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3)
芒照亮一張滿是胡茬、皺紋的蒼老的臉。
“沒關系的。”
她抿抿嘴,又重複說,說給他也說給自己。接着大步走到光源中,意識消去……
☆、李浩
楔子·
“霧裏花非花,夢裏人非人”
陽光直直的灑在毫無防備,散亂的沙灘上,金黃的光芒映照着金黃的沙碩。青木與新明緩慢的走在海岸邊,身旁是彼此,身旁的身旁是一望無際波光粼粼的海洋。奇怪的是在淺水灘下,隐隐約約能看見被散沙勉強遮掩的寬達十多米,延伸環擁整個海岸的金屬帶。
像上帝用銀白的墨水圈住了這裏,像一道鐵皮溝壑,嚴陣以待的防備在陸地和海洋之間。那是防海工程,而這裏是荷蘭,三十年前已經淹沒的風車之城荷蘭。
“是叔叔嗎?”
兩人疑惑的盯着前方不遠處扶着一位孕婦緩慢走着的男人,似乎是新原?是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青木悠閑地慢着腳步,掐着恰好能看到兩人的距離跟着。而新明心事沉重,沉默的打量着兩人,思考着什麽,他看到了——和自己父母一樣的面孔。
前方兩人時不時親昵的抱在一起,膩歪的發出大笑,眺望着夕陽,看光芒落下,看光芒點燃雲朵,看餘晖染紅天際,在平坦的海面上,什麽東西都遼闊無比,什麽東西都似乎一望無際。
“不是,他們是人類。”
新明不确定的說,暗中死死的鎖定兩人,反反複複對比着和印象中的面孔,嘗試找出任何一點點的不同。他進入數據世界,試圖找到一絲一毫有關他們的資料,疑惑着——這兩人和自己父母長得一樣的人,是誰?
“李浩?”
青木眼前一閃而過在第一站時注視過的身影,在新野回憶中一閃而過的身影,不自覺的喊出聲,音量不大,卻能被聽到。
兩人幾乎同時回頭,高度近視的作用下,他們眯着眼仔細的分辨着呼喊自己的是誰。
男人拉着鼓着大肚子的女人走近了些,奇怪的望着青木,似乎在腦海中飛速搜尋,自己是不是認識他。
轉頭望向新明時,女人愣住了,下意識的撫摸着肚子,瞥了眼男人,心中喃喃着——好像,真的好像……
那唇嘴和瓜子臉同李浩一般無二。
“白樂?”新明不自覺的喊,那是他母親的名字,而眼前的人,跟母親是如此的像。連眼角下的痣都沒變,金色的波浪卷在最後些許光輝下閃閃發光,那來源于他的外公,雖然新明從來沒有見過那位老人家。
“HI!你好……我們認識嗎?”李浩撓撓頭,在青木震驚于他與新明九分像的樣貌時,他看向新明,這位陌生人怎麽會同自己的妻子如此像?
眼睛,眉毛,鼻子還有那金黃的頭發都一般無二。
“不……不認識。”新明忽然結巴,沒了話語,他們是誰?這個疑問在他心中兜了三圈又重重的砸在心頭軟肉上,開什麽玩笑?他們只是人類……
李浩和白樂沒在意新明的不自在,相視一笑——原來蜜月真的會碰到奇奇怪怪的人嗎?
“不是!他的意思是你們不認識我們啦,我們知道你們,李浩學長,我們是聯邦學院的後生……”青木傻笑兩聲補充說,輕輕地推推新明,這不是靠近他們的好機會嗎?怎麽關鍵時候犯傻充楞呢……
“哦……這樣啊?”李浩意味深長的說,故意拉長尾音,語氣裏滿滿都是——我信你個鬼,身旁的白樂情不自禁的笑出聲,這兩人還真挺有意思的。
“李浩學長我們還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見啦。”青木呵呵兩聲,拖着新明飛快離開,再跟他說下去還不知道會說出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來……
還沒離開就說下次再見,那你是肯定下次還回來咯?李浩捏捏下巴,這麽說是特意來找我的?聯邦學院……那裏的人哪裏會記得我?他不經意間笑笑,他們那一屆的風采可都被一個人搶去了,要記得也應該是記得他,不是李浩。
對了,是他。
李浩心中嘆口氣,又是他。
“那個金發的小男孩不會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子吧?你瞧瞧那樣子,完全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白樂捏着李浩的耳朵,一副嚴刑拷打的架勢。
“痛痛痛……呸,那眼睛頭發難道不是像你嗎?水靈靈的跟有蜜一樣。說,你是不是給我帶綠帽子了?”
