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白術從窗口翻出去, 刺溜幾下蹿到了樹上, 不過一息, 就翻到了院牆外面。
他跑的極快, 腦子裏亂哄哄的, 反反複複的就只有孩子和胎兒這幾個字。
小樹說起林舒語這個名字時, 他是覺得有些耳熟的。
直到現在, 他才想起, 是之前見過兩次的那個哥兒。白術努力回想他的模樣, 只記得那哥兒很弱很弱, 像個女子一樣, 一雙眼睛還怪好看的。
謝槐钰怎麽能有孩子了?白術心裏一痛。
三伏天氣, 身上卻冷的和冰窖裏似的。
謝槐钰明明剛親了他!還對他這麽好, 他喜歡的人不該是自己麽?怎麽能和別人有孩子了?
如果只是個競争者,白術倒也無懼, 左右不過是與人競争,他光明磊落,願意讓雄性來選擇。
可謝槐钰偏偏有了孩子, 他就是再喜歡, 也不能搶了孩子的爸爸啊!
白術就這麽直接跑回了家裏,拴上房門, 坐下在床邊,才覺得腳下火辣辣的疼。
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竟忘了穿鞋,腳底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劃破了, 踩出了殷紅的血跡。
他身上還穿着謝槐钰給的衣服,就這麽樹上樹下亂跑一氣,下擺也被樹枝刮破了,看起來亂七八糟的。
不過一會兒,門口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白術,開門!”小樹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白術一言不發,躺在床上不動。小樹也是知道的,還跟着謝槐钰一起瞞他!他現在誰也不想理。
小樹又敲了好一會兒,見沒人開門,便沒了聲音。又過了約一刻鐘,門外重新響起了敲門聲,聲音比之前的要更輕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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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術聽到謝槐钰在外面低聲說道:“你先開門,讓我慢慢和你說。”
見他還不開門,謝槐钰又道:“你不開門,我就讓人現在就去找白寶山寫婚書。婚書一成,你就是我的人,你這屋子也是我的。”
能拿到謝槐钰的婚書,是白術求之不得的事情,然而這個時候聽到,卻仿佛被打了兩耳光般,讓他一肚子氣。
他一個挺身起來,把門打開,握緊拳頭,氣鼓鼓的看着謝槐钰。
謝槐钰還是和上次來時一樣,戴着頂椎帽,手上還拿着他的布鞋。
見他開門,才把紗帳掀開道:“怎麽,你要打我?你讓我進去再打。”
白術看了謝槐钰兩眼,他一雙眼睛又黑又亮,直直的看着自己,像有一汪深潭,把他溺了進去。
看着這樣的謝槐钰,白術又舍不得動手了。謝槐钰像是玉雕的一樣,白術怕自己打了兩下就把人打壞了。
剛才他初聞消息,整個人還暈暈乎乎的,也給不出什麽反應,現在隔了一會兒,又看到謝槐钰,便覺得心中酸澀難忍,委屈極了。
白術覺得眼眶一熱,就有什麽從中湧出,濕濕熱熱的流了滿臉。
他不想給謝槐钰看見自己這般模樣,就用手擦了兩下,哪知卻越擦越多。
謝槐钰見了他的模樣,也有些怔了。
他摘下自己頭上的椎帽,戴到白術頭上,不顧小樹擔憂的目光,反身關上房門。
他自認識白術以來,便覺得他天不怕地不怕,時刻都是快快活活的,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在自己面前哭。
白術哭起來的模樣,謝槐钰也覺得好看,但他心裏跟着一抽一抽,也覺得難過起來。
“孩子不是我的!”謝槐钰幹脆利落的說道,直奔主題。
白術一愣,臉上的淚水收住,他有些疑惑,又似不敢相信的說道:“怎麽……可我分明聽到……”
“你先坐下來。”謝槐钰見白術肯認真聽了,才起身,又把他拉到床邊坐下道:“你只聽到了一半,的确是有個孩子,但孩子不是我的,而是我弟弟的。”
說罷,他便将自己繼母婁氏如何塞了眼線,自己如何應對,又怎麽設計了林舒語懷上他弟弟孩子的事情和盤托出。
直聽的白術半響說不出話來,許久之後,才喃喃重複道:“竟是如此!你這家裏,竟得用上上陣殺敵般的計謀了。”
“你信了我了?”謝槐钰聽他這樣說了,似笑非笑的看着白術。
白術這時才覺得不好意思,他摘下頭上的椎帽道:“是我誤解了……你着實并非這樣的人……”
“你跑的到快,我本想去追你,可你上了樹就不見了。”謝槐钰有些揶揄的說道:“你分明沒有睡着,卻裝成醉了的模樣,還诓我親你。”
聽到謝槐钰這麽說,白術臉上一熱,眼神游移了兩下,支支吾吾的道:“我沒诓你,是你自己親我的!”
