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東京又來人了
“熊夫郎, 你看我的合格嗎?”蔡學的小娘子娘家姓李排行老大, 村人都叫她李大娘子。
她是熊母找來的, 不得不說熊母眼光不錯, 李大娘子的手藝很好, 陣腳密而且齊。
她選擇做包邊并沒有選擇做納底,雖然納底錢多, 但費力氣,她家裏活多, 要是選擇納底的話, 一會兒幹點這個一會兒幹點那個, 也不知道要幾天才能納出一雙鞋底。不如做包邊, 一會兒就能包出一雙兒,這時候就可以放下幹別的活, 也不怕回來影響陣腳的密實度。她手快起早貪黑的認幹,一天能做出三四十雙,也就有三四文的收益。
看着面前的鞋料, 唐壽滿意點點頭, 連押金帶工錢唐壽返給她八文。李大娘子只拿回四文,又拿了些鞋料回去加工。
她一會兒都不願意浪費, 只恨不得一腳就到家, 走的急了沒注意到, 和外頭進來的人撞個滿懷。
“哎呦。”對面人被撞個踉跄,扶着牆才勉強站穩。
李大娘子連忙看去,撞到的竟是張阿婆, 她趕緊上前一步把人扶起來,“張阿婆,你沒事吧?”
張阿婆沒理她,而是貓着腰去撿地上的東西,她的小孫子先一步撿起來遞給她。
張阿婆小心翼翼地撣着上面的灰,表情極為珍重。等鞋料上的灰塵彈幹淨了,才轉頭對李大娘子道:“沒事,我老婆子還沒有那麽嬌氣,撞一下撞不壞的。”
說話的功夫,李大娘子無意中瞄了一眼鞋料,就沒走。
張阿婆也不理她了,趕緊的走上前,将手裏做了半天的鞋底拿出來,渾濁不清的眼睛看不清情緒,聲音卻滿含希望。
“熊夫郎,你看看我做的可合格。”
唐壽低頭看向老妪塞進手裏的鞋料,鞋底上很多針眼,應該是包邊時包偏了,不得不拆了針線重新包邊,也不知道拆了幾次,鞋底上好幾排針眼。可以看出做的人是真的用了心,也反複返工想要做到最好,但盡管如此,包在鞋底的布條最終還是歪了。
一雙薄薄的鞋底在張阿婆期盼的眼神下重若千斤,不合格三個字在唐壽喉頭翻湧怎麽也說不出來。旁邊趕着交工的幾個小娘子沒有催,都靜靜等着唐壽的态度。
在那麽熱切的目光下,唐壽險些就要點頭,最後還是狠心搖了搖頭。
“對不起,阿婆,你做的鞋底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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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阿婆眼裏的光一瞬間就滅了,自從郎君兒子們死後,她眼睛就不好了,看東西重影模糊,平時給小孫子縫縫補補也常常縫歪了。她知道自己的毛病,但家裏日子實在太苦了,抓着機會總要試一試。張阿婆顫抖着嘴唇似想要說些什麽,最終終究什麽也沒說,牽着小孫子的手慢慢轉身踱向門外。
“張阿婆,等等。”唐壽跑上前,從兜裏摸出一文錢還給張阿婆,“這個是你的押金。”
張阿婆想要伸手拿回,忽然想起什麽,道:“當初說好做壞了是要罰錢的。”
唐壽的心猛地被擊了下,酸脹的厲害,“我看了下那個鞋底拆了還能用,所以不算你做壞了,這押金自然得返給你。”
張阿婆這才接過,道了聲謝。佝偻着脊背一手捏着那枚銅板一手牽着小孫子,迎着正午的太陽逐漸遠去,似是這正午的豔陽也暖不透祖孫兩個。唐壽靜靜的看了許久,直到後面的人叫他,才回過神來。
等都送走了屋裏的工人,只剩下唐壽熊壯山兩個時,唐壽才酸澀道:“二郎我,我想幫幫她。”
熊壯山把唐壽輕輕摟在懷裏,“你想幫,咱們就幫她。”
唐壽道:“二郎你一會兒偷偷去趟她家裏,能避開村人就避開點,我怕讓別人知道咱們心軟重又用她,被個別心術不正的看在眼裏再生出其他禍端。雖說村人早晚得知道,但能瞞一日是一日。”
“行,我會小心的。”熊壯山問:“只是你要讓她做什麽?”
