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2)
有些迷茫的問。
獻祭許川也好,參與屠殺也好,這些陰暗肮髒的東西從來都沒被擺到臺面上來。在兩人眼中他們守護的共和國是那麽的光鮮明亮,為人類的生存不斷的奮鬥着。
一時間吳偉想了很多,被共和國撿回來的他們,是在哪裏撿回來的?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們,共和國對他們進行的教導,讓他們秉持的為國家奉獻的信念,這些都是對的嗎?
“別想太多,這些可能不是真的。”衛寒竹适時止住他的念頭,嘆口氣說。
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自己怎麽會不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呢?那種對自己根源的懷疑,信念的動搖。
真假和對錯有那麽重要嗎?重要的是他們相信什麽,願意支持什麽。
“啊呀!你怎麽回事啊,走路不長眼睛嗎?這麽大一個人站在這你也能撞上,你是不是想訛我?”
說話的這人是小區中出了名的毒婦,得理不饒人不得理也不饒人,任誰見了她都繞着走,被她盯上就是倒了八輩子黴,丈夫因為受不了她帶着孩子去另一個城市生活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撞上毒婦的是一位白發蒼蒼失魂落魄的老婆婆,她是小川的母親,因為太擔心從南方的老家趕到北方,但這小川仍然毫無音訊。她便住了下來,等着小川回家。
“喲,對不起有什麽用?”毒婦撿起剛掉到地上的水果,朝老婆婆說:“這水果可是你撞掉的,賠錢就是了。這麽大個人沒神沒魂的,怪不得……”
丢了孩子還沒說出來,毒婦的聲音就被止住。
“你夠了沒?”阿宅冷着臉搶過毒婦手中的水果:“我這開店的沒說話,你操什麽心,走走走,趕緊給我走。”
阿宅趕着毒婦離開,剛剛那一下毒婦感覺像是被蛇盯上,全身一寒,她驚疑的看着阿宅,暗罵真是奇了怪了,一臉不悅的離開。
“老婆婆你別理她,她就那麽個爛人,以後看着她繞着點。”
阿宅一把拿了十幾個蘋果遞給小川母親說:“給,這些就當給婆婆的一個禮物吧,以前我和小川還挺聊得來的。婆婆也別着急,說不定小川過幾天就回來了。”
“不用不用。孩子你開着路邊攤也不容易,怎麽還能讓你破費呢?”小川媽趕忙擺擺手,拿出一些錢說:“小川就是性子野,我要跟着他來北方,他說不用,怕我管着他。這還沒有一年呢,就出事了。唉……說不定真是跑出去玩了呢?”
她滿面憔悴的笑笑,拿着蘋果回家了。
在她身後原本微笑着的阿宅,臉一下就塌下來,像是笑的只是皮肉,內裏的骨骼僵硬又冰冷。他凝視着小區門口的攝像頭,有迅速撇開眼,早早的離開了攤位。
“是他!”老包坐在監控室心裏一沉,本想離開這通知那兩人,卻被身後突然出現的人影給壓,敲暈。
竟是完全沒有出現過的恩佐和傑克,兩人眉目平靜,宛然一幅冰變的模樣。
在家中待着的新雨看着戴在手上的手表瘋狂震動,她臉色難看,朝COCO說:“不好,出事了,COCO快鎖定我手表信號的尾端。”
COCO神色怪異的看了一眼新雨,之前她都絲毫沒注意到她的手表,如果沒記錯老包手上也有塊同樣的表,相處越久她越覺得新雨不對勁。穿過她身體的鎖鏈,這一程她都沒有表現出什麽特殊的能力,難道那鎖鏈不能攻擊她就是她的能力嗎?