“你說的極對,是我自己親你的。”謝槐钰說着,突然速度很快的低下頭,又親了白術一下。
白術渾身僵硬,心裏酥酥麻麻又覺得高興。
今天一整日,他情緒一直大喜大悲,整個人都快要糊塗了。
謝槐钰親完了,才有些責怪的說道:“你當初說要追求我,可只遇到這麽點事情就跑了,也不來與我對峙。如果我要是不來找你,你當如何?”
白術聽到這裏,反倒覺得後怕,如若謝槐钰不來找他,他或許覺得這孩子的事情坐實了,就如此退縮了?
見白術不說話,謝槐钰眼神暗了暗,帶着些許不滿的捏住了他的下巴道:“你可聽好了,這話我只說一次。謝家龍潭虎穴,往後如此般逢場作戲的事情必不會少。往後不管遇着什麽,你只記住一點,只要你愛我,敬我,我謝槐钰必愛你,重你。你不負我,我必不會負你。你若是信我,我們便如以往一般,若是不信,也好早點了斷,免得日後情傷更深。”
謝槐钰此話說得極認真,他雙目中似含着水光,一閃一閃的,直直的盯着白術不放。
白術張了張嘴,謝槐钰的視線就落在他的嘴上,神情也繃緊了。
不知怎的,白術在那眼神中看出絲忐忑,他心裏一熱,突然就懂了。
原來謝槐钰看着如此自信,卻也是惴惴不安的在等他的答案。
他既選了謝槐钰,就不應再疑他,謝槐钰信他,他也應同樣信謝槐钰的。
于是白術點點頭道:“我懂了,往後無論何種情況,我皆信你,信你一生。”
謝槐钰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兩分欣喜,又想起什麽般,彎下身子,抓起白術的腳道:“你鞋子也沒穿就跑了,讓我看看。”
白術一雙腳丫子跑的黑漆漆的,腳底還流了血,也不知是哪裏破了。
謝槐钰心疼了,讓他随自己回去。謝家有些膏藥,正好又請了大夫,可一并看了。
待白術上了馬上,回謝家的路上,小樹趁着謝槐钰不注意嗔怪的瞪了他幾眼。
見白術腳破了,還搖着頭感嘆道:“要你不穿鞋就跑,還跑這麽快!腳破成這樣,一會兒上藥疼死你。”
白術覺得好笑,便對小樹說:“怎麽,你心疼我了?”
小樹聽了臉一紅道:“別自作多情,我是怕少爺心疼。真是個不省心的!”