李浩笑笑,一把摟住白樂,親着她的臉蛋,假裝幽怨的說。
“滾!你不在我身邊長大的嗎?你未必見過我消失十個月嗎?”
白樂一拍李浩的頭,丢個他一串白眼,撅噘嘴說:“就算你在外面亂搞十個,我都不會搞一個!”
怎麽聽着這麽驕傲?
李浩真是不知該說什麽,這話怎麽聽怎麽奇怪,但他的眼神中卻滿是柔情……這傻丫頭估計是想說,她愛他,比他愛她更多一些。
“知道啦!快走吧,老停在一個地方寶寶會睡着,不開心的。”
李浩揉揉白樂的頭,以前他更愛她,現在她更愛他,兩個人一杯一杯的為青梅竹馬走到相敬如賓的愛情加着水量,現在估計已經成了片汪洋大海,誰都擠不進來。
“你說會不會是我們的孩子穿越回來看我們了?”
白樂觸摸着肚子,奇思妙想的問。
“有可能呀,時光機估計在他們那個時候會真的被造出來吧?不過值得考究。”
“孩子快點出來哦,就最後兩個月,這下就不能再任性呆在媽媽的肚子裏。要趕緊出來踹踹你爸爸,省的他天天都不用抱着你,明着偷懶。”
白樂溫柔的呢喃着,眼中幾乎能浮現一家三口在将近夜黑的深藍色天空下行走,吹着晚風的場景。
“一定要和我們很像很像,不然你的傻媽媽會認不得你。”
李浩蹲下身貼着肚子,對小娃娃說着悄悄話。順手将白樂用公主抱的姿勢抱起來,穩穩的摟在懷中。
“啊~你幹嘛!”白樂一下失去了重心,差點摔倒,下意識摟住李浩的脖子。穩穩當當的停住。
“相信我嘛。”李浩無奈的看着莫名其妙驚慌的白樂,雖然她和孩子加起來很重,但為了能夠抱起她,自己還是做了不少鍛煉功課的。
“這下就不算我偷懶了吧……不準在孩子面前說的壞話。”
李浩附在白樂的耳邊說,抱着她緩慢的走回旅館,真的沉似乎随時會掉下去,但他撐得住,不對,必須得撐住。
後面方,逆着光,新明茫然的看着他們遠去,心中亂成一鍋粥。
他們是誰?我……是誰?
這個問題該問他自己嗎?
“沒事吧?”青木握住新明的手,藏着擔憂,這他一程不好過。他們的任務是保護那夫妻倆,與新原、白樂還有新明關系撲朔迷離的兩人……
李浩和白樂。
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不是自己是在什麽時候呢?
新原坐在舊屋中回憶,是在他偶然發現新野私人電腦中的隐藏文件夾嗎?還是在森林中看到兩人墓碑的時候?
好像是在一次任務中——清除任務。
他輕易的融入到聯邦南美洲的一座小城中,是座臨海的小城,暗中監視着所有人的動向,性情以及過往記錄,準備着随時動手,清掃掉這座美麗的城市。
外表大概是最無力的東西,他看着遙遠的海天一線,藍色的城沿似乎融入了海洋,但這些并不能阻止它失去生機。
人類賜予它美麗,賜予它生機,又剝奪去。
在他動手的前一天,他走到集市上最後一次打量這個完整的城市。明天它将失去一半的生機,又也許明天它将成為重現生機的一員。
“李浩?”一個蒼老的聲音,顫巍巍的念着拗口的中文,別扭但很熟練,這聲呼喚是朝他來的。
新原回過頭,那是位白發蒼蒼老太太,她被一位隐約仍能看見稀疏金發的老人攙扶着,兩人癡癡地看着他,仿佛看見了光一般。老太太熱淚盈眶,臉色潮紅,老爺爺則神情凝重,滿是狐疑,顫抖的手摁下湧上心頭的激動。
在看到他正臉的那刻,老太太捂住嘴,不自經的松開拐杖,緩慢地,一步一頓地朝他走來,很是艱難。眼淚不住的流,老爺爺也愣住,眼前閃過無數個場景,每一個場景都能同眼前的重合上。
“上帝啊,Oh MY GOD!!”
