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亮了,夢自然會醒,但心傷了,究竟還能否治愈——
昔玦站在窗棂前,看着鼎山清晨的露水,在花間安逸的沉睡,像個剛出生的嬰兒般純潔、幹淨,等到微風漸起時,它便從柔軟的花間墜落到泥濘中,随波逐流般融入了世俗。
她嘆了口氣,如今的她早已沒有了當初那份單純的堅持,看盡了世間的醜惡肮髒,人心的殘酷冷血,嘗盡了身心的煎熬,她已無法再平和的看待一切,如果換作從前,她可能會毫不猶豫的相信夏侯長歌的話,但現在,她只能如驚弓之鳥般,忐忑的警惕着周圍的一切……
這百年時間裏,每天的噩夢中,都會有他的身影,像烙印般燙在她的心上腦中,他最後一次的反常,還有他纏綿悱恻的吻,雖然不濃烈,卻淡泊的讓人感傷,是否他是在不舍的告別?
她伸出手掌,凝望了許久,他的血在她的體內,越發冰冷,她瑟縮着将雙臂環在胸前,關上了窗子,身子瞬間暖了起來,她笑了笑,原來不是他的血,而是清晨不經意間的涼風。
披了件衣裳,心下已然做出了決定,或許王宮之行,還是有必要的……
是夜,王宮上下已進入戒備的狀态,一隊一隊的侍衛來回巡邏,
昔玦從天而降,輕松的穿過王宮的結界,絲毫沒有阻力,夏侯長歌的血果然管用,否則這會兒,她觸碰了結界,夏侯絕倫恐怕已經站到了她面前。
隐去了身形,徑自走去小皇帝的寝殿——
衛龍因被抓了回來,被母後一痛訓斥,然後命他呆在寝殿中,反醒一個月,他冷笑,這哪裏是反省,分明就是軟禁。
手中又是畫畫,心裏卻氣憤難平,他這個皇帝當不當還有什麽意思?百姓仰仗的是夏侯絕倫,朝臣懼怕的是母後,他不過就是一個傀儡皇帝。
越想越氣,手中握筆的力道也在加大。
‘啪——’地一聲,筆杆折了兩半,他的心情也随之被宣洩了出來,揮手将桌上的東西悉數掃落到地上,房間裏的擺設也全部砸爛,宣洩完後,自己一個人坐在了角落裏,把臉埋進膝間,肩頭在輕輕的抖動。
昔玦旋首看了看這滿屋的狼藉,不禁失笑,這小皇帝脾氣還挺大,她越過狼藉之處,走到書桌前,看他那副畫——
本以為他又在畫自己,沒想到竟是一副人間煉獄圖。百姓跪倒在地,對着夏侯絕倫參拜,旁邊是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她皺起了眉,但往後一看,又笑了出來,他竟把自己畫成了一條可憐的小狗,爬在了他們的身後,
看來夏侯長歌說的沒錯,這個小皇帝去鼎山找她,也許并非如她想的那般龌蹉,單看他畫的這副圖,可見他将如今天下的形勢看的很透徹。
Advertisement
她躊躇了片刻,然後顯了身形,走到衛龍面前,看到他擡起頭驚訝的表情,忽覺自己有些惡作劇了,小小的罪惡感猶然而升。
“你,你你你……”衛龍瞪着銅鈴一般大的眼睛,張着嘴巴望着他,揉了揉眼,以為自己眼花了,“真的,是你?”
昔玦被他的樣子逗笑了,“你不是去鼎山找過我嗎?禮而不往非君子。”
“你真的是神仙姐姐……”他興奮的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又覺得逾禮,馬上讪讪的收回了手,恭敬地作揖道,“衛龍見過神仙姐姐。”
“我喚名昔玦,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她笑笑。
衛龍咧開嘴巴,笑道,“那好,我就叫你昔玦姐姐,你可以叫我衛龍。”
昔玦點點頭,近看這小皇帝長得還挺标致,膚色比一般男子白了些,許是久在深宮,養尊處優,不過他眼睛不算大,笑起來眯成了一條線,讓人感覺溫暖。
他倒是沒有帝王的架子,不知是他年紀小的緣故,還是被夏侯絕倫壓迫至此,但小狗的刻畫還是讓人不敢茍同。
昔玦一伸手,那副畫已飄飄然朝她飛了過來,衛龍并不訝異,夏侯絕倫慣用術法,他早就見怪不怪了。
“這副畫是你畫的?”
“對,這是我心裏的寫照。”他點點頭,很霸氣道。
昔玦沒有問他為什麽把自己畫成一條小狗,想必他已經無能到了極點,不想揭他傷疤,
“你到鼎山找我,所為何事?”
衛龍擡高了頭,眼睛明亮堅毅,語氣帶着三分懇求七分狠絕,卻不卑微,“我想請神仙姐姐幫我殺了夏侯絕倫那個狗賊。”
昔玦愣住了,似是沒想過他一出口便提到這個‘殺’字,果然是生在帝王家的孩子。踏遍了白骨鑄成的宮殿,看盡了鮮血書寫的史書,與生俱來的成王敗寇,哪怕只是一個孩子,都無法改變他天生的殺戮,老祖宗的血液延續在他的身體裏,讓他也變得嗜血起來,
“為何要殺夏侯絕倫?”