·
謝家,林舒語被安置到了西面的廂房裏。
不一會兒,一個穿着身粗布藍裙子的丫鬟被帶入房中,正是許久不見的綠蘿。
“聽說你是和林小哥兒一塊兒來的。我們少爺特地吩咐了讓你來服侍他,可得把人給伺候好了。”帶路的小丫鬟對綠蘿說完便走出房門。
綠蘿看着這偌大的西廂房,房間寬闊敞亮,屋內擺設精致。還有些花花草草置于屋內,點綴一番,更增添了幾分生機。
林舒語此時在床上半躺着,臉色蒼白的閉目養神。
綠蘿有些疑惑的轉了轉眼眶,怎麽出去外院好吃好喝的養了幾月,看起來倒瘦了幾分。
“少爺?”綠蘿試探的叫了一聲?林舒語睜開雙眼。
看到面前的綠蘿,他皺起眉頭,掩藏住內心的一絲厭惡道:“把那邊的銅盆幫我拿來。”
綠蘿得了命令,有些不甘不願的搬了銅盆過去,林舒語捂住嘴巴,哇的一聲嘔了出來。
綠蘿見狀,心裏覺得有幾分惡心。以前她跟着林舒語,身邊好幾個丫鬟哥兒伺候着。這些粗活也自有別人來幹。
如今她被指派來伺候林舒語,也沒有旁的人來幫忙,這些活計反都落到了她的頭上。
她正這般想着,房門咯吱一聲又被人推開,剛才的丫鬟領着個胡子花白的大夫進來,對他說道:“快幫這位小哥兒瞧瞧,已病了幾日,也不知是什麽毛病。”
那大夫便坐下替林舒語把脈,自不用說,把出來了一個喜脈。
大夫有些興奮的說道:“恭喜賀喜,是喜脈啊,這位小哥兒已有近兩個月身孕,就要給府上添丁了。”
說罷,又開了幾副安神寧胎的藥劑,才匆匆離開。
待他一走,那丫鬟又指着綠蘿道:“林小哥兒如今有了身孕,身份如此尊貴,你還不趕緊把地上的水盆換洗了。”
綠蘿這才趕緊端了水盆離開,腦子裏卻是一片翻騰。
林舒語有孕了!她得趕緊出去一趟,把這消息彙報給謝夫人!
·
那大夫從林舒語房間出來,又去了後院書房,給白術診治。
此時白術坐在榻上,已洗好了腳,大夫看了下傷勢,便拿出一盒藥膏道:“都是些擦傷,倒是沒什麽要緊的。前幾日只需做好清潔,每日塗抹三次,這傷便可好了。”
“如此便好。”謝槐钰點點頭道:“這上藥的事情,就不勞煩您了。”
說完以後,小樹又把大夫請了出去,走到角落裏,拿出了一張銀票道:“大夫,這是此次的診金,今天的事情,對外只可說白小哥兒的傷勢,至于那林小哥……”
那大夫連忙說道:“知道,知道。我今日從未見過林小哥。”
他這把年紀,經歷的也多了,對大戶人家這樣的要求,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謝槐钰淨了手,又打開藥膏,細細的給白術塗抹。
藥膏中不知添加了什麽成分,一遇到傷口,就又刺又痛。不過這點疼痛,白術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是謝槐钰親自給他雙足塗藥,讓他覺得更不自在。
謝槐钰面不改色的把藥膏塗完了,又淨了手,才對白術說道:“你且在這晾着吧,這鞋子也得換一雙幹淨的。還有工地,這幾日就別去了,我讓那幾個工匠每日來與你彙報。”
白術覺得謝槐钰有些小題大做,不過一點擦傷,不妨礙什麽事情。不過在對方嚴肅的目光下,還是點了點頭,謝槐钰這才放過了他。
晚飯之後,謝槐钰才把白術送走。
待他走後,他長長嘆了口氣……
白術性子單純,也是第一次遇到此事,因此才亂了方寸。
好在自己與他一說,他便能體諒。
如若白術是那糾纏不休的性子,兩人怕是如自己所說,只得早日斷了。
謝槐钰走出書房,來到池塘邊的棗樹下,白術上午寫的那紙條還墜在上面,随風輕輕搖晃。
謝槐钰便叫了小樹把它取下來。
小樹把那紙條遞給謝槐钰道:“少爺,你對白小哥兒可真好。白小哥兒要知道自己寫什麽你都會允了他,恐怕可不能只寫一個。”
謝槐钰笑笑,慢慢将紙條展開。白術不是個貪心的,他即只寫了一條,那就是最最想要的了。
看見紙條上的字,謝槐钰怔住。
小樹見他半響沒動,便也好奇的湊過去看。
只見那小小一方紙上,不堪熟練的寫着幾個醜字——願謝槐钰一生平安喜樂。
小樹便也愣了,許久才嘆道:“這白小哥兒……看來也是真喜歡少爺你的。”
謝槐钰聞言,應了聲嗯,便把那紙條仔細收了起來。
小樹從背後偷偷看了謝槐钰一眼,自家少爺的聲音,剛剛好像有些啞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槐钰:你诓我親你!
白術:是你自己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