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白塘村裏, 幾個工匠被白術帶到田裏,正在仔細的勘察地形。
他們來了白塘村三天,每天和白術讨論, 已經把莊子的細節讨論的差不多了。
此刻, 他們正結合着具體的地貌, 商議把屋子修建在哪裏。
和白術想的差不多,幾個工匠看過之後,還是建議把屋子修在靠山的地方。
因為白術想做生意,所以屋子修的比白術想像中更大一點。介于要做複雜的排水系統,地基也要挖的很深。
幾個工匠把土地丈量好, 做上了記號後,就要開始準備各種材料了。
而白術, 也不能閑着,他要去村裏招人。
修建這麽大的宅子, 是需要很多工人的。
不過在招人之前, 白術還是先去了自己的魚塘。
經過這些日子, 那魚塘已經挖得差不多了,白術檢查了一下,發現今天下午就能收工了。
光是挖好了溝, 魚養在魚塘裏也是圈不住的, 白術還得用漁網把和河道封口的地方攔住。
好在他早有準備, 讓陳冬青送魚的時候, 就順便買了不少漁網回來。
等那兩個工人挖好了溝, 他就把他們叫上來, 交代了自己還有其他的活讓他們幹。
一聽到自己還能繼續給白術幹活,那兩個工人都樂開了花,對着白術連連感激。
白術則琢磨着,給這兩人安排什麽崗位。
這兩人都是信得過的,家裏也都是老實人。那個年紀大的長工做事更加穩重賣力,可以安排個管理崗位,而那個年輕點的,幹活也是一把好手,做個工頭啥的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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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現在他手上的工人還沒招來,于是白術便讓他們去後山砍竹子,他的魚塘還需要竹子來加固的。
那兩個工人渾身幹勁,不過半天,就在後山砍了不少的竹子。
白術教他們把珠子一頭削尖,均勻的砍成三尺長,一根根并排插進地裏。
待整個魚塘外圍都插滿了竹子,那與河道相連的部位,白術便親自下去,隔了一段插一根竹子,再把漁網攤開,沿着魚塘的邊沿固定好。
那漁網的底部,他更是細致的用竹竿插好固定,再用一排大石頭壓好,就不擔心魚兒會從下面越獄了。
白術上岸,滿意的看着自己的三畝魚塘。
經過他精心的修整,整個魚塘與小河相連,成了一片帶水的窪地。
在那窪地中間,隐隐可見一塊塊方正的土地,那裏可以種上水稻。
種了水稻的魚塘,收完稻子以後,田裏的那些稻杆就成了魚的食物。而魚糞和排洩物又可以肥地,讓稻子長得更好。
這是白術過去在選修課上學到的知識,沒想到如今派上了用場。
魚塘整好以後,白術從河裏撈了不少魚出來,卻不是自己吃的,而是全部倒進了魚塘裏面。
那些魚兒在魚塘裏四處游竄,到了邊緣卻又被漁網攔住,游不出去。
如此一來,只待種上稻苗,白術的魚塘便正式完工了。
白術這樣的做法,吸引了村裏不少的村民們圍觀。
看着白術把魚塘弄成這樣,許多村民都站在岸邊交頭接耳……
白術把田給挖成這樣,能種稻子的面積就小了很多。
而稻子又占了那麽大的地,塘裏還能養多少魚啊?
白術做這些的時候,并沒有背着任何人。事實上,如果有人想學,他也不介意教給對方。
畢竟他精力有限,土地的面積也有限,如果河邊的村民和他一起養魚,再由他統一收購,反而還更省力一些。
可村民們大多都不看好白術的魚塘,幸災樂禍的居多,少數有些好奇的,也沒那個膽子嘗試,決心繼續觀望一陣。
畢竟等白術賺了錢了,他們再來讨教也不遲。
趁着圍觀的人多,白術又放出話來,他家的房子明天起就要動工了,需要再雇幾十個人。
凡有蓋房子經驗的,或力氣大的,明天一早可到自己家門口來報名。
村民們一聽,立刻議論紛紛,許多人家都一臉喜色。
畢竟幫白術幹活,可是頓頓都有肉吃的,現在又不是農忙的季節,他們巴不得一家都能去給白術幹活。
·
在白術沒有注意到的地方,王木頭遠遠的站在人群後面,望着人群中衆星捧月的那個人握緊拳頭。
前幾天他家的二娃病了,幾副藥吃下去,病是好了,可家裏也快揭不開鍋了。
自上次他去買了只大雁,那點微薄的存款也就花得差不多了。
如果這次能去幫白術幹活……他二娃的藥錢,是不是就能早點 存夠?
