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外包
“阿娘五妹手藝很好, 做出的鞋子陣腳細密樣式也很漂亮, 只是四天做出一雙到底還是太慢了。”唐壽瞅着熊壯山腳上的棉鞋道。
熊母急忙道:“這是剛做不熟練, 等我和五娘子多做幾雙手熟了, 一定能快出半日甚至一日。”
唐壽還是搖頭, “不行,那也慢。我和金錦程約定在十五日後, 我打算那時候把這批千層底棉鞋賣給他。畢竟這鞋子做起來又費工又費力,還是棉花做的, 價格上肯定貴, 只靠咱們玉林鎮和周邊這幾個鎮賣不了多少, 所以我打算主力還是銷往東京。”
“要是銷往東京, 幾十日的功夫我和五娘子就是不吃不喝也做不了幾件。”熊母這下也擔憂上了,坐在凳子上悶悶不樂。
唐壽沉吟片刻, 道:“咱們可以外包,把鞋子每個步驟分散開,幾個小娘子負責一個步驟, 都不一樣, 如此同時進行能提快不少。而咱們也不怕她們偷懶,咱們按件算錢, 不管是誰敢偷奸耍滑就扣她工錢。”
熊母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道:“二郎夫郎, 你說的法子是能快不少,可如此咱們千層底棉鞋的制作方法不就洩露出去了嗎,到時候她們誰還願意給咱們打工, 自己做或者把方子賣了,都能賺不少錢。”
唐壽笑道:“阿娘說的對,所以我的意思是最主要的工序還是咱們自己做。千層底棉鞋只要會做鞋的拿過去看就能知道它的大致做法,唯一不好研究明白的就是袼褙之間的粘合方法。我相信許多人都猜不到咱們袼褙之間是用面粉制成的漿糊粘成的。至于成品,最後定型時都又經過一次浸泡捶打,便是拆看也很難看出。我的想法就是這道工序還有咱們自己人幹,至于做成底後,許多費時費力的活計,咱們就完全可以外包出去。”
熊母猛地一拍大腿,“對啊,這是個好主意,我怎麽沒想到,行就這麽辦。二郎夫郎,你要是放心我,人手我給你找,保管都是些品行好,手藝好的。”
“村裏小娘子我本就不了解,阿娘願意幫忙,我自是一萬個樂意。”
熊母滿臉興奮,“行,那你就交給我,我這就給你辦去。”熊母都走出大門口,又折了回來,“對了二郎夫郎,這工錢怎麽算啊,每道工序都不一樣,價錢也不能相同,招工的時候我得說明白。”
唐壽想了想道:“包邊這個容易而且快,不費力氣,咱們一文錢十雙。圈底雖然不如納鞋底費力,但是最重要的一道工序,咱們給一文錢五雙。至于納底這個最累最費事,咱們給二十文一雙。如此下來,哪道工序也沒占到多少便宜,哪個也沒有太吃虧。最後一個捶底的工作,需要少許力氣,不拘于小娘子,有誰家阿郎想做也可以。”
“那我知道了,如此咱們也不怕人多,二郎夫郎你放心,我出去吆喝吆喝,保管至少能給你找來十幾二十幾個娘子。”
“那就麻煩阿娘了。”
送走了熊母和熊五娘子後,熊壯山就再也壓不住心底的歡喜,一把扛起人就要往床上壓。
唐壽可怕了這個性.瘾.癖患者,吓得連忙捶打他綁硬的胸膛。
“別,不行,阿娘她們去村裏叫人,最晚一炷香就會有小娘子們找上門,你肯定完事不了。”唐壽哇哇亂叫,手腳胡亂擺動踢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胡說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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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壯山停下動作認真思考片刻,他夫郎說得很在理,這麽點功夫什麽也不夠幹,看來只能等晚上。如此看來,他夫郎還是肯定他是村裏這方面能力最強悍的男人,這态度應該很是喜歡的。
如此想着熊壯山對自己床上的表現滿意地點點頭。
唐壽攤在床上,可猜不到那頭大笨熊心底的想法,他只慶幸自己竟這麽輕易就逃過一劫,謝天謝地。
熊母動作很快,半盞茶的功夫小娘子就在家裏郎君陪伴下找上門。郎君出去賣糕點了的,就是兄弟或者嫂子妹妹結伴而來,總之沒一個單獨來得。一開始唐壽并未發現,但當她們說一句話瞅三眼雄壯山時,那種根本藏不住的恐懼,唐壽想發現不了都不行。
她們從唐壽這裏拿東西,唐壽留了押金,免得有人拿了東西就不還或者偷工減料。有些家窮的就先壓幾文錢,拿走一樣回去做,做好後拿回來再取。雖然麻煩點,但沒人有異議。
發完了鞋料,唐壽凍得手腳冰涼,熊壯山趕緊給他塞進被窩裏,将炭盆升上。
