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似曾相識燕歸來(1) (1)
周末,書吧更是客流不止,唐睿只能四處奔波,下班時間也推遲了一個小時。
書吧老板張俪是個30來歲的年輕女子,樣貌極美,她對唐睿很不錯,加班晚了便會順道開車送她回去,也會補上加班費。
此時已經是十一點,張俪讓她去看看有沒有遺漏的客人,唐睿便一面将客人翻亂的書籍放回原位,一面通知角落裏的客人時間晚了。
在書吧的落地窗邊,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低着頭全神貫注地看着手下的書,但是竟然沒有戴眼鏡。
哦,唐睿忘了,他本來就不近視。
他鄉遇故知,這種心情似乎還不錯。
說來也是奇怪,吳文俊總在她倍受苦難時出現,這種冥冥之中的緣分,讓她喜也不是,不喜也不是。
唐睿緩了緩心神,出口提醒:“不好意思,我們已經打烊了。”
吳文俊似乎聽出了她的聲音,立馬擡頭看向她,臉上有過一絲驚愕,瞬間又恢複正常。
他微微笑着将書合上,又遞給她,“你在這做兼職?”,緊接着又看向她說:“開學還早,不回家嗎?”
唐睿将書拿去書架,找到位置放好,不經意間說:“你怎麽知道我考了這裏?”
吳文俊并沒有回答,只是跟着她在書架前移動,見她放好了書,又說:“可以下班了?”
唐睿點頭,領着他往外走,“老大,不對,現在叫你老大怪怪的,你怎麽這麽晚還沒回去?”
吳文俊微微勾着嘴角,似乎在笑,“沒事,我也聽習慣了。”
唐睿一時也找不到合适的稱謂,只說:“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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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道走至吧臺,張俪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吳文俊,唐睿暗暗叫遭,好在張俪很快收回了目光,繼而笑着看向她說:“走,該回去了。”
唐睿笑着點頭,随即看了一眼仍在一旁的吳文俊。
吳文俊說:“去吃宵夜麽?”
是該聚一聚。
唐睿說:“好,你稍微等我一下。”
吳文俊點頭,随即走了出去。
張俪擠眉弄眼得看着她,“男朋友?看來以後送你回家得留給別人作為表現的機會了。”
唐睿只是笑着搖頭,“俪姐,你怎麽這麽八卦?只是一個舊相識。”
張俪也沒再多問,便讓她走了。
唐睿剛走出門口,便見到吳文俊筆直地站在電梯旁看着她,用一種十分認真的表情。
唐睿暗想他還是一點沒變,便低頭笑了笑。
他們一同走進電梯。
唐睿說:“老大,你第一次來書吧麽?”
吳文俊似乎思索了片刻才說:“應該是第三次。”
唐睿差點撲哧笑了,這樣的回答就像是彙報工作一樣,她忍着笑說:“老大,我們去哪?”
吳文俊徑自走出電梯看着外面的街道,又看了看手表,一副思索狀。
唐睿只是靜靜地等着他思考,這種時候決不能打擾他,這是他的忌諱。
半響,吳文俊宣告結果:“你明天應該要早起,就近去地下燒烤攤可以麽?”
唐睿倒是無所謂,她遲疑着問:“老大,你的潔癖晚癌治好了?”
吳文俊皺眉看着她,“你私底下就是這麽形容我的?”
唐睿頓時察覺出自己的出言不遜,立馬搖頭,說:“我是怕你……”
吳文俊見她欲言又止,便徑自走在了前面。
這是他不耐煩的表現。
唐睿立馬跟了上去。
或許,她已經可以寫一本《論吳文俊不同表現的寓意》一書,絕對大賣。
他們走到燒烤攤,吳文俊皺眉看了眼露天的涼椅,唐睿立馬心領神會,拿出餐巾紙替他擦拭了番。
吳文俊自然地落坐了下來,唐睿卻有些懊惱,自己怎麽還是一副狗腿子的模樣?明明他們已經不是上下級,不需要如此遷就,果然壓迫成自然。
其實,一晚上,吳文俊根本沒動過燒烤串,全程是她在吃得津津有味。
吳文俊一直帶着考量看着她,嘴角似乎有着若有若無的笑意,說:“唐睿,沒人告訴過你,你現在的樣子很醜嗎?”