老婆婆反反複複的念叨着這句話,呼喚着上帝,感謝它,賜予自己能再見眼前人的恩賜,激動的話語中,夾雜着她的母語英語,又摻和着些許中文。混亂的炖成亂粥,留着心中揣着的那份甜的膩人,對于卻新原來說不知其味。
他打開耳朵中挂着的語言翻譯器,才能聽懂這混雜,口齒不清的話語。
“你你……你怎麽會還活着?”老婆婆哽咽地說,拍拍新原的肩膀,确認他真實存在。
我什麽時候出過意外嗎?新原皺起眉,心想這老太認錯了人。
“孩子,這樣的奇跡竟然會發生在我身上……感謝上帝,你是個幻象嗎?”
她有些不知所雲,只好伸手抱住新原反複确認着他身上的溫度,激動的忽視了新原的冷漠和陌生,撫摸着他的臉頰,似乎這樣才能傳達她再逢光芒的喜悅。
當年,她和老頭連屍體都沒見到,只收到了那份冰冷的失蹤人口通知書。那麽大的災難,失蹤了那麽多人,失蹤就等于死亡,連告別都來不及的死亡。
海嘯吞噬了那些人的生命,也蓋住了兩人餘生所有的光芒。
他們親愛的女兒,體貼的女婿,還有女兒肚子裏那來不及出生的孩子。在他們滿心期盼着,等待着他們蜜月歸來時,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我的女兒在哪裏!”一直沉默地站在他們身後的老頭,開口了。有遲疑,有生氣,有希冀,這些複雜的情緒,裝扮成一張憤怒的蒼老的臉,直視着新原。
“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們找的人。”新原緊皺着眉頭,退後一步,躲開老人的雙手,他确認從未見過這兩人,甚至連人物名單中都沒有他們。
真是荒唐,走在大街上竟然能被人确切無疑的認錯嗎?
“什麽?”老人聽到同聲翻譯機傳來的話語,吓得退開兩步,結結巴巴地說:“對不起……我以為你是另一個人,你們長得很像,非常像。”
怎麽會呢?怎麽會認錯呢?怎麽會世界上有如此相像的人呢?老婆婆仍舊凝視着新原,不肯死心。
“你在撒謊!”老人面容下隐藏的憤怒終于爆發了,沖向新原大喊:“我的女兒在哪裏!把她還給我!”
他從來都不喜歡這個搶走自己心頭肉的男人,他在接過白樂手的時候答應過的,會保護她,可是他沒有!怎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老人一拳一拳的揮向新原,卻一次次被躲過,還給我!把我的寶貝還給我!
他不經意間放慢了速度,眼中蓄滿淚水,像一個發着脾氣無可奈何的孩子,對那被認證卻不被接受的死亡,離開,失去……他除了大喊大叫,沒有一點辦法。
“我不是你們人的那個人,對不起。”
新原拿出ID卡,上面清清楚楚的寫着他的名字,是新原,不是李浩。
老人一下暫停了,沒錯,就是暫停了。仿佛生命氣息在這一刻戛然而止,然後帶來火山噴發一般的怒氣和不甘。
“不!騙子,把她還給我。”他搶過ID卡,仔仔細細的看着,又想揮手打向新原。
“夠了!”老婆婆抱住老爺爺,心碎的喊:“他們已經走了,很多很多年了。”
真的已經走了很多年了,老婆婆深呼吸着,輕貼老人的後背,哭泣着。
“該接受這個事實了,我們不能總抱着這樣無謂的希望活下去,老頭……”
這些年,父親遠遠過的比母親難,他對女兒無可挑剔的寵愛,在失去她的那一刻,全部沒了靶心,生活失去了軸。
老頭顫巍巍的看着卡,臉漲得通紅,痛苦的呼吸着,較勁的盯着它。即使不認識中文字,也看得出李浩和新原,天差地別,只是他不願意承認而已。
“這怎麽可能呢?你們長得完全一樣……”老頭擡起頭看着新原,悲凄的哭出聲。
他從夾克中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新原。
“新原”和挺着大肚子的白樂站在海岸上燦爛的面向鏡頭笑,他溫柔的摟着白樂。
照片的背面用一筆一劃認真的字跡寫着
——Dear mom and dad,We are fine and happy,returned soon.
