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這些日子丘焰和月榭禦風到了苦寒之地采了雪蓮,又到深山挖了山參,這種勞心勞力的活兒,放在昔玦身上,是打死也做不來的。
因為自小對藥材不精通,恐怕到了深山,會把枯桠當成山參——
上次她見了那略有些須子,卻像大樹根芽的山參時,第一意識就問了句,“你們挖樹根幹嗎?”
結果,丘焰良久凝語。
以至,現在不管她看見什麽,都一概不評價。
倒是月榭,覺得珍貴,一樣取了一些,泡了幾壇子酒。就埋在了雲霧糾纏的臘梅樹下。
她挖出來一壇,壇子比冰泉都涼,打開蓋子,一股白色的霧氣袅袅流出,湊上去聞一聞,冰爽清辣,喝上一口,什麽煩惱都忘了。
無事可做時,她便坐在逍遙神宮的花園裏小酌兩杯。她一向酒量不好,上次喝醉了,還惹了熙顏。
此事丘焰并不知道,否則這些酒早就禁了。
好像記得凡間男子喝酒時,都有蝶牛肉,或是花生米。上次壽宴,也有桃子什麽的,她自斟自飲,還真是無趣。
略稍有些搖晃,禦風下了鼎山,渾渾噩噩的轉一圈,竟找不到一個能跟她喝酒的人——
桃蹊只喜歡胡鬧,月榭太過沉悶,丘焰……還是算了,實在不想再給他希望。
喝酒的人倒沒找着,卻看見丘焰在揀藥。
她無所事事,便自告奮勇幫他,結果腦袋暈暈乎乎,手下亂七八糟,直到丘焰輕聲提醒她,她焉焉嘆氣,“我真的不擅長這個。”
丘焰有些無奈的搖頭。
如今丘焰和月榭生活的很惬意,丘焰一手醫術,深得百姓認可,更被說成了活神仙。既可以趁此機會教化世人,也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真是兩全其美,至于其它的事情就由她去做吧,他們快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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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焰揀着手中的藥材,神情有些恍惚,終是動作一滞,躊躇道,“你近日經常出入王宮,恐怕會引起夏侯絕倫的注意,我怕他會對你不利……”
“他現在顧及自己的名譽,不會公然對我出手,我小心些就是……”
丘焰還要勸說,只聽門外月榭神色擔憂的從外面走了進來,“桃蹊這兩天不知道怎麽了,一直在傻笑,要不然就是發呆。”
“她昨晚去找我,竟然要我幫她看看,她是不是病了?”她看向丘焰,“我哪裏會看病?”
昔玦皺了下眉頭,想到前幾天晚上,桃蹊突然到她的房間,說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當時夏侯長歌剛走,她不是很确定他會不會回來,所以心下忐忑,對她的話也是斷斷續續的聽着。
不過大致意思是聽明白了——
那日仙宴,她到後花園,碰巧看到一棵桃樹,一時玩略,就爬到樹上去摘桃子,誰知,竟然從樹上掉了下來,她本是神女,掉下來也不打緊,禦風落下即可,但偏偏桃蹊一緊張,就忘了會禦風的事,差一點摔到地上,幸得一男子路過接住她。
是夜,就是這個姓名,那日她來問她,認不認識雲宮的是夜仙官。她哪裏認得,結果桃蹊就滿腹心事起來。還央求着她去找熙顏太子問問。
她心煩意亂,胡亂的答應了下來,只是這些日子一忙給忘了,現在看來,她是害了相思病。
昔玦不禁要想,桃蹊是她們中最小的一個,他們都覺得她好像個孩子,誰知也會有情窦初開的一面,她還真想見一見那個是夜仙官是個怎樣的男子?
丘焰正要去看看桃蹊,昔玦卻給攔了下來,“別去了,她沒病,就是,想嫁人了。”
她吃吃笑着,雖然講的隐晦,但丘焰和月榭也着實大吃了一驚,“嫁人?嫁誰?”
八字還沒一撇,只是,若真是促成了這門婚事,相信仙帝還是樂于成全,等于變相着和他們聯手。
就是不知道夏侯絕倫會做何感想。
下次見到熙顏時,還是幫她問問吧,這樣純真懵懂的感情,不要夾雜進任何恩恩怨怨才好。
酒喝不成,藥也揀不成了,昔玦有些百無聊賴的走到田中,看見正在幹活的衛龍,真是好好笑,他把自己弄成了一個泥人——本以為他堅持不了幾天,沒想到這一晃一個月有餘,他每日都來幫農戶種田,弄得老百姓戚戚危危,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後來幹脆衛龍帶了不少侍衛,全部命令他們下田幹活……現在的情景就是,田中看不見農民了,全是穿着侍衛服的侍衛,外加一個穿着便裝的皇帝。
但這樣真的好嗎?衛龍如此興師動衆,難保侍衛不會有怨言,太後不會有動作。
于是,中午吃飯時,她便向衛龍提及此事。
“沒事,這批侍衛都是我的親信,我信的過…..而且他們這樣勞動勞動,也有助于他們的健康。”一指正在狼吞虎咽的侍衛,“你看他們吃的多香。”
衛龍一手拿着馍馍,一手拿着大蔥,正吃得津津有味,“現在王宮裏的侍衛,整天根本沒有事情做,拿得俸祿又高,難道朝庭要白養閑人嗎……你放心好了,我有辦法賭母後的嘴。”他狠狠的咬了口大蔥。
母後和夏侯絕倫的事,他現在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所以,母後也是不好說他什麽,大家相安無事便好,若母後真要發難,他也定會拿此事相要挾。
昔玦看了他一眼,這人間的事還是由了他吧,不到萬分緊急的時候,她也不想插手。倒是太後身邊的那個女子,她确實很好奇。
這樣想着,便也問出了口。
衛龍點點頭,“你說的是清泠吧?”