唐睿也不在意,這樣的打擊她已然習慣,随口說道:“老大,你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麽?我好歹是個女生。”
吳文俊低頭笑了笑,複又擡頭看着她,一臉認真地說:“你的黑眼圈已經可以和熊貓媲美了,你都沒把自己當成女生,我怎麽好意思先你一步?”
唐睿不自覺端坐起來,她放下了燒烤串,很是誠懇,“老大,我盡力了,我在努力……”
這樣一副神态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在求饒。
吳文俊只是點了點頭,繼而彎腰靠近她一步,“嗯,你做的很好。用中海洋的分數來了這裏,為什麽?”
唐睿全程一副低眉順目的模樣,說:“為了學費,補貼。”
吳文俊收起了笑意,他皺着眉,臉色并不好,“還有呢?”
唐睿低頭看着桌上的某個點,語氣平靜,“累了,這幾年不斷在奔波,工作,想休息了,想給自己一個舒适的研究生生活。而且,我并沒有大志向,不過是養自己,以後養父母,沒必要爬太高。”
吳文俊的視線全程沒有離開過她,她有些心虛,也看不懂他的眼神。
好在吳文俊又退離一步,慢慢靠在了椅背上,他依舊遠遠地看着她,語氣平靜,“這是你找的目标?”
唐睿搖頭,“不過是走一步是一步。”
吳文俊似乎有些恨鐵不成鋼,但他只說:“也好。”
他們又随意聊了會,便一道往回走。
在樓下,他們微笑着道別,可唐睿竟從中感到了一絲別離的傷感,似乎這一別再無相見。
着實如此,他們本無理由再見。
吳文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唐睿仍在考究他的深意,他已經步履平緩的走了出去。
那一刻,唐睿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踏出了幾步。
興許是聽到動靜,吳文俊回頭看着她,她低下頭手足無措地杵立在原地,不知如何自處。
只聽到吳文俊說:“跟着我成習慣了?”
他似乎帶着揶揄,唐睿卻頓時面紅耳赤。
這樣下意識的行為令她不解,她怎會到如此地步?
難不成真是太孤獨了?遇到熟人就忍不住靠近?
但是,吳文俊離開的那一刻,她實在心慌,這樣的慌亂讓她不自覺地踏出腳步,似乎想要挽留,又似乎有着……不舍。
不知何時開始,她對吳文俊有了一種依賴,這種依賴根深蒂固,幾乎成了一種潛意識。
興許是那個火車站,他像是天使一般降臨,或許是火車上,他讓她第一次有了可以依靠的感覺,或許是在旅途,或許更早。
吳文俊似乎總在她需要時及時地出現在身邊,以一種不溫柔但又強勢的方式給她……溫暖,即使當時的她并沒有意識到,那是一種關懷。
可,她不能一輩子跟在吳文俊身後,也不能把他一時的人文主義關懷擴大化,不停索取,何以為報?
換作從前,她還可以用工作回報,如今,他們已然沒了這層身份,她也找不到可以和吳文俊交換的籌碼,連互相利用的資格都沒有。
唐睿定了定心神,擡頭時已經換上了微笑,她說:“沒有,我就是想說:老大,你注意安全。”
吳文俊并未搭話,他似乎在考量着什麽,但下一秒便快步走了出去,白色的襯衣在夜色深處若隐若現,直至隐沒。
一個月後,唐睿拿到了一筆豐厚的工資,她還清了欠下的房租。為了對合租的舍友表示感謝,唐睿邀請她們去外面吃飯。那倆人都是地道的C市人,便提議在租房裏煮火鍋,唐睿欣然允諾,便自告奮勇地去買菜,而她們則在家熬煮火鍋底料。
那一頓飯吃的很是愉快,她們知道唐睿要在東華大學讀研究生很是羨慕,唐睿不以為意,解釋了一番現在考研容易多了,她們也只當唐睿在謙虛。
飯後,她們要和唐睿分擔菜錢,唐睿堅持要請她們,以示感謝,她們也不再堅持。
日子似乎波瀾不驚,唐睿的生活依舊平靜得如同死水。
暑假,補課的學生越來越多,培訓班便請求增加半天課程。唐睿上完一早的課,嗓子已經有些不适,她也挺喜歡書吧的工作,便拒絕了加課要求。雖然補習班給的費用多,但唐睿一直是個胸無大志的人,她只想過着平淡舒心的生活,也不想為難自己。