唐壽的褥子上鋪着熊壯山之前獵回來的野山羊毛做的褥子,獸皮很是暖人,沒一會他就感覺到屁股下熱了起來。
真是個好東西,唐壽這麽想着,猛地腦海中就撞進一個念頭,随後眼露驚喜道:“二郎,我怎麽忘了,咱們不只要做千層底棉鞋還要做千層底皮鞋,獸皮的鞋子比棉鞋還暖和,也更高一個檔次,一定會更受那些東京的小郎君小娘子們歡迎。”
“千層底皮鞋?”熊壯山道:“那應該很受歡迎,我曾見鎮北王穿過皮靴,不是千層底的,底子很薄,那麽薄的底子也許并不如我腳上的暖和。”
“那是肯定的,你腳上的鞋底子多厚,那麽薄的一層鞋底的鞋子冷氣一吹就透,肯定不能如千層底的暖和。”唐壽犯難道:“可是這獸皮哪裏能弄到啊?”說完忽然想到什麽,狠狠瞪着熊壯山,“我告訴你,做成做不成的沒關系,可不許你再去山上做那麽危險的事。”
熊壯山想說沒關系,獨自生活這幾年,他煩躁的時候就會上山打獵,根本沒事,上次是意外,他只想得塊好皮子。
不過知道唐壽這是關心他,熊壯山就老實的點點頭。唐壽明顯不放心熊壯山,心底暗暗打算看牢人,一步也不許離開他眼皮子底下,看他還怎麽上山。
“咱們可以買獸皮,不過很貴。”熊壯山道:“等金錦程再來買了咱們這批牙香,咱們手裏就又有錢了,到時候我去鎮上鋪子走走看,大不了多花些銀子買張獸皮,轉首做出千層底皮鞋錢就又賺回來了,并不耽誤下批牙香趕制。”
“對呀,那就這麽辦。”
村裏小娘子平時做些針線活貼補家裏,好時不過一月十幾文,不好時一文也拿不到。之前看家裏郎君們有了活計,可以到鎮上去賣糕點,心裏既滿足又羨慕,想着自己什麽時候也能如郎君一樣日日給家裏添些進賬,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這麽個機會,一個個喜笑顏開,格外珍惜,仿佛對生活都多了些盼頭。
一時間冰冷的冬日裏多了春日才有的生機勃勃,小娘子走出來撞見了,第一句話就是問去熊屠戶家裏了嗎?你今個做了幾件,賺了多少錢?
如果聽到對方比自己賺的多,那麽飯不吃了,覺不睡了,貪黑起早的也要趕超上去。
熊家外包活計的事,沒用上一上午,整個杏花村人就都知道了。村東頭有一戶孤寡老人,早年征戰時郎君和兒子全部被送上戰場,無一人生還。老太太一個人生活在杏花村無依無靠,生活十分艱辛。
乍開始沒得到家人死訊時,她還有個盼頭,時時刻刻守在村口盼着家裏郎君和兒子們的歸來,後來相繼傳來郎君和兒子們的死訊,剩下一個小兒子自去了戰場沒多久就音信全無,村裏人都說是死了,老太太卻從不相信。
但當熊壯山這個打了十年仗的人都回來後,老太太知道她那個小兒子是真回不來了。一時間只覺得沒了路,自己就要投湖一死百了。
卻在走到湖邊時發現發現了一個嬰兒,小嬰兒被放在一個小竹籃中,身上光溜溜的,連塊蓋着的布都沒有,躺在小竹籃中哇哇大哭,小臉蛋被曬的通紅。
杏花村在小河下流,轉眼就飄到老太太眼前,老太太伸手一撈,就把小嬰兒撈了出來。
說來也怪,那孩子被老太太抱在懷裏立刻就不哭了,老老實實的睜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她蒼老的面孔和碧藍的天潔白的雲。那樣子像極了他小兒子嬰孩兒的時候。
那一刻老太太又重燃了生的希望,她覺得這就是她郎君和兒子們送給她的,不然怎能如此湊巧,不早不晚偏生在她萬念俱灰,想要死的時候他就出現了。一定是她郎君和兒子們的在天之靈不讓她去死,就把這孩子送到她身邊。
老太太抱着孩子如同抱着稀世珍寶般抱回了家,才發現這孩子不是個小子,而是個雙兒。
也難怪,自古人類就大多重男輕女,生了小子那怕吃糠咽菜也要養,生了女兒就能随手扔了,仿佛就不是親生了般。
老太太從前也重男輕女,可經歷了重重生離死別,她突然就不在乎了,只一心想要将這個孩子撫養長大。日後給他找個好人家,有郎君疼有郎君寵,平平安安地過完一生。
老太太買不起奶,知道誰家小娘子新生産了,就抱着孩子去要口奶,也不在乎對方的臉色。大多村人還是好的,知道孩子命苦,願意給口奶喝。但時間長了,就不願意了。這年頭誰家日子都不好過,産婦吃得不好,奶水自然不足,自家娃娃尚且吃不飽,怎可能還喂別家孩子。
如此,老太太就抱着孩子去更遠的村子裏讨奶,實在讨不到就喂幾口米湯。
日子雖然不易,孩子卻活了下來,逐漸長大。到今年已經六歲了,老太太也已經五十了。
老太太姓張,村人叫她張阿婆,小雙叫張盼,盼着明日更好。
現下,張阿婆牽着張盼緊張地看着唐壽,“熊夫郎,我,我也想做鞋,你看我行嗎?”