·
翌日,白術在家門口搬了張桌子,找謝槐钰要了紙筆放好。
這次所需的人手衆多,便不能再和上次一樣,只随便問問,留下幾個看起來老實的。
一大早上,門口應聘的人就已經塞滿了整個院子。
許多人家都是兄弟父子來了好幾個,正一群群站在一起,看着白術翻修過的房子叽叽喳喳的議論着。
白老三一家黑了臉,白鄒氏在窗口大叫了一聲吵死了。
然而村民們并沒有人買他們的賬,大家哄笑一聲,反而議論起了白鄒氏逼死兒媳的事情。白鄒氏鐵青了臉,關上窗戶,連裏面的簾子也拉上了。
到了卯時,白術從屋內走出來,那些人短暫的安靜了一會兒。
白術目光巡視了一圈,便開口道:“這一次招人,需要至少五十來個好手。你們排好隊,一個個過來登記。”
“登記?啥是登記?”
“我蓋了這麽多房子,也從沒聽過這詞,不知道這登記到底是啥?”
大多數村民沒有文化,聽白術說到登記,便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意思。
偶有幾個知道的,也不耐煩的嚷嚷道:“不就是修房子麽?我都去縣裏幫人蓋過好幾次房子了,我們都是一個村的,還登記個啥啊?”
“不想登記的,現在就可以回去。”白術冷冷說道:“我不管你們修過幾次房子,有多少經驗。給我幹活,就要守我的規矩。”
聽他這樣一說,所有村民都噤了聲,老老實實的排成一條長隊。
白術便讓人一個個來到桌子前面,詢問每人的姓名、家庭情況、擅長的事情等。
那些工人一一作答後,白術就把基本資料登記在宣紙上面,算是登記好了。
院子外面,王木頭低着頭,悄悄的排在了人群最後。
他想在白術這兒做工,可又實在沒臉,就只敢遠遠的站在最後。
盡管他十分的低調,可還是被人看見,便立刻有幾個站在末尾的人高聲說道:“哎呦,這不是王木頭麽?你怎麽來了?不會是又來提親的吧?”
王木頭那天朝白術提親的事情,早就傳遍了整個白塘村,成了這些村民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如果白術還是那個一無所有的窮哥兒,人們倒是不會對王木頭有什麽想法。
不過白術現在發財了,不僅買了地,還要修大房子了。
那些村民再看王木頭,就覺得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言語間多少也有些瞧不起。
他們這樣一起哄,坐在桌前的白術便也發現了王木頭。
經過上次的事情,白術對王木頭的印象其實也不是很好。畢竟這一場誤會,讓謝槐钰差點生氣了。
這王木頭,怎麽又來了?
白術巴不得和對方不再打交道,以他們現在的關系,是該避嫌的。
白術微微皺眉,開口問道:“王木頭,你來這裏,可是有什麽事情?這就說吧。”
他這樣一問,王木頭立刻滿臉通紅,支支吾吾的好一會兒也沒說出一句話。
見他這副模樣,那些村民們笑得更狠了。
還有人大聲說道:“王木頭,白術都讓你開口了,你怎麽還這麽膽小?怪不得人家瞧不上你呢。”
王木頭聽了,整個人如被油煎火烤一般。
他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咬了咬牙,轉頭快步離開了。
白術有些無語,也不知道這王木頭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他繼續讓後面的人過來登記,不過到底留了個心眼。
等所有人登記的差不多了,白術便尋了個姓王的村民過來。
這個姓王的村民是王木頭的小叔,名叫王石頭,和王婆子也沾親帶故。
白術便問他:“你可知道剛才那王木頭是幹什麽來了?”
王石頭生怕白術因為王木頭的事情遷怒于他,不再錄用。于是連忙解釋道:“白小哥兒,我看那王木頭這次過來,應該是沒什麽別的想法,只是想來做工的。”
怕白術不信,他又接着說道:“您不知道,這王木頭家的老二,前些日子生了風寒。因病的厲害,被他帶去縣裏看了大夫,幾副藥吃下去,才總算是好了。不過您也知道,再便宜的藥,一副也得十幾文錢的。這王木頭現在也是真的沒錢了,家裏開鍋都難,昨兒還去我家借了糧。這次會到這裏來,怕也是知道你這裏錢給的多,還有肉吃,也顧不上臉面了。”
白術聽完王石頭的話,沉默了半響。
沒想到王木頭會來這裏,還有這麽一段原因。
白術是真不想和王木頭再扯上半點關系,但一想到自己曾經見過的那三個孩 子,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罷了,大不了他今天再去和謝槐钰好好解釋一番,白術想到。
于是他便對王石頭說道:“既然是來做工的,那他為何也不來登記,直接就跑了?”