親愛的媽媽爸爸,我們很好很開心,很快就回來。
那字跡分明同新原一模一樣。
那是老人最後一次收到來自女兒的消息,不久他們就被海水帶離了人間。
這怎麽可能……
新原看着兩人的照片,他不相信這世界上竟有如此巧合的巧合,絕不……
☆、追問
“都齊了?”
COCO一腳踏出黑暗中忽然出現的門,還未進入就大聲說,在她意識中清楚的看到——門的背後是一個環形巨大的會議室,恩佐、衛寒竹、老包、新雨等六人各自分坐着。一衆人擡起頭望向她,神色各異,有沉重,有放松,有不知所想。
看到COCO出現,老包總算是松了口氣,她消失的太過突然,就站在他和新雨的身後,卻悄無聲息的不見。
“齊了。”
這時會議室另一邊的門開了。
竟然是鄒為人,穿着神氣的西裝,語氣神色中藏不住的輕松,還有一分不令人注意的自得。輕浮的掃視衆人,嘴角奇怪的角度微微上揚又松開,讓他們一陣惡寒,這不是個讓人舒服的笑。
他怎麽會沒事呢?
“你為什麽還活着?”
恩佐皺着眉,凝重地問,他十分确定,在雪地中鄒為人已經沒了呼吸,沒了體溫,任何生命存在的指标都熄滅,如何還能存活?
“很意外嗎?”鄒為人眉眼彎彎,輕笑,十分豁然,真實的為存活下來感到無比慶幸,眼中閃過一絲奸詐,接着說:“天不絕我,我就是還活着。”
老包看向新雨,眼中滿是詢問之意。他有不好的預感,就像預期試驗裏出現了巨大的意外變量,要麽是好消息,實驗突破有新發現;要麽是壞消息,實驗宣告新瓶頸出現,或者實驗直接失敗。
會議室內氣氛一時微妙起來,衛寒竹和吳偉沒什麽表情,暗中卻思索着如何從衆人衆脫穎而出,沒了新月場上的形勢對他們十分不利。他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和這群千奇百怪的人作對,新雨等人明顯是一夥的,再看看恩佐,這兩人不會同自己合作,那剩下的只有鄒為人了。
要拿到解藥,或許只能兵行險招。
“那我們就進入正題了,接下來大家的任務就由我來安排,希望……”
“憑什麽?”
還未等鄒為人說完,傑克就打斷了他,進入到試煉地以來大家雖說偶爾有合作,但絕對沒出現過聽從誰單一的指揮,任務從來都是各自為政。
傑克盯着鄒為人,他不相信這個人,而且是個死而複生的人,他需要一個解釋。
“你有意見?”鄒為人微微低頭,眼中有藍光閃過,對傑克說。
“沒意見……”傑克只覺得心中一寒,三個字脫口而出。
“那好,希望大家接下來的行程中,能愉快的互幫互助,畢竟我們的目的都是相同的。”鄒為人心中輕蔑一笑,面目上卻不動聲色,自顧地說,掃視疑惑的衆人。
恩佐眼神微凝,傑克絕不會向這種人低頭,他信奉拳頭至上。
那麽剛剛鄒為人是怎麽讓他停下來的呢?靠他的能力嗎?
另一邊COCO一幅氣定神閑的模樣,有東西不對勁,但鄒為人掩蓋的太過拙劣,或者說他并沒有想掩蓋,這是對兩位感知類人的提示和警告……
“好了,別廢話,這一站要幹嘛?”COCO止住鄒為人,問。
“去拿解藥。”鄒為人也是識趣的停下來,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說。
一幅地圖忽然出現在會議室中間,有個顯眼的紅點閃爍在歐洲西海岸。
解藥,就在那裏。
————
“沒有記錄,全球數據中都沒有他的記錄,仿佛可以被人掩蓋了。”
新明一遍一遍的搜尋着數據世界中有關李浩的相關信息,卻出人意料的什麽都沒找到,看着面前大半空白的屏幕,新明的神色逐漸凝重,除了名字,出生時間,其他的信息一概找不到,就連他曾經在聯邦學院上學的記錄都找不到。
沒人能在數據世界掩蓋的這麽好,除非掩蓋的這個人屬于或掌控數據世界。
能覆蓋新明數據信息的人,有可能的,只有兩個——新野和新原。
但……李浩到底是被誰刻意隐藏了呢?