順着信號他們找到了昏倒在監控室的老包。
“去找毒婦!快去,她是下一個。”他剛被COCO搖醒,腦子混沌,但這句話脫口而出。
老包清晰的記起那本小說的名字——旅鼠。
奔逃向北海自殺的旅鼠……
貧窮是原罪,惡毒是原罪,浪費是原罪,向死是原罪。
對應制裁窮者,惡者,閑者,求死者。
而罪之所至皆因弱小,弱小是原罪之罪…… ——《旅鼠·楔子》
當初看時便覺這暗頁的楔子莫民奇妙令人膽寒,因而連劇情都不太記得,就記下了這句話。而這個小楔子就是整篇文章的中心,也是他們第三站的劇情。
流浪漢對應貧窮,小川對應浪費,那個男人對應向死,毒婦對應惡毒。
果不其然,當他們趕到毒婦家中時,人已經不見了,他們沉默的看着現場。同樣消失的還有路邊攤的阿宅,他是見證制裁的人……
第二天一早整個小區就被折騰的不得安寧,警察局趕來調查失蹤的毒婦,還有離奇回到家中的小川和男人。
此時母親抱着小川痛哭流涕,不斷的念叨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媽!你煩死了,我不久出去幾天嗎?別抱了。”小川有些嫌棄的推開母親說,眼神卻不住放空。
從國外出差中趕回家的男人妻子抱着他,一陣心悸,責怪着自己将他一個人留在家中。
“沒事吧?”女人焦急的看着男人。
“沒什麽事。”男人輕輕一笑,同往常一樣疲憊,這反倒讓妻子放了心。她的丈夫本就是這樣。
然而當警察局做筆錄時,他們兩人卻什麽都沒說,什麽都不記得,去了哪兒?做了什麽?腦海中一片空白。
然而在COCO眼裏他們可不是他們,在那鮮活的臉皮下,明明是恩佐和傑克的臉,拿着兩人的身份,學着兩人的性格回到他們的生活。
為什麽會這樣?
忽然一只手抓住COCO将她拉住,将她扯到身後出現的黑漆漆的洞裏。
新雨老包回頭卻只聽到一聲COCO的慘叫,沒了人影……
衛寒竹和吳偉的同事沒再來情報局,聽說因為洩露旅鼠計劃的消息被聯邦那邊處死了,好像是在他一直連載的一片推理小說裏留下了有關旅鼠計劃的線索……
明明是勸他們鐵石心腸的人,偏偏自己做的,确實做了心慈手軟的事。兩人在這工作上越來越沉默,他們還應該相信着共和國嗎?
☆、所求真相
“放開我!”COCO甩開拉住她的阿宅,想逃走卻發現她的身體被固定在原地動不了。
而此時阿宅的面容竟變成了新野,而這他們周圍并沒有實體的東西,而是被一些些畫面圍繞着,有關她經歷的畫面。
“看到了嗎?”新野指着那些畫面,三百六十七次的重複,是三百六十七次的屠殺。智能的機器軍團橫掃着所見的一切人類。
“你來這裏所求的東西,都已經展現到你面前了。”
COCO沉默的注視着這些畫面,這是她要的真相嗎?那些在她調查中消失的人,記憶裏染血的村莊,全都是機器幹的嗎?
“為什麽?為什麽它們要這麽做?”
“不只是智能,還有我們。”新野将畫面一轉,在智能進行了持續一年多幾天的屠殺後,他上交了一份協議,将旅鼠C小組屠殺計劃改進為C小組人類篩選計劃。
制裁窮者,弱者,閑者,惡者,求死者。
這就是人類篩選計劃的總綱,只是偷換了些許概念,讓更多新野看的順眼的人活下去。仍舊是屠殺,但這項任務從不能感知人類情緒的智能手裏,傳到了類人手裏。
從村莊到城市,剔除貧窮。
從公司到家中,剔除碌碌無為。
從網絡到現實,剔除陰郁求死。
從地鐵站到每個小區門口,剔除惡人嘴臉。
每個地方都安排到類人眼線,那時新野還未創造出主系統,所以智能會将這項任務交給他,所以每個類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程序和理解來進行篩選。
屠殺從客觀選項,變成了有主觀概念的題目。從短期清掃,變成漫長的改進。
而COCO則是一次村莊屠殺後的遺留者,是隐藏在村莊中生活的類人和人類生下的孩子。那只鋼鐵的手,屬于她那沒有感情的父親。
“到底是為什麽要這麽做?”
