瞧了趙素衣一眼,輕聲笑:“那你想送我什麽?”
趙素衣想了想,說:“怎麽也要先送個666朵花,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然後請你去什麽公園劃個小船,再到游樂場逛一圈,晚上接着往電影院裏面抱着桶爆米花看個優秀大片。回家我再給你親手切個大蛋糕,唱首《生日快樂歌》,這才像回事。”
“挺好,那就這樣定下吧。”顧淮之等紅燈時在車上翻出一小包泡椒鳳爪吃,“我下個月的生日。”
趙素衣:“行,你喜歡什麽電影?”
顧淮之被辣的吐了吐舌頭:“不看什麽青春疼痛電影《致青春:原來你坐飛機走了》之類的就行,最好電影院的爆米花好吃。晚上蛋糕不要了,太甜,換成火鍋。”他又拿出幾塊薄荷糖遞給趙素衣,“這糖不錯。”
趙素衣剝開一塊放到嘴裏,薄荷的甜香盈滿唇齒,略帶幾絲清涼。
車內播放着一首小情歌,顧淮之和趙素衣都沒有說話,像是在一起享受這份安靜。時間到了早上八點半,他們來到包子鋪門外,車停在了路邊。
趙素衣下車去買包子,排了一小會隊買到了五個三鮮餡包子。他向回走,卻看見顧淮之倚在半打開的車窗邊,手裏擺弄着不知道從哪薅來的一根柳枝。
忽然間,一只蜻蜓落在了他的翠色的柳枝上,但轉瞬又飛走。
趙素衣看到這幅場景,記起了幾句詩:“——飛來蜻蜓,飛去蜻蜓,飛來你。如果你栖在我的船尾,這小舟該有多輕?這雙槳該憶起,誰是西施,誰是範蠡。”
世間唯情之一字最洶湧。
趙素衣默默回到顧淮之身邊,把五個裝在食品袋裏的熱騰騰的包子給他。
顧淮之先拿了一個吃:“五個太多,包子三個就夠了。”他注意到趙素衣的公文包,問,“這什麽夕陽紅是個啥組織?”
“我辦了離退手續。”趙素衣也不隐瞞,“接下來就留在祁州養老了。”
“我前幾天才跟你說,我要給你當一輩子顧經理。好家夥,你這是間接把我給炒鱿魚了。”顧淮之邊吃邊說,“這不是壞事了嗎?等過幾天我把你帶回家給我爸和我哥看,他們如果問我,‘小趙從事什麽工作?’我說,‘跟我一樣,我們倆都是無業游民,都租房住,太他媽巧了。’你信不信我爸當場就能被氣歪鼻子,把我踹出家門。”
“等等!”趙素衣有點反應不過來,“我要跟你回家去見你爸你哥?”
“是啊,你不是我男朋友嗎?”顧淮之凝視趙素衣,“我瞧你在你自己寫的日記裏面挺滿意這個身份的,對我爸的稱呼也升級成老丈人。”
他接着說:“下次別寫日記了,你要是喜歡我,直接對我說不就行了,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你看看你在日記裏寫的那些話,‘什麽他不記得沒關系,我記得就好’啊?這什麽屁話?矯情不矯情?你可臊死我了。”
趙素衣臉色發紅:“你看我日記?”
作者有話要說: 飛來蜻蜓,飛去蜻蜓,飛來你。如果你栖在我的船尾,這小舟該有多輕?這雙槳該憶起,誰是西施,誰是範蠡。”——餘光中《碧潭》
☆、一個約定(12)
趙素衣盯着顧淮之看了一會,見對方全無羞恥之心地還在吃,一把搶過他手裏的包子咬了一大口。
“你幹什麽搶我的?袋子裏還有四個。”顧淮之伸手想搶回自己的包子,卻被趙素衣躲了過去。趙素衣振振有詞:“你看我日記,我吃你包子。”
顧淮之一時間哭笑不得:“趙素衣,你多大了?你幼稚不幼稚?”
“我今年八歲啦。”趙素衣又咬了那包子一口,“你偷看我日記,偷看我隐私,這件事要給我一個交代。”
顧淮之看着他笑:“喜歡我也是隐私?”