這已經是他們跟蹤兩人的第五天了,青木身旁新明一直愁眉不展,絲毫沒有頭緒的感覺,對于新明來說很久沒有出現過了,作為監視者,他從來都是任務裏的執行者,而不是迷霧中的探索者。
就在此時,青木壯着膽子上前同兩人聊了一番。兩人再次見到青木卻好似不記得,但和善的同他說着話,原來他們是在有第一個孩子的時候,來荷蘭度蜜月才來到這的。
在戰争時期結婚的他們,蜜月一直順延到現在,借着孩子快出生的時候,來完成這份甜蜜的儀式感。
“浩子,今天是多少號來着?”白樂摸着肚子,微擡着頭看向天空,擰着眉算日期。我們已經來了十一天,再過十天就該回去,那現在是什麽時候呢?
“2081年5月2日,傻,我們4月21來的。”李浩捏捏她的鼻子,輕聲說。
“好了啦,孕婦記性不太好,得原諒我。”白樂恍然大悟狀,依偎着李浩,一臉幸福,遠處是海水漲落,風過葉鳴,她不時摸着肚子,朝掌心喃喃着什麽。
“寶寶要快點出來哦,再過十天呢,我們就會回到外婆身邊啦,再過一個月你就該出來了呀。”
白樂溫柔的笑笑,她算的不是回去的時間,而是孩子出來的時間。
對面的新明忽然全身一震,直愣愣的站起身,動作太大将身下的凳子都碰倒。
5月2日,
2081年的5月2日。
這個時間……
他身體開始顫抖,朝白樂想說些什麽,卻沒有聲音傳出來。隐隐中有什麽阻攔了他的聲音,有什麽東西他不能說出口。
白樂本是一驚,難道這個小孩是個啞巴嗎?從之前開始新明也沒怎麽說話,看着他說不出聲音,更是心中有些憐憫。
“怎麽了?”青木拉着他坐下問。
“2081,5月12。”新明焦急地說,這串數字成為了他僅能發出的聲音,僅能傳達出的信息。
2081年5月12日——荷蘭大地震的開始。
這是條無論如何都無法穿過時空傳達給兩人的訊息。
“原來可以說話啊?”白樂欣喜的笑笑:“剛剛是怎麽回事呢?”
“沒事沒事,他嗓子有些疼。”青木摁住那份震驚,輕聲回複。
這個時間節點,新野是要他們經歷大地震?在大地震中保護白樂兩人?
怎麽可能?
青木喘着粗氣,這……怎麽可能?這就是他的第一想法,那場災難無一人生還……
這是要揭露真相?還是要逆轉過去?
“那個……李叔,你認識新野嗎?”
青木忽然開口問,他現在唯一知道的信息僅僅是李浩和新野上的都是聯邦學院,現在能讓他知道更多信息的人,只有眼前的李浩。
新野為什麽要派他們兩來這裏救他們?或許這才是這次任務的關鍵,也是生機。
對面李浩神色一僵,不自然的看了看新明和青木,相反白樂一下便來了興致。
“新野?你說的是新野教授嗎?他們以前可是同班同實驗小組的同學呢。”白樂十分開心的說,似乎對他們的事知之甚詳。
“當年我們結婚的時候,他還送了……呃,三套紅袍,我們夫妻各一套,還有一套估計是給我們未來的小兒子的吧。”
說到這白樂撓撓頭,那第三套袍子到底是給誰的呢?她不清楚,但是她是這麽想的。
給他們未來将出生的小兒子。
白樂滿面笑意,李浩附和的笑笑,不自覺的摟住白樂的肩膀。
任誰都能感覺到不對勁,白樂向青木解釋,只當他是因為成績不及老同學而不好意思。
“你能撐起我們這個家已經非常非常厲害了。”白樂真切地說,輕輕一吻李浩的額頭。
“嗯,我能養活你這頭小豬就很不錯了。”李浩大笑,摟住白樂,輕輕地,怕壓到她的肚子,又想将愛意通過懷抱傳達出去。
他們十年如一日,深愛着彼此,任誰看了都豔羨不已。
“你是新野派來的嗎?有什麽事嗎?”送白樂回酒店後,李浩借着買飲料的理由,找到站在一旁的青木,言語中小心翼翼,深藏一股濃重的情緒。
“嗯……李叔有什麽問題嗎?我并不認識新野教授,只是順口一問而已。”青木頓了頓,解釋說,李浩的反應很奇怪,這裏面絕對有問題。
李浩聽到這回答,沉默良久,拍拍青木肩膀,牽強地笑了笑說:“沒事,就當做李叔什麽都沒聽到,李叔什麽都沒說吧。”
似乎是錯覺,青木隐隐聽到李浩呼吸中的釋然和輕松。
新野為何會讓他感覺到如此沉重?