COCO臉色慘白,看着閃爍在眼前的還原後的記憶,愣住了。
“因為人太多了,多到人類的種群被攻擊,被排斥,難以生存。”
新野瞳孔一動,他們面前的畫面立刻轉變成停戰會議的內容,轉變成那一次次災難的內容,海水中求生的人,被熔岩直接覆蓋連慘叫都發不出的人,被埋在樓房磚瓦中的人。
到處都是淋漓的鮮血,當他擁有那顆主系統的思考能力時,終于明白了艾比眼前看到的到底是怎樣的世界。沒有算計,沒有變通,一條直線就能得出最優路徑和最終結果。
任由人類繁衍只會讓文明的世界和地球更大程度的崩潰,文明從不是靠數量堆疊的,而是靠質量。
所以艾比同人類的協議其實是消滅底層的人,來保證上層的人存活。而新野的計劃則是善惡以分人,惡者亡,善者留,只是主觀上加上了點點私心的另一種方式的屠殺而已。
另外這項計劃在他這裏又叫做類人化人計劃,他有他的目的……
“所以我在第三站看到的東西,是真實發生過的嗎?”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這一幕,那上面的人類也好,智能也好,新野也好,他們就像是站在天穹上俯視着地上人們的存在,像是在看蝼蟻,當他們影響到自己時,一腳踩死便好,盡管踩得方式不一樣。
小區中消失的人,消失了又被扮演着回來的人,如果這是真的,那他們生活的地方,誰的身份是真的,誰的身份又是假的?
“對。”
這是個視覺世界,有的是辦法讓這世界看起來冠冕堂皇,有的是辦法将陰影遮蔽。
僅僅是一個人短短的一生,他們能發現什麽呢?早早的離開又如何呢?
更別說那些孤單的,沒有人關心的皮囊,即使消失,又能惹起多少的煙塵呢?
“我明白了。”
COCO深深的吸口氣,她所執着追求的東西,一直都在她眼前。一直都被輕輕的遮蓋,聯邦也好,共和國也罷,他們聯手築起障壁隔開世人,操控着世界,這是上位者的共性。
他們坐在高位,就注定能夠決定低位者的命運,只是看他們願不願意做。
你看,他們都願意。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你肯定有目的吧。”
“因為你想知道,能來到試煉地的人早就被我看到眼中,你們的生活就像是本書攤在我的面前,攤在系統面前。”
新野直勾勾的盯着COCO,因為她執着于她的身世和那些無辜的人,所以才告訴她。
“另外,我想告訴你,告訴你們。類人是類人,我們生于人類,卻不同于人類。人類和智能都不會将我們當做同類看待,到時候感知力非同尋常的你會怎麽選擇呢?”
“你的意思是想讓類人獨立成伍?”
COCO眉頭上挑,低頭思索。
确實,一旦類人的身份完全公開,誰會容納他們,人類把他們當做利用的機器,機器把他們當做感情複雜的人類。
“可是我們連自己是個什麽東西都不清楚。”
她忽然笑了,思索別人把他們當做什麽沒有結果,就算她問自己,類人是個什麽東西,也是沒有結果。
介于兩者間的東西本就難以劃分界限。
“那就該問你們自己了,選擇做機器還是做人……”
新野漸漸消失,周圍的畫面還在繼續,COCO站在畫面中間冥思苦想。
“嘔……”
剛剛醒轉過來,恩佐和傑克就開始瘋狂的幹嘔。
任他們軍人血性,心智堅定都抵不住,那三百六十七次的鮮血彌漫,控制不住身體的射殺着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孩,婦女,老人。被迫看着他們被擊倒在地,哀嚎遍野,死不瞑目。
再到這都市中消失的人,敲暈他們直接扔到火葬場,不需要登記,不需要小心。
這套固定的流程到底在多少地方上演着?而且這兩年的經歷明明是發生在他們眼前,他們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心驚膽戰的注視着這一切的發生。
“沒事吧。”
老包扶起臉色難看的兩人,他們已經是離開了小區,周身的環境再一次變化。
此時衛寒竹和吳偉也終于被傳送出A小組,六人聚集到一起,不過周圍的環境卻一變再變沒有定下來。
類人化人是在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新原又一次回到生态原,這個承載他一生,承載新野一生的地方。
他循着模糊的影響找到兩座隐藏在樹林裏草木中的低矮墓碑,破舊,僅僅露出一些頭。這裏已經是生态原的盡頭,哪怕是生活在生态原中的他都沒來過這地方幾次,更別說知道這裏藏着墓碑了。
這段記憶來自于趙小葉留給他的有關類人化人計劃的內容。
一座墓碑上歪歪扭扭的刻着——愛人李浩安息處,另一座墓碑刻着——李浩其妻,白樂安息處。
這裏是新原的類人化人計劃的開始,也是新原的由來。
類人化人,由李浩基因造出來的新原成為李浩,由白樂基因創造出來的類人成為白樂
。
新野催眠着自己給李浩續了命,卻又不同,他從未将新原當□□人,只是孩子而已。欣喜的睜開眼,打量着這世界好奇的孩子。
但對于新原來說,他的出現一開始竟然只是為了裝扮成另一個人,何其難受?