自從那次一聚,吳文俊再也沒出現過。這在她意料之中,她的感覺一向很靈,那次已是永別。
因此一個月後,吳文俊再次出現在書吧,唐睿不無驚訝。
說來也是啼笑皆非,她當時正在和一個東大的男生探讨《三體》,那男生顯然量子力學學得極好,一番話下來,她倒頗為欣賞。
其實,從那男生隔三差五來書吧,有意無意讓她推薦書刊,唐睿就能知曉,他對自己有意思,而且追求手段平和舒怡,全無刻意。
她一面不好對客戶過于冷淡,一面也是不由自主地被他的見解所折服,只能由衷說一句:“真不巧,我班門弄斧了,還給你介紹,慚愧慚愧。”
那男生也很謙遜,只說:“術業有專攻,碰上我的專業了。”
唐睿對他又多了幾分欣賞,只是無關心動,她的感情世界再無色彩,也無漣漪。就像此刻,她毫不避諱地直視着對方,倒是那男生略微羞澀起來。
唐睿不免覺得好笑,也不知是他純情還是面對喜歡的人大多如此,輕易臉紅心跳。
其實,她身邊從不缺乏追求者,但她态度一向冷淡,甚至稱得上漠然,旁人也不會死磕到底,這年頭的速食愛情數不勝數,着實也沒必要。只是,那男生的方式過于迂回,以至于讓她無處發力,進退不是。
思忱一番後,她不經意地說:“雲天明再浪漫,程心也沒能愛上他,并不是雲天明不好,相反我覺得他無可挑剔,可程心就是不愛。怎麽說,我覺得感情很多時候是會徒勞無功的,但還好我們都不是聖人,撞南牆這種事都是善男信女的專利,你覺得呢?”
那男生明顯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随即又笑了,“俗人難得想裝一回聖人,好像被打回原形了。”
唐睿松了口氣,總算沒有得罪客戶,她回以一笑,“別氣餒,總會有人明知你在表演,還是會配合你,而且不用送星星,你比雲天明幸運多了。”
那男生顯然樂了,最後只說:“真有意思,得了,我去找人配合演出了,感謝你的推薦。”
唐睿轉身送他,卻不想就撞上了一雙頗有些尋味的眼睛,她愣了愣,那男生打量了吳文俊一眼便識趣地走了。
唐睿暗自苦惱,也不知被他聽了多少去,她頓時心虛起來,怎麽每次糗事都要被他撞見?
吳文俊若無其事地從書架拿了一本書,似乎并沒有打算開口,唐睿怯怯地和他打招呼:“老大,你什麽時候來的?”
吳文俊只是微微嗯了一聲,并沒有回話的意思,唐睿尋思着說點什麽,吳文俊卻率先走去了窗邊的位置,她只得放棄交流的想法。
她整理好錯位的書籍,卻見吳文俊招手示意她過去,她不明所以地走了過去,吳文俊給了她一張便簽,羅列着一排書名。
“麻煩盡量找出來給我,謝謝。”他的語氣過于平靜,随意喝着手裏的咖啡,甚至頭也沒擡,似乎只是把她當成了服務人員。
唐睿立馬接了過去,“好的。”
不知是吳文俊故意捉弄她,還是真實需要,吳文俊需要的書籍大都是很冷門的法學專業書,她每每在書堆裏翻的灰頭土臉,而吳文俊卻似乎很是愉悅。
奈何他如今是上帝,唐睿也無可奈何。
不對,他們之間一直是不平等的關系,從前也是。
她能做的便是屈服。
下班後,她在電梯口碰上了吳文俊,唐睿本想回避,可他已經看見了自己,如此反而刻意,又暗思她也沒做錯什麽,為何心虛?
她故作鎮定地走了過去,微笑着說:“老大,好巧。”
這時,電梯門開了。
吳文俊徑自走進去,“不巧,我最近都會這個點離開。”
唐睿跟在身後,“老大,你在備考嗎?”
吳文俊點頭,“有這個打算。”
唐睿也沒再多問,保留一定的餘地是她一直謹遵的準則。
自那天起,吳文俊幾乎每晚都會來書吧看書,也會是最後一個客人。他們每每在電梯碰上便自然而然地結伴同行,之後在距離住處不遠處的岔路口便會各自分開。
唐睿俨然将此演變成了習慣,以至于這天下班後她不見吳文俊坐在窗邊竟有些失落。
“小唐,你的護花使者呢?”張俪看她一眼,又低頭在櫃臺清算收益。
唐睿癟嘴,“俪姐,不要開玩笑了,被聽到了不好。”
張俪笑了笑,随即收了賬簿,“最近這一帶不太平,不要獨自走。”
“怎麽了?”
