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督軍與纨绔子
出了屋子,天已經快亮了。
崔渙之跟着韓子黎走了一截土路,就上了轎車。車在崎岖的小道上緩慢地行着,一路往榮城駛去。
車裏,韓子黎一言不發,面色冷峻。
空氣裏靜悄悄的,氣氛莫名有些凝滞。前面充當司機的近衛不敢吭聲,雙眼也不敢看後視鏡。
這人好像生氣了。
崔渙之暗自打量着韓子黎的神色,故意清咳一聲:“督軍大人是怎麽了?破了案子也板着一張臉,怎麽也不笑笑?”
就算是木頭臉不想笑,也該給個好臉色吧?這樣子又算什麽?
正開車的近衛聽着崔渙之有些抱怨的語氣,忍不住為他捏了把汗。
韓子黎眉頭微蹙,只冷哼了一聲,身上的冷氣越發重了。
“督軍真的生氣啦?”崔渙之沒心沒肺地輕笑一聲:“我說,要是我們做錯了什麽,督軍大人直說就好。講道理,您現在的模樣就像個暗地裏生悶氣的小媳婦兒。”
小……小媳婦兒?前面的近衛忍不住噴笑出聲。
然後,他從後視鏡看到督軍帶着涼意的淺笑朝自己開口:“我看你近日訓練懈怠了許多。今天回去以後,你就重新去你隊長那裏,讓他好好陪你練練。”
近衛心裏發苦,卻只能應是。
韓子黎壓抑住自己的憤怒,看着幸災樂禍看戲的崔渙之,忍不住斥責:“你這樣又像什麽?我問你,你知道你哪錯了嗎?”
“我?”崔渙之用白皙的食指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我沒錯啊,我哪裏有錯。”
韓子黎再不壓抑自己的怒氣,他猛然湊近崔渙之,墨色的眼眸緊緊地盯過于牽動自己情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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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錯?當初你提出來要做誘餌的時候,我記得,我已經明确拒絕了你。可你呢,你居然先斬後奏。你不要命了是嗎?”
當時的計劃的确是由崔渙之作為誘餌,引出吳明。可是,韓子黎并未同意這個計劃,他想用另外一個辦法。
但那時候,吳明已經盯上了崔渙之。而崔渙之為了确保任務萬無一失,就和林副官說明了這事,讓他先派人跟着自己,稍後再向韓子黎彙報。
等韓子黎知曉并趕到時後,崔渙之已經被吳明綁走了。
韓子黎的氣息猛然逼近,帶着些莫名的危險,讓崔渙之忍不住繃直了脊背。
“督軍大人,我只是想早點捉住兇手罷了。而且,我相信以督軍的能力,一定能及時救下我的。”崔渙之澄澈的眼睛充滿信任地看着韓子黎,神态柔軟。
兩人離得極近,鼻息也漸漸相交。那樣的距離,韓子黎能看到崔渙之淺色的眼瞳裏暗藏的不安,和微微抿起的薄唇。
想不通他為什麽緊張,所以韓子黎突然坐直了身子,移開目光,告誡道: “但你下回不能再如此莽撞了。”
崔渙之聞言,卻覺得心裏微暖,他能夠感覺到韓子黎是在真切的擔心他。
所以,他壓下那莫名的懼怕,朝韓子黎讨好地笑笑:“督軍,這回勞你擔心了。你放心,我下回不這樣了。”
因為也沒有下回了。
“嗯。”韓子黎只是輕輕點頭。
崔渙之并未回崔府,而是跟着韓子黎去了督軍府。
稍稍息休後,就有傭人請崔渙之下樓和韓子黎用早餐。
崔渙之走向餐桌,就見韓子黎早已坐在椅子上。他今日未穿軍裝,穿着儒雅的長衫,卻無一絲突兀。
用完了餐,兩人去了書房。
崔渙之輕輕抿了口茶,才放下手中的報紙,好奇地問韓子黎:“督軍是怎麽知道許然就是吳明的?您就不覺得這件事荒誕詭異嗎?畢竟,吳明都死了五十多年了。”
韓子黎目光掃過崔渙之生動的眉眼,答非所問:“你知道皮影戲的來歷嗎?”
崔渙之淺淺一笑:“我當然知道。”
皮影來歷很早了。
皮影戲源于西漢。據《漢書》記載,漢武帝的李夫人因為染病而逝世了。
漢武帝的思念李夫人,便神情恍惚,終日不理朝政。
他的大臣李少翁有一天出門的時候,路上遇到小孩兒拿布娃娃玩耍,那些影子倒映于地栩栩如生。
他心中一動,用棉帛裁成李夫人影像,塗上色彩,并在手腳處裝上木杆。
等到入夜,他用帳子圍住,點起燈燭,讓武帝坐在帳子裏觀看。
武帝看了之後龍顏大悅,愛不釋手。
崔渙之本是唐人,所以對這些西漢舊事也還能侃侃而談。
誰知,韓子黎卻突然擡頭,再問:“那你聽說過榮城的吳明吳師傅嗎?他可是一代皮影戲大師。”
崔渙之腦海裏閃過什麽,他正要細想,卻被韓子黎的話充斥腦海。
“昔日吳明在榮城名聲大噪,他的皮影戲票十分緊俏,可謂一票難求。然而,在他如日中天之時,他的妻子卻突然去世了。”
韓子黎說着,就突兀地勾起了嘴角:“你是不是感覺這情況很耳熟?”