唐壽雖然來了不少日子,但頭些時候天不冷時他在熊家養病,後來好不容易能下地溜達了,天就冷了,出去一圈,人手腳都能凍僵了,唐壽就沒出去過,所以村裏的人或者事都不大知道。
面前的老妪佝偻着脊背,面容滄桑,雙眼盡管竭盡全力睜着,裏面還是有層灰蒙蒙的薄翼。
這樣的人連看人都看不清楚,怎麽做鞋。況且這鞋并不是自己穿的,好壞無所謂,而是要銷往東京甚至昱朝各地,質量不好,被淘汰遲早的事。再者有她做樣子,別的小娘子們有了比對,也不肯好好做了怎麽辦。
唐壽剛要出言婉拒,卻不想在他身後一直靜靜無聲任由他做主的熊壯山輕輕碰了他一下。動作雖然小,旁人也沒注意到,但當事人唐壽卻清楚的感覺到了。
話到嘴邊,唐壽改口道:“你可以先試試,不過事先和你說明白,做得不好,糟蹋了我的東西那麽押金我可就不能返給你了。”
張阿婆吶吶道:“還要押金啊?”
“自然,我這鞋料可不便宜,是要拿出去賣的東西,不可能因為你們的失誤卻叫我自己賠償吧。你要是覺得行,就留下押金,我給你拿一雙先試試。如果手藝合格,我繼續給你活做,不合格就不能在我這裏做工了。”
張阿婆咬了咬牙,摸遍全身上下,終于摸出一文銅板遞給唐壽。
唐壽接過銅板時,張阿婆眼睛粘在上面幾乎拿不下來。
“給你,你做這個包邊,這是一對。”
張阿婆不接,指着旁處道:“我,我可以納底。”
包邊便宜納底貴,雖說納底更費功夫,需要時間更長,但錢也是多,所以村裏小娘子們都願意納底。
唐壽看了看張阿婆的眼睛,給她選了損失最小的。
“你先做這個,如果合格,陣腳夠齊夠密,我就讓你納底。”
“那,那好吧。”張阿婆接過鞋料,牽着小孫子離開了。
她們走後,熊壯山才解釋了老妪可憐的身世。說完,發現唐壽眼珠子定定瞅他,錯也不錯。熊壯山微楞。
“怎麽了,我哪裏說錯了?”
唐壽笑着搖頭,“不是,我只是發現我似乎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了解你。”這人性子既冷硬又暴戾,還以為是個心腸硬的,沒想到還有如此柔軟的一面。
熊壯山此刻反應過來,無奈搖搖頭,“夫郎,我只是想給她一個機會,不願意在她試都沒試的情況下就剝奪了她的希望,我只是給她個公平。至于她的手藝,要是真的不行,那麽就是她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用她。”
“這是咱家的生意,也是咱家生活的依仗,因為可憐她致使咱們生意做不下去,本來能得到的好生活得不到了,還要繼續挨苦受累忍饑挨餓,甚至也許有朝一日會落魄得如同她般。到時候皆因為一個她,我們又該和如何自處?”
唐壽不是聖母,沒有佛祖舍身飼鷹的大無畏精神。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他願意幫助別人,但別人奢求的事情超出他的承受能力,或者嚴重侵害他的利益時,他就不得不慎重考慮了。所以對于熊壯山的這個想法,他是贊同的。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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