張俪拿過背包,随即走進過來敲了下她的額頭,“前幾天有一個女生被變态猥亵了,公安至今沒抓到,你不知道?”
唐睿瑟縮了下,搖頭說:“真不知道。”
張俪方要說什麽,便有腳步聲從走廊傳了過來。
她們互看了一眼,紛紛警惕地走至櫃臺前,一旦有變故也可立馬報警。
“今天提前下班?”來人站在門口看着她們。
她們松了一口氣,張俪拍了下她的肩膀,眼睛卻看向來人,說:“交給你了,務必安全送到家。”
說完,張俪悄悄給她使了個眼色,随即走向門口,“記得關好門。”
唐睿說:“好的,俪姐。”
張俪走後,唐睿頗有些不自在,明明方才希望見到他,可張俪如此一說,她又不那麽想見到他了。
唐睿一邊去關燈一邊說:“老大,要關門了,你這麽晚還過來?”
吳文俊看她一眼,并未搭話,只是随手拿了門鎖站在門邊。
唐睿又覺無趣,便也不再搭話,在一旁看他鎖好了門。
他們似往常般結伴回家,卻異常沉默。
唐睿敏銳地察覺出他有一絲不悅,可又不知為何,對于張俪的戲言心下又繁亂,不斷揣測他是不是因此不快,百口莫辯,解釋似乎更為刻意。
走至岔路口,唐睿微微與他偏移方向,“我走了。”
吳文俊停在路邊看向她,半響後點頭,說:“好。”
唐睿慢慢往住處走去,一路上也不甚快意,像是被什麽堵在心口似的,直至身後傳來微微的腳步聲,她這才想起張俪說的變态,一時亂了心緒,她強作鎮定地從包裏拿出手裏,随時打算摁下110,随即加快腳步往前走,幾近小跑。
她的住處在一片老區,路燈老舊,燈光微弱,偏偏路況也不甚好,如此場景再加上背後傳來的腳步聲,唐睿更是慌了。
她心下快速思索,此刻再往老區走似乎更為變态增加作案環境,于是索性偏離正路跑向附近的地下燒烤區,那裏她熟悉路況,且人煙相對較多。
奈何她過于焦急,腳下不穩,在下樓梯時偏偏腳步錯位滑倒在了地上。
身後迅速跑來的腳步聲令她又怕又惱,她顧不得疼痛企圖爬起來繼續跑步,腦海卻有一瞬間浮過了吳文俊的面容。
在她被人抓住了手臂之時,她竟聽見了那個腦海的聲音。
“這樣還能摔?就你這樣,變态都不用跑。”
唐睿擡頭看向那人,情緒瞬間便崩塌,不争氣地坐在樓梯上哭了起來。
可她不敢大哭,也嫌丢人,只能低頭抽泣。
她的一只手還被吳文俊握着,她便只能用另一只手擦着淚水。
吳文俊維持着動作站立了幾分鐘,随即慢慢蹲在她身側,用另一只手極其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心。
唐睿微微擡頭看向他,泛着淚光的雙眸熠熠生輝,楚楚動人。
吳文俊收回了手,随即失聲笑了,面上頗有些無奈,說:“唐睿,你還真是麻煩。”
唐睿一時哀怨,一時又氣惱,便用力掙脫被他握着的手,也不搭理他。
吳文俊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哭夠了還不走?”
唐睿可不願這時候與他賭氣,萬一他扔下她走了,她豈不是又陷入險境了?