“當然算。在被你發現之前,這算是不能說的秘密,我藏在心裏的。”趙素衣吃掉了顧淮之的包子,抽了張紙巾擦手,“顧淮之同志,你沒經過我同意就亂看我的日記,我生氣了。”
顧淮之沒說話,撕開一塊薄荷糖的包裝,把小糖塊含在嘴裏。他側過頭靜靜注視趙素衣,就像夢中那般靠近他,親了過去。
趙素衣吃到了一塊薄荷糖,他身體前傾,抱住了顧淮之,腦袋裏似乎綻開了千萬樹銀花,飄飄然不知今夕何夕,心想:“我今天過年了?”
大概過了四五分鐘,顧淮之推開趙素衣,又開始吃包子:“你還生氣嗎?”
“哪能啊,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嗎?”趙素衣含着那塊薄荷糖,“我不是無業游民,上頭給我安排工作了,還分了我一套房子。”
顧淮之來了興趣:“什麽工作?”
趙素衣認真回答:“政治老師。”
顧淮之愣了一秒,随即趴在方向盤上笑:“哪所學校這麽倒黴請你去教書,也不怕幹倒閉了?”
趙素衣神色淡然:“祁州一中。”
“啧,行吧。”顧淮之擦幹淨手,“你什麽時候上班,明天有時間嗎?”
趙素衣挑眉:“怎麽,要約我出去啊?”
“有事,我明天要去一趟安澤路福利院,給孩子們送些禮物。”顧淮之說,“你不在的這幾天,我遇見了兩個很乖的小姑娘,都是被拐賣的孩子。其中姐姐已經不在了,住在福利院的妹妹還在等她。”
趙素衣問:“你要告訴妹妹這件事嗎?”
顧淮之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件事對妹妹會造成怎麽樣的影響,妹妹是被她的親生父母賣到人販子手裏的,對于她而言,沒有血緣關系的姐姐就是她唯一的親人。”
“還是告訴她吧。”趙素衣說,“告訴她,總比懷着希望一直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好。我十月初才會去上班,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好。”顧淮之用手機發送了一份文件給趙素衣,“我把給孩子們的禮物清單給你,你看看還有什麽需要買的,一會回家順路還能買上。”
趙素衣打開了那份文件,長長清單上的物品可以說很全了,小到文具,大到戶外滑梯,應有盡有。趙素衣手指敲動鍵盤,在清單後面補上“害羞的邦尼兔”。
“我收集了很多邦尼兔,挺可愛的,算一算能湊夠五十二只。”趙素衣說,“毛絨玩具是無聲的夥伴,有誰不會喜歡?等明天我租一輛大車,把它們都送過去。”
顧淮之想起趙素衣那一卧室的邦尼兔,知曉他是真心喜歡這種毛絨玩具,他笑了笑:“邦尼兔是不錯,我也挺待見的。我們不是有新房子了嗎?等裝修完了,再擺一卧室怎麽樣?”
“房子是裝修好的,要去看看嗎?”趙素衣從公文包裏取出了一張寫有密碼鎖初始密碼的卡片,高興地在顧淮之眼前晃了晃,“市中心黃金地段,250平米,五室兩廳兩衛,一樓帶花園。我們的房子。”
顧淮之注意到卡片上印有一行小字:“防老眼昏花字體加粗特制版,駐人間夕陽紅老幹部組織祝您阖家愉快。”而且房子的具體位置也讓顧淮之覺得熟悉,正是他哥哥顧浣衫早些時候蓋起來的,開盤時曾吸引了大票炒房團,導致這一片租金至今都居高不下。
怎麽就成養老房了?
這駐人間夕陽紅老幹部組織莫不是個遍布全國各地的炒房團,手頭有大把的房源?顧淮之一想到那些個退了休的神仙大爺和神仙大媽,一大清早就在售樓處門口蹲着,然後買進賣出的模樣,心裏不禁感嘆一句世風日下。
顧淮之看了一眼趙素衣,擔心他哪天頭腦一熱也投入炒房大軍的懷抱,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趙老師,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産力。”
趙素衣:“???”