“清泠……她是什麽人?”
“是母後身邊的貼身丫頭,這女子從來不笑,也很少露面,只在雨露臺服侍……”他莫名道,“你問她做什麽?她有什麽可疑嗎?”
“上次見她琴彈的甚好,随便問問……”她還不想告訴衛龍,那個女人是個兔妖。
“哪裏彈的好?”衛龍翻了個白眼,“每次宮中宴會,母後都讓她彈琴,天知道她的琴彈的有多難聽,完全沒有高潮起伏……跟她的人一樣,冷冷清清。”
昔玦笑了,聽琴也是要有一定的修為,她的琴聲就如一條溪水,緩而不慢,間而不斷,這是一種境界,這種彈法不是什麽人都會的。所以說,這女人內功修為不低,而且她琴中似有故事,昔玦覺得這個女子應該是打開太後秘密的一把關鍵鑰匙。
看着衛龍無語凝咽,昔玦一陣好笑,卻聽身後有人笑得比她更清爽,“什麽事這麽開心?”
昔玦轉了頭,看見樹蔭下一臉光茫萬丈的臉,還是那樣溫煦謙和。
衛龍站起了身,撣了撣身上的塵土,笑着看看昔玦,非常識趣的轉身,繼續去做他的耕牛。
昔玦淡然一笑,又轉回了眸,看着金黃色的田地,在陽光下如金子般璀璨,這才是真正的財富,看着這些遠比看着真金白銀讓人賞心悅目。
熙顏笑着一指天空,“今天的天氣不錯,我們走走吧……”
沿着湖邊的石子路,高大的樹木正可以遮蔽日光,在石子路上灑下點點斑駁,微風拂過,吹動樹枝,偶爾洩了幾滴耀眼的光茫……金駁點點的湖水,時而有小魚跳躍着,蕩起陣陣漣漪,遠處的亘山連綿相接,大雁便在這山水間渲染着墨畫……
這種惬意,實乃人生之最,相較夜晚柔美的月色,濃郁而強烈的日色更讓人生機勃勃……昔玦沒有日月之分,欣賞月色和欣賞日色一樣讓她開心,唯獨不喜歡日落月初前那玫瑰色的天際,白日最後的慘烈,月夜遲來的恐懼……
“你好像每次看見我,都有很重的戒心……”熙顏笑着問她。
昔玦驚訝的望他,然後搖頭笑道,“如果給你那樣的感覺,我向你道歉……”她覺得每次見到他,不是戒心太重,而是太過冷漠。
其實她真的不想這樣對他,只是相信這個詞往往都需要付出代價,她受了一次傷,不想再被傷第二次。
而且熙顏是屬于清晨的陽光,而她是屬于夜晚的殘月,他們真的是兩種人,熙出昔沒,昔升熙隐,永遠不會有交集,又何苦多作糾纏。
熙顏哧一聲笑了,“我開玩笑。”他略滞片刻,又半斂了笑容問道,“其實我來是想問問你的決定……”
“與仙界聯手?”她搖頭,“我是不會與仙界聯手的,不過,我也不想把你們當成敵人……”
熙顏沉默下來,倆人慢慢地在湖邊走着,石頭路上的斑駁中,明顯可見兩道修長的身影,“那如果是與我聯手呢?”
“有區別嗎?”
“這些年反正我也一直在人間歷練,既然你們想要教化百姓,也算我一份。”
昔玦指了指不遠處的田地,打趣問,“你會種田嗎?”
“不會,但是我可以學……”
“哈哈哈。”昔玦真的開心的笑了。
他認真嚴肅的模樣,好像要拜師學藝的弟子般。不過據她所知,這些年,熙顏在人間的确如普通的百姓一樣,除了農作,像砍柴擔水這樣粗重的活,他一樣都沒少幹,私塾先生倒是做的最久。他長得本就白白淨淨,教學生時亦有耐心,的确很适合。
所以昔玦很難想象,他挽起衣袖在地裏種田時是個什麽樣子?也許比衛龍還要有趣。
她斂了斂笑容,卻還是揚着唇,問,“雲宮中有沒有是夜這個人?”
“他是休門殿落華仙官的兒子,”熙顏有些莫名,“為什麽突然問起他?”
昔玦很想當個月老,給桃蹊那丫頭搭個紅線,但,真的要與仙界聯姻嗎?
她突然躊躇起來,一時間又覺得有點一廂情願,且不說仙帝是否願意,那是夜仙官若對桃蹊真的有意,便會下來尋她,但多日也未見他前來,想必,是襄王無夢了。
她搖了下頭,卻只道,“上次仙宴上有一面之緣,想到了就問問。”
熙顏笑着抿了下唇,知道事情肯定沒有這麽簡單。
一直以來,困擾他的,并不是聯手的問題,而是她始終與他隔閡的态度,讓他真的無能為力。想來是自己自私了,經歷了這許多事,她還能坦然在這裏與他談心,已屬不易,若要讓她放下一切戒心,像對待月榭、桃蹊那般對待自己,也是強人所難。
所幸他沒有強求,有些記憶是需要時間去沖淡的,而有些記憶會永遠在時間的長河中湍湍而過,水流不息,記憶不止。
只是昔玦,我要怎樣才能讓你真正的快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