新原拿出脖子上挂着的小水晶,将它埋在土壤中,那是李浩的一部分骨灰。
現在也算是物歸原主,他不是李浩,也不會成為他……
類人化人的一部分原因,或許是因為新野稀少的的恻隐。他體會過摯愛之人離開的感覺,所以他還給人們一個相似的人,哪怕內裏只是機器,但只要當事人不知又有何關系呢?他就希望當初有人會創造出一個李浩,無知無覺的回到他身邊。
僅此而已。
現實世界已經過了一年半,冰變的趨勢被情緒抑制劑微微遏制,但醫院中越來越少的床位,和不斷轉回家中治療的植物人,催促着科學團隊研究解藥,提醒着世人你們還危險。
“将軍,有發現了。”
瓦萊團隊的研究終于有了些眉目,那些冰變類人體內似乎真的有種聯系。而這份聯系微微地影響着小型智能端的運行。
“果然同它猜測的一樣嗎?”尼克眼神不經意間閃爍,果斷的說:“上報吧,繼續試驗争取有更大的成果。”
“好。”瓦萊迅速将數據上傳,像是無意地問:“将軍不知道那批丢失的武器找到原因了嗎?似乎最近聯邦都安靜下來?”
“不知道,艾比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你難道不清楚嗎?”
他倆心裏都清楚,真正重要的事艾比絲毫不會透露給他們丁點,它相信的只有系統。而不是身邊的人類将領,尼克摸着額頭上的傷疤,大有深意的看着瓦萊。
他們都是艾比從學院中挑選上來培養的,培養他們像機器般思維,培養他們出衆于人的軍事天賦和科技天賦。它看中他們,但不代表它珍惜他們。
畢竟智能千秋萬代,他們只有着短短的壽命。
“想明白了嗎?”
新野再次出現,COCO如同被罰站,在原地許久未動,全身酸軟。
“不明白不明白!你有什麽事找其他人去吧,這種站邊的事別丢給我。你快讓我坐下,我腿都麻了。”
COCO不耐煩的擺擺手,埋怨地說。人類和智能,聯邦和共和國,兩方哪裏又是完全分割的部分呢?照新野的想法他還想讓類人獨自開一個派系,她本就不是當領袖的料,在這麽混亂的事情中,COCO想的頭昏腦漲,幹脆不想了。
“既然你不願意做選擇,那我就把這項權利交由別人,你可不準後悔。”
新野也不覺得苦惱,轉而說。
順勢一伸手,将一段記憶傳給COCO将她傳出這片空間。
那是新野在去村莊中視察旅鼠計劃時的發生的事,一個剛剛出生不久的女嬰被母親死死摟在懷中,嘶吼的哭泣着。她的父親正在清繳村莊中剩下人,他們畢竟還是如同智能手下那般的機器,新野望着同樣野蠻的屠殺神色難看。
這些屠殺任務交由最初在新野還沒創造出類人情感系統和主系統時的機器人完成,而之後的幾代則參與類人化人計劃,混入都市。
這時正是2090年,他完成了類人主系統的制造,全身機器化。當村莊最後一個人倒下後,女嬰的父親抱着槍向他們走來,對着他剛出生不久的孩子。
望着哭泣的女嬰,早就習慣了殺戮的新野破天荒的動了那冰冷的心。
他止住他們的動作,掰開母親的手,用自己已經是機械的手臂,輕輕的将女嬰抱起來。帶着她離開的染血的村莊,為她在聯邦找到身份和領養的家庭。
既然遇見那便也是緣分,他給了COCO別人沒有的選擇的權利,新野甚至覺得她的能力,當類人呢領袖也不錯。
誰知道竟然被拒絕了,算了。那女孩估計也不會對屠殺了他們村莊的幕後黑手,懷有感激。
COCO傻愣愣的讀取完腦海中的記憶,立馬轉過頭尋找新野的影子,卻什麽都沒再看見。周圍的黑暗在慢慢消退,她該離開這了。
謝謝……
她輕聲喃喃着,是因為他自己才能活下來嗎?