她慢慢站起來,極其溫順地跟着他身後,又擔心跟丢,于是悄悄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擺。
吳文俊似乎并未察覺,只是與她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不緊不慢地走着。
再次走至岔路口,吳文俊停了下來,卻并未回頭,說:“帶路。”
唐睿悄悄松了手,走上前幾步領路,不時微微回頭看他一眼才放心。後來,唐睿已經不用回頭,路燈下吳文俊的影子便投在她的腳下,與她的影子掩映重疊,全然遮擋了她,這令她頓時松心下來,似乎被庇佑了般。
直至到樓下,唐睿回頭看他,細聲說:“到了。”
吳文俊點頭,随即站在原地觀望了一番,說:“上去吧,晚上關好門窗。”
唐睿走出幾步,又回頭,說:“老大,你為什麽會在……”
她未說完又止住了,只說了句“謝謝”便快步跑上了樓。
那晚,她輾轉反側。
不知是不是驚吓過度,直至深夜她依舊異常清醒。她不知不覺想起了吳文俊出現在身後的場景,她不知道吳文俊是偶然碰到她,還是一路跟着她,但她下意識地不想尋根問底。
第二天下班後,吳文俊自然而然地送她到了樓下,不知是不是患難見真情,唐睿對他少了許多顧忌,且她對于昨晚實在心有餘悸,并未拒絕他的相送。
一直到傳聞漸漸消散,唐睿也不好再繼續讓他相送,于是這天在岔路口,她本想說明獨行。
“我餓了,去吃夜宵。”吳文俊停在路邊。
唐睿略一思索,好歹他不辭辛苦護送她半月,是該報答一番,于是笑道:“好,附近有一家雜醬面,味道特別地道,可以麽?”
吳文俊點頭,“走吧。”
那是家不大的店面,還算幹淨,老板是對老夫妻,老婆婆見到她熱情洋溢,“姑娘,還是一樣嗎?”
唐睿點頭,老婆婆又看了下吳文俊,笑道:“小夥子真精神,你呢?”
吳文俊笑了笑,“和她一樣。”
老婆婆走進了操作間,唐睿輕車熟路地打了米湯放他跟前,“嘗嘗。”
吳文俊看了白色的瓷碗幾秒,唐睿思及他的潔癖程度,于是試圖默默地去拿回來。
他先一步抱着碗啄了口,“還不錯。”
唐睿放心不少,“特別清甜是吧?我每次來都要喝。”
吳文俊低頭一飲而盡了,“嗯。”
唐睿深受鼓勵,笑道:“婆婆說一般家裏人都愛喝這個……”
吳文俊擡頭看她,“在家也會喝嗎?”
唐睿搖頭,“我第一次喝就是在這,你呢?”
吳文俊頓了頓,“小時候經常喝,夏天的時候我外婆會在家裏常備,放在泉水裏冰凍,更加清涼爽口。”
唐睿雙手支撐着下颌,“你好像和你外婆關系特別好?”
吳文俊點頭,“小時候爸媽忙,我是外婆帶大的。”
唐睿一時想起他外婆不在了,于是轉移話題,“我覺得人的智慧真的無邊界,明明是最平常的谷物卻能做出這樣的花樣,好神奇……”
吳文俊笑道:“潤物細無聲,最平凡的事物往往有着難以估量的力量,嗯,有沒有讀過路遙先生的《平凡的世界》?”
唐睿一時來了興頭,“最近剛看,說來是這樣,平凡的人,不平凡的人生,人對抗世界的韌性真的無法估量。”
“其實,他們并不完全是在對抗時代的摧殘,無論是孫少平還是潤葉,他們也是為了自己的理想去抗争,堅持。”
唐睿一時有些觸動,“那沒有理想的人是不是只能随波逐流?”
吳文俊看她一眼,随即低頭笑了笑,“看別人的故事最忌諱帶入自己,何況即使是孫少安,他并沒有崇高的理想,但為了生活去努力,不因為磨難自暴自棄,這就是一種理想。你記得兩年前在西藏的河邊我說過什麽麽?”
唐睿點頭,“過好自己的生活已經是最大的理想了。”
吳文俊去到取餐口端了面食放她跟前,見她神思恍惚,便笑道:“快吃。”
唐睿也不再多思,迫不及待吃了起來。
飯後,唐睿主動去結賬,吳文俊并未拒絕,她自是喜聞樂見。
那天晚上,她不能入眠時習慣性拿出香煙點上,腦海裏卻突然回想起吳文俊用一種認真的表情說“不自暴自棄就是一種理想”,那一瞬間,她莫名厭惡如此頹唐的自己,于是急躁地将抽屜裏所有的香煙沖入了下水道。
不知是不是一陣發洩後脫力了,她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休息日那天,唐睿在家宅了一天,看完了書吧帶回來的書。
一直到下午,她餓得不行,于是泡了碗杯面,奈何味道不佳,也沒吃幾口。
租房是有廚房用具的,可她從未下過廚,大多時候會下樓去老婆婆家吃面,有時懶勁上來了甚至不會下樓。
她扔了手裏的書,靠在窗邊看夕陽下的晚霞,紅潮層層疊疊,也是別有風味。
手機在床上震動,她随手拿過,是吳文俊的短信:晚上去嘗嘗江邊的小龍蝦?
