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背後是熊熊的火海,前面是黑暗的入口,到底何去何從,其實黑夜從來就不是昔玦所懼怕的,只有在一腳踏進黑夜的那一刻,才真正讓她膽戰心驚,因為前方看不到終點,她只能在黑暗中砥砺前行。
如果讓她選擇,她也許會轉身跳進火海,死亡的掙紮只有一瞬間,疼痛也只是那麽一刻,但命運偏偏讓她連轉身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硬着頭皮邁向黑暗——
這個夜晚,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從小時候與母親在人間教化世人,耕種務農,傳導文化,讓百姓可以靠自己的雙手去勞作生存,人類也由男女性的認知而繁衍生息,再到後來的補天裂,天地的倒塌,這個夢她做的太長太長了。
依稀記得夢中神族覆滅,他們被送往了北水龍宮,周圍都是咒罵她的聲音,她忍着淚,沒有反駁的權利,想到他們現在同樣是無父無母的孩子,她就沒有了辯駁的勇氣。
那時的她抱膝而坐,眼中竟然沒有淚水,為了不讓自己悲傷,她總是想着從前美好的日子,不知以後是否還有機會去尋找遺失的美好。
因為她注意到龍王總是對着他們嘆氣,若有所思的樣子,其實他們大約二十多個孩子,最大的只有十六歲,最小的貝兒只有四歲,還很懵懂無知,在他們哭泣時,只有他笑嘻嘻的,偶爾哭着問母親去哪裏了,哄一哄也就樂了。
這樣的一群孩子,龍王要如何撫養?把他們送走,還是讓他們到外面去自生自滅?
不是昔玦把這龍王想得太壞,只是她天生心思重,在龍宮的這段日子,龍王躊躇的态度,和滿腹心事她早已看在眼裏,
這實在怪不得他,他們毫無神力,與普通的凡間孩子一樣,只是會些拳腳功力,留他們在身邊,只會是負累。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任她心思再重,也沒有看到過人性最醜陋的一面,原來前方等待他們的遠比遺棄更加可怕,沒有鮮血的殺戮,便在這黑暗中展開了——
只覺得全身軟綿綿的,腦袋暈暈沉沉,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昔玦迷迷糊糊中醒來,眼睛很快适應了這房中的光線,太暗了,只房頂上有一個小小的天窗,而且,炙熱幹燥的難受,好像周圍有什麽東西在燃燒,耳邊傳來轟轟的聲音,那是火的燃燒聲嗎?
她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目光哆嗦的望向一個巨大的金鼎,裏面大火正在叫嚣,沒錯,就是它的聲音,把周圍的空氣燒的像沙子一樣,嗆得人直想咳嗽,再向周圍看了看,有幾個侍衛打扮的人站在他們身邊。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兩個衣冠楚楚的男子,一個一身灰色的衣袍,另一個一身黑色的衣袍,已完全被黑暗掩沒,只有他嘴角上揚的神情,劃破了她的眼睑,像極了地獄的曼陀羅,開得那般絕豔,卻生長在了地獄,它是屬于美好,還是深淵?
那是一種致命的誘惑,讓人連命都可以舍棄的誘惑——他們不是龍族的人,他們究竟是誰?
動了動身體,嘩嘩的聲音讓幾個侍衛迅速看向了她,昔玦一下子清醒過來,她的手上腳上全是鐵鏈,再看周圍的孩子,都與她一樣,她才驚覺,他們是被下了藥,然後綁到了這裏。
這是哪裏?他們要做什麽?望着那個如火蛇般金鼎,昔玦有種不好的預感,如排山倒海般将她吞噬,她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她搖了搖頭,只希望快點醒來。
可是,夢沒有醒,随着鐵門哐啷的一聲巨響,有一個年過百半的男人走了進來,他背對着光線,臉部壓在黑暗中,但他的身形昔玦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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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準備好了嗎?”他沉低威嚴的問道。
“回族長,一切準備就緒。”有個侍衛回他。
族長?昔玦一下子想起,他是守護族的族長夏侯絕倫,曾經在天宮見到過他,那日衆神商議補天裂時,他亦在場,只是當時他縮在角落裏,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出。如今挺起了脖子,口氣也硬了起來,當真判若兩人。
這樣說來,他們現在是在夏侯府上,他把他們帶到這裏,究竟想做什麽?