“涉及針線活肯定不行,她手藝太差了,咱們要是将就用她的東西不說會不會對咱們生意有影響,就是單對于消費者而言就是不公平的,不管怎樣這事和消費者無關,他們花了大價錢,自然就應該物有所值,不能讓他們為咱們的心軟而買單。”
熊壯山聽不懂唐壽說的一些詞彙,卻能明白他的意思,就點了點頭。
“我打算讓她接最後槌底的活,這個不費眼力,就是需要些力氣。”雖說需要力氣,但并不用如熊壯山般的熊力,只要能舉起棒槌,有力氣槌底就行。
當熊壯山找上門說明來意後,張阿婆整個人樂的差點蹦起來,他的小孫子也跟着笑。
“快,快給恩人磕頭,要不是熊二郎,咱們祖孫兩這個冬日還不知道能不能過得去。”張阿婆捏着她孫子就要給熊壯山磕頭,被熊壯山閃身躲開。
他掃了眼張阿婆屋裏,房子四面漏風,柴禾堆在牆角,外面北風呼嘯屋裏寒風冷硬,沒見得比外面強多少。可槌底這道工序,是需要先浸濕鞋底然後再槌打,最後還要烘幹。張阿婆屋裏這麽冷,鞋子剛浸濕就會被凍上,懂得綁硬的鞋底怎麽捶打,兩下就得槌個稀巴爛,至于烘幹,溫度不夠,即便放一個冬日,也幹不了。
而張阿婆和他孫子兩個老的老小的小,暖日裏弄點柴都費勁,別說這大冷天的。
不過熊壯山卻并沒有再想辦法幫她,他和他夫郎已經幫她一次了,剩下的就需要靠她自己想辦法克服。升米恩鬥米仇,幫忙也當适可而止。
北風呼嘯,吹在人臉上能刮下一層面皮。一隊行商穿梭在寒風中,走進杏花村。
“你好,請問老伯可知道熊壯山家在哪裏?”
唐老三看着他們的穿着打扮舉止言行就猜到他們是來熊家進貨的。熊家做的牙香和刷牙子村裏人都知道,前些日子聽說還招來了東京商人,因而見到來進貨的商人也不足為奇了。
反而笑呵呵指路道:“你看前面門口立着個牌子的,那個就是他家。”
“多謝老伯。”
“沒事,沒事。”唐老三連連擺手,現在熊家生意做的越好他越高興,因為他兒子和家裏娘子們都在熊家做工,熊家生意好他們才有錢賺。
看着那隊人馬向熊家走去,唐老三背着手哼着小曲慢悠悠地回了家。
這隊行商仍是東京來的,同樣是被刷牙子和牙香吸引過來,當聽說牙香已經包給金家,在東京不再售給別人時,幾個大漢臉瞬間就垮了下來。
這幾個漢子姓郝,是親戚,在東京有點小産業,無意中認識了一個東京上流社會的權貴聽說了牙香便知道這是一個機會,好不容易打聽出牙香出自杏花村,可不成想千辛萬苦找來,牙香卻不賣東京商人。
不能帶回東京他們就不大敢進了,別的地方他們沒有鋪子沒有人脈,并不能保證轉運出去能不能好賣。再者那裏都有本地勢力,他們外來的,就怕買賣不成,人再搭進去。
可金家,東京的金家他們也不敢硬碰硬,看來注定要白跑一趟了。這來回路費可不少銀子啊,幾個漢子垂頭喪氣,各個神色郁結,滿面風霜。
唐壽卻在心裏高興的暗暗搓手,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錢自己送上門來。給熊壯山使個眼色,熊壯山就從後面踱上前來,那雙嶄新的千層底棉鞋展露的衆人視線中。