“這樣,看在三個孩子的份上,我就再給他一次機會。我岸邊剛挖好的魚塘,還沒來得及找人耕種。如果他願意,就讓他去幫我種稻子。工錢和修房子一樣,包一頓飯。你現在就去問問他吧。”
“願意的,願意的!他自然是願意的!”王石頭聽了連連說道,一溜煙就跑出門去。
對他們這些莊稼漢來說,種田比蓋房子還要簡單多了。還能拿一樣的錢,王木頭這是走了大運了。
賺上點錢,他再去買些糧食,就能撐到秋收,到時候日子也會好過些了。
·
王木頭家裏,三個孩子正捧着碗喝完一大碗井水。
老大第一個放下空碗,看着王木叫道:“爹,肚子還餓。”
“爹,我餓……”
“我也餓。”
三個孩子輪番叫餓的聲音讓王木頭心中湧起一陣煩躁,他第一次忍不住朝三個孩子發了火,大聲吼道:“餓什麽餓?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這還沒到吃飯的時辰呢!”
三個孩子被王木頭一吼,怔了一下,哇的一聲,紛紛哭了起來。
王木頭被震天的哭嚎聲包圍,頓時頭昏腦脹,沮喪的把臉埋進了雙手之中。
“王木頭,王木頭!”門外傳來了咚咚的敲門聲。
王木頭聽出這是自己小叔王石頭的聲音,便整理了一下情緒,起身過去開門。
王石頭一進來,先是看到三個孩子嗷嗷大哭,連忙開口哄道:“哭什麽哭什麽!你們爹爹有好事了,餓不着你們,別哭了。”
那三個孩子聽到有好事了,啜泣聲漸漸變小,一個個擡頭看着王石頭,冒着鼻涕泡。
王木頭臉色晦暗的嘆口氣道:“小叔,我能有什麽好事,你就別诓我了。你看看家裏這情況,就借你的那鬥豆子,還要撐到下個月。現在孩子就只能吃點豆子湯配野菜過活,餓的直哭哩。”
“嗨,我既然說是好事,必然是不會诓你。”王石頭一屁股在王木頭家床上坐下。
王木頭家窮,打不起家具,因此來人都是直接坐床上的。
“我告訴你啊,剛剛白術通知我,讓你去給他的魚塘裏種稻子呢。”王石頭說道:“工錢和蓋房子的一樣,還包你一頓飯。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
王木頭一聽,整個人都愣住了。
剛才他落荒而逃,就是覺得白術對他好像十分反感,覺得做工的事情肯定沒戲了,這才直接走掉。
沒想到沒過多久,王石頭竟來通知他,自己被白術給錄用了!
“你可沒騙我吧?”王木頭幾乎不敢相信:“白術怎麽可能會錄用我?”
“真的!”王石頭說道:“我是你親戚,還能騙你這個。剛才他親自找我說的。”
“說起這白家小哥兒啊。還真是個心善的。”王石頭說起有些感慨:“他問我你來是幹嘛的,我就把你家的情況如實跟他說了。結果聽完以後,他就說看在孩子的份上,給你一份活兒幹。上次白老三家兒媳婦出事,他不也親自去縣裏請來了大夫麽?這樣的心性,村裏可沒幾個人有。就算長得像男人,娶了也值了。”
見王木頭聽到這話,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悵然。王石頭便接着說道:“你既然對這白小哥兒有意,不如再追求一下。現下你有了和他接觸的機會,再表現表現,說不準他就同意了。以他現在的身價,你要是娶了他,可就是錦鯉翻身了。”
“這話你可別再說了。”王木頭聽到王石頭這樣說,連忙阻止他道:“白術這人,我之前碰到過兩次,見他對孩子們不錯,還以為他對我也有些意思。”
“那個時候他家裏還窮,白老三對他又不好。我想雖然我有孩子了,但去和他提親,他也應該會答應的。”王木頭道:“哪知道白術現在發了財,地也買了。而且白李氏那事兒,我才知道他是真的心好,對誰都好,是我自己會錯了意。”
“我現在已經徹底死了心。”王木頭正色道:“就我這樣的,哪裏配得上他?他拒絕我也是應該的。這次他不計前嫌,能給我活幹,我就很感激他了。要是我還沒臉沒皮的湊上去,那是毀他的名聲,把他給害了。”
見王木頭下定了決心,王石頭便也不再勸他,只搖搖頭道:“都說你是個老實的,還真是一點沒錯。左右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也不便多說,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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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術登記完所有人的信息後,經過一番挑選,擇取了五十多人,分為三組。