夏侯絕倫走過來,冷冷的掃了一眼,旋即對幾個侍衛招了招手,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不由分說的拎起了幾個孩子,在昔玦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就将他們活生生的投進了金鼎。
頓時,火裏傳來慘絕人寰的叫喊聲,有幾個孩子拼命往外爬,可金鼎周圍布了結界,他們爬不出來,又活生生的跌進了火中。
剩餘的孩子全部被叫喊聲驚醒,這一幕吓得他們大叫起來,房裏頓時亂作了一團。
昔玦搖晃着身子,拖着重重的鐵鏈,硬是站了起來,“夏侯絕倫,你身為神族的守護族族長,竟然如此喪心病狂,對神族遺孤如此殘忍,他枉為人臣。”
她憤怒的瞪着夏侯絕倫叫喊,那氣勢連身邊的壯漢都抖了一下,其實她很想撲過去救他們,可她的骨頭軟得如絲線一般,再加上重重的鐵鏈,她連爬都是困難的,只能做最後的拼命掙紮。
那個黑衣男子饒有興趣的看着她,而一旁的灰衣男子則一直在對她擺手,好像是讓她不要再說了。
夏侯絕倫面無表情的看着她,仿佛他是多麽不屑跟她講話,而她所講的話,他根本不甚在意。
金鼎中的叫喊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慘痛,
剩下的孩子終于意識到了他們的危險,也奮力站起了身,對着夏侯絕倫叫罵,幾個壯漢侍衛過來,在他們身上一頓毒打。
火還在燒着,昔玦不知道該怎樣去救他們,只能看着火中一只只如火把般的手臂,漸漸沒了進去,直到她聽不到一絲聲音。
只有周圍的哭泣聲,那些孩子再無不敢亂動亂講話,都縮在了牆角裏,抱膝抽泣。昔玦卻沒有哭,她死死咬着自己的舌頭,告訴自己不能哭,只有懦弱的人才會哭,可她的心卻在淌血。
“夏侯絕倫,你一定會有報應的。”她咬牙瞠目擠出了這句話。
如果她的神力,一定要對他下神咒,就算魂飛魄散,她都在所不惜,可惜,她沒有神力,只能毫無威脅性的咒罵。
這次,夏侯絕倫似有些動怒了,眯着眼睛看向她,他也有些心虛,必竟從前在神族面前從不敢擡起頭來,如今讓他這般殘忍的對待這些神子神女,他多少有些緊張。但神族都不存在了,他到底該為自己着想一下,不是他太狠太絕,而是無毒不丈夫,這個道理連神都懂。
但眼前的這個女孩,他若沒有記錯,應該是女娲和擎天的女兒,她的父親一手毀了神族,按理說他應該更加恨她才對。但在看到她的瞬間,他忽然覺得反而應該感謝擎天,從前他活得唯唯諾諾,連大氣都不敢喘,現在雖然人間的指責不可避免,但所幸有驚無險,未來的道路他翹首就可看到,那是一條承載着光明的大道,所以,神族覆滅,于他而言,是有利的,但這個女娃絕不能留下。
他伸出了手,給侍衛一個暗號,馬上過來兩個人,将昔玦淩空擡起。那年,她已經十五歲了,所以用拎的肯定不行,兩個男人擡着她走向金鼎,她感到周圍哭泣聲嘎然停止。
“昔玦——”她聽見月榭在身後叫她,不過她沒有掙紮,只是死死的瞪着夏侯絕倫。就算死,她都要記住這張臉,碧落黃泉也好,魂飛魄散也罷,她都一定要回來找他報仇。
“不要,你們快放開她。”幾個侍衛攔住了月榭。
然後她聽見有人好像與侍衛打了起來,不過他們本就連普通人都不如,再加上被下了藥,最後只有被打的份,
她感覺空氣越來越稀薄,她已經被擡到了金鼎處,只要縱身一抛,她就會被大火吞噬,那咆哮的火舌已迫不急待的等待着它的獵物,而她如一只被獵人捉到的獅子般,沒有恐懼,只有滿腔的憤恨。
她不知道在火中是一種什麽滋味,但再痛苦,總會過去。昔玦,忍一忍,過去了你就可以見到父親和母親,你就不會再孤單。
她閉上眼睛,放棄了所有的掙紮,只恨她不能救下其他的孩子,她甚至不知道夏侯絕倫為何要将他們投入火爐,一刀殺了他們豈不痛快?
但這時,已容不得她再想這些,她已經看到了火蛇的腹部是如何的絞動,她甚至已經感覺到自己和火融到了一起——
“等一下。”一道慵懶而又清脆的聲音,将她從火蛇的口中拽了回來。
她慢慢睜開眼,只見坐在一旁的黑衣男子正若無其事的笑笑。坦白說,他的笑容真的不讓人安心,帶着三分邪氣七分不正經,但此刻,昔玦卻有些癡了。
“父親,煉丹講究的是陰陽平衡,方才已投進去三男三女,已屬陰陽平衡之術,若再把她放進去,恐怕不妥,”輕撩她一眼,“她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那幾個神血。”
坐在他旁邊的灰衣男子附和的頻頻點頭,看的出他什麽都不敢說,即使心裏不同意夏侯絕倫的做法。
夏侯絕倫擰眉,他心裏自有盤算,他一向不喜歡次子夏侯長歌,總覺得他太過輕浮,還很好女色,而且他母親的出身并不好。若不是當初承諾了他母親,也不會将他接來夏侯家,他轉頭又看了看昔玦,女娲族的女人有天生的優勢,生得一張傾國傾城之貌,看來夏侯長歌又被迷住了,但他講的話,倒有幾分道理,第一次煉制長生不老的丹藥,若有閃失,豈不得不償失,想到此,他輕哼一聲。
“今天先到這裏,将剩餘的人關進幽禁院,”他看向兩個兒子,“以後幽禁院就由你們倆人看守,絕對不許外人靠近,還是,此事,一個字都不能給我透露出去。”
“我知道了父親。”長子夏侯未歌馬上應道。
而夏侯長歌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只懶懶地笑,并不答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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