幾個東京來的漢子一眼就注意到了,好東西他們見過不少,自己腳上穿得就是昂貴的皮靴,可沒見過這麽厚底子的棉鞋,瞅着就暖和。
就喜歡他們這些鼻孔看人的士家大族露出這種土包子的表情,唐壽十分滿意,笑呵呵道:“幾位遠道而來,進屋休息會吧。再者做不成牙香生意咱們還可以做別的,買賣嘛,我這裏有的是新奇的。”
那幾個漢子知道這是要和他們做這種新式樣棉鞋的生意,東京鋪子裏沒有賣,他們也沒見過別人穿,倒是可以進些貨回去,總好過空手而歸。
郝家兄弟跟着唐壽進了客房,唐壽拎着熱水給他們一人沖了一碗白糖水。熱乎乎的糖水下肚,幾個人都覺得凍僵的血液終于緩過來了,立刻就問道:“熊夫郎說得可是熊郎君腳上的這種棉鞋,不知道怎麽賣,可是你家獨一份的?”
“你們放心,目前而言是我家獨一份的。”唐壽并不多解釋,直接拿了做好的鞋子給他們看。
千層底棉鞋的魅力就在乎它的底子,底子又厚又暖,踩在地上可以隔絕不少涼氣。
郝春生把手伸進鞋裏感受了一下就知道這是個好東西,他道了聲失禮了,就将腳上的靴子脫下,換上唐壽拿給他的千層底棉鞋。
千層底棉鞋的大小不是按照村裏人任何人腳大小比對的,而是熊母憑借自己給許多郎君做過鞋的經驗,總結出的大約鞋號做的。
唐壽給拿的這雙偏大些,郝春生穿在腳上整大了一號。但是便是大了這一號,他也喜歡上了。真得勁,鞋底厚實,踩在上面立刻感覺不到地表的寒意,暖洋洋的。
“大了點,不過正好,我再穿雙襪子套上這個千層底棉鞋肯定暖和。”郝春生自己覺得千層底棉鞋的好處,根本不用唐壽介紹直接就問道:“這鞋子怎麽賣,你這裏還有多少,我都要了。”
郝春民一看他大哥這麽喜歡,也迫不及待試了雙,只不過他的腳偏小,接連試了幾雙都沒有合适的。
頓時懊惱地錘頭,“怎麽就沒合适的?為什麽大哥一試就合适了。”
郝春生哈哈大笑,指着郝春民嘲笑道:“你大哥我長了雙男人的腳,誰像你一個大男人長了雙娘們唧唧的小腳,我看你是生錯了性別,做個小雙兒正好。”
郝春民他娘有他那陣,孕期反應特別重,這不吃那嫌棄的,沒什麽營養,所以郝春民生下來就比別的兄弟幾個小了不少,長大後嬌氣程度不亞于雙兒,兄弟幾個沒少嘲笑他。
郝春民氣憤地瞪着他大哥,眼珠子差點沒冒出來,郝家兄弟幾個根本沒當回事,肆意的放聲大笑着。是幾個暢快的漢子。
郝春生不理吹胡子瞪眼的弟弟,對熊壯山道:“不知道熊郎君能不能将這鞋子也只賣給我,當然就是在東京範圍內。”郝春生不了解熊家,還以為熊家做主的也是家裏郎君。
熊壯山并未覺得把這麽大生意給夫郎做主有什麽不對,自然地指着唐壽,直接道:“生意上的事我夫郎做主,你問他。”
郝春生驚得不亞于一道驚雷炸在耳邊,他沒見過這樣的漢子,家裏的大事交給夫郎做主就算了,還這麽光明正大大刺刺說出來,一點臉面不給自己留,就不怕別人議論他是吃軟飯的小白臉。
不過旋即郝春生就神色恢複如常,似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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