這世界的緣分真是奇怪。
☆、虛實
“安樂,這條櫻花圖案的裙子好看還是那條藍色底紋的裙子好看?”
櫻子提起裙擺,在安樂面前轉了個圈圈,踮起腳美美的做着芭蕾舞的姿勢,睜着水靈的眼睛問。
“嗯……”
安樂擡起頭,停下寫圖紙的手,拿着鉛筆比了比,故作思考的說。
“都好看,但櫻花和你更配,還是穿這條吧。對了,要不要下次假期一起去商場逛逛?來共和國這麽久,我都還沒帶你去買過東西呢。”
他撓撓頭想,女孩子應該都喜歡逛商場吧?
心思轉到別處,最近去科研所的路上總能看到一家珠寶店,上次他陪李教授去店裏給教授的妻子買紀念日禮物,無意間看到一枚很好看的戒指,一直心心念念着。
這次去順便買下來吧,櫻子應該會喜歡吧?
“好啊。”
看着不知為何掩不住笑意的安樂,櫻子應許,這家夥又不知道在想什麽。
在站在他們身旁,沉默的看着兩人的向好眼裏,安樂和櫻子的臉頰漸漸變成威廉和她。眼神,笑意,聲音,語氣分毫不差,仿佛就是懷着同樣心思的威廉在對向好說着話。
這是她體驗過的事,不過現在,兩人連臉頰都變成向好兩人。
向好記得,在昏暗寒冷的雪地中,她剛把威廉救下,一道白光閃過,衆人都暈過去。再醒過來時,她就已經站到這,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她心亂如麻,威廉這時安全了嗎?其他人都在哪兒?青木怎麽樣?但任由她怎麽樣,用力沖撞,攻擊面前的景象,都無法讓她離開兩人五尺外。
程序将她鎖定在這,鎖定在這個故事當中。難道這是她的第三站嗎?
“我很好奇,你為什麽會為了一個故事而這麽拼命?”
不知過了多久,新野的聲音傳到向好耳中。那奇特的語調,帶着幾分疑惑,帶着幾分戲谑,還有幾分質問。
“你什麽意思?”
向好回過頭,卻沒有看見新野的身影,身旁還是僅有櫻子和安樂。她只能朝着空無一物的前方喊,新野的話讓她摸不着頭腦。
故事?是指櫻子和安樂嗎?
“你明知道你和威廉都只是這個故事裏的一環,如果無法掙脫角色可能會死去,但你們到最後都沒有掙脫角色。”
忽然畫面變為櫻子自殺的那一幕,變為安樂護住櫻子的那一幕。
在安樂體內的威廉,神色掙紮,卻還是選擇成為安樂,護住眼前的人。
向好和櫻子都臉色蒼白,眼中充滿絕望,連将匕首紮向心髒的念頭都一模一樣,
“明明只是個故事而已,你還真以為自己是櫻子,威廉是安樂嗎?就算你們真的因為這個故事動了情,那你到底是對故事裏的安樂動情還是對威廉動情呢?”
“因為一個故事,而不顧自身危險,拉住他,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新野質問着臉色越來越蒼白的向好,他在向好的身上看到了些許櫻子的身影,有些人稱這點影子為愚蠢,有些人稱之為固執、執念。
“不是這樣的!”
向好一錘桌子,周圍的幻想竟像片鏡子般,被擊碎,嘩啦啦的褪去。
“那是怎樣?連你自己都分不清他和安樂,你和櫻子,你倒是跟我說說這是怎樣?”
新野佝偻着背站在向好身前,看着這個憤怒的女孩無奈的搖搖頭。
“你的所作所為在我眼裏不過是小孩子幼稚的無理取鬧罷了,心思絲毫不堅定的被影響,碰到危險就只靠着一腔孤勇。”
“逃不出角色也好,殉情也好,不顧危險拉住他也好,這些你真的能說清楚這些是為什麽嗎?你們都沒有相處多久,因為一個故事交集在一起,因為外來的感情代入了自身。”
“如果你真的出現了危險,你真的離開,你考慮過你的家人會怎麽樣嗎?你有想過你會達不到你此行的目的,還會丢了自己的性命嗎?”