這三組分別是挖地基的,運沙土的,運磚石的。後期地基挖好了後,還要再重新細分,把他們安排去砌牆,鋸木頭什麽的。
這次來應聘的人裏,同姓的一家人很多,白術特地把人打散了 ,把一家人均勻分到三個不同三個組裏。
畢竟人多了,對人的品性就很難考驗。一家人聚集在一起,時間長了難免想要摸摸魚,偷偷懶什麽的,還能互相掩護。
這樣把他們全部分散了,彼此監督,幹活的效率也會更高一些。
除了打散分組外,白術還提出了獎懲機制。
三組的工人們比賽,哪組的活幹的快幹的好,那組整體每人當天就能多得一文錢的獎勵。
這些村裏的村民們,大多世代種田。又哪裏見識過這樣的獎懲方式。
一個個頓時如打了雞血一般,都想自己的組能幹的最好,多得那一文錢的獎勵。
除此之外,白術又找來了之前幫自己挖魚塘的兩人。
他們原本也和其他村民們一起過來應聘,還以為自己一定能被選中。
可等來等去,白術把組分好,其他人都安排好了工作,卻還是沒有叫到他們。
這兩人心裏難免有些惴惴不安,還以為白術不想用他們了。
所以當白術通知他們,讓他們幫自己監工,并給他們另漲了工錢以後,這兩人立刻都激動萬分,對白術感恩戴德。
白術讓那個年輕些的漢子負責監督工人進度,每天多給他三文。
而那個老長工,白術則讓他負責管理各種建材,每天多給他五文。
這是個肥差,也是最容易偷雞摸狗的崗位。
這長工是被白術考驗過的人,目前看來還算老實,白術就先讓他在這個位子上試試。
至于劉哥兒,一個人做飯顯然是忙不過來了,于是白術又招了那漢子和長工家裏的婦人過來,和劉哥兒一起做飯。
見之前跟着白術的人都漲了薪水,可自己卻沒有。劉哥兒立刻垮了臉,顯然是有些不高興了。
不過白術也不必理會他的感受。
劉哥兒的性子,作些燒火做飯的活兒還行,卻着實不适合委以重任。
看着他是陳冬青叫來的朋友的面子上。白術準備等修房子的活計結束了,再讓他幫着陳冬青一起種種藥草。
不然陳冬青又送魚又種藥草的,恐怕很快就會忙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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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工匠再來的時候,白術建房子所需的材料,都已經聯系好了。
大部分的材料,縣城裏就全部能買到,還有一小部分,只有府城裏才有。
謝槐钰沒告訴白術,自己使了下人去幫他采購,也一并用馬車給送來了。
見到白術招好的工人,幾個工匠有些吃驚。
他們修過很多房子,什麽樣的工人都見過。
即有專門負責皇家建築,紀律森嚴的工人,又有經驗豐富老道卻愛偷奸耍滑的工人,也有從附近臨時招來的,沒什麽經驗的雜牌軍。
原本在白塘村這地方,他們也沒指望白術能找到什麽好的工人。
可如今一看,這些人整整齊齊的排成三隊,一看到他們,各個眼冒精光,神采奕奕。恨不得立刻摩拳擦掌的大幹一番。
單是這精神氣,倒是把皇家的禦用工人都比下去了。
那花白胡子的工匠忍不住稱贊道:“白小哥兒,你們白塘村還真是不一般。連村民們都這麽有朝氣啊。”
白術笑道:“不過他們大都是些沒經驗的,還請各位把流程講解的清楚些。免得到時出現錯漏。“
“白小哥兒放心,這是我們分內之事,我們這就開始吧。”
說罷,三名工匠帶領着一群工人們向事先規劃好的土地走去,白術家的院子裏這才安靜下來。
好不容易歇下來,白術把案幾重新搬進屋裏,又坐下喝了幾口水,準備休息一下就動身去現場看看。
從早上登記到現在,白術忙得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謝槐钰那邊也沒來得及去,他準備等一會兒從現場回來後,捉幾條好魚送去給他。
正想着,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不急不徐的篤篤兩下,讓白術一愣,也不知道是什麽人來找他。
打開房門,一個身長玉立的人站在門口,他穿着身竹青色麻布長衫,戴着一頂椎帽,把臉遮住。身上還有股清淡好聞的松香味兒。
白術實在猜不出白塘村裏到底有誰出門會帶上椎帽,可他看着對方的身形,倒是覺得挺熟悉的。
他剛想開口問對方是誰,頭戴椎帽的人卻輕笑着開口說道:“怎麽?不想請我進去?”
低醇的聲音傳入白術耳中,讓他怔了一下,渾身的寒毛都炸開了。
這這這!這不是謝槐钰又是誰?
謝槐钰怎麽到他家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