望着李浩走回酒店,青木和新明站在原地沉思着。好怪,利好似乎有些害怕新野?但又不像是恐懼,他急匆匆的找到自己,到底是想從自己這聽到關于新野的訊息呢?還是不想呢?
————
李浩,到底是誰呢?新原看着面前稀缺的資料,腦袋中一片空白,世界上能在他系統中保持資料絕對隐藏的人絕對不超過十指之數。
屏幕中層疊着十幾章李浩與白樂的婚紗照,那是一套紅袍子,李浩身上的袍子繡着一條金龍,盤旋着眼神溫柔凝視着另一方,頭頂是烈陽,身旁伴着飛鳥羽翼。白樂身上的袍子繡着彩鳳,繞梁三旋,月圓相照,花鳥相伴,回應着金龍的凝視。
這套袍子真好看,可是卻不屬于新原。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頰,眼神,除了衣服用放大鏡都找不出兩人有任何有異樣的地方。甚至這套衣服,新原記得,新野将這套衣服送給了新原和白樂,只是他們從未穿過。然而這組圖片拍攝的時間是2074年……
新原和白樂在2082年才誕生。
他們是誰?我們又是誰?
天已經蒙蒙亮了,新原緩緩睜開眼,凝視那刺眼的光,他如同一座有色彩的雕塑坐在電腦前一動不動。忽然眼前的筆記本電腦嘭的一聲炸開,他大步走出房間,臉色陰沉。
他需要一個答案,關于他的答案。
朝陽打在他的側臉上,一半光芒一半陰影,沉默着,仿佛時間靜止。
☆、追着我的小孩
我其實記得同他第一次見面的,但從來沒承認過。
每一次他緊張着急的問我,李浩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那一回?
我都笑笑,摸摸他的頭發,用心留長的頭發說,不記得,那麽久遠的事情怎麽會記得?
可是他總是愛問,整個大學六年,他問了不下十次吧,談心的時候問,喝醉了之後問,在星星下面問,在上學路上問。
但每次,他都不是真的要問,這我也知道。他問的不是我記不記得這件事,而是我在不在意他。
在意,卻不能承認,這是我的回答。
不是很在意,這是我說出口的回答。
原原本本的說出來的話,他會更加放不下吧?真是個固執的人呢,這麽多年,絲毫都不肯放。
我記得那天天氣陰沉,學院開學,我背着空空的包坐在智能科學院第一班的第二組最後一個,空氣沉悶,漂洋過海的我心思絲毫不在這,我來這不僅僅是為了學習,還是為了一個人,住在我心裏的人。
我低着頭想念着她的容貌,猜測着她的變化,想起小時候一起做過的傻事,我也傻笑出聲。
我擡頭發現一個幹幹淨淨的陌生男孩直勾勾的盯着我,很不禮貌很不注意,但他那樣坐在一組第一個,呆呆的望着我,仿佛想要一眼看到我的心。
沒有打招呼,我只朝他笑笑,他卻像是受到什麽驚吓,猛地拍拍臉,低下頭,埋在書本裏。
臉紅了。
一時間,我也愣住了。我是相信一見鐘情的,卻沒想到這會發生在本人身上,而且是被見的那一方……
下課後我去同他打了個招呼,得到個結結巴巴的回應。
他說:“我…我……我叫新野!請多多關照!”
