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哔哔啵啵,燭花響了一陣,成去非伸出手,輕輕罩住那團搖曳的光,腔調淡到無由:“我不答應。”
他就在眼前,可依然太過遙遠,琬寧癡癡瞧着他,心間是不解,無奈問道:“我不明白……”
成去非的聲音便冷起來:“你想明白什麽?”
“明白我緣何出爾反爾?”他扭過頭看着她,“明白我為何多此一舉?”
這般寡情的眼角眉梢,讓琬寧不由想起那則模糊的傳言,烏衣巷成去非的第一任妻,是被他親手鸩殺的……窗外風聲漸盛,琬寧只覺得心底一陣兵荒馬亂,霎時悲從中來。
“我不答應,是因你在賭氣。”成去非目光直逼向她,“你還不曾見過步蘭石,也不曾靜心細想,信口開河,任性而為,你以為是在跟我賭氣?你不過是跟自己賭氣。你不是讀聖人書的嗎?敏思慎行,你哪一點有讀聖賢書的樣子?”
琬寧莫名其妙挨一頓搶白,心中委屈,卻又無從開口反駁,更何況,他那話仿佛還真是句句在理,顯得她愚昧而不自知,可這事,明明就是他開的頭。
“我只是,不懂您……”她緩緩道出真心,“我不知您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教人無所适從……”
成去非眼眸閃爍,冷冷笑出一聲:“我無須你懂,你也懂不了什麽,步蘭石配你足矣,不過眼下我變了主意,我不能讓他娶了個心如死灰的美人回去當神仙供着,這于他毫無益處,只落得一場空歡喜。”
一番話下來,裏裏外外都是在貶斥她,烏衣巷大公子當真深谙如何拿捏人心,能為他所用的那些人,真讓人豔羨,琬寧不無凄楚地想,可嘆她不是男兒身,倘是,許也能得他青眼。
“那,但憑大公子做主。”她實在無力同他周旋,算是繳械投降,答應是錯,不答應,又不知是不是另一番說辭,她為難不已,先前,是誰言自己也是他的人?總之,理都在他身上罷了。
不覺面上有幾分傷感,成去非默默注視她片刻,才折身朝她欺近兩步,琬寧本低垂着眼眸,忽瞥見他一角衣裳飄忽到跟前,離自己極近,呼吸便自然急促幾分,眼波慌慌,想要擡首看他又不敢。
他的聲音是驟然壓下來的,唇畔熱氣直往她脖頸間傾吐着:“有一日,我問你,晚上肯不肯留下來,你跟見着鬼似的就跑了,何時但憑我做主過?”
明明是暧昧略帶輕薄之意的話,他偏用一種極為冷清的調子說出,更讓人難以捉摸,他對她來說,确實猶如天書一般不解,就像此刻,她不知他端着怎樣的一顆心,攪得她心神大亂,而他,依然是那高高在上的一尊無情無欲的像。這麽想着,琬寧的身子好似斷翅的一尾蝶,無助輕顫着。
“是因為怕我,才說這麽軟弱的話?當日讓你改一個字,你又倔又癡,頗有風骨的架勢,怎麽此刻就全然不見了?”成去非仍不離身,仔細端詳着她面上小獸般警惕又柔弱不堪的眼神,而他,是不動聲色的獵人,無須布下天羅地網,她注定便是他的人,從一開始,阮家的覆亡便埋下的種子,期期艾艾的,在他府上紮下根來。
他再次捉住她的右手,就着燭火打量:“除卻你擅長的,也許日後還有其他的事需要姑娘為我做,我的私心,就在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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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人是風雨飄搖裏的一朵嬌花,他能護得周全,亦可随時折斷,她柔中的韌性,皆在那可笑又可敬的信仰上頭,而于他,他完全有把握控制得住她所有的軟肋,讓她匍匐此生,都只能為他一人忠貞不二。
他審視着她,評估着她,竟毋要算計,剝離種種身份之外,她只是人世遺留的小小孤女,不是高門韋氏,亦非天家至尊,不蔓不枝,幹幹淨淨,也配得他一縷私心。
這其中肅殺冷酷的意味,琬寧自渾然不知,只察覺出他一只手不知何時掐住自己腰肢,另一只手依舊握緊她的手,卻反将過來,往自己胸口覆去,直激得她戰栗不穩。
“你可見過寺院中那低首的佛?你可知佛為何低首?”成去非嘴裏問着話,琬寧思緒則早已凝滞,努力尋回只言片語:
“佛低首是為見衆生。”
成去非一顆心在她掌下,雖隔着衣衫,也強有力地突突直跳,眼中卻重覆霜雪,用一種極為冷靜的腔調告訴她:
“佛低首是為見我心。”
他話中自有深意,而琬寧則失神凝視着他的臉龐,無暇顧及他有意打的機鋒,只看得見他清晰的唇峰,澄瑩似冰,離自己如此之近,可供她此刻頂禮膜拜——
琬寧情不自禁踮起了腳,纖纖素手擁住他腰身,腦子裏被旖旎的念頭鉗住,她要吻這尊無心的像,捂暖這冰魄一樣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