唐睿暗思那晚的一碗面的确不足以報答,何況她也想出去走走了,于是答應了下來。
他們約了時間,唐睿只換了套衣服便下了樓。
外面,涼風習習,頓時疏散了不少悶熱,她無比神清氣爽。
不知是不是一整日未進食,那晚她胃口大開,吃空了幾斤小龍蝦,這一異常的舉動看愣了對面的人。
唐睿發覺過來頗為難為情,她笑了笑,“是挺好吃的。”
吳文俊看她一眼,随即扭頭笑了起來,唐睿更是難為情,熱紅了臉。
他似乎意識到頗為尴尬的氛圍,輕輕咳了聲,随即起身走去點餐區,“不急,我也還沒吃夠。”
唐睿囧得不行,轉念一想,自己請客還不能吃痛快了?何況,發了工資也該犒勞一下自己,如此想來也就不再扭捏了。
吃飽喝足後,唐睿無比滿足,她去洗手間收拾了一番便去了收銀臺,卻被告知付過了。
唐睿頗為懊惱,人情越還越多?
回去座位,吳文俊竟在抽煙,見她回來,他又随手掐熄了。
唐睿笑道:“沒關系,我不介意。”
她幾番打量他手上的香煙,一時興起,“可以給我一支嗎?”
吳文俊本是帶笑的模樣突然皺了眉,他一動不動看着她,不知在考量什麽。
唐睿不明所以,只當他拒絕了,也不在意。
他再次點燃一支煙,在煙霧彌漫中眯着眼看她,唐睿被他看得心慌,他卻随手遞來了一支。
唐睿心有戚戚地接過,從包裏拿出打火機點燃,卻被過于濃烈的味道嗆到了,這完全不似她的女士香煙般清淡舒爽。
吳文俊見此笑了起來,他看着她手上的打火機,颔首道:“挺別致的,送我可以嗎?”
這可是她用一個月工資買的生日禮物,也是十分喜愛的,唐睿頗為不舍,可她思及欠下的人情,一狠心便扔給了他。
唐睿随手将煙扔在了煙灰缸裏,“回去吧。”
打火機在他手上轉了幾圈,他并未細看,一手将香煙扔了,随即将打火機随意塞進口袋,“好。”
回到家,沈秀給她打來電話,她随意聊了聊便挂了。
屋內很是空曠,角落裏的史努比歪歪斜斜地靠在牆上,徒生清寂。
她習慣性去抽屜翻香煙,一無所獲,她又一頓翻箱倒櫃,終于找了半包出來。
只是,她這才想起打火機給了吳文俊。
唐睿一時疲累極了,她随手将史努比扔進了櫃子裏,匆匆洗了一番便睡了。
自從人情債還了,唐睿也沒了負擔,吳文俊不時約她外出活動,她也欣然答應,好在吳文俊從不獨攬付款權,唐睿對此也是頗為舒适。
她在這并無相熟,除了張俪甚至沒有可以約飯的人,唐睿不喜交際,也不結交,只是吳文俊是舊識,她倒少了許多排斥心理。
他們夜夜結伴同行,之後每每下班後,即使并無邀約,她也會條件反射性地跟在吳文俊身後,似乎不知不覺中,她便有了如此習慣。有時,吳文俊休假或外出游玩會約上她,而她甚至會不知不覺在他一側睡了過去。他身上似乎有着一種特定的安定劑,令她不知不覺平心下來。
這天,唐睿十足地不幸。
她一早起來便将一塊肥皂掉進了下水道,不大不小,恰好堵了。
她去廚房洗漱完畢,便去了書吧。
吳文俊竟來的出其地早,唐睿将他需要的書籍送了過去,他一邊低頭翻閱,一邊随手遞來一個糕點盒,“我不喜歡吃甜食。”
唐睿随手接過,“那你為什麽要買?”
吳文俊拿過另一本繼續低頭翻閱,似乎并沒有回答的意思,半晌他才出聲:“你很閑?”