他嚴肅的質問着她,像是在責怪向好,又像是責怪着向好身上倒映着的櫻子。
當櫻子決定抛下一切離開的時候,她的心裏到底有沒有新野,她的心裏有沒有一絲絲想要留下來的念頭?
新野不知道,他也無從得知,當時的她忘掉所有。
他是沒有家人的人,所以可以不留任何預兆,不留任何挂記的離開,但向好和櫻子都有着仍然在乎他們的人。
向好心中咯噔一聲,怒火驟然被這冷水潑滅。她沒想過,在角色身體裏時沒想過,撲上去拉住威廉的時候也沒想過。
如果她出事,父母怎麽辦?仍在等待着她回家的父親,等待着她解藥的母親。
“終究只是小孩,有人保護着,就以為自己可以奮不顧身……”
新野的聲音仍在回蕩,這周身的場景散去。
緩緩睜開眼,向好發現自己坐在一處懸崖上。前方是白茫茫的雪山,天空中正飄着輕柔的雪花,不時沾到她臉上。
向好望着無比熟悉的雪山,霎時間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後躺在雪地上。
此刻,她感覺試煉地的一切似乎是做了場大夢。
眼前的場景,無論變成怎樣,她都能一眼便認出來,這裏是喜馬拉雅山脈,是她的家鄉。
“醒了?”
一個長發黑棉衣的女子坐到向好身邊,微笑的看着她。
向好身子一顫,傻乎乎的看着她,眼眶紅了,撲到她懷中,大哭着。雙手用力勒的女子肩膀生疼,她也忍着不出聲,由向好哭泣着,輕撫着她的背。
那有些許蒼老,仍懷着柔和的聲音,不知向好朝思暮想過多久,盼望着眼前的母親能夠回到自己身邊。
“媽!真的是你嗎?”向好揉着通紅的雙眼,難以置信的詢問。
“算是吧,類人的數據都鏈接着主系統,你現在看到的就是屬于我的所有數據。”
她揉揉向好的頭,感嘆着說。
“還是個愛哭的小姑娘啊,真好。”
“不好!一點都不好,媽我讓你們失望了。”向好難受地說。
她複述着這一路發生的事,新野說得對,她感覺自己就是個沖動愚蠢的小孩,她差點把這些事都搞砸。
“你覺得自己做錯了對嗎?”
母親聽着她手足無措的陳述着,寵溺地捏捏她比小時候圓潤了一圈的臉蛋。
“嗯!我不應該不考慮你們的……”向好低着頭,她對自己很失望。
“也許小好真的做錯了,但不是因為這個。”
母親笑笑,看着面前綿延的雪山,他們的家就在不遠的地方,她的丈夫也許就在那裏等她們回家。
這麽多年了,她一步都沒能邁出去,被留在原地。
“你愛他嗎?真實的威廉,不是故事中的那位。”
她看着向好的眼睛,裏面滿是朦胧的雲霧,滿是疑惑,對自己的疑惑。
“媽媽從來沒想過要等待小好來救我。當初有很多類人都選擇自毀,我沒有,并不是在等待人拯救。只是舍不得,想留下來陪陪爸爸,陪陪小好,哪怕只是個軀殼。”
她失落的笑着,一直以來,她聽得到他們父女的呼喊,看得到他們的悲傷、難過和微笑,但卻被剝奪了再去參與的權利。
“所以媽媽沒想過有一天會成為小好的包袱,爸爸也是一樣。如果早在冰變那一天,媽媽選擇離開,爸爸因為媽媽也離開了,六七歲的小好會怪我們嗎?”