“因為他蠱惑百姓,毀我河山,”他一臉高昂,“姐姐可以去外面看看,現在的百姓不管是耕種還是從商,都會去參拜夏侯絕倫,因為他可以呼風喚雨,使莊嫁嘗盡甘霖,五谷豐登;從商者亦可從他那裏得到貶賣商貨的渠道;家裏不睦和的他只要一施法,就可以和和睦睦;男子想娶美嬌娘的,他一施法轉身就可以遇到;将死之人,只要一揮手,馬上精神奕奕……百姓簡直可以心想事成,不參拜他要去參拜誰……朝庭不過就是個擺設,連大臣都順從着他,我母後……也是如此……”
昔玦想起夏侯長歌對她講的,希望百姓能明白,人定勝天這個道理,他真的沒有騙她。夏侯絕倫這些年為了一統他天下的野心,的确收買了不少的人心,這些事當初的神都不敢做,誅天誅天,他當真是逆了天。
“你為何覺得我可以殺他?”她狐疑道。
衛龍握緊的拳頭,直直的望着昔玦,“現在的夏侯絕倫連仙帝都怕他,所以,我想,只有神可以殺他了……那日衆仙宴上,我見你們,就知道,你們就是我的希望……”
昔玦苦笑着搖搖頭,目光停在了那副畫上,那群跪拜的百姓一下子變成了百年前的他們,如今以為回來就能殺了夏侯絕倫報仇,誰又知竟扯出這許多的事端,原來殺他并不容易,他已得人心,他若死了,人心必慌,天下必亂。
“我殺不了他……”
“怎麽會?你不是神女嗎?”衛龍驚慌問。
“神女又如何?夏侯絕倫早已超越了神……”
“這樣說來,當真誰都殺不了他嗎?”衛龍肩膀縮了回去。
“殺了他,百姓真的能如你所願的生活嗎?他們在夏侯絕倫的庇佑下生活了近百年,早已根深蒂固,若他死了,百姓只會人心慌慌,甚至自生自滅,難道這是你想看到的嗎……在我看來,如今天下的問題,不在夏侯絕倫,而在百姓身上,在朝庭身上,朝庭需要百姓的供養,苛捐雜稅太多,百姓溫飽尚且不夠,逼得他們只能另辟蹊徑,難道這一切你也要怪夏侯絕倫嗎?”她神色嚴峻道。
衛龍低頭不語,她又道,“我不否認夏侯絕倫的逆天行徑,但你作為人間帝王,是否有責任去愛護你的子民,你在這裏高床軟枕,可否想過他們過得什麽樣的生活,一味的責怪別人,就算這個夏侯絕倫死了,難保不會出現第二個夏侯絕倫,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你不明白嗎?”
“我明白,可是……”他苦澀道,“現在的朝政都是母後在把持,她和夏侯絕倫……簡直就是我王室的恥辱,所以我什麽都做不了主……”
昔玦明白,太後和夏侯絕倫茍合,把持着朝政,衛龍不過是傀儡皇帝,可是他又不甘心,所以才會去找她,只是他以為她是誰?如果她真能一刀殺了夏侯絕倫,也不用等到現在。
“不用灰心,會有辦法的,相信,人定勝天……”
“什麽辦法?昔玦姐姐,你是不是有什麽好辦法?”他眼睛一亮,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真的需要好好考慮一下夏侯長歌的提議,他說需要她去找破解的方法,到底是什麽方法?那日他沒有說,或許是要等到她答應以後才會告訴她,他還真是滴水不漏。
“不論用什麽方法,朝庭的改革是首要之道。”
“好,昔玦姐姐,我知道該怎麽做,我一定要奪回我的天下……”他凜肅着一張臉,很有帝王的風骨。
昔玦點點頭,指着畫道,“這幅畫送給我好了,我很喜歡……”
衛龍不好意思地騷騷頭,“這就是随筆之作,實難登大雅之堂,而且,也還沒畫好……”
昔玦端詳了一會兒,問道,“哪裏沒有畫好?”完完整整,寓意清晰。
衛龍指着那條小狗,“就是這個,本來還有一只的,剛才一生氣,沒來得及畫。”
“兩只?”難道這條小狗不是指他自己嗎?
“嗯,這兩條小狗就是夏侯絕倫的兩個兒子,夏侯未歌和夏侯長歌……”
昔玦險些沒噴笑出來,如果讓夏侯長歌知道衛龍把他畫成了一條狗,他是不是還能笑的出來……
“還是,送給我吧。”怕他反悔似的,翻掌收了起來。
“姐姐喜歡就拿去吧,只是,以後我要如何見到姐姐,那鼎山……”他皺起了眉,無論如何都爬不上去了。
“不用找我,我自然會來找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
預收文《愛親做親》
一向認為談戀受是浪費時間的林壑筇,爽快的答應了遲栖塵閃婚的要求......多年後,因為遲栖塵避孕套過敏症,在他左一句“對不起”,右一句“我不是故意的”理由下,林壑
兩年內生了兩胎四個孩子。
深知上當受騙的林壑筇終于在有了孩子後才問他,“你當初為什麽要和我閃婚?”
面對感情後知後覺的妻子,腹黑男狡黠的笑道,“學姐,你為什麽不問問我當初為何要遞給你一張紙巾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