唐睿自是摸不着頭腦,何況上班時間是不該閑聊,她只得讪讪地走了。
午休時,張俪給了她一個修理工的聯系方式,她便要請假回家。
吳文俊在一旁等她,他們約了一同就餐。
張俪睨眼看向吳文俊,說:“你和她一起去吧,她室友出差了,一個女生在家不安全。”
唐睿方要拒絕,吳文俊先一步點頭說:“好的,俪姐。”
唐睿拒絕的話還沒出口,吳文俊漫不經心地看她一眼,她暗思這時候拂他面子,絕對會被報複,也就作罷。
飯後,吳文俊領她去了五金店。
唐睿說:“老大,不用,他會帶的。”
吳文俊說:“我會修。”
唐睿目瞪口呆,她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讓潔癖患者修下水道?
她連忙擺手,說:“不用,不用,我已經叫了修理工……”
吳文俊看她一眼,十分認真地說:“我真的會修。”
唐睿暗思他們不在一個頻道,可她總不能說:“你真的會嫌髒。”
買了工具,他們便一道回了住處。
吳文俊二話不說去了浴室。
他蹲在洗漱臺下一邊帶着手套,一邊說:“知道掉了什麽嗎?”
唐睿俯身說:“應該是肥皂。”
吳文俊打開防護櫃查看了一番,說:“管道陳舊了,該換了。”
唐睿蹲下來探頭看了看,說:“你随意。”
吳文俊在一堆工具裏左右手開弓,他竟事先買了管道,唐睿不無驚訝。
唐睿說:“老大,你怎麽會這個?”
吳文俊說:“我媽經常堵下水道,小時候看我爸修多了。”
唐睿撲哧笑了,說:“果然言傳不如身教。”
吳文俊低頭觀察管道夾口,說:“把扳手給我。”
唐睿看了一圈地上的各類工具,說:“……哪個?”
吳文俊看她一眼,又看向地面,說:“在你右腳邊。”
唐睿難為情地笑了笑,立馬遞了過去。
吳文俊似乎做任何事都十足地專心,唐睿看着他修長分明的手指靈活自如,視線不自覺往上移,他緊抿着唇,垂眸認真的側顏竟讓她有了幾秒的失神。
“去客廳等,快了。”
唐睿收回了神思,卻微微熱了臉,幸而他未擡頭。
不多久,吳文俊便從浴室走了出來,他将工具箱放在腳下,說:“收好,下次可以用。”
唐睿将工具箱放進客廳的收藏櫃裏,随即将桌上的水杯遞給他,說:“不好意思,我不喜歡喝飲料,家裏只有白開水。”
吳文俊拿過喝了,說:“我也不喜歡。”
唐睿心下樂了,“獸醫也怕添加劑和防腐劑?”
吳文俊笑,“獸醫做不了木乃伊?”
唐睿語結。
吳文俊擡頭看了眼挂鐘,說:“下午我有實驗,晚上再去書吧。”
唐睿點頭。
吳文俊又看了看客廳桌上的一摞的泡面,颔首道:“你的?”
唐睿點頭,“平時懶得下樓,多買了些。”
吳文俊看她一眼,卻并不溫和,他未置一詞,繼而走去門口,甚至未告別。
唐睿只能尾随他。
他走至門邊又回頭說:“以後少吃點,周末跟我去森林公園采風。”
唐睿愣了幾秒,笑着說:“好。”
吳文俊笑着看她,“哪個好?”
唐睿一時竟緊張起來,她說:“都好。”
吳文俊笑着點頭,随即快步走下了樓。
周末,唐睿在森林公園四處奔走實在勞累,便躺在草坪上休憩,她昏昏欲睡,眯着眼看吳文俊在一旁擺弄相機,查看成果。
吳文俊放下相機,随即看向她,“下午不去書吧?”
“今天我休假。”
“去吃午飯,下午去圖書館。”
“好。”
學校的圖書館磅礴恢宏,實乃C市一大特色景觀,唐睿很是興奮。然而,圖書館外人不得入內,吳文俊不知從哪裏借了校園卡給她,于是,他們便找了一處角落待了一下午。
圖書館裏的空調溫度剛剛好,吳文俊在一旁篩選照片,唐睿過于困乏,書沒看幾頁,便窩在沙發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邊已經完全黑了,她看向牆上的電子挂鐘,已經是八點半。
吳文俊依舊在看着電腦,只是屏幕裏是外國科幻片,打鬥畫面激烈,他也很是專注。
“想吃什麽?”
他頗有些心不在焉地問道,注意力完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