越說聲音越大,連頭都沒擡起來,匆匆看我一眼,就低下。明明說了多多關照,卻連手都沒伸出,擰巴的鎖在身後,緊張的聲音都在顫抖。
我有些不明白,我會讓他這麽緊張嗎?那我還是離他遠些的好。
智能科大學的生活,無聊到爆炸,特別是聯邦學院智能科,大家都帶着創造未來的偉大理想,帶着抱負和野心,帶着崇高和追求來到這裏。
學習,學習,認真學習。
除了這以外,別無他物。
沒想到新野竟然是Q博士的孩子,還是他最聰明的學生,每次作業都是最好,每次成績都是最高,甚至有些想法遠遠超過了在教的老師。
他是個天才,但卻是面對我毫無對措的天才。
一年的時間,我用着不多不少的心,拿着不多不少的分數,一邊找着人,一邊學習着。沒有刻意疏遠新野,也從沒想着要靠近。
但他呀,似乎無論何時,都在我的方圓幾裏,吃飯排隊能看到他,上學能看到他,在教室能看到他。而且每次,他都看着我,眼中明明白白的映着我,無法給他回應的我。
真正熟悉起來是在什麽時候呢?
有次我的實驗答辯,說到一半被敵對派的導師打斷,他提出了個十分刁鑽的問題,我絞盡腦汁的思索着答案,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那位導師是在沒有一絲仁師風範,竟出言諷刺貶低我。
說什麽——“沒本事就別亂研究,像你這樣的垃圾學生,你們這樣的派系只會做失敗的實驗,得出失敗的結論。”
他激怒了我,我卻無能為力,也激怒了他,一直沉默的他。
“你又自以為是什麽好東西嗎?”
純正的英音,飽滿的怒火,絲毫不懼的底氣。
新野一拍桌子直接站起來,冷漠的看着那位導師,全場錯愕,連那位導師都一時尴尬的不知說什麽。
沒人想到會有人站出來,沒人想到站出來的會是新野。他從來都是中間派,他的研究擇取衆大學派的長處,不論範圍,他也從來不激進的反駁。
但是,他站出來了,為了我。
新野走上場,走過我身邊時,輕聲說——別慌,看我的。
他拿起我的答辯資料開始侃侃而談,明明毫無準備,卻仿佛這資料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不過兩分鐘,他就辯倒了那位導師的诘問。
那是個悖論,絲毫不考慮條件環境的悖論,那位導師說出來也只是為了為難我,最後反倒為難了自己。
“答辯是為了進步而存在的考核,希望不要有人帶着偏見來參與這項考核。”新野冷冷的掃視敵對派的衆人,特別是那位導師,他頓了一下,接着說。
“另外,在此告訴大家,李浩和我是實驗搭檔,希望大家多多關照。”
實驗搭檔,智能科每個人大學只能有一位實驗搭檔,沒人會來找我這個海外拖油瓶,本來正發愁的我一時間失了話語。
我忽然知道了天才新野為何一直拒絕所有人的搭檔請求,為何一直獨自實驗。他在等一個機會,等一個可以光明正大成為我搭檔又不讓我反悔的機會,等一個可以讓他有膽子開口的機會。
真是矛盾啊,平常就坐在身邊,這樣句話都說不出,走到這麽多人面前反而順理成章的說出來。
“你為什麽之前不跟我說?”我無意地問,看向新野的眼睛,很幹淨,什麽都藏不住。
“忘了……”他撓撓頭,不好意思的說,下意識的又要低下頭,藏住通紅的臉。
可能因為緊張,但大部分是因為我吧。
“別低頭,這次還沒握手呢!”
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有個聲音控制着我,托起他正要低下的頭,伸出手說。
“我叫李浩,現在就是你的搭檔了,請多多關照。”
他愣住,頂着臉上的紅潤,直視着我的眼睛,那時候我的眼睛裏應該滿是善意和關照,還有真誠,他不經意間笑了。
“好。”
我真切的感受到這份感情,他對我的感情,我無法做出回應的感情。
我或許應該離他遠一點,但看到他默默低頭的樣子,心中卻有一絲不忍,我希望他看着我能擡起頭,我希望他看向誰都能光明正大,我希望他能夠愛的堂堂正正,不用卑微到塵埃裏。
因為他值得。
大一就那麽缥缈的過去,我仍未找到要找的人,心中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