“不跟你瞎扯了,回家。”顧淮之發動車子,一路向南,和趙素衣來到了他們的新家,重置了門上的密碼鎖。房子內部大體是裝修好了的,只是還缺少一些如鍋碗瓢盆、書桌茶幾、衣櫃、床等重要的家具。
顧淮之把這些一一記下,随後和趙素衣去逛家具城。今天正巧趕上周末,家具城裏面的人不算少,大部分以家庭為單位,要麽是一對小夫妻,要麽是領着孩子的一家人。
顧淮之和趙素衣走在一起,心裏忽然生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他從前不是沒有幻想過自己的另一半會是什麽樣子,應該會是一位漂亮溫柔的姑娘,然後和她結婚,再生一個乖乖的女孩子。女孩子會慢慢長大,屁颠颠地跟在身後喊他爸爸。
這輩子大概就這樣過去了。
可是啊,他遇到了趙素衣,心裏便再沒有地方放那些胡思亂想了。就像徐行說的那樣,愛本來就是沒有錯誤的。同性也好,異性也好;反對也好,贊同也好。每個人對同一件事情都會有不同的看法,但每一段感情都值得被尊重。
顧淮之去牽趙素衣的手,雖然他們之前牽過很多次,但在白天的公共場合,還是第一回。
趙素衣放緩了腳步,輕聲笑:“顧淮之先生,膽子挺大。”
顧淮之沒有接話,他只是看着前方的人們,心想:
“大家在我眼前,但陽光和你也在我眼前。
“更何況我又沒做錯什麽,當然膽子大。”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要完結了!
☆、一個約定(13)
養老房沒有完全裝修好,晚上,趙素衣跟顧淮之回了他的出租屋。他們剛把面泡上,外邊便傳來一陣敲門聲。
“誰呀?”趙素衣提高聲音問。
“順風快件!”
“我沒有買東西。”坐在椅子上的顧淮之站起來,透過門上貓眼向外看了看,确定是快遞員後打開了門。
“顧淮之先生是嗎?您的快件請簽收一下。”
顧淮之接過來,是一封信件,寄件人的地址在洞庭,名字是阿雪。他簽好名字,對快遞員到了聲謝,關上門拆開信封。
他把信拿給趙素衣:“阿雪寄來的信,一起看。”
“好。”趙素衣記得那名喜歡穿裙子的小姑娘,展開信件,平放在桌面,整潔的作文紙上是女孩規整秀氣的字跡:
“好久不見。我最近過得很好,粉筆門內世界裁縫店的鶴叔叔又幫我做了一套新裙子,藍色的,我特別喜歡,穿上它我覺得自己就像迪士尼裏面的公主。”
“我媽媽問我裙子是哪裏來的,我知道她害怕我去做什麽偷啊騙啊不好的事情。我想了想,告訴了她粉筆的事情。她不信,我就帶她去了那個小世界。”
“我領着媽媽認識了鶴叔叔和店裏會做衣服的一群小蝴蝶,還有街角賣糖葫蘆的刺猬精、開火鍋店的狐貍、講評書的阿飄爺爺......媽媽很吃驚,也很害怕,并一再警告我不要把這件事再告訴爸爸媽媽以外的人,要不會給家裏帶來大麻煩。”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的,我會很小心很小心地放好這根粉筆,它我不會再說出口的小秘密。對了,我轉學了,去了一所新的學校,認識了很多新的朋友。他們很好的,沒欺負過我,還願意和我一起玩、一起回家,會準備生日禮物給我,給我唱生日歌。”
“這些是我從前不曾經歷過的、只會發生在夢裏的場景。這世界還是好人要多一些,我好喜歡這些新同學,原來上學也可以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
“我不想再和從前一樣,被人當做醜陋難看的怪物,童話裏面的醜小鴨都可以變成白天鵝,我要認真努力地做一個快快樂樂的人,才能不辜負關心我的那些同學。我記得趙叔叔說,希望未來的我可以和心上人一起走在路上,看看太陽。這句話我記得啦,等以後,我一定要和我喜歡的人一起走在陽光下。”
“我期待這種生活,并熱愛着。還有,有時間一定要來洞庭玩呀,我爸爸做的黃骨魚特別好吃。”
“寫一封回信吧。”顧淮之到卧室裏翻了一張A4大小的白紙,“你寫我寫?”
“你寫吧,我寫字難看。”趙素衣幫顧淮之掀開泡面蓋子,“明天正好是九月八號,我拜托了龍三找旅行團,這不靠譜的。不如我們随緣游吧,先去一趟洞庭看看阿雪,然後用飛镖扔地圖,扔到哪裏去哪裏。”
顧淮之用鋼筆在白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