崔渙之心裏有一緊,他仿佛猜到了了一些。
“他的弟子對外宣稱,吳明的妻子因病去世。但是,才過了兩年,吳明也走了。榮城人十分惋惜這樣一代大師逝去,之後的近五十年來,也無人可超越吳明的名氣。”
心裏大約有了個不可思議的假想,崔渙之嗓音顯得有些微啞:“督軍還沒說,吳明的妻子是到底怎麽死的。”
“你可曾聽說過,殺妻證道。”
韓子黎目光發冷:“他那樣和殺妻證道又得一拼了。”
“我曾看地方傳聞錄,書中說,吳明與妻子乃青梅竹馬。他們相互扶持,感情極深。多年的陪伴,他也忍心殺了枕邊人。”
吳明的做法讓見多識廣的崔渙之也忍不住嘆氣。
“我大約知道吳明的想法。”
韓子黎頓了頓,接着道:“吳明幼時嘗遍坎坷。青年時,在他妻子那裏飽嘗情愛歡愉。中年時,他沉迷皮影魔怔。我聽了他弟子的敘述,那時的他已經變得冷心冷情。他不管俗事,只發誓要做出最好的皮影,唱最好,最真的戲。”
崔渙之忍不住把自己的猜測接上:“所以,他竟狠心殺了自己的枕邊人。用自己精湛的制皮技術,佐以最後的誠摯,和熱情,剝皮了他妻子的皮,做了一屋子的皮影女郎。”
“可這終歸也只是我們的猜測罷了。”崔渙之說完,嘆了口氣。
“不是猜測,前天,我找到了他最後一個弟子。”
他那僅剩的弟子,如今也已經到了耄耋之年。他把昔日之事告知韓子黎之,并告訴韓子黎,他的師傅前幾天就來找過他,希望自己繼續為他制作皮影。
而他早已被往年的事折磨得快瘋了。在韓子黎走後,他就像了卻了一樁大事一樣,主動服毒而死。
思緒回轉,韓子黎聲線不帶一絲感情:“皮影戲裏的光與影,沉與浮,讓吳明執念更深。他誓要創作出最好的皮影人,然而人的皮子制成的皮影人并沒有驢皮好。他非常不甘心,所以他逼着自己的弟子剝了自己的張皮做成了皮影。”
不瘋魔不成活,崔渙之忍不住倒抽了口涼氣。他想這人當真是少見的喪心病狂啊,對自己也這麽狠。
韓子黎聽到抽氣聲,不自覺停下,看了眼崔渙之的神色,才接着說:“他執念入魔,那用吳明皮膚制成的皮影經過五十年時光的洗禮,居然有了靈。于是,在某一天,他在發現了契合自己的身子後,居然奪去了那具身體。”
那具身體的主人是許然,所以最後,吳明也變成了許然。
“這麽怪異亂神的事督軍也信?”這人行事風格和閻君大人居然幾分相似。
雖然知道掌管地獄的那人不可能來此,但崔渙之還是忍不住試探。
“起初不信,但是眼見為實。那只模樣怪異的筆,不也十分靈異嗎?”韓子黎語氣随意道。
想到過于高調的判官筆,崔渙之強忍扶額的沖動。
他或許該慶幸,判官筆沒把自己暴露。不過這一切都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崔渙之起身,看了窗外的陽光,朝韓子黎笑道:“督軍,說實話,您真像我的一個故人。”
“我希望我們有緣還能再見。”他說完就起身,主動把手伸到了韓子黎面前。
韓子黎擡眸,似乎從崔渙之神色裏看出什麽。
等了半晌,就在崔渙之要收手的時候,韓子黎突然擡手,輕輕握住他的手,又迅速放開。
崔渙之心情大好,他深吸了口氣,就走出了督軍府。
“大人,您覺得我表現得怎麽樣?”判官筆懸在空中,期待地問。
崔渙之想起它那天過于高調的表現和最後邀功的眼神,惆悵地嘆了口氣:“就那樣吧?”
“那樣到底是什麽樣?”判官筆對他的敷衍了事有些不滿。
“先走吧,去到下個任務世界我就告訴你。 ”崔渙之道。
“那行吧。”判官筆勉強點頭,就蹦到崔渙之身上等待傳送。
等另一個崔渙之睜眼,這世界早已悄然發生了改變。
榮城的百姓從榮城日報上發現,督軍已經抓獲了兇手。議論一陣之後,榮城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作者有話要說:感覺節奏還是不對,第一次寫快穿,覺得好難。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