“我……我不知道。”
向好搖搖頭,如果自己的父母離開,成為孤兒的她會不會怨恨他們呢?這樣的事,也許發生了才知道吧。
“不知道就是會。”母親看着向好,解釋說。
“孩子會怨恨離開的父母,是因為父母對年幼的他們有沉甸甸的責任,而我們不成為你包袱的理由是因為我們本來就不應該成為你的責任。我們能夠規劃自己的生活,能夠自足。
所以小好不是錯在沒有考慮我們,孩子,你不需要考慮我們的。如果你在我們之前會離開會逝去,令我們悲傷難過,那不是你的過錯。
我們難過的不是因為你選擇了什麽,只是因為離別本身而已。
小好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喜歡他,都看不清自己的心,就盲目的沖動的不顧危險的靠近他奔向他,這才是不對的地方。”
母親摟着向好,開導着,她看到過向好所經歷的事,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新野會讓她們見面,但這對她是恩賜。
她沒有辦法陪伴向好六歲以後的人生,沒辦法再有機會感知着自己孩子感情和生活的變化。向好的父親是個不拘小節的人,女孩感情上的事,他只怕也是無能為力。
是這樣嗎?向好沉默了,她偏愛的人到底是不是威廉呢?雪地中醒來,她喊的是安樂,但她并不是櫻子。
“所以沒關系的,小好有了願意付出一切的人呢。媽媽很開心。”
母親言語真摯,眼神不自覺地望過遠山,穆雪皚皚、連綿一片的山。這裏和記憶中的地方一模一樣,似乎奔過這漫長的山旅,她就能再見到當初那位讓她奮不顧身的。
沒關系嗎?向好順着她的眼神看去,白茫茫,滿眼的白茫茫,映出一道模糊的身影,刻在心裏的身影,忽然飽脹的沉重情緒似冰雪消融。
母親擡起頭,雪山漸漸模糊,再看看向好,微微嘆氣。時間快到了,新野給他們的時間……
“對了……爸爸怎麽樣?”
“挺好的。”
“騙人。”
她輕輕一笑,沒有她那個傻瓜會過的好嗎?這麽多年很辛苦吧?
“哪有!老爸自己說的,說什麽天天能陪着媽媽很開心,讓我辦不到的話不要冒險。”
“真的?”
“真的!他就天天對着媽媽浪漫的表白呢。”
果然,傻瓜過了多少年還是傻瓜,母親嗤笑出聲。她揉揉向好的頭,聲色中有無限的眷戀和溫柔,她已經感受到消失将再次将領。
“如果辦不到的話,不要冒險,這也是媽媽要對你說的話。”
她俯下身,雙目相對,将額頭印上向好的額頭。如同很多年前安慰做噩夢的小孩一般,想将勇敢和溫柔的信念傳達給她。
讓她歡喜的是,當年膽小的女孩,已經堅強努力,再也不需要她留在身邊保護她。
“幫媽媽帶句話吧……”
“就說——我很想他。”
她微微蠕動嘴唇,悄然化作飛雪消失在山雪間,最後留給向好一個含笑的眼神。
雪山靜了,向好愣愣的凝望着眼前的空白,猶如握着化雪不肯松手的孩子,湧到嘴邊的溫情話語仍未出口,沒能說給母親聽。時間太短了啊……
“好……”
她輕輕應許,媽,一定會把這句話帶到,一定要把她帶回去。
飛雪散,雪山也隐去。
向好母親走在一條漆黑的階梯上,雖然連階梯的形狀都看不出,像踩着空氣上升,像在固定的東西上固定的走着。黑暗的終點是一團微弱的藍色光源,光芒旁新野站着,在發散的光芒間烙印下一道黑影。
看着那道分辨不清表情的模糊影子,她很疑惑,為什麽他要讓自己同向好見面呢?施舍?或另有目的?
“父母原來會這麽想嗎?沒有關系嗎?”新野冷不防的開口問,喉口的聲帶共振共鳴中包裹着釋然,将這震動傳向她。
隐約間看見他似乎輕微的笑了笑。
眼前人竟不像想象中的一世枭雄,像一個孩子,委屈的孩子,疑惑的孩子。
“嗯!”她沉默半晌,逆着光溫暖的笑着:“沒關系的。”
“可我父母似乎不這麽想。”
新野轉過身,側着頭落寞的看着她,瞳孔中反射光源,有晶瑩的東西在閃閃發亮。他聲音冰冷回應,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恍惚間,她看見個固執孤獨的小孩,獨自蜷縮後,站起身遠行,下定決心再也不回去某個地方。
“那可能他們還沒準備好做父母。”
她大聲朝新野喊,他緩慢地轉